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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死别

2025-04-03 05:15:23

韩芊芜从蒙眬中醒来,身边坐着穿着黑色衣服的人,她猛地坐起身。

晨!安以风按住她正在输液的手:大嫂,你冷静点。

他没死对不对?他的身体那么好,怎么可能心脏病突发?你一定在骗我!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,你就这么认为吧。

他一定是想给我个惊喜,他是不是想给我个最浪漫的婚礼?安以风刚要说话,一个保镖进来:风哥,有警察想见你。

我没空!他话音刚落,两个警察已经进门:安以风,我们现在怀疑你谋杀韩濯晨,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。

安以风霍然起身:你说什么?你有权保持沉默,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。

滚!马上给我滚!安以风的声音很可怕。

韩芊芜一惊,忽觉血液一阵倒流,下腹阵阵剧痛。

她拔掉手上的针头爬下床:你们说什么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警察没理她,对安以风说:我们从一间酒吧门口的监控录像里看见韩濯晨是被人枪杀的。

酒吧的人证实,是你约了他。

你们在酒吧起了争执,他愤然离开。

还有个医生说,昨天晚上韩濯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是血,还没进手术室就停止了呼吸,是你逼他们把死亡证明写成心脏病突发,还威胁他们谁都不许说,是这样吧?是又怎么样?你今天一大早就把他的尸体火化了,连他的太太都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,为什么?你知不知道,你无权在警方没有验尸的情况下火化死于枪杀的被害人尸体。

你们顶多告我妨碍司法公正,凭什么说我谋杀?根据韩濯晨的遗嘱,他如果有什么意外,一半财产会转到你名下。

这件事你知不知道?知道!那么我们有权拘捕你。

警察拿出一张纸,这是拘捕令。

他们把安以风用手铐带走的时候,韩芊芜才恍然明白他们说了什么……韩濯晨被人暗杀了。

不是他没有遵守承诺,是这个世界对他太过残忍。

他是个好人,没有对不起任何人,是这个世界亏欠了他,却连个生存的机会都不能留给他。

她是他最爱的人,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他……韩芊芜冲出病房,跑上顶楼。

这里离天堂一定很近,所以她能看见他在对她伸手,他在对她微笑。

他答应过不会放开她的手。

他在等她……晨!她跑向他……就在她马上就要抓住他的手时,安以风从背后抱住她:不可以!你放开我!她拼命打着安以风的手臂,两个警察帮他把她拖到了里面。

安以风,我求你放开我,再晚我就追不上他了……你冷静点,你不想活,你也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?孩子?韩芊芜忘记挣扎,傻傻地看着他。

你已经有了身孕,你不知道吗?安以风用尽全力抱着她,身体抖得比她还厉害,为了他的孩子,你也要活着。

不会的,你一定又在骗我。

她看见韩濯晨还站在云端,他还在等着她,你放开我,他在等我。

不是!他不想你死,他想你好好活着。

安以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按了一下播放键。

风……一听见韩濯晨的声音,韩芊芜就不顾一切地抢过电话贴在耳边。

风……你不用替我报仇,这是注定的。

你也不要……把我送去警察局的停尸房,我活着不去,死了更不想去……答应我,一定在芊芊没回来之前把我的尸体火化,我怕她会承受不了……她很脆弱,最怕孤单,你要寸步不离地帮我守着她……告诉她,就算没有我在身边,也不要害怕……晨!韩芊芜对着电话不停地说,你怎么不等我回来,你怎么不等我?下腹的痛开始加剧,她全身抽搐,那种痛似曾相识。

她的身体没有了知觉,眼前都是白色,但她的大脑是清醒的。

她听见有人说:病人受刺激太大,完全没有求生欲望,大人和孩子可能都保不住。

她还听见安以风在怒吼:查?!你们能查出什么?你们是在逼死她……她又想起两年前,韩濯晨询问她的病情时的声音多么美妙,充满怜爱。

可当他知道她连孩子都保不住时,他就把她丢在了医院里……她握着手里的电话,想抓住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勇气。

晨,我知道你想要个儿子,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,延续着你的生命,流淌着你的血液。

你说过,如果我们的儿子想做个警察,你一定送他去最好的警校,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个好人……我答应过你,我不会再让你失望……午夜时分,韩芊芜刚从镇静剂的作用中醒过来,就听见安以风激动地叫着:快去叫医生,她醒了!过了一会儿,她听见医生说:醒了就好,以后千万让她控制好情绪。

她艰难地开口:孩子没事吧?没事,你放心……她闭上眼睛,放心地睡去。

梦里还有韩濯晨的温存,他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……也不知睡了多久,韩芊芜中间醒过几次,睁开眼总能看见安以风坐在她旁边。

有时他会问她饿不饿。

有时他会问她哪里不舒服。

她总是摇头说她想再睡会儿。

她不是困,而是希望一切都是个梦,希望再次醒来的时候,坐在她身边的人是韩濯晨……有天早上,她被说话的声音吵醒,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和安以风并肩站在她的病床前,陌生男人说:韩太太,请您签个字好吗?什么字?她迷迷糊糊地问。

根据韩先生的遗嘱,您将继承他名下一半的财产,但是安先生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半,所以您将是韩先生唯一的遗产继承人。

为什么?她看向面容有些憔悴和忧心的安以风。

我想让人知道,我不会为了钱杀晨哥。

哦!他不用证明,她也知道。

你签字吧。

我不想签。

为什么?我签了字,就证明他真的死了。

安以风有点怒了,把笔塞到她手里,拿过文件放在她手边:你不签,他也活不过来。

我累了,我想睡会儿。

签完再睡!韩芊芜根本无心看那厚厚一沓的文件,只瞥了一眼最上面附着的一张纸,文字很简短——如果我遭遇不幸,不论死因为何,我名下的财产一半留给韩芊芜,另一半留给安以风。

飞扬的签字后面写着日期。

她的眼泪奔流而下,濡湿了他的名字。

因为那个日期,正是她把自己交给他之后的第二天,也是她在他心口举起刀的那天。

他明知她要杀他,明知会遭遇不幸,还签署了这样一份文件……他大概就是想告诉她,如果她真要他的命,他毫不吝惜,更不会责怪她!他恨的是,她一次次地骗他!她颤抖着手签完名字,再也不想睡了。

韩濯晨已经走了,任何自欺的方式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。

该面对的,她总还要面对。

律师见她签完,又递给她一份文件,解释说:韩太太,安先生想帮您处理一下您继承的遗产,希望您能授权给他,让他把韩先生的全部财产和股份变卖成现金,存进瑞士银行,以便您支配。

哦!韩芊芜想都没想,就把字签了。

她签完之后,对安以风说:我想去看看他。

安以风递给她一张纸巾:医生说你不能受刺激,为了孩子,你还是别去了。

好吧。

韩芊芜点点头,看看纸巾,想起韩濯晨曾送她的礼物,安以风,我想要他送我的纸巾,粉色碎花的,很漂亮。

好!安以风看看身边的保镖,去拿!世事总是充满讽刺,韩濯晨送她的手纸,原来是擦眼泪的。

她抱着一大袋手纸哭了整整一天,才发现一切就像冥冥中自有定数。

她为他一次次地矛盾、挣扎,可每当她决心放下仇恨的时候,他就一定会抛弃她。

而她偏偏就是蠢得无药可救,爱上他一次、两次、三次……她哭了一会儿,擦擦眼泪,对坐在旁边的安以风说:我想吃东西。

他立刻凑过来问:你想吃什么?我马上让人去给你买。

能补身体的就行。

还不到一个小时,病房里摆满了吃的东西,全是各种各样的补品。

她一样一样地吃,不记得吃的什么,也不记得味道,就知道那些对胎儿很好。

深夜所有人都走了,留下来的还是安以风一个人。

他沉思良久,才问:为什么要自杀?晨哥杀了你全家,你不恨他吗?恨!我目睹父母和哥哥的惨死,怎么可能不恨他?那你该高兴。

安以风,你一定觉得我现在很高兴,对吧?韩芊芜拿出一张纸擦擦眼泪,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,我也不信有人会傻到爱上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……可我爱上了,从十八岁那年他对我说‘你是我的’……我心里的天平就开始不停地摇摆,有时恨多一点,有时爱重一点……有时想放下爱,有时想丢开恨,却怎么也做不到。

我去了英国,终于把爱和恨一起放下。

我回来看见他,明知我们没有好结果,可爱是抑制不住的!我又重蹈覆辙了!你真的能放下仇恨吗?放不放下还有意义吗?她抱着手纸,缩在被子里,我睡会儿,你不用陪我,我没事的。

好吧。

你好好休息。

嗯。

在韩芊芜的认知中,韩濯晨是个很多疑的人,他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杀他,包括她,但他坚信有一个人绝对不会杀他——那就是安以风。

直到这一夜,韩芊芜才发现,这世界如此可笑。

韩濯晨那么信任安以风,甚至为了他放弃了做警察,而安以风竟如此毒辣,杀了视他为兄弟的人。

无声的夜,韩芊芜躺在病床上,听着洗手间里轻微的说话声,前所未有地心寒。

你放心,我放弃了财产继承权,警察不会再怀疑我,最多是告我妨碍司法公正……他的语气里全是得意的笑意,在她面前的憔悴和焦虑荡然无存。

钱啊……我已经把所有的房产、股票也转让给其他股东了……嗯,她已经签了字,法律上没有任何问题。

对了,我还偷偷留了一千万美金……是,现金,估计够我们花一辈子了……听见安以风的这句话,韩芊芜彻底蒙了,努力回想自己签过什么文件,文件上到底写了什么,竟然完全想不起来。

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?韩濯晨是对的,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。

漆黑的夜,韩芊芜下床悄悄走出房间,赤着脚瑟瑟发抖地站在街上。

此时此刻,她真的好想他,从没这么想过……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,司机问她去哪儿。

她说:墓地。

司机立刻把车开走了。

又过来一辆车,司机听她说去墓地,迟疑了半天,才让她上车……司机将她送到墓地,她付钱下车,司机回头看了看她,说:这个世界只有错生的人,没有错死的。

人已经没了,你就看开些吧。

韩芊芜点了点头,说:谢谢,我明白!然后她一步步地走到韩濯晨的坟前,坐在早已枯萎的白菊花上,背靠着他的墓碑,就像靠着他的胸口一样。

许久,她的心绪总算安定下来。

我知道你孤单。

她说,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很失望,我也和你一样失望。

没关系,我在这里陪你……晨,我现在才明白,你是个好人,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……你的心比任何人都温柔,是残酷的现实让你变得冷漠。

你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悲哀,上天对你太不公平,就连几天平静的日子都不能留给你……意外地,一个声音在黑夜里响起。

他总说你善良,每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好人。

我从来不信,现在我信了!你是爱他的,比仇恨更深刻的爱!是安以风的声音,死寂的墓地里响起这样的声音,格外惊悚。

你……韩芊芜不自觉地依向墓碑,手护住下腹。

安以风坐在她身边:我陪你聊聊吧。

不用,我就想单独跟他说话。

我给你讲个故事啊。

我不想听。

韩芊芜看看周围,空无一人。

安以风笑了笑,语气轻松地说着:你在英国的时候,我跟晨哥去他酒店对面的咖啡厅喝咖啡,无意间看见这个故事,当时觉得太好笑了,所以我笑着念给他听……一只孤独的刺猬常常独自来到河边散步。

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棉絮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。

这时候,年轻的刺猬会停下来,望着水中柳树的倒影,望着水草里自己的影子,默默地出神。

一条鱼静静地游过来,游到了刺猬的心中,揉碎了水草里的梦。

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忧郁呢?鱼问刺猬。

我忧郁吗?刺猬轻轻地笑了。

鱼温柔地注视着刺猬,默默地抚慰着刺猬的忧伤,轻轻地说:让我来温暖你的心。

然后,鱼和刺猬相爱了。

上帝说:鱼和刺猬是不能相爱的,你们只会伤害彼此。

刺猬说:我要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,我不想在我们拥抱的时候刺痛你。

鱼说:不要啊,我怎么忍心看你那一滴滴流淌下来的鲜血?那血是从我心上淌出来的。

刺猬说:因为我爱你!爱是不需要理由的。

鱼说:可是你拔掉了刺就不是你了。

我只想要给你快乐……刺猬说:我宁愿为你一点点撕碎自己……刺猬在一根根拔自己身上的刺,每拔一下都是一阵揪心的疼,每一次都疼在鱼的心上。

当刺猬拔尽所有的刺后,鱼渴望和刺猬来一次深情相拥。

它一次次腾越而起,每一次的纵身都是为了每一次的梦想,每一次的梦想却只换来每一次跌碎的痛苦。

鱼对上帝说:如何能让我有一双脚?我要走到爱人的身旁。

上帝说:孩子,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,因为你本来就是没有脚的。

鱼说:难道我的爱错了?上帝说:爱永远没有错。

鱼说:要如何做才能给我的爱人幸福?上帝说:请转身!鱼毅然游走了。

在辽阔的水域下,鱼闪闪的鳞片渐渐消失在刺猬的眼睛里。

刺猬说:上帝啊,鱼有眼泪吗?上帝说:鱼的眼泪流在水里。

刺猬说:上帝啊,爱是什么?上帝说:爱有时候需要学会放弃。

安以风的故事讲完了,他问韩芊芜:好笑吗?好笑?!韩芊芜趴在膝盖上哭得天昏地暗。

安以风又问她:你知不知道他听完故事之后,跟我说什么?说什么?鱼不会离开,鱼还会游回来,因为刺猬在等它!我告诉他,鱼和刺猬身处两个世界,它们注定不能在一起!他说,安以风,我们是男人,命运不是掌握在上帝手里,而是自己手里!你别说了!后面还有更精彩的。

我不想听了。

韩芊芜实在受不了了,再听她会疯的,安以风,你把电话给我,我想打个电话。

安以风把手机给她,她接过来,熟练地拨通曾无数次拨过的电话。

她想和以前一样,静静地跟他说她想说的话……晨,我不贪心,我只想陪着你,不能天天看见,远远看看也行,不让我看,我去英国也行。

为什么要死?我已经游回来了,你怎么不等我?不是说好了不分开的?我好想你,好疼,心疼得要受不了了。

我该怎么办?你告诉我怎么办?她哭着,哭了好久才发现电话里并没有传来讨厌的电子录音。

电话那边很安静,安静得她可以听见短促的呼吸声。

晨……她把电话贴在耳边,晨!芊芊……她很小声地试探着问:是你吗?我爱你!她再也说不出话了,眼泪簌簌掉落。

惊喜来得太突然。

她已经无法去相信,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,什么是真实!我还活着,这次……我没抛弃你。

怎么回事啊?你在哪儿?我刚到泰国,正要去印尼。

我继父在那儿等我,他已经帮我准备了一个在澳洲的新身份。

等我在澳洲安顿好一切,就接你过来,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!为什么不告诉我?你知不知道我……我……我知道……韩濯晨轻声说,安以风告诉我,你睡觉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……韩芊芜再难自控,大哭起来:我恨你,我恨死你了!都是我不好!我让安以风帮我,可他唯一的条件就是瞒着你。

他说不让那些警察看见你伤心欲绝,他们不会相信我真死了。

他才不是!他就是想看我会不会为你伤心!被你发现了……其实我们还打了赌,我说你一定会哭得很伤心,他说你一定会很高兴……韩濯晨的声音有些不稳,后来他告诉我,你没哭,你一滴眼泪都没掉……你就是疯了一样非要从十二楼跳下去,非说我在等你!他如果没有及时拦住你,再也没脸见我……他肯定跟你一起跳下去……韩芊芜看了一眼身边仰头看星星的安以风,很想笑,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。

我还以为……我还以为他把你杀了呢。

怎么会?杀了我,以后谁陪他练拳?韩芊芜这才想起那个电话,原来安以风是给韩濯晨打电话。

他们早已商量好要离开这个地方,用假死的方法转移财产,还把安以风该有的一半财产也顺理成章地转到她的名下,这样他们就能去澳洲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过逍遥的下半生。

他们俩害得她白白伤心了这么多天。

不过他活着,再让她伤心多久都无所谓……晨,那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?还要等一段时间,等你的身体养好之后,就回英国继续读书,我这边安顿好之后会让继父接你过来。

嗯,我记住了。

你以后想我,可以打这个电话。

我一定会二十四小时开机,我再不会让你对着打不通的电话说那样的话。

晨……好好照顾自己,我们很快就会见面!我爱你!对面好久没有声音,韩芊芜以为他挂了电话,正要挂断,听见他说:我很想你……他们再没有说话,在电话的两端听着彼此的呼吸,原来是那么快乐!他的电话没有了信号,估计是出了泰国。

韩芊芜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之后,总觉得忘了点重要的事没说。

她正在冥思苦想,安以风指指墓碑问她: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陪他说话吗?韩芊芜站起来,发现这墓地阴森森的:好冷,我要回去了。

安以风看看她赤着的脚,无奈地摇头,在她面前蹲下:来,我背你。

哦!他的背很宽,黑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很有型,肌肉的线条硬朗又温暖。

韩芊芜趴在他的背上,猛然想起韩濯晨忘了什么事:咦?他怎么没问问我们的孩子?那是因为我没告诉他。

为什么?要是让他知道,他估计会让你买明天的机票去澳洲。

是吗?早知道我刚才该告诉他!韩芊芜开玩笑说。

他很爱你。

安以风的语气带着难得一见的真诚,为了他的这份爱,你把天平上的恨拿下去吧。

韩芊芜搂紧他的肩,由衷地说:安以风,谢谢你!经历了这一次,我是真的把全部都放下了!经历了这一次,我也相信你爱他了。

走出墓地,安以风背着她走向他的车。

无人的长街,只有他的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。

韩芊芜笑着问:有没有女人说过,你是个好男人?安以风背上的肌肉突然一僵,他没有回答。

安以风,你是个好男人!她真诚地说。

稍微对你好一点的男人,你都认为是好男人。

韩芊芜又问:那你遇到的女人里,有没有一个好女人?安以风开车门的手一顿,但他仍没有回答,沉默着把她放进车里,帮她系上安全带。

他坐进来启动车的时候,韩芊芜又说:等我们到了澳洲,我介绍个好女人给你认识吧。

你饶了我吧,排着队要跟我的女人有的是,我怎么会为了一颗星星,放弃整片天空?说得也是。

孤寂的街灯在弯曲的街道上延伸到很远,一眼望去,如同一条长长的彩虹。

你看,像不像彩虹?韩芊芜指着远处问安以风。

他把车熄了火,久久地遥望着街灯。

你没事吧?她问。

以前有个女人说我是个好男人,可我伤了她的心…………韩芊芜静静地听着。

五年前,我曾经拿着机票在机场坐了一个晚上,最终没有去找她。

为什么?她嫁了人,有了孩子。

我不想让她为难!是那个女警吗?你知道?小时候听晨讲过,那时候我还在想,一个叱咤风云的老大和女警的爱情,一定浪漫极了。

浪漫!真的浪漫死了!安以风说这句话的时候,脸上是深切的留恋神色。

鱼会游回来的,因为刺猬在等它!他自嘲地笑了笑,重新启动车子:是啊,抱个小刺猬等着……也好啊!鱼说,她依然爱你!刺猬说,可他已经有了孩子……鱼说,她不介意。

刺猬说……安以风冷笑:可我孩子他爸介意!韩芊芜笑了,几天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,也第一次发现安以风比韩濯晨还幽默!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。

安以风比韩濯晨话多,话题又很有趣。

韩芊芜和他聊天,不觉得夜深,也不觉得路长。

你们这样行吗?她有点担忧地问,能瞒过警察吗?能不能瞒过不重要,重要的是晨哥已经出境。

她略放下心来,又不完全放心:他们会不会联合国际刑警抓你们?不会的。

他们耗费那么多财力、物力,满世界去追缉逃犯,搞不好再搭上几个警察的命,千辛万苦把犯人抓回来,不但要放在监狱里供吃供喝,还要严加看管防止越狱,这不是没事找事吗?所以说,除非是为了追回巨额赃款,他们绝对不会动用国际刑警去抓犯人……更何况晨哥根本不是罪犯,严格来说连疑犯都不是。

就算那些警察吃饱了没事干,调查出晨哥是诈死,也没权力抓他——想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又不犯法!可是万一他们查出什么怎么办?这种时候,他们想做的不是调查晨哥的死是真是假,是开始收拾我。

噢!那你打算怎么办?很简单,我打算把我的钱分给兄弟们当遣散费,剩下的捐给红十字会。

然后我找个风景好的海边跳个海……他们估计会说我是畏罪自杀!这么简单?是,因为畏罪潜逃不会不带钱。

我明白了,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们是不是活着,他们就想让你们消失,接下来他们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整顿治安了。

让他们整顿整顿更好,省得那些人闲着没事找我们麻烦。

安以风靠在椅背上,长出了口气,这么多年我劳心劳力地帮警方管着一摊烂事,维持着社会的秩序。

他们不给我颁个奖,送个警花慰劳慰劳我就算了,居然还看我不顺眼。

那就让们自己管吧,我也退休去国外养老,过过逍遥快活的日子!她怎么听着他还挺委屈的?不过韩芊芜仔细想了想,他还真是挺委屈的,警署的确该送个警花慰劳慰劳他的劳苦功高。

听他说完,她放下悬着的心,忽然又想起一个早就感到好奇的问题:对了,你能不能告诉我,晨的十八岁是什么样的?他啊……安以风沉浸在回忆里,脸上流露出笑意,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,他一看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,说话一个脏字都没有,很有礼貌。

晚上睡觉前,他还背英文单词,太搞笑了!我问他,这么爱学习,为什么要出来混?他说想寻找点刺激。

那后来呢?后来……我们一起学抽烟、学喝酒、学做生意……我们还合租一间公寓,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,也包括一起改变。

我们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,却还认识对方!几年后的一天晚上,我问他,为什么要出来混?他说为了一个人,小时候眼看着她受苦无能为力,长大了,以为自己有能力为她做点什么,却做错了!他为她走上了一条绝路,到头来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……安以风看韩芊芜一眼,无奈地摇了摇头,继续说:那天晚上我本来想给他一拳,跟他绝交。

可我听见他这么说,连责怪他背信弃义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
他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做卧底,为警方做了那么多事,其实也挺不容易的。

有时候还要为我们这些坏人去拼命,那才叫可悲!是啊!真可悲。

最可悲的是,他动了真情,全心全意爱着一个女人,还是他的仇人!韩芊芜望着星空。

这一次她没再去注意某一颗星,而是望着整个天空。

上天对他已经很不公平,很残忍!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对他公平点,对他好一点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