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少灯,多少星,也照不明漆黑的夜幕。
多少话,多少泪,也挽不回逝去的爱情。
韩芊芜闭上眼睛,靠在椅背上,很想好好休息一下,偏偏头痛得像要炸开。
小秋曾说,喝了酒之后就能好好睡一觉。
可她喝了这么多酒,还是睡不着。
车窗内吹进的风冷得割肤刺骨,她抱紧自己的身体,小秋那几乎遮不住身体的衣服实在太单薄。
这时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身上,帮她挡去了寒风。
她闻得出那气息,可她不愿意睁开眼,怕睁开眼会发现这是幻觉。
车停下来时,韩芊芜刚想坐起来,一双强健的手臂将她的身体托起来,抱出了车厢。
久违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。
她留恋地搂住他的腰,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,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放在她腰上的手明显一紧。
接着她听见他自言自语地感叹:女人啊!你永远不会知道她躺在你怀里的时候,心里想的男人究竟是谁!她的心抽紧,痛得无法呼吸。
她看见他还在流血的手揽着她的肩头,本来已经寒了的心又热了起来。
她对他说:如果……我跟你说我想的人是你。
你信吗?她看不见他的表情,只听见他叹了口气:假如不是十几分钟前亲眼看见那深情到声泪俱下的拥抱,我也许会信……现在,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没办法相信了……她的心更痛了!可她不得不承认,换了她,她也不信!走进房间后,韩濯晨将她放在沙发上,一个人走向楼梯。
八年多了,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八年多,他从没这样把她丢在沙发上不管。
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?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,就算不爱,为什么连曾经的关爱都一起没了?你觉得我残忍吗?我还有更残忍的手段你想听吗?他站住,回头冷冷地看着她,我可以将你绑在床上,尽情享用。
待我满足之后,再把你卖去夜总会,让你真正了解一下男人的肮脏。
我可以给你注射毒品,让你恨我入骨还不得不跪在地上求我,任我予取予求、为所欲为。
我会无数种能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,你想试哪一种?那也残忍不过你用感情玩弄我!她爬起来跑到他面前,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,你让我爱上你,然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欺骗……这才是最残忍的。
你也知道?他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到他身边,大吼,我以为你不知道!他没等她从眩晕中缓过神,又推开她:算了,你这种女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!她伸手拉住欲上楼的他,如同抓紧最后一点希望:你不要我是因为小景回来了吗?是因为你以前承诺过他,对吗?景前天刚回来!他拨开她的手,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一点情感,我不想要你与景无关,与叶芊芜也毫无关系,只是因为我不爱你了,不想跟你在一起,仅此而已。
是不是因为你移情别恋,爱上了今晚那个女人?他冷哼一声:你为什么就不想想你这种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爱?他丢下这句让她心寒的话,直接上楼。
今天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绝情。
他为什么不能说:你是好女孩,是我不适合你?或者说一句:我对你不再有那种感觉?他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伤害她?就像对那些十恶不赦的人一样残忍。
韩芊芜蹲在地上,用膝盖抵住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。
为他沉沉浮浮的心彻底不跳动了。
本就不该开始的爱情终于落幕。
这样,很好……韩芊芜的高三生活基本就是被人无视的。
班主任把她丢在最后一排任她自生自灭,班级的同学也都当她是另类,视她如无物。
这也不能怪他们,在这些以升学为人生目标的师生眼里,她就是个另类。
她不务正业,经常逃课,有事没事出入夜总会,很准确地诠释了坏女生的形象。
所以她这种学生一整天忍着头疼和四肢乏力趴在书桌上不起来,也没人管她。
她本来想逃课回家的。
可比起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回味过去,她宁愿在这里听老师讲深奥的中国历史,听听历代君王都是如何残暴不仁、为权力欲望与手足自相残杀的。
没想到听着听着,她竟然顿悟了!几个月爱恋的甜让她醉了,半个月失恋的苦让她痛了。
当醉过、痛过后,她开始觉醒,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,该面对什么。
认真思考之后,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。
爱过、快乐过,就足够了!他们的爱本身就是鲜花,不是钻石。
是鲜花就该凋谢!就算他没有抛弃她又怎么样?!她早晚有一天也会从爱情醇酒里觉醒过来,到时候她又该如何面对他?!又该是如何矛盾?所以她与他这段错误的爱情,这样落幕是最好的结局!她终于熬到下课,就剩最后一节课了。
一个女生尖叫着冲进来,大叫:太帅了,实在太帅了!韩芊芜本来就头痛,被叫得更痛。
呼啦啦一堆女生和好事的男生冲出去看,回来的时候男生沉默,女生满心神往。
不知道在等谁,那么酷的跑车,那么帅的王子,那么大束的玫瑰花。
我猜一定是李老师,听说她又交了一个新男朋友!李老师配他好像有点老,我估计是我们那个校花。
太帅了!太帅了!放学一定要去看看他等谁!……韩芊芜换了个姿势继续睡。
刚一放学,大半的女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几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女生写着作业。
韩芊芜揉揉酸痛的手臂,拿起一整天没打开过的书包,慢慢悠悠地往教室外走去。
看来那个帅哥真的挺有吸引力,一堆女生挤在走廊过道上,透过窗子向外面张望。
当然也有和她一样悠闲自在地往外走的,但是……没有人像她一样出了门之后目瞪口呆的。
是真的太帅了!穆景穿着一身米白色休闲装,吸人眼球又不显得过于张扬。
他脸上浅灰色的太阳镜很大,却挡不住他精致的五官。
那人捧着一大束鲜花,半倚着白色跑车耐心地等待着,是女人都会被他的深情打动。
最关键的是他在阳光下一站,整个人就像带着光环,晃得人眼晕。
绝对现代版《天鹅湖》里的王子形象:高贵、阳光、深情。
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联想起另一张脸,深沉、内敛、优雅和果决。
韩芊芜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回教室。
昨晚丢人的事情先不提,一想起走廊里那些好奇的眼睛,她就脊背发寒。
可这时候跑太迟了,他已经走过来了。
她擦擦冷汗,垂首向着穆景走过去。
他迎上来,接过她肩上的书包,把一束香气袭人的鲜花放在她怀里。
确实是怀里,因为花束太大了,她只能抱住。
小景哥哥……你怎么在这里?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司机兼保镖了!我……我们还是上车说吧。
她仿佛听到许多女生在抱怨苍天无眼,帅哥都被她这种坏女生糟蹋了!高雅的西餐厅里,美妙的钢琴曲《是雨是乐》在耳边萦绕,韩芊芜的头总算没那么疼了。
我几乎认不出你了,你跟昨天真是判若两人。
穆景说。
昨天喝醉了,很丢人是不是?今天酒醒了想起昨天做的事,她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,最丢人的是,她抓的男人还是穆景。
为这个事情,她自责了一整天,发誓以后滴酒不沾。
是不是跟韩先生闹别扭了?昨天看你的样子好像在故意气他。
噢,是。
她不想继续关于韩濯晨的话题,所以明知故问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两天前,公司里有很多事情需要熟悉,而且韩先生说你最近心情不好,我想等有机会再给你个惊喜的,没想到昨天巧遇……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笑意,听得人心里暖暖的。
这样的男人刚好是小女生最向往的情人,可惜他回来得迟了。
他已经彻底走出她的心扉了……她为他坚定了八年,偏差了最后几个月,只能怪天意弄人。
他的手从桌上伸过来,抓住她拿着刀的手,久违的熟悉与亲切涌上她的心头。
小景哥哥。
你能叫我景吗?我还是喜欢叫你哥哥。
他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,可还是不甘心,尝试着问道: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?不能。
她断然拒绝,因为这世界上,她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他,对不起!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爱上别人了。
他抓着她的手缩了回去,半晌无语。
她低头继续吃牛排……刀划过盘子的声音听着真是刺耳。
你们现在相处得很好吗?他又问。
已经分手了,他不要我了。
他又把手伸过来,握住她的手:那我追你好了。
你可以不追吗?他笑着捏捏她的脸,似乎很开心:不好意思,追求你是不需要经过你同意的。
噢!她低下头,小声说,我很傻的,几句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、几个浪漫的小把戏,我可能就会傻乎乎地陷进去。
我只求你一件事,你别刚追上就抛弃我。
他忍不住笑出声,坐在他们隔壁桌的客人听得都笑了。
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,低头继续喝她的柠檬汁。
柠檬汁好像不够纯,喝不出一点滋味。
在他们眼里,她很傻吧?可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她的恐惧!连她的仇人都能那么轻易地打动她的心,更何况是她等待已久的王子……她真的不想再品尝爱情的滋味,太苦涩了!后来事实证明,她多虑了。
穆景和韩濯晨对付女人的手段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。
穆景这种绅士型男人不管追女生多久都是亲切的,没有激情。
韩濯晨那种男人——是可以把人追了甩掉,甩了再追,追了再甩,还能让人莫名其妙地死心塌地的!快吃完饭的时候,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,压低声音问:小景哥哥,你有枪吗?枪?他瞪大眼睛,还好没有大声叫出来。
我看韩濯晨身边的人都有枪,他给你了吗?你怎么这么傻啊?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,他培养我是为了让我帮他打理生意,不是让我帮他杀人的。
在国外我虽然练过体能和格斗,但主修的是经济和管理。
韩芊芜有点失望,以为穆景没有枪,这就意味着她又少了一个报仇的机会。
她又要重新计划了。
吃过饭,韩芊芜非常不愿意回家,可穆景说答应过韩濯晨,每天八点前一定送她回去,他不想违背约定。
她只好乖乖回家。
进门时,她还真有点惊讶,韩濯晨居然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,还是娱乐版!回来了?他看一眼她手里的鲜花,又看看表,低头继续看报纸。
穆景很恭敬地跟他说:您如果没什么其他吩咐,我先回去了,明天早上我再来送芊芊上学。
嗯。
穆景拍拍她的肩,在她耳边说了句:明天见。
她小声回应:明天见!韩濯晨手上的报纸皱了……穆景走后,李嫂过来接过她的花:小姐,我帮你把花插起来吧。
好!谢谢!拿去扔了!韩濯晨冷冷地说,我讨厌花粉的味道。
那我摆自己的房间里好了!她把花抱回来,慢慢走上楼,一晚上在房间里没出来。
第二天一早,韩芊芜打扮好下楼。
桌上还没有早餐,韩濯晨正坐在桌边喝咖啡。
小姐!今天这么早?李嫂说,我去拿早饭。
不用了,我出去吃。
他抬头看了她一眼,没说话。
她也不愿意跟他讲话,对李嫂交代说:我跟朋友去吃麦当劳的早餐。
还有,以后三餐我都在外面吃,你不用做我的那份了。
这次她没看他,但余光瞥见他在看她,而且看了很长时间。
如果是昨天以前,她也许会为此欣喜。
可此刻她已经不想再从他的眼神里寻找什么了!她终于在这段让她迷失的爱情里找回了自我!韩芊芜和穆景相处得很融洽,他们每天一起吃早餐,放学一起吃晚饭,聊八年来彼此的生活,聊他现在的工作。
和穆景在一起,她做什么事都可以很随意,说话也毫无顾忌,以至于她说过什么自己都不记得,他说过什么她也记不住。
大概是穆景回来了,有人帮韩濯晨打理生意,韩濯晨变得特别清闲。
每天晚上,她回家的时候他都会在家里闲坐,有时候看报纸,有时候吸烟,有时候只是在发呆。
她严重怀疑他的新欢是不是又被他抛弃了。
不过这好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。
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样,穆景将韩芊芜送回家时,还不到八点。
走到门口时,她拉住他:我不想回去。
怎么了?心情不好?为什么他说让你每天八点送我回来,你就一分钟都不耽误?你一定要按照他的想法做事吗?她愤然地质问穆景。
我既然答应他,就要做到。
那我也有我的自由啊!我有权利决定自己几点回家,我不想由别人决定我的生活。
她不是任性,也不是刻意为难穆景。
她是真的不愿意回到那沉闷狭小的房间,无聊地待在房间里听着他开门关门的声音,或者听着他在走廊里的脚步声。
她很想离开,去一个没有他的世界过属于她的生活,可又不愿意放弃多年的努力。
除此之外,她还很讨厌他支配她和穆景的生活,尤其不喜欢穆景对他唯命是从的态度。
芊芊。
穆景很自然地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,和记忆中哥哥的手一样温柔,你不要总是这个态度对他,其实他对你不错的。
我在美国的时候听说他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。
亲生?!够讽刺的!我回来的时候,他还跟我说你心情不好,让我多陪陪你,说让我不管工作多忙都不要冷落你。
我想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,才会……她听得有点心慌意乱,极力压下心底涌动的情绪说:你能不能不要提他?我不想听关于他的事情!好吧!穆景的手渐渐移上她的脸。
他的动作是轻柔、温和的,让人很舒服,从不会像韩濯晨的手那样让人讨厌,放在哪里都让人浑身麻痹得难以忍受……穆景深情的眼神令她很快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,下意识垂下脸避过了他的吻。
他读懂了她的拒绝,没有强迫她,只是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,轻轻将她揽在他的怀抱里,柔声说: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个人,我可以等,等你慢慢忘记……这大概就是王子和魔鬼不同的思维方式。
如果是韩濯晨,他一定会一手揽着她的腰,一手托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下来,吻到她屈服,吻到她回应为止。
如果是韩濯晨,他一定会说你只能想着我,不可以想别的男人,然后霸道地占有她的思想,让她无暇再记起其他东西,连仇恨都想不起来……韩芊芜摇摇头,甩掉脑海里的思绪,让自己恍惚的心神平静下来。
那我先进去了,明天见。
她离开穆景的怀抱,跟他挥手告别。
他也笑着跟她挥手。
他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、明亮。
不像那个人,有一双深邃如海水般一望无际的眼眸……回到家,她上楼的时候,韩濯晨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。
我回来了。
她说。
她低头与他擦肩而过时,听见他冰冷地说:你们两个要亲热就去酒店开个房间,能不能不要在大门口乱来?知道了,下次会的……你!他突然抓紧她的手臂。
她越挣脱他捏得越紧。
最后他将她的双手锁在背后,将她囚禁在他的双臂中,让她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了。
她只能怨恨地看着他,看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,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和烈焰。
当她发现他的视线移到她的唇上时,她的心如同停止跳动一样失去了知觉……双唇接触的瞬间,她极力别过脸避开他的吻,可他的风格还是没变。
无论她怎么躲闪,他总能捕获她的唇,疯狂地啃咬、侵占……她像是完全陷入梦魇中一样,分不清什么是梦境,什么是真实。
她分不清绝情的抛弃是梦,还是这个深情的吻是梦……感情还可以这么玩的吗?他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他还要吻她?好在这个吻很快结束了,就和发生一样突然。
他推开她,有点慌乱地退后了两步。
她梳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头发,系上拉扯中被解开的两颗衣扣,平息了一下呼吸:我能问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吗?他说了一句她一晚上都没想明白的话。
我想你留在我身边。
即使你恨我,一辈子不原谅我,我也要你守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,留在我身边……至少,我每天睁开眼睛还知道自己能看见你……这就是语文课不好好学的下场,中文她都理解不了……她傻傻地站在原地,忘记了呼吸。
她现在开始羡慕花神和叶神,永世不能相见,至少还能同根而生,心心相印。
他们这算什么?要朝夕相对,要每天面对着深爱的人,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爱……早上睡醒后,一看镜子里又红又肿的双唇,韩芊芜马上放弃了去学校上课的想法。
她下楼给穆景打了个电话,告诉他:她今天有事不去上学。
他说好,连她到底有什么事情都没问。
她有点失落地挂断电话。
也许这是西方思维方式的尊重,可她好像习惯了那种霸道的关切……她坐在饭桌前等早饭的时候,李嫂跟她说:小姐,你知道吗?以前你在家吃早饭的时候,先生不管起多早,都会在这里等你,等到你吃完去上学他才走。
你这段时间不在家吃饭,他连饭都不吃,下楼直接去公司……是吗?两人正说着韩濯晨从楼上下来。
他已经穿好了外衣,好像准备出去。
看见她坐在桌边,他迟疑了一下,脱了外衣坐到她对面。
更难得的是他还开口跟她讲话了:今天怎么没出去吃?韩芊芜舔舔还有点胀痛的唇:没法见人!他的目光倏然锁住她红肿的唇,端详良久,他抿了抿自己的薄唇,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。
说实话,她好久没见他笑了,几乎都要忘记他笑时温柔的样子。
她忽然看见,心漏跳了几拍,好久才缓过来。
你不去上学,中午在家里吃饭吗?嗯!我去公司一趟,很快就回来,你等我一起吃午饭。
噢!没有漠然,没有爱恨,两个人就是简单吃顿饭,关系都那么遥远。
八年来的朝朝暮暮,恍若隔世。
韩濯晨一出门,她立刻给小秋打电话,问能不能见一面,小秋便让她去会馆。
今天是周二,又是一大早,会馆里没什么客人。
韩芊芜一进门,就看见韩濯晨的新欢在骂一个女服务员。
女服务员哭得梨花带雨,一个劲地鞠躬赔礼,旁边的经理一句话都不敢说。
韩濯晨的新欢抱着双臂,一副天下唯她独尊的霸气,骂的话不堪入耳。
如果有资格,韩芊芜真想拉韩濯晨过来看看,他的新欢清纯到何等程度……她坐了一会儿,小秋总算来了。
韩芊芜招手:这里!韩濯晨的新欢看了韩芊芜一眼,继续骂那个服务员。
小秋坐过来,扭头看看那边,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跟韩芊芜说:这种女人,仗着是老板的新宠,端出一副老板娘的架势,真让人受不了。
那女服务员犯了什么错,被她这么骂?是她心情不好!小秋神秘地凑近韩芊芜说,自从你那次穿着我的衣服进去捣乱,韩濯晨就再没来找过她……韩濯晨再也没来找过她?韩芊芜低头喝柠檬汁,嘴角却分明有了一丝笑意。
你看看,她就一个‘绿茶婊’,还当自己是凤凰。
小秋很不喜欢那个女人。
韩芊芜问:你们为什么怕她?这种小人千万不能得罪,哪天她在老板面前说句坏话,我们就得收拾东西走人。
非要在这里做?去别的地方不行吗?别的会所都乱的,哪像这里的客人这么有修养。
我有个同学在别的会所跳舞,客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有,说让脱衣服就得脱……你呀!就是在真空里长大的,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社会阴暗面。
也许吧,韩濯晨将她保护得实在太好了。
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绝对不逼她做,她想要什么东西他非但不会拒绝,还会选择最好的送给她。
她在他的溺爱里长大,毫无愧疚感地享受着他的呵护,却从未去感激过他一分一毫。
现在想想,她还真是没心没肺到一定境界!咦?小秋留意到韩芊芜的嘴唇,坏笑着对她挤了挤眼睛,你的嘴怎么了?新任帅哥男朋友很激情啊?秋姐,我觉得韩濯晨精神有点问题。
小秋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,坐稳后非常认真地对她说:我宁愿相信是你精神有点问题。
昨天他莫名其妙地吻我,他还跟我说‘宁愿我恨他,也要我留在他身边。
’这是什么意思啊?啊!小秋瞪大眼睛看着韩芊芜说,他是不是要跟你旧情复燃啊?!什么?旧情复燃?玩我也不能这么玩吧?我好不容易刚从失恋的痛苦里走出来。
可韩芊芜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昨晚的表情和眼神,觉得这个猜想不无可能。
难道是穆景激起了韩濯晨的占有欲,让韩濯晨又发现她值得爱的地方?!她内心激动了一阵,又平静下来。
她错一次是无知,再错一次就是愚蠢。
她绝对不会再跟他继续这段注定是悲剧的爱情,死都不会!韩濯晨的新欢估计是听见她说话,走过来用媚眼瞪了一眼小秋:小秋,今天不是你的班吗?苒姐!小秋恭恭敬敬地站起来,对她行礼,我的班是十一点开始,还有两个小时。
就剩两个小时还不进去化妆,在这里聊什么天?是!是!差两个小时进去化妆?这是什么规矩?韩芊芜伸手拉住小秋:还有两个小时,你急什么?那个女人从上到下冷眼打量韩芊芜一番,一副鄙视的表情撇了撇嘴: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被韩先生抛弃的贱货!韩芊芜喝了一口柠檬汁,润了润嗓子,淡淡地说:你以为他爱你吗?他也是跟你玩玩,早晚会抛弃你。
女人气急败坏,忍了忍,故意装出幸福的表情: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我!我当然知道,他一定在你耳边说你是他的。
他摸着你的头发看着你的眼睛说:‘你纯洁得像个天使……’对了,他有没有在抱着你的时候,温柔地唤你‘芊芊’?韩芊芜本想故意说些事气她,没想到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,双唇都在发抖。
难道自己说对了?他真的这么……韩芊芜的话还没说完,那个女人就一个耳光打过来,韩芊芜从椅子上跌了下去。
可比起脸上的痛,更受伤的是自尊。
韩芊芜站起来想要打回去,却被女人抓住刚抬起的手臂,又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。
最可恶的是那个女人还打在同一边脸上,痛上加痛!小秋见那女人还要动手,忙将韩芊芜拉到一边,说:苒姐,她是老板的……我知道,不就是韩先生养在家里的女人嘛!这句话从那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,尽是鄙夷和羞辱,你自己被抛弃,就跑来骂我是替代品,说他玩弄我!你是不是代替品,你比谁都清楚。
韩芊芜还没说完,小秋忙扯扯她,阻止她下面的话:苒姐,对不起,她还小不懂事!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?!小秋忙对那个女人道歉:是她不对,苒姐,您大人有大量……我马上去准备……不用了,马上收拾东西,给我滚!你凭什么赶小秋走?韩芊芜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恶的女人。
她看向经理,经理早就不见踪影,所有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。
这是什么样的世界?小秋也火了,恨恨地看看女人,大声说:好,我走!你这种女人早晚有报应。
快点滚!韩芊芜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没用,愧疚地看向小秋:秋姐!我去跟韩濯晨说说……不用了,我不走这女人也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的。
都是我连累你。
这种人是个人都受不了,她要不是韩濯晨的女人,早就被人撕碎了!小秋看看韩芊芜的脸,说,芊芊,你看你的脸都肿成这样了,快点回去吧,这地方以后别来了……你争点气,把他抢回来,狠狠把这两个耳光还回来!小秋走向后台,那孤苦无依的背影让韩芊芜胸口憋得似要炸开。
她挨打倒没什么,但小秋因为她连工作都没了,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她咬了咬牙,追上去拉住小秋。
我不能就这么算了!她坐回刚刚的位置,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电话给韩濯晨。
芊芊,有事吗?他说话的口气很正式,听起来十分生疏。
韩芊芜本想让他帮她,一听他的语气,气势泄了一半,她愤愤地说:到底你是老板,还是那个女人是老板,她凭什么赶我朋友走?你是老板,你说了算。
顿了一下,他又说,没事别总去那种地方……我等会儿过去接你。
哦,好的。
挂了电话,韩芊芜寻觅了一下消失的经理,经理无影无踪,那个一脸不以为然的坏女人也不见了。
唉!她说了算?也要有人听她的才行啊!她又打电话给穆景,他的声音比韩濯晨柔情得多,就是声音压得有点低:芊芊,我在开会。
你什么时候开完会?她说话时脸痛得更厉害,有个女人打我,可我打不过她。
打你?她听见电话里出现了有些杂乱的声音,又听见穆景说:你等一下,我们马上过去!电话又被挂了。
我们?他不会是要带很多人替她报仇吧?收起电话,韩芊芜看向满脸期待的小秋:我的小景哥哥马上就来!我让他把那个女人赶走!她坐在座位上继续喝柠檬汁。
吸果汁的时候,脸好疼,所以她捂着脸努力思考着该怎么报仇。
她要狠狠打那个女人两个耳光,不!要多打几个,打到对方求饶,再把对方赶走,反正韩濯晨说她是老板。
她正沉浸在自己恶毒的报复手段里,门口有了些动静。
她以为是穆景来了,开心地迎过去,没想到先进门的是韩濯晨。
她刚要开口说话,他就托起她的下颌,眼神阴寒得让人脊背发冷。
后面跟进来的穆景可比他温柔多了,搂着她的肩,关切地问她:痛不痛?好多了。
谁敢打你?老板。
经理敬畏地迎过来,鞠躬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韩芊芜,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。
看见他的表情,韩芊芜才明白为什么她挨打的时候没人管。
他们不是怕那个女人,而是在等着看她怎么报仇!坏女人出来的时候,韩芊芜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。
她望着韩濯晨的眼眸楚楚动人,带着款款浓情,像极了她以前可怜兮兮的样子。
晨,我都不认识她。
她一进门就骂我——她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,演技实在是好,她说我早晚被你抛弃,我才一时气愤。
她低泣两声,哽咽着说,我知道错了。
你撒谎,你明明认识我……韩芊芜还想跟坏女人据理力争。
韩濯晨平静地打断她道:没关系,我会让她认识的。
晨……那女人紧张地抓住韩濯晨的双臂,满含热泪地望着他,我真的不认识她,我知道错了。
你打我吧,别不要我就行。
韩濯晨微笑着抽出手臂:我从来不打女人的。
那我打回来好了!韩芊芜快步冲过去,就知道韩濯晨怜香惜玉不舍得打!还是她自己动手吧。
她卷起袖子,看看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以及对方纤瘦的身材,犹豫着从哪里下手。
他抓住她的手,笑着说:就你那点力气……还是留着打我吧。
可是……那女人立刻露出轻松的表情,正想撒娇,韩濯晨转身看看身后离他最近的保镖:你们看着办!等那女人脸色苍白地被两个保镖拖进一间包厢之后,韩濯晨又问她:芊芊,刚才你挨打的时候,有人看见吗?啊?她看看脸色大变的经理还有其他服务员,说,没有,没有别人看见,就我的朋友在场……还因为帮我,差点被她赶走。
嗯!他扫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看得快流口水的小秋,没有说话。
无望的哭泣声从房间里传来,韩芊芜顿时眼前一片漆黑,心生不忍。
她是想惩罚那个女人,却不是用这种手段!里面的哭泣变成苦苦的哀求,她实在没法忍受下去,对韩濯晨说:其实,她就是打了我一巴掌,你替我教训她一下就行了。
韩濯晨冷冷地说:我要让她永远记住,有些人是不能打的。
韩芊芜不禁全身发寒,咬着发颤的牙说:你为什么总对爱你的人这么残忍?你的仁慈为什么不能给该给的人?韩濯晨,这不叫仁慈,这叫人性!旁边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,看向韩濯晨。
他咬紧牙,声音从齿缝间逸出:韩芊芜,我做什么不用你教。
我自己分得清是非对错!我对任何人都有准确的评判标准,明白什么人我可以为他放弃生命,什么人我不能对他有妇人之仁……除了你。
她目瞪口呆的时候,他抓着她的手拉着她离开:跟我回家擦药。
韩芊芜回头看了一眼穆景。
他的表情看来很沉重,垂下的睫毛挡住了明亮的眼。
他握紧双手,始终没再看她一眼!为什么除了她,没人去同情里面那个受伤害的女人?难道她又错了?也许吧,这里再高级也是夜总会。
这里是男人的天堂,女人的地狱。
走进这里的女人就该明白什么是她必须面对的……可哪里是她的天堂,哪里又是她的地狱?后来她打电话给小秋,小秋大声地感叹:太帅了,他要是能爱我一次,我死都愿意!韩芊芜苦笑:他要是抛弃你一次,你就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。
到家后,韩芊芜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片刻后,韩濯晨拿了药膏,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:过来,我给你擦药。
你还有没有比这更残酷的手段?她问。
看见这个女人的下场,她已经放弃被他活活打死的美好愿望。
他果然很有原则,不打女人!不是他怜香惜玉,是他有办法让女人活着比死还痛苦,一生都活在屈辱里。
她想有一天他发现她欺骗他,她最好选择自杀一了百了,前提是他千万不要有虐待尸体的嗜好!那要看对谁。
如果是我呢?他坐在她身边。
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,他的脸色有点苍白。
若是你……他用手指蘸了一点药膏,慢慢涂在她的脸上,我会把你绑在床上,好好爱你……听着你求我……这话题貌似很久前他们曾经讨论过,绕回来好像不是什么好预兆。
她咽了咽口水,说:我是很认真在问你!我也是很认真在回答!她沉默,乖乖地让他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涂药,就像几年前受伤的时候一样。
他满脸心痛……你有空在家里等着我就好,不要跑出去跟人家争风吃醋!谁为你争风吃醋了?我是看不惯那个女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。
他又用手指蘸了点药,涂在她的唇上:你下次看不惯谁就回来告诉我,不要跟人家打架,知道吗?你根本打不过人家。
双唇一麻,她忙躲开:为什么我打你的时候总能打到,打她却打不到?那是因为你只有欺负我的本事……你天生是折磨我的!半倚着枕头的韩芊芜开始感到灵魂在不断下坠。
他眼中的理性也在脱离轨道,堕向无边无际的深渊,他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近,手指顺着她的肩一直向下抚摸……这个关键时刻,手机响了,韩芊芜无比庆幸自己在音乐声里找回了飞走的魂魄。
真的很险,差一点她就被他勾魂摄魄的眼神把她好容易找回来的理智勾走。
她想要坐起来接电话,他的手略一用力,将她按回了床上。
我能不能接个电话?她的手机号码没有几个人知道,一般情况下,只有穆景会给她打电话。
她想他大概是想问问她的伤怎么样。
他伸手帮她拿来手机,看了一眼电话号码,脸色顿时变差,将手机丢到她怀里。
她看了一眼来电,果然是穆景:小景哥哥。
你的脸好点了吗?涂了药,已经不疼了。
他沉默了一下,说: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,你现在有时间吗?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韩濯晨。
他眉头紧蹙地望着窗外,看起来非常不悦。
有很重要的事情吗?是,我在你的楼下。
如果方便,下来一下好吗?她从窗子看了一眼外面。
窗帘上的蕾丝是半透明的,外面看不见里面,但里面可以隐约看见外面的情景。
穆景的车就停在楼下,他倚在车门边望着她的窗子。
她似乎感觉到一种忧伤从他的声音和仰望的眼神里流淌出来。
这种忧伤比她拒绝做他的女朋友的时候还要浓烈很多!好吧,我现在下去。
挂了电话,她刚要下楼,就听见韩濯晨说:不许去!你有什么资格管我?你又不是我男朋友!他脸色铁青,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:你很爱他?她冷冷地看着他:你为什么就不想想你这种男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爱?跑过走廊的时候,她的脑海里都是他最后的一丝讽刺的微笑。
在坐上穆景的车以前,韩芊芜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。
她留恋地望了一眼她那挂着粉红色窗帘的玻璃窗,仿佛能看见韩濯晨孤寂的身影、悔恨的眼神。
她展露最灿烂的笑颜,在心里无声地对他说:我爱的是你……我不会离开你,有一天你下了地狱,我一定会陪着你!我们不能同生,但可以共死!穆景让她上车,开车带她离开了别墅,来到了市区。
绵绵的细雨淅淅沥沥,敲打着身边的玻璃窗,又顺着晶莹的玻璃流淌下去。
韩芊芜透过千丝万缕的雨丝,望着街道上一对对撑伞依偎着走过的情侣,仿佛看见他还站在窗边等着她回去,撑着伞和她在雨中漫步。
雨天,经常会有。
而那个雨天,不会再回来。
穆景问她:你在想什么?没什么!她是在想刚刚坐在邻桌的两个女人的谈话。
一个女人说:我家隔壁出事了。
什么事?那个女人太狠了。
他老公有外遇,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
晚上等她老公跟她亲热到筋疲力尽而酣睡的时候,她偷偷将刀插进了她老公的背后。
真的啊!这女人也太极端了。
大概是爱得越深,恨就越深!自从听她们说完话,诡异的想法就像是杂草在脑海里快速地生长蔓延。
如果她把身体交给他,他会不会兴奋地要到筋疲力尽,昏昏欲睡?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不会轻易被微弱的声音惊醒?凭他对她的信任,他会不会在疲惫的时候睡在她身边?芊芊?啊?!对不起!你刚才说什么?我刚刚问你,这些年韩先生是不是对你很好?……他对她好不好?记忆因为穆景的问题回到了多年前。
她喝着咖啡,细细地给他讲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记不得是十几岁,总之是年少的时候。
美术课上老师让他们自己创作一幅画,快要评分的时候她还没想好画什么,就照着同学的临摹。
她画的是她和韩濯晨牵着手一起在草地上散步的情景,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:我爱叔叔!有一天韩濯晨无意间在她的书包里发现那幅打了零分的画。
他看了好久,问她能不能送他。
到现在那幅画还放在他的书房的抽屉里,没有任何破损。
还有一次,他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。
她那时候还小,不太会察言观色,见天气冷,倒了杯热水给他端过去,放在他的手边。
他发脾气的时候伸手将水杯打飞,开水溅在了他的手上。
她不停地给他道歉,说:对不起,对不起!然后她跪在地上去拾地上的碎玻璃。
手被玻璃划破,她还胆战心惊地拾着。
她委屈得满脸都是眼泪,却不敢擦,也不敢抬头。
他蹲在她身边,小心地帮她把手心里的碎玻璃拿走,丢开,抱着她坐在沙发上,帮她擦干脸上的眼泪,还帮她把手上的血都清理干净。
芊芊,你没错,你是我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。
他对她说,对不起!是我心情不好,以后不会了!从那之后,他再愤怒都不会往她身上撒气。
这么多年,他不但没忘记过她的生日,连她每个月被疼痛折磨的那几天都没忘过,总会让人煮红糖姜汤给她喝。
他甚至为了救她,冲向疾驰的汽车……一个下午,韩芊芜说了很多话,等穆景递给她纸巾的时候,她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眼泪。
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对不起!他对我实在太好了,我以前都没发现!是啊!今天开股东大会的时候,他听说有人打你,会都不开了。
她低头喝了一口冷了的咖啡,咸涩已经冲淡甘苦。
能让我喝点酒吗?她问。
香槟怎么样?香槟?好……很适合这个时候喝!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飞溅的水花打在玻璃窗上,破碎开来。
七点时,她一杯香槟酒还没喝完。
穆景看看手表,问她要不要回去。
她摇了摇头。
今天阴云密布,看不见星星,不过没关系,他们很快就会团聚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