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莺慢了?霍霆山一拍, 于是?那句将军,您故人来?寻您卡在喉咙里。
霍霆山似有要事?,放下那句话后, 继续大步往里走。
君泽阿兄……带着些难以置信的?轻柔女音,让霍霆山再次停下脚步。
男人转头, 他眼珠和长眉的?色泽都很深,如同反复淬炼过的?冷硬黑铁, 目光扫过裴莺身旁的?女郎,霍霆山定眼看?了?几息, 眉峰动了?动。
见他总算看?过来?,程蝉依露出泫泪欲泣的?苦笑, 君泽阿兄, 你不认得?我了?么?大将军。
身后的?公孙良低声提醒。
程家妹妹,许久不见。
霍霆山粗略打了?个招呼后, 看?向裴莺, 夫人,我现有要事?需商讨,烦请夫人替我招待一二。
也?不等裴莺回答,他说完便走, 领着一众人迅速往里去, 转眼就全部消失在正厅。
裴莺悄悄瞅了?眼程蝉依,观其面色顿觉头疼,之前本还想着霍霆山回来?让他自己招待, 如今弄成这样, 气氛比原先更尴尬。
真是?丢个烂摊子给她?收拾。
心里埋怨了?霍霆山一下, 裴莺脸上露出温和的?浅笑:我姓裴,不知夫人如何称呼?如今成亲早, 女子多?半一及笄就成婚,对方年纪和她?相仿,估计也?成婚了?。
我姓程,小名蝉依,夫人直接唤我蝉依便可。
程蝉依似已慢慢调节过来?,不复方才僵硬:今日?冒昧上门打扰夫人,实在对不住。
然,如今战乱,各处的?流民?渐多?,我过往的?蔽身之处已不复存在,先前我意外听闻君泽阿兄在此地,思及过去种种,到底是?厚着脸皮来?寻求一番庇护。
辛锦在心里皱眉。
最?初登门时分明说拜访,如今怎的?变成寻求庇护?这两者可是?差天共地,后面赫然是?长住的?架势。
裴莺见她?身携女婢,身上的?流云襦裙似用上品桑蚕丝织成,想来?不是?她?自身颇有家底,就是?先前嫁的?夫家显赫。
不瞒程夫人,这庇护之事?我无法做决断。
裴莺说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程蝉依眼露惊愕,没?想到裴莺听了?她?一番话后,竟直接婉言拒绝。
正欲再开口,她?又听裴莺接着说:虽说方才将军让我替他招待程夫人一二,但我其实算不得?这府中主人,所以无法做决定,此事?还得?问过将军意向。
若说那声君泽阿兄只是?令裴莺有点预感,那听程蝉依说自己蔽身之处已无、又听她?说过去种种,裴莺确定对方此番并非单纯的?拜访。
她?是?冲着霍霆山来?的?,可能是?冲着他这个人,也?可能是?冲着他手里的?权力,亦或者两者皆有之。
这位程夫人还很可能与霍霆山有旧,男女之情也?好,其他感情也?罢,反正是?关系匪浅的?老相识。
独身女郎投奔一个非血亲的?成年男人,且还是?曾经和她?有旧的?男人,后面会发生的?事?,裴莺觉得?应该会是?水到渠成,然后密不可分。
毕竟像她?这种和他谈买卖的?,大抵还是?极少数。
这等算是?私事?,裴莺自觉她?现在就是?一个比较特殊的?客人。
客人插手主人私事?不妥。
虽然转瞬即逝,但她?方才确实在程蝉依身上察觉到敌意,对方可能是?想岔了?。
那更不妥。
得?赶紧将关系撇干净,他们间的?事?内部消化,别拉上她?。
将锅甩干净的?裴莺,毫不意外看?见程蝉依怔然,而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?笑容。
裴莺目光含笑的?吩咐女婢看?茶。
茶水潺潺,正厅里气氛总算没?那般古怪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程蝉依和对裴莺笑了?笑:自我远嫁徐州后,说起来?至今为?止,我已有十五年未见君泽阿兄了?。
不过君泽阿兄除了?更威严些,好像没?变多?少。
裴莺惊叹:十五年。
这相隔的?时间都可以变出一个如她?囡囡一般大的?孩子来?。
程蝉依眸光微闪:是?许久了?,但想起当初,一切仍历历在目,宛若昨日?。
她?一双修得?很细的?柳叶眉朝下弯少许,美目里竟有泪光:君泽阿兄是?我父亲的?弟子,他也?算是?看?着我长大,怪我当初不懂事?,未应下婚约,辜负了?他。
话毕垂眼,竟是?落下两行清泪。
裴莺心里惊讶。
这不单单是?恩师之女,居然还是?前未婚妻?裴莺斟酌着用词说:程夫人不必伤心,往事?不可追,来?日?犹可期,人该向前看?才是?。
程蝉依定定看?了?裴莺片刻,而后执起手帕轻轻擦了?擦泪眼:裴夫人说的?是?,多?谢你宽慰我。
来?寻君泽阿兄这一路上我颇为?忐忑,毕竟时过经年,容易物是?人非,幸亏君泽阿兄还认得?我。
裴莺本就不是?擅谈之人,加之又是今日才认识程蝉依,结束这个话题后,无什可聊。
干坐着又不妥,裴莺思索片刻后道:程夫人,要不我们去后花园走走?程蝉依欣然同意。
裴莺从?座上起身,起身间,白?貂裘衣从?中稍稍敞开少许,一小片绯色若流光的红裳露出在外,那布料精细得?紧,衣襟处还镶绣着流云纹的滚边,莹莹的?折射着光,犹如一副流动的?画卷。
程蝉依拿着帕子的?手紧了?紧。
蜀锦,竟是?蜀锦。
她前姑氏出身京中高门,娘家雄壮,嫁妆丰厚,珠宝玉器堆积如山,唯独弄不来?多?少蜀锦。
蜀锦唯有三匹,全被姑氏一人收入私房,根本不会给她?们几个当儿媳的?。
未曾想她?前姑氏非隆重场合根本舍不得?穿出来?的?蜀锦,竟被这裴夫人如此随意对待。
她?是?真随意,还是?故意为?之……裴莺没?注意到程蝉依的?目光,她?带着人往后花园走,边走边想着霍霆山今日?的?小会要开到何时。
希望待她?们逛完回去,他的?要事?已商讨完。
凉风拂过,裴莺不住打了?个寒颤,抬手欲拢紧身上的?貂裘,却陡然微僵。
这风把裴莺吹清醒了?,她?忽然想起一件事?。
当初他们离开州牧府前夕,霍霆山喊了?花匠来?,把后花园里的?奇珍异卉全部运回幽州,现在后花园空空如也?。
这两日?天冷,她?未到后花园闲逛,倒是?一时忘了?那事?。
裴夫人?程蝉依见裴莺停下。
裴莺微叹,只好如实说:先前将军把后花园里的?花都运回了?幽州,如今花园里只剩下些嶙峋假山,怕是?没?什好看?的?。
程蝉依错愕道:君泽阿兄将花都搬回幽州?他何时爱花如此?裴莺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。
程蝉依注意到裴莺转开眼,心里咯噔了?下。
停顿片刻,程蝉依露出一抹柔和的?笑:君泽阿兄对待身边人向来?极好,我记得?我父亲还为?他授业时,有一回他一位弟兄与城中另一派子弟发生了?口角,被对方打了?,君泽阿兄听闻后领着人打回去。
两派人你来?我往,持续了?好几日?,事?情越闹越大,最?后还是?双方长辈出面,这场矛盾才得?以平息。
裴莺思绪有一瞬间的?飘忽。
他打人时多?半还口出狂言了?,进一步激化矛盾,这才闹到得?双方家长出面的?地步。
裴夫人,你的?弟兄是?君泽阿兄的?下属吗?程蝉依轻声问。
裴莺:不是?。
给予了?否定答案后,裴莺稍顿,转头看?程蝉依,果然见对方眼底的?探究更深。
裴莺无奈又有点烦闷。
人际交往中忌讳交浅言深,她?已经给过这位程夫人来?日?犹可期的?信号,对方还试探她?。
不知该说什么,裴莺干脆不说,拢了?貂裘衣慢慢逛。
裴莺不想说话,但程蝉依此时主动挑起话头:夫人是?幽州人士否?裴莺:非也?,我祖籍冀州。
程蝉依感叹:冀州是?个好地方,比幽州暖和不少,徐州亦是?个温暖之处。
我当初从?幽州嫁去徐州,初时还觉得?不错,但待了?一年两后,竟有些不习惯,这人啊,到底是?思念故土,那里承载了?太多?回忆,从?儿时到年少的?点点滴滴,那是?最?宝贵的?记忆了?,哪能说忘就忘。
裴莺赞同点头:程夫人说的?不错。
程蝉依仔细看?了?下裴莺,见她?面色平静,颇有心静如水之态,惊疑的?同时不住更为?警惕。
她?倒是?个好定力的?。
州牧府占地面积极大,裴莺领着人逛了?将近一个时辰,见饭点将至,便将人带回正厅。
辛锦,你去寻书房卫兵,问他将军今日?午膳在何处用?裴莺对辛锦说。
辛锦:唯。
辛锦正欲走,又被裴莺喊住。
裴莺:囡囡应该放堂了?,你和她?说声,让她?午膳来?正厅用。
今日?天冷,还是?用古董羹吧,让庖房多?炒两道肉。
辛锦应下。
程蝉依呼吸微紧,手中的?帕子已不成形。
她?竟给君泽阿兄生了?个庶女?也?是?,若没?有一男半女傍身,她?如何能这般从?容。
辛锦不久后回来?,夫人,将军说午膳他来?正厅用,稍后就来?。
小娘子方才结束了?骑术课,如今正在更衣,亦是?稍后便到。
裴莺颔首:好。
程蝉依忽觉腹腔仿佛被勒住般,竟有种透不过气的?沉闷感,同时也?觉得?荒唐。
哪有小女郎学骑术的?,君泽阿兄居然肯随她?胡闹?裴莺话落以后,正厅重归寂静。
她?没?有说话,这回程蝉依也?没?有主动挑起话题。
就在奴仆将古董羹的?器具摆好时,孟灵儿来?了?。
孟灵儿比裴莺穿得?少,外面并无披裘衣,小姑娘身着一袭百花锦绣襦裙,行走间裙摆上的?花儿仿佛活了?过来?,流光隐动,娇俏又华贵。
程蝉依看?了?孟灵儿的?襦裙片刻,拿着锦帕的?指尖用力得?有些发麻,心中的?念头更坚定了?。
待孟灵儿走近,裴莺给女儿介绍:囡囡,这位是?程夫人。
孟灵儿行了?一记万福礼,程蝉依回礼。
正厅上首摆有双座,左下首各一座。
有外人在,孟灵儿没?黏着裴莺说话,规规矩矩的?到左下首坐着。
不久后,霍霆山来?了?。
他不刻意收敛脚步声时是?能听出来?的?,步伐均匀,每一步都很稳。
看?见他从?侧廊过来?,程蝉依连忙站起身,对霍霆山行一记万福礼。
裴莺想了?想,还是?递给女儿一个眼神,随即也?起来?了?。
霍霆山见裴莺起身,又缓缓给他行万福礼,笑了?笑。
她?今日?倒是?乐意和他讲究这些。
不必多?礼。
霍霆山说。
程蝉依一抬眸恰好看?见霍霆山嘴角微勾,她?心跳不住加速:君泽阿兄,当初一别,未曾想竟是?十五年过去。
霍霆山颔首:确实光阴似箭,日?月如梭。
先坐吧,边用膳边说。
程蝉依抿唇笑笑,正欲应声,这时目光不经意往下滑,定在某处,便是?再难以移开眼。
男人腰间的?鞶带上挂着一个灰色的?荷包,那荷包是?最?简单的?款式,只余面上绣着一只胖乎乎的?晨凫。
圆头圆脑,连身子都是?圆滚滚的?,细看?之下还有种难以言说的?丑,毫无绣功可言。
若硬要从?这荷包里挑出一处说出彩,唯有用料,用的?布料精贵。
霍霆山在上首入座。
古董羹的?小鼎已煮开,染料飘香,裴莺将肉片放进去,而后听身旁的?男人问:程家妹妹,我记得?你是?嫁到了?外地,如今这是?要回幽州省亲?程蝉依眼角下垂,说话间慢慢带上一点若有似无的?哭腔:君泽阿兄,不瞒你说,前年我夫君意外亡故,后来?舅氏也?没?了?,江家一门仅由二房的?小叔子撑起,奈何江小叔资质平平,平日?担二房便是?非常吃力,无力照顾兄长后院,故而由姑氏做主,将大房之人尽数遣散。
我未给江家留下任何血脉,姑氏也?让我随其他姬妾一同归家去。
大楚重孝道,以孝治天下,孝之一字千金重,朝中甚至设有律令如此:子告父母,妇告威公,奴婢告主、主父母、妻子,勿听而弃告者市。
①这其中一条是?,子女状告父母,案件非但不会被接纳,这状告方还会被行死刑。
但男女关系上,大楚远不如前朝那般严苛,寡妇可以二嫁,甚至三嫁。
妇卒或夫亡不必特地为?对方守节,可新娶或新嫁。
从?某种程度而言,这是?在尽可能促进人口发展。
因此听闻由姑氏做主遣散一房人,霍霆山并不觉得?惊讶,有些落魄的?高门欲缩减开支确实会如此。
节哀。
霍霆山道。
裴莺坐在旁边已经吃上了?,肉和调料一同在里面煮开,腌制入味。
她?夹了?一颗猪肉丸子,咬了?两下到底停住,艰难吞咽完后,不再碰猪肉丸子了?。
没?有劁的?猪气味实在重,哪怕混在古董羹里面煮,也?只能暂时覆盖其气味,待染料的?味道稍退,猪的?腥味又涌上来?了?。
裴莺不住想起当初和霍霆山说过的?劁猪。
当时她?建议他养猪,劁掉的?猪长肉快,且无腥臭味,但那时他以无余粮以饲猪给拒绝了?。
裴莺如今想,最?多?一年,待小麦种起来?,各家余粮充足,猪还是?得?养的?。
不然羊肉吃不惯,牛肉不常有,顿顿吃鱼也?不是?个办法。
裴莺心思有一半在养猪上,剩下的?又一分为?二,一半吃上,另外的?一小半听他们说话。
谈话内容和她?想的?差不多?,在忆往昔,诉衷情,主要是?程蝉依在说,霍霆山接一两句。
霍霆山嘴边笑容不变,手指有一下没?一下的?点着案几。
早上见过一面,当时他以为?程蝉依是?回家省亲经过冀州,得?知他在此处,故而登门拜访。
但这一番聊下来?,他发觉并非如此。
他有过不少女人,那些有意于他的?女郎,看?他的?眼神是?不同的?,她?们眼里带着羞怯,还有一点藏在深处的?欲与火热。
如今那种眼神出现在了?昔日?恩师的?独女身上。
若是?以往,这般送上门来?的?,且模样也?算上乘,加之她?昔日?还差点嫁给他,又是?程先生之女,他收入院中也?未尝不可。
但如今……霍霆山稍稍侧头,目光扫过身旁的?美妇人。
她?正慢吞吞用着小碗里的?食物,碗中素多?荤少,面前摆的?小炒肉吃了?些,但豕肉丸子那一盘似毫发无损。
她?真是?难养得?紧,平日?挑嘴不说,还这不喜欢那不偏爱,全身上下所有的?心眼儿都用在他这里,外加隔三差五惦记着那合约何时结束。
若是?他纳了?程蝉依,说不准她?当夜梦里都能笑醒,然后第二日?再以给程蝉依腾位之由,迅速收拾好行囊从?主院搬出去。
目前就她?一个他都头疼不已,更别说如今和并州开战在即。
罢了?。
霍霆山随意接了?句话后,拿了?自己案上的?小碟,长臂一伸,将那鱼片放到裴莺那边,然后顺走了?她?几上的?豕肉丸子。
裴莺顺着看?过去,皱了?皱鼻子。
她?没?说话,但霍霆山知道她?在问他这是?做什么。
霍霆山道:夫人又不食豕肉,何必浪费。
有理有据,裴莺无言。
程蝉依坐在下首,看?着上方的?一幕,不住牙关紧咬,下颌甚至因此泛起些酸痛。
快膳罢时,程蝉依柔声对霍霆山道:君泽阿兄,我有一个不情之请。
霍霆山置于案上的?手指轻点了?两下:我知晓。
程蝉依正欲露出羞涩欢喜的?笑,下一刻她?却听霍霆山说:如今时局渐乱,外面不安生,你一女郎孤身在外不安稳,且放心,我派卫兵送你回幽州。
程蝉依准备绽开笑容的?小脸僵住,她?不可置信地看?着上首的?男人。
方才她?和他说的?那些话,难不成他没?明白?吗?若是?打马游街的?青涩少年郎,确实会有没?明白?的?可能,但他们都不再年少,那些暗示,她?觉得?他是?知晓的?。
为?何还是?要送她?回幽州?莫不是?他还恼当年她?拒了?霍家的?婚约,转身嫁到徐州去。
思绪杂乱,程蝉依努力挤出一抹笑:君泽阿兄,我来?冀州这一路颇为?波折,如今身心俱疲,不知可否借宿贵府数日??待我休养生息完,我再启程回幽州。
小事?一桩,可。
霍霆山转头看?向裴莺:夫人,你给程家妹妹在府中安排个住处,接下来?几日?我多?半不得?闲暇,还需夫人多?费心。
裴莺在心里叹了?口气,莫名其妙接了?个活儿,且这活还不好干,容易得?罪人,但面上她?点头应下。
用完午膳后,霍霆山如他所言不得?闲暇,匆匆离了?府。
娘亲,我回去了?。
孟灵儿从?座上起身。
裴莺颔首。
得?了?许可,孟灵儿对裴莺和程蝉依施了?一记万福礼,而后转身离开大厅。
程蝉依看?着孟灵儿的?背影,眼瞳忽然收缩了?下。
不对,她?不是?君泽阿兄的?女儿。
小姑娘瞧着十五左右,多?半是?她?离开幽州那年出生,但怀胎需一年,当时也?未听说君泽阿兄后院有妾室怀有身孕。
不是?他的?女儿,竟也?爱屋及乌,溺爱如此。
程蝉依紧紧拽着手帕,又想起了?裴莺说她?的?祖籍在冀州。
冀州……据她?打听的?消息,君泽阿兄是?初秋从?幽州下的?冀州。
难不成两人是?在那时遇上的??可那至今不过数月罢了?,这裴夫人何德何能,竟只用了?短短数月,便将君泽阿兄一颗心笼了?去。
程蝉依面上不显,心里却转瞬思绪万千。
裴莺见她?一直看?着女儿离开的?方向,黛眉拧了?拧,程夫人。
程蝉依回神,低眉顺眼:夫人唤我何事??她?如此做态,裴莺也?不好多?说,只一连说了?几个院子,最?后问她?:这些院子现下皆无人居住,程夫人方才已粗略逛过府中,如今可有喜欢的??程蝉依:落云院吧,我观那院子不俗,且距后花园近。
裴莺笑着颔首,并无多?少意外。
在方才那一众院子中,落云院是?距离主院最?近的?一处。
程蝉依微叹,似有些轻愁:这府中与我相识,且又年岁相仿的?唯有裴夫人你一人,我想冒昧问一句夫人你住在何处,日?后在府中闲暇时,我欲找夫人闲聊或品茶。
裴莺眉心跳了?跳,在程蝉依的?注视下,到底说:......我在主院。
程蝉依一顿,而后执起帕子掩唇笑笑:君泽阿兄待夫人真好。
裴莺没?接这话,只是?笑而不语。
接下来?几日?,程蝉依还真如她?先前说的?那般,时常来?找裴莺。
日?日?都来?主院。
聊天内容五花八门,有女红之技,有徐州和幽州的?风土人情,当然更有自程蝉依视觉出发的?、她?记忆里的?霍霆山。
裴莺被迫陪聊,看?程蝉依时常在她?这里坐一个下午,心里无奈,也?有那么一点为?程蝉依感到心累。
一连几日?来?她?这里等人,结果愣是?没?碰到霍霆山,望穿秋水不为?过。
这一日?,裴莺午膳后直接躲到女儿院子里,在女儿这里睡了?个午觉,又待了?些时间,而后才起身回去。
程蝉依照常来?主院中找裴莺,未曾想这日?竟扑了?个空,她?左思右想,到底不甘心就这样离开,便在这里等着。
霍霆山就是?这时回来?的?。
他入内未收敛脚步声,窥见院中庭院有一道倩影,一开始以为?是?裴莺在晒太阳:今日?夫人倒是?少了?几根懒骨头,竟愿意挪个窝……后面停下,霍霆山已认出并非裴莺的?背影。
程蝉依转过来?,泫泪欲泣:君泽阿兄。
霍霆山长眉挑了?下:程家妹妹为?何在此?程蝉依心里不断回想着方才,若非亲耳听闻,她?是?绝不相信他原来?在女郎面前还有这般没?架子的?一面。
已顾不上回答霍霆山的?问题,程蝉依泪水萦满美目,一滴清泪落下,君泽阿兄,你是?在怪昔年我未接下和霍家的?婚约吗?其实当初我是?身不由己,家母娘家在徐州,她?娘家出了?事?,需要借江王府之势。
我是?心悦你的?,奈何不能弃母族于不顾。
霍霆山淡淡道:没?什好怪的?。
当年我已是?鳏夫,亦非州牧,江王府比霍家更适合你。
程蝉依泪如断珠:君泽阿兄,如今我已从?江王府脱身,无栖身之地,你能否看?在我们昔年种种的?份上,许我一处栖身地。
实在不巧,近来?与人有约,不近女色。
霍霆山转身,看?向身后不远处转身欲走的?裴莺,狭长的?眸挑起一抹笑:是?吧夫人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