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3章 第183章

2025-04-03 05:15:15

幽州阵营。

……暂且这般安排吧。

裴莺坐在上首, 采纳多方建议后,再次做出决策。

今天是霍霆山战死的第五个白日,她是第二个白日派人快马去洛阳城传信的, 短短三日尚不足一来一回。

在霍明?霁未至前,大局依旧由裴莺来把持, 现在局势莫测,战局一触即发, 她没有轻举妄动。

与幽州船队汇合后,裴莺命全军暂且与船队一并囤兵于大江西侧, 做防守态,同时派出多个探马, 一方朝东, 前去探查豫州军动向;另一方顺江而下,监察兖州和徐州联军。

下首, 沙英和陈渊等人拱手作揖, 恭敬道:唯。

因着沙英、陈渊和熊茂几?人绝对服从裴莺安排,军中最后一点质疑的声音彻底湮没。

最高指挥权被?裴莺牢牢抓在掌中。

今日事毕,按寻常营中众人该离开了。

陈渊落后于众人一步,等他们?出去后, 他转过身?来:主母, 我听闻小娘子近日偶感不适,缠绵病榻一直未好。

在大公子来到之前,军中会一切如常, 还请主母转告她, 让她宽心, 万事以身?体为?重。

裴莺稍愣,对方虽说着小娘子, 但她觉得陈渊或许知道了些什么。

但应该不可能才对,冯玉竹为?她看诊之事乃是绝密,且每日和武将与谋士们?会面,她都会上妆。

一直带着的珠粉和口脂总算有了用武之地,她照过铜镜,也让女儿看过,如今气色与平日无异。

心中疑惑不露分毫,裴莺笑着颔首:陈使君有心了,我会转告她的。

陈渊拱手退出。

待陈渊离开后,裴莺才软了下来,她浑身?都觉得冷,寒意仿佛变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虫子,从肌理缝隙里?钻进去啃食她的血肉。

裴莺拢了拢衣襟,她已?经穿了许多,然而可能是还在发烧的缘故,仍然冷极了。

她对自?己说,再坚持两?日,等明?霁来了她就能放手了。

此地距离洛阳城不算远,日夜兼程策马回去,想来如今明?霁已?在路上,最迟后日应该能到。

有人掀帘入帐。

娘亲。

孟灵儿听到水苏说那边散会了,立马过来。

裴莺惊讶道:囡囡怎的来了?我此处无事,你回去自?己帐中吧,莫要露馅了。

我问过冯医官,他说适当的走动有利于病愈。

孟灵儿上前探了探裴莺的额头,担忧道:娘亲,您这高热一直不退如何是好?药喝了,但效果只是一阵一阵,高热退不完全。

孟灵儿忧虑不已?,这般下去不用一个月,娘亲的身?体肯定会熬不住,却也知晓这很大可能是心病,得心药来医。

可是父亲已?经……孟灵儿眨掉眼中的涩意,努力?让自?己的语气平静些:娘亲,我让火头军煮了些肉粥,您上午没吃什么东西,如今多少喝点粥。

裴莺其?实没什么胃口,但为?了不让女儿担心,还是笑着点头。

待喝完粥,等半个时辰后裴莺又饮了一碗药,日薄西山,她回帐里?休息。

夜明?珠被?装进了黑纱袋中,帐中被?黑暗浸没,裴莺蜷缩在锦被?里?,睡在了霍霆山以往会躺的榻外侧。

帐中除了她再也没有旁人,此时她不是主母,无需在武将和谋士面前故作冷静;女儿不在这里?,她这一刻也不是母亲,不需要佯装从容。

裴莺想起了曾听到的消息。

得知兖州在下游寻到了霍霆山的尸首后,沙英一刻也没耽误的带着人前去交涉,让对方将尸首还回来。

但兖州那边拒绝了,只肯远远让沙英看尸首一眼。

沙英回来说,虽说看不见尸首的脸,但尸首的体型很像霍霆山,身?上的胄甲也确实是他的胄甲。

裴莺承认那人在陆上很能打,可是水里?与陆上哪会是一回事。

他之前还晕船,游泳也刚学会不久,水里?那般多伏兵……黑夜里?,一滴泪自?裴莺眼角滑下,没入锦枕中消失不见。

这几?日她的睡眠质量很不好,心思杂乱,事情一件一件地想,夜里?难以安眠。

裴莺也不知晓自?己是何时入睡的,只知半夜忽然被?外面的喧闹吵醒。

她刚醒来,意识还不甚清明?,有点分不清梦里?梦外、今夕何夕。

大将军归!从远及近的高亢声音海浪似的堆叠,层层从帐外飘进来,但经过帐帘后,变得模糊不少。

裴莺愣住。

回来了?难道沙英带着人夜袭兖州军营,偷偷将霍霆山带回来了?她得出去看看。

裴莺从榻上撑坐起身?,起身?动作艰难又缓慢,她还在发热,且休息不足,此时骨头和肌肉都酸痛得很。

裴莺甚至有种错觉,每动一下,她便听肌理宛若齿轮运转时的咯哒声。

她像一台老式的机械般启动。

待她抱着锦被?坐起,忽闻一声清晰的掀帘声。

美妇人下意识抬眸看,眼瞳不住收紧。

帘帐被?掀开,一道伟岸的身?影站在帐口,外面的月光斜斜地照了进来,先?落在那人的身?上,再往内映亮一片。

对方背着光,裴莺看不清他的面容,但那道身?影却是她无比熟悉的。

她不住红了眼眶。

霍霆山站在帐口,借着月光看清了内里?榻上人的面容。

她穿着杏色的里?衣,云发披肩,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,更映得那双水眸红得过分。

红彤彤的,更像兔儿的眼睛了。

霍霆山见她目光怔然,只一个劲地看着他,什么也不说,似还未清醒,男人勾起嘴角:才几?日未见,夫人不认得我了?一夜夫妻百夜恩,我可是自?觉与夫人感情深厚。

话?毕,他信步入内,顺手将几?颗夜明?珠倒出来。

光芒霎时点亮了营帐内里?,裴莺看清了来者的脸,也看到了他脚下的影子。

她缓缓眨了下眼睛。

真不认得了?夫人……怀里?忽然多了一团柔软,霍霆山后面的话?顿在喉间?,他能感觉到她紧紧地抱着他。

心情陡然舒朗了许多,连夜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,精神再次亢奋起来,霍霆山抬手拥着人,语气轻了许多,吓着了?怀中人抬眸,原本通红的眼落下泪来,那晶莹的泪跟断线珠子似的,止不住的滚落,落在了他的外袍上,也落在她的衣襟上。

霍霆山觉得自?己的心跳忽然间?变得很快,这辈子都没这般快过,急速跳动得甚至让他心口生疼,先?前在水下被?人砍了数刀都未有如今这般难受。

但他知晓,心疼的同时,却又有止不住的雀跃。

那种感觉烈酒难言,胜仗难抒,怎一个畅快开怀得了?我之前说过,未得夫人一句‘好丈夫’,哪怕已?半只脚踏进阎王殿,我也得转身?回来。

霍霆山闷声笑道。

什么进不进阎王殿的,不许胡说。

裴莺斥他。

行,都听夫人的。

霍霆山无有不应。

他正想再说些什么,忽然觉得她抱着他的手臂慢慢松开,不仅手臂软了,人也往下滑。

霍霆山稍怔,一把将人捞上来,也是这时他才碰到了裴莺裸.露在外的肌肤。

烫得过分,根本不是寻常的温度。

男人心里?一惊,迅速把人抱起,几?步走到软榻上,见到榻上只有外侧有睡过的痕迹,眸光又柔了几?分。

将人放下后,霍霆山本想去把冯玉竹喊过来,结果要起身?时,却发觉她的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袍。

霍霆山嘴角弧度深了些,他低头亲了亲裴莺的手背,而后将她揪着他外袍的手解开,低声道:夫人,我去去就回。
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冯玉竹其?实已?待命,只不过霍霆山回到军中后,第一时间?先?回了主帐,他只能暂且在外面候着。

霍霆山确实去去就回,再回来时身?后跟着背着药匣的冯玉竹。

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功夫,他发现榻上人蜷了起来,怕冷、也似没甚安全感般将自?己蜷成一团,看得霍霆山忙将裴莺压着的锦被?抽出来给她盖上:文丞,快给夫人瞧瞧。

冯玉竹知他性?子,不敢不从,但是说:主公,我先?给主母看诊,在这期间?烦请您做些除衣的预备工作,让卫兵先?用生理盐水为?您清洗伤口。

行。

他应下。

霍霆山在帐口处理伤口,帐帘卷起,能畅通无阻地看到里?面。

他看着帐内的冯玉竹先?探脉,然后熟练地拿出一方锦帕垫在裴莺手下,再从盒子里?拿出银针。

赫然是要放血。

霍霆山面色变了,顾不上卫兵仍在解伤口上的布带,几?近赤着上身?上前,怎的要放血?这血岂是寻常能放,每放一次血,定然伤一次身?。

冯玉竹无奈道:主公,自?您战死的消息传来,主母便起了高热,且一直高热难退。

某试过许多法子给主母退热,但皆以失败告终,着实是黔驴技穷了。

若不放血,晚间?高热退不了。

霍霆山皱着长眉沉默,片刻后才说:那你看着来,莫要放多了。

冯玉竹:……主公,心病还须心药医,既然您已?归,想来主母的病情很快就能好起来。

霍霆山这才展了眉。

冯玉竹利落给裴莺放完血后,转而处理霍霆山的伤口,也是这时,他才有心思仔细看对方身?上的伤。

而这一看,冯玉竹心下大惊,不住痛心疾首道:主公,您真是太胡来了。

霍霆山已?除了外袍,之前用于包扎的布带也除了,露出后背狰狞的伤口,一道刀伤从肩胛横到半腰,第二道长伤口从另一侧自?上往下砍,几?乎将他的脊背切出个斜的十字刀花来,更不提他腰上细密的、像是短刀砍出来的口子。

他之前泡过水、出过汗,也不晓得衣服和用于包扎的布条多少日没换过,也或许换了,但是因着没有认真治疗的缘故,伤口边缘外翻得厉害,甚至还隐隐生出一股腐臭味来。

主公,某需为?您先?将腐肉切掉。

冯玉竹凝重道。

你做就是。

*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裴莺做了个梦,梦见霍霆山从战场上回来了。

这个梦结束以后,她堕入了厚实的云团里?,被?密不透风的包裹着。

秋夜的寒气似乎被?隔绝在外,一派的暖融融。

翌日裴莺醒来,只觉自?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。

帐中窗口位置的帐帘被?卷起少许,风和日光溜了进来,在帐中投出一道斜斜的光柱,将漂浮在半空中细小颗粒映得分明?。

裴莺看了片刻,察觉鼻间?萦绕着一股药味,她下意识想起身?查看源头。

结果第一下没能起来,腰上缠着的长臂没松开她,他以一种并不勒紧、却也并非松弛之态箍着她,将她嵌在他怀里?。

裴莺一怔,猛地侧头看。

此时仍阖着眼的男人圈着她的腰,下颌贴在她颈窝处,呼出的鼻息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,带来几?分后知后觉的痒。

她侧头的动作让霍霆山缓缓睁开眼,不过他只看了一眼,而后闭着眼伸手探了探裴莺的额头,喃喃道:总算退了热,夫人再歇会儿。

裴莺彻底清醒了。

原来不是梦。

是他真的回来了……霍霆山,你先?放开,让我看看你伤哪儿了。

裴莺拍了拍腰上的长臂。

那人没动,都好了,不要紧。

霍霆山!她这话?多少有点火气了。

男人睁开眼,眼里?带笑,夫人关心我至此,为?夫甚是开心。

裴莺见他赤着上身?,但身?上裹着不少布条,缠得密密麻麻的,几?乎都可以当上衣来穿了,有些布条里?隐隐渗出些血色,扎得她眼睛生疼,你在外面伤了怎的不立马回来大本营?这些伤一看就是沉船那日弄的,那时距今已?有六日,他竟拖了那么久。

有事忙,忙完就回来了。

霍霆山侧躺在榻上,握着裴莺的一只手,捏了捏她指尖:我前些天在夜里?潜入兖州军营,暗杀了元兖州和小江王。

主帅双双阵亡,夫人,此战可结。

裴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,看着他嘴角勾起的笑,然后红了眼眶。

霍霆山本意是解释自?己的行程,说个好消息给裴莺听,让她高兴高兴,顺带炫耀一下自?己的战绩,结果没想到把人弄得红了眼。

他本来是躺在榻上的,如今迅速起身?,想说些话?安抚,但来不及了,面前人涨红的眼眶迅速积攒起泪水,泪珠再次从她的眼角滚落。

有一滴泪珠落在了霍霆山的手背上,明?明?只是轻轻滴落,与鹅羽的重量相?去不远,却让霍霆山扎了手似的下意识往回收。
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他罕见的如临大敌,忙将人拥到怀中,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眼睑,夫人莫哭。

当时事态紧急,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,那般机会一旦逝去往后不再有,我心里?有数,不会出事的,我可舍不得让夫人当寡妇。

这话?刚说完,他就被?瞪了眼。

霍霆山见她眼泪总算是止住了,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怀不已?,夫人心悦我,是也不是?他目光灼灼,炽烈得过分,仿佛将人笼入一团烈焰中。

裴莺被?他看得不自?在的移开眼。

我知晓是。

嗯。

两?道声音几?乎同时响起,不过一道低沉浑厚,音量如常;另一道很轻,像是微风拂过,也像是雪花施施然地飘下。

霍霆山有一瞬以为?自?己出现了幻听。

他像是被?定住了般停下所?有动作,一瞬不瞬地看着怀里?人,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:夫人……大将军,大公子至。

外面忽然有卫兵汇报。

霍霆山额上青筋微微绷起,毫无愧疚的将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长子抓去奴役,他双亲要养伤,现在不便见他,让他先?代我处理军中事务。

只一句就将卫兵打发了。

卫兵应声,很快走远。

帐中重回方才的寂静,又似比方才多了其?他些什么。

夫人,你方才说什么,再说一遍可好。

他的声音放得很轻,有几?分显而易见的诱哄。

那道目光里?的灼热不减半分,被?注视着的裴莺垂下眼,片刻后又抬起:是喜欢你。

这一瞬的绚烂,华灯若乎火树,炽百枝之煌煌尚不足以概括,霍霆山只觉周围都亮堂了。

他开始亲吻她的光洁额头,而后顺着往下,在那张红唇上用力?亲了亲:我也心悦夫人。

这话?说完,他大掌绕到她后颈,搂着人结结实实地亲了顿。

帐中多了几?分春意暖,裴莺忽然用力?将人推开,看着目光如狼如虎的男人,她镇定从榻上起来。

中途被?他勾了下,但裴莺坚定地拍开他的手,将军身?上有伤,这些时日还是好好养伤吧,莫要做其?他事。

霍霆山:……得,她没气完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