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第170章

2025-04-03 05:15:15

如?霍霆山所言, 今日惠风和畅,天朗气清,正?是出门游玩的?好日子。

微风稍稍卷起马车的?帘子, 从外往内拂入时,裴莺被这缕清爽的?风吹得一愣。

她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瞧, 街道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, 目光若是再往远些拉,能看到房舍边角的?草儿披上?了一层枯黄之色。

原来夏季已过去, 秋天来了。

她是前年?的?那个初秋来到这个时代的?,若直接从前年?算起, 如?今是她待在这里?的?第三?年?。

不知不觉, 她已在这里?待了这般久了。

夫人在看什?么?今日霍霆山没骑马,他懒洋洋地坐在车里?。

裴莺如?实说:原来到秋天了, 时间过得真快, 一转眼快要?三?年?了。

听她说三?年?,霍霆山心中了然,他轻笑了声,不过是一个三?年?, 往后夫人还会在此与我一同度过很多个三?年?。

等再来一个三?载, 总该就能将她那什?么男友甩在后面?。

在两人交谈间,马车来到了此行的?目的?地。

驾车的?沙英道:大将军、主母,到了。

霍霆山先行下了马车, 将裴莺搀下来后对沙英说, 此番轻简出行, 无需声张。

沙英了然,利落改了称呼:谨遵主子令。

他们现在在河道旁的?街道上?, 靠河道的?那侧种了一排颇为整齐的?柳树。

之前青翠的?柳叶如?今抹上?了金黄,在秋风拂动中,仿佛一面?浅淡的?金色帏帘在涌动。

如?今是午时初,正?是最热闹之际,在外游肆的?行人开始寻找食馆,一众茶舍与食肆更是热火朝天的?揽客。

吆喝声揽客声,声声不绝于?耳,洛阳的?繁华在眼前铺开。

裴莺之前出门次数倒是不少?,只不过多是乘车去郊外炼钢房,去的?早,去时她在车上?补觉;归时晚,回来时她瘫软在车中,满心满眼都是赶紧到家,哪还有心思关注车外之景。

像如?今这般正?点出游,还是极少?数。

霍霆山见她到处看,眼睛都用不过来了,不由笑道:看来还是出来得少?,改日多带你?出来几回。

裴莺拒绝公差出行,和你?出来多半要?忙活,我自己逛。

忙完这回,没旁的?事要?忙。

他说。

裴莺十分怀疑这话的?可信度,他还想打兖州呢,怎的?就没旁的?事要?忙。

不过吹着凉爽的?秋风,左侧是盛着船只的?水波粼粼的?河道,右侧是鳞次栉比、各具特色的?大小商铺,裴莺心情舒朗,懒得和他抬杠。

此行是来游河,几人步行至一处临河而建的?渡口。

这地方特地弄了个弯月木拱门,其上?挂了在水一方的?鎏金牌匾,阳光下熠熠生辉,充满了一掷千金的?气息。

而在渡口往后的?河道上?,漂浮着几条大小不一的?画舫。

渡口处聚了些少?年?人,观其打扮皆是富家子弟。

来了!有小郎君兴奋道,伊人来了。

我攒了两个月的?例钱,这回总该让我独揽伊人的?风采了吧。

怎么能算独揽呢,咱们是一块儿的?。

……最开始裴莺以为他们口中伊人,是某条画舫上?卖艺的?小娘子。

毕竟今朝某个皇帝置了营妓,以待军士之无妻室者。

而在那以后,营妓飞速增多,女闾四面?开花。

不过裴莺很快发现她误会了,几个小年?轻口中的?伊人并非是小娘子,而是一条规模大且华丽的?画舫。

这艘画舫足有三?层之多,连接甲板的?一层较之二层空旷些,左右以竖状镂空的?红木栏杆围起,窗牗外设可卷起的?遮雨桐油布,内层再点缀以轻薄的?纱帘。

从外往里?看,隐约可见摆放精美的?茶案。

画舫的?第二层做了类房舍的?设计,是三?层里?包裹得罪紧实的?;第三?层立有飞檐翘角的?四角凉亭,可登高?眺望。

和其他的?画舫相比,这艘伊人就如?同河道上?发着光的?璀耀明珠,也仿佛是雨中打着油纸伞缓步行来的?窈窕佳人。

画舫迅速靠岸。

为首的?青袍小郎君一马当先上?前,结果还没开口,渡口的?船佣似乎认得他,石公子对不住啊,伊人今日被包了,您之前下的?定金,东家吩咐三?倍赔偿给您。

石成磊呆住,反应过来后大怒不止:这是银钱之事吗?你?以为我缺那点钱?我不管,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,我们都得上?船!石成磊旁边几个小郎君连连附和。

船是我们先包的?,且这回还难得按你们的规矩先行下了定金,凭什?么不让我们上??我把话放这儿了,今日你?不让我们上?去,你?们‘在水一方’的?东家以后就别在洛阳城混了!我劝你?别不识好歹。

这几位都是常客外加贵人,一月能来个小十回,在水一方的?船佣都认得他们。

怎么说呢,这几位的?父亲在洛阳城确实有权有势。
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为首的?石成磊小郎君,其父乃洛阳城太守;那位廖文柏小郎君,他的?父亲是洛阳的?督邮,那可是皇城所在的长安派过来的官吏,是为督查太守工作而来的?。

以两位小郎君玩到一块儿的?架势,他们父亲的?关系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,哪怕一个为监督者,另一个被监督。

至于?跟着他们的?其他小郎君,父亲不是主记就是功曹掾,官职显赫,兼之距离太守近,吹吹耳边风那是再容易不过了。

一句话说,整个洛阳顶尖的?二代,今日都聚在这里?。

若是以往,船佣定然恭恭敬敬的?将这些小郎君请上?船,再让人好生伺候着。

如?果碰上?他们和其他船客起口角,定然无条件站石公子这边,但是现在……真对不住啊,伊人今日得接待贵客。

东家还有吩咐,除了三?倍定金赔偿以外,往后小郎君们再来在水一方,挑任何画舫行舟都有五回半价优惠。

船佣俯首帖耳,愈发恭敬。

但石成磊胸腔里?的?那把火是一丁点都没下去:我重申一遍,我不缺银钱,也不屑于?你?们那什?么三?倍定金赔偿,老子今日就要?乘这艘伊人画舫。

廖文柏眼珠子转了转:谁定了伊人?抢了咱们船的?人来了吗?若是来了,今日本公子定要?揍他个鼻青脸肿!前面?闹哄哄的?,裴莺站在后面?没多远,想听不见都难。

目光飘向身旁男人,她见这人还是在车上?时那副懒洋洋的?模样,显然没把几个小年?轻的?话当一回事。

霍霆山信步往前走?,裴莺见状只好跟上?。

原先他们还不显眼,然而进入前方对船佣的?包围圈后、尤其霍霆山还拨开了一个挡在他面?前的?小郎君——那人起先只是皱眉嘟囔了一句谁啊,莫推我,回头便见是个陌生的?中年?男人,对方着玄袍,身量十足,身侧还有一位面?带帷帽、瞧不清相貌,但身段很是婀娜的?女郎。

那小郎君脑中有电光掠过,莫不是你?们订了伊人?他一开口,前面?的?人全部?看过来了,眸光含火,目光凌厉。

石成磊咬牙:你?们订的??霍霆山:少?废话,让开。

在洛阳横行霸道这般久,还是第一回有人让他走?开,且态度嚣张。

是的?,在石成磊听来,这人嚣张得很,语气平淡,理所当然的?不将他们当回事。

你?哪个犄角里?冒出来的?,竟敢抢本公子的?画舫?石成磊冷呵了声:莫不是又?是长安来的?小官吏?那些个小官吏也是没眼色,如?今的?长安已今时不同往日,且强龙不压地头蛇,他们既然来到了洛阳,就该守洛阳的?规矩。

呵,上?回那前两个半瞎,今儿这个是全瞎。

霍霆山完全不将他们当回事,心情也无甚起伏,年?少?轻狂可以理解,他这个岁数的?时候比他们狂多了,遂没理会他们,从怀里?拿出一块鎏金小木牌抛给船佣:安排登船。

这般目中无人的?态度彻底激怒了石成磊那一圈的?二代。

那块‘在水一方’独家发行的?牌子刚到船佣手上?,就被夺了去。

石成磊用蛮力将木牌掰成两截,然后啪的?一下掷地上?:今日你?若能跨过我登船,本公子跟你?姓。

霍霆山长眉微扬,想跟我姓?那不成,这般不成器的?儿子,白送我我都不要?。

石成磊险些被气歪了鼻子,你?哪家的??你?知道我爹是谁吗?你?报上?名来。

霍霆山无趣的?移开目光,这种报上?名来、再把对方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的?戏份,他十四岁就玩烂了,你?爹是谁,你?娘没告诉你?吗?小孩儿滚一边去,真想和我说话,让你?爹过来。

裴莺眉心跳了跳,心道可能要?坏事了。

果然,本来就怒气冲冲的?少?年?郎一个个怒发冲冠。

十几岁最是容易冲动的?年?纪,石成磊当即捋了袖子,想要?上?前去教?训人,而恰在这时有阵微风拂来,掀起了那女郎的?小半面?帷帽。

准备冲锋的?廖文柏怔住,眼睛都看直了。

那转瞬即逝的?画面?印在脑中,如?水的?薄纱被扬起,露出女郎以鼻梁以下的?部?分。

唇若涂脂,红润非常,莹白的?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?光,却又?透着健康的?桃色。

帷帽的?薄纱轻覆在她面?上?,隐约可见清丽的?五官。

朦胧,看不太真切,却令人更心痒痒。

石成磊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?廖文柏忽然停顿,他正?想问缘由,莫不是怕了对方不成,这时却听廖文柏忽然道:喂,你?身侧的?女郎不错,让她来给我们唱个曲儿,此时说不准能过去。

现下虽说不上?狎妓成风,但豪强圈养舞姬,官吏携美娇娘同行是常有之事。

故而如?今又?遇到小官吏带着娇娘,廖文柏自动带入过往经验。

然而这话落下后,周围似瞬间沉寂了。

一股可怖的?寒意自背后爬起,石成磊莫名打了个寒颤。

此时再看几步开外的?那中年?男人,对方墨发玄袍,腰间的?环首刀岿然不动,只是他方才若有似无一直勾着的?嘴角弧度,如?今缓缓拉平。

人还是那个人,气势却已全然不同。

那双先前似不拿正?眼看他们的?狭长黑眸,此时挨个将他们扫了遍,浓黑的?眼瞳令石成磊想起了悬崖下的?深长裂谷,其下可能盘横着悄无声息的?毒蛇,又?或许是某种肉食的?大型野兽。

石成磊也不知为何,腿脚竟有些软了。

方才还吵闹的?一众小郎君此时不约而同安静如?鸡。

霍霆山上?前,在石成磊等人莫名有些紧张的?目光中,一脚将廖文柏踹下河道。

哗啦一声,水花飞溅。

石成磊等人如?梦初醒,心下懊恼怎的?方才被唬住了。

上?!给他点颜色瞧……一句话还未说话,石成磊也挨了一脚,力道之大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个位,腾空仅在瞬息间,紧接着他也听到了哗啦一声响,水迅速没过他的?鼻腔。

三?下五除二,渡口上?的?小郎君全部?被霍霆山扫下水。

瞠目的?不止裴莺一个,石成磊候在岸边的?奴仆通通傻眼了。

这,这人居然将洛阳城二代最顶尖的?那撮全掀了?他这是真不怕后面?被寻麻烦。

霍霆山回到裴莺身侧,伸手将人揽过,面?色已恢复之前的?和熙,夫人,我们登船去。

伊人画舫连接渡口的?案板早已架起,几人登船。

裴莺站在画舫的?甲板上?往下看,不住露出些担忧:不会闹出人命吧。

对于?那种张口闭嘴都是你?知道我父亲是谁吗的?小年?轻,她不用想都知晓对方是家里?有背景的?,说不准父辈在洛阳任要?职。

他们占据司州还不足半年?,兼之先前又?一直在荆州,要?是激得洛阳里?的?官员偷偷集结起来,那反倒不美。

霍霆山站在她身旁,与她一同低眸往下看,只是相对于?裴莺的?担忧,他低垂的?眼中是没有一丝波澜的?冷漠,不碍事,有奴仆看着。

还有一句他没说,死了就死了,死不足惜。

等石成磊好不容易从河道里?被家中奴仆捞上?来,他浑身湿透了,河水不断从他衣裳上?淌下,很快在他身下聚了一个小水泊。

水糊了眼睛,石成磊狼狈的?抹了把脸,中途摸到一个异物,他心头一跳,一把扯下来,原来是他头上?搭着一条垂下的?杨柳叶。

可恶,那人竟嚣张至此。

石成磊将长长的?柳条狠狠掷在地上?。

廖文柏看着远去的?画舫,捂着腹部?痛得说不出话来,但眼里?透出的?凶色分明在说:此事不能就此作罢。

其他几个小郎君也相继被捞上?来了,他们中会水的?还好些,那些不会水的?,从水道里?捞上?来后个个都肚子滚圆,趴在地上?呕吐不止。

快去打听下,那小官姓甚名谁!今儿回去我就和父亲说,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?。

有个奴仆面?色变了几变,但看着火气愈发高?涨的?二代团,到底硬着头皮道:公子,方才那人的?奴仆说他家主子姓霍,来自幽州。

说到后面?,奴仆的?声音低了下去。

石成磊等人皆是一愣,随即有人变了脸色,刚在河道里?泡过后显得惨白的?脸,此时最后连一丝血色都找不着了。

霍这个姓氏不算稀有,但加上?那句来自幽州后,直接将石成磊一群二代惊得够呛。

出任官职的?是他们的?父辈,却不代表他们对时下的?局面?一无所知。

他们都知晓司州易主了,曾经的?李啸天李司州已成为过去式,如?今新占了司州的?是来自北地的?霍幽州。

而这位霍幽州可不仅仅是二州之主……有小郎君吞咽了口吐沫,面?白如?金纸,成磊,咱、咱们现在如?何是好?石成磊懊悔道,还能如?何,早早回家和家里?坦白呗。

那样会被打死的?。

你?以为拖着就能当做无事发生吗?且那位都说了,想和他说话,让咱们爹过去。

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,还不如?早早将事情说了,莫要?连累家里?人。

……并不知晓那群少?年?郎被吓得够呛,已经乘上?画舫的?裴莺在甲板上?待了片刻后,和霍霆山一同进了内舱。

古时最先出现的?是渔民打渔的?渔船和用于?渡河的?木筏,而发展到后面?,用于?运载兵卒打仗的?战船出现了,再后来,战船被变形改造,于?是出现了画舫。

这个时代的?画舫和大型战船都以楼船为主。

楼船,顾名思义,船上?垒了如?楼层的?船舱,而后在甲板或顶楼的?之上?立有船帆,主要?以风力驱动船只行进。

裴莺和霍霆山先行下底舱去看了番,而后一层层往上?。

伊人号作为洛阳最华丽,同时也是最先进的?画舫,许多构造远胜于?其他船只不少?。

不过上?到二层时,裴莺无意间发现霍霆山面?色与寻常有异,似乎是苍白了些。
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霍霆山,你?是不是晕船?裴莺惊讶。

男人没说话。

裴莺拉着他走?到光线明亮些的?窗边,窗户来着,映得临窗那一片亮堂堂的?,也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他的?面?色。

是真的?比平常苍白些。

裴莺服气了,你?不舒服怎的?不说?不碍事。

霍霆山只是道。

裴莺半个字都不信,转头看沙英,正?想和他说,让他吩咐船佣靠岸,结果发现沙英也一脸苍白,也不知晓是他本来就比霍霆山白一点,还是其他的?原因,这瞧着他的?面?色更苍白些。

裴莺:……沙英努力站定,尽量让自己的?语气中气足些,主母有何吩咐?幽州水道稀少?,以往他们行军打仗皆是在马背上?,长时间乘坐这般大规模的?船只还是第一回。

难以适应,晕头转向,胸口好像有块巨石压着,明明脚下不算太颠簸,但就是觉得恶心。

裴莺看看这个,又?看看那个,无奈道:先让船只靠岸吧。

无需如?此。

霍霆山开口。

裴莺看着硬撑的?男人,气笑了,都这样了,不靠岸作甚?如?今船只的?大致构造我已知晓,仍留在此地也无益。

霍霆山:再等等。

裴莺大概知晓他想做什?么,多半是想试探极限。
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等到最后,沙英熬不住吐了,霍霆山倒没吐,只是面?色煞白,仿佛大病一场,让船佣靠岸时都是坐着吩咐的?。

裴莺:……犟种。

有此一遭,回府后霍霆山的?心情真的?不太美妙。

听闻晕船侧躺着会舒服些,你?试试。

裴莺把人推到榻上?。

在裴莺要?直起身时,霍霆山反手扣住她的?手腕一拉,衣玦翻飞,女人已经到了榻上?,半趴在他怀里?。

霍霆山!他抱着人低低笑了声,夫人陪我歇一会儿。

裴莺拗不过他,然而才上?榻没多久,外面?卫兵来报:大将军、主母,洛阳太守石向松、督邮廖平威……他念了一串官职名字,最后才道:……等人携家中负荆请罪的?小郎君前来,说是要?给您赔罪。

榻上?的?男人睁开眼,不见,打发了回吧。

裴莺皱眉道:不大好吧,那一串官职已是洛阳大半的?根基,就算你?不见,让明霁去也行。

他看着她,没说话,裴莺知晓他是不太乐意。

裴莺瞅了他一眼,语气强硬了不少?,行了,就这般定。

霍霆山莫名笑了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