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黑将至, 附近唯有小村庄可以落脚,陈渊决定在小村庄歇息一晚。
因着他?出手大方,郑羽和其他?村民都非常欢迎。
幽州兵卒各自分散。
在小村里, 郑家相对?富裕,有三间寝居, 原先是郑父郑母一间,郑羽一间, 郑可小女孩一间。
如今夫妻俩还住一间,兄妹俩暂时一起住, 腾出一间空房舍给这对?陈家兄妹。
是的,郑羽看来, 陈渊和孟灵儿就是板上钉钉的兄妹。
他?之前意外听闻有个?人喊他?为陈使君, 对?方姓陈,陈彐火小娘子也?姓陈, 兼之她先前说遇到林匪, 和家人失散。
这如何能不?是兄妹呢?因此招呼着这对?兄妹用?过晚膳后,郑羽将他?们带到了妹妹的屋子。
他?的屋子没有胞妹的来得干净,隐隐有股味道?,岂能用?来招待为他?们家解决往后数年开销的贵客。
少?年郎有些不?好意思:陈郎君、陈小娘子, 寒舍只?有一间空房, 请两位莫要嫌弃。
他?完全不?觉得有何不?妥,因为他?今晚就是和妹妹睡一屋子的人。
席子往地上一铺,随意凑合一宿也?没什么?嘛, 且他?们队伍中又只?有一名?小娘子, 当然是和兄长在一起。
孟灵儿当场愣在原地。
陈渊也?陷入了沉默。
郑羽今年十五, 还未定亲,大大咧咧的, 没察觉到二人间的不?同寻常,陈小娘子,我去给你烧水。
之前孟灵儿几番打断对?方,欲言又止,想?让他?别叫自己陈小娘子,她其实不?姓陈。
但陈彐火这名?字是她亲口说的,如今当着那人的面再报其他?名?字,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各种思绪掠过一轮,小姑娘从羞恼逐渐到麻木。
郑羽出去了。
屋子里就剩下孟灵儿和陈渊,一时之间谁也?没有说话。
气氛莫名?有些怪。
夏日多蚊虫,我去讨些艾草来。
最后还是陈渊先打破沉默,又想?起郑羽说烧水给她沐浴,补了一句:待他?将水拿来,小娘子且先别沐浴,等我归来。
孟灵儿和他?对?视,小脸蛋越来越红:我自行沐浴便可,为何要等你归来?陈渊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极为不?妥,他?轻咳了声,目光落到地上:穷山恶水处易出刁民,我帮你看着屋门。
孟灵儿红着耳朵别开眼。
村子坐落在丛林旁边,村中人除了有驱蚊虫的艾草和夜来香以外,还有蛇黄。
陈渊都要了些,满载而归,而他?回来时,恰好郑羽烧好水了。
陈郎君,水来了。
郑羽双手提拎着一个?木桶,走?得很摇晃。
陈渊走?过去,单手将木桶接过,拿得稳稳当当的,我去给她送水即可。
陈郎君,你稍等。
郑羽急忙道?。
已走?开两步的男人停下,他?侧眸看过来,那双幽深的眼睛在月夜下竟莫名?锐利。
小少?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,嘴上说:陈小娘子身上的衣裳得换了,全家大概只?有阿娘的衣裳适合她,我去给她拿套衣裳。
不?知道?是否郑羽错觉,他?觉得这话后,男人身上锋芒散去。
陈渊:有劳。
他?先将木桶提拎回屋,片刻后,郑羽拿着衣服回来:这是阿娘不?久前新作的衣裳,她只?穿过一次,陈小娘子你别介意。
他?们家真的没全新的衣服。
孟灵儿:不?会?,多谢了。
小姑娘将房门关上,门上有个?绑着藤草的拴子,她将门拴好,而后开始脱衣裳。
离开假节府的这些天,除了在河道?里逃生,其余时间没沐浴了。
又是逃命又是爬树、还在地上滚,她现在身上都能搓下泥来。
这个?水桶和州牧府的池子完全没得比,不?能泡澡,只?能用?帕子在水桶里浸湿,再擦拭身体。
条件没可比性。
但孟灵儿很满足了,经历过那种朝不?保夕、食不?果腹的日子后,如今能吃饱穿暖还能沐浴,已然是幸事。
*屋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,陈渊站在距离屋门稍远的位置,从他?这里可以将屋子的木门和唯一的一扇窗户收入眼中。
男人站在月光下,眺望远方黑沉沉的天幕,片刻后垂眸看地上的小虫子,过了半晌又移开眼去看其他?。
心绪不?稳,早不?如往常般冷静。
许久以后,屋中的水声停了。
又是少?倾,木门打开了,小姑娘拎着水桶走?出来。
陈渊快步过去,将水桶拿过,村中房舍没这般多讲究,水浇在角落就行。
孟灵儿沐浴完后,两人交替,陈渊也飞快收拾完自己。
该忙的都忙完了,就剩下安寝。
陈渊将郑羽留下竹席扬开,在她的注视下在屋中另一个角落铺好。
察觉到她的目光仍在他?这边,他?说:形势所?迫,多有冒犯,请先小娘子恕罪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孟灵儿见他?一板一眼的,不?虞皱眉,明知故问:怎么就多有冒犯了?这纯粹故意找茬。
陈渊无奈说,小娘子,七年男女不?同席。
圣人有云,七岁后男女不?可坐在一起,更罔论是非夫妻之间的同屋就寝。
然而劫走?她的斥候里有几人不?知所?踪,也?不?晓得在是否在暗地里蹲守着伺机而动。
让她一人独居,他?不?放心。
那边的小姑娘坐在榻上,我睡觉要脱衣裳的,叫你这个?外男看了去,你让我日后如何嫁人?那边静默片刻才开口,声音里隐约有些笑意,我以为小娘子对?外声称姓‘陈’,是拿我做兄长看待,已不?算外人。
那股热气瞬间又上来了,蒸得她面红耳赤。
她以为那声轻笑已是揭过,这后面怎的旧事重提?到底年纪小面皮薄,小姑娘卷着被子转了个?身,背对?着他?。
不?过没多久她又转回来,这回是有正事,若是不?往北走?,改朝东南方向行进再绕道?北上,回去的时间会?晚许多,我娘亲这些天肯定寝食难安,得赶紧派人回去捎信报平安。
陈渊:明日会?遣人先行回去。
这下孟灵儿放心了。
以前她都是独睡的,夜里水苏歇在旁侧的小屋子里。
如今屋中多了一人,虽不?是同榻,但对?方和旁人不?同。
她以为自己会?忐忑一宿,却意外的没有。
抱着被子的小姑娘很快入睡了,嘴角勾起一个?个?浅浅的弧度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她睡得香甜,还做了个?梦。
梦里,他?们一家人回到了州牧府。
父亲和母亲在窗牗旁下象棋,大兄在院里摆弄着奇花异植,二兄在和猎犬乌雉玩扔木球。
她坐在院中的枇杷树下,看着院里和屋里,眼角余光瞥见有一道?高大的身影在她身侧,和她一起席地而坐。
岁月静好。
*一觉醒来,外面天光大盛。
郑家人勤劳,早早准备好了早膳。
其实像郑家这般的人家一日只?用?两餐,平日是不?用?早膳的。
但现在有贵客登门,他?们不?再吝啬粮食,杀鸡不?在话下。
饱饱的用?过一顿后,孟灵儿和陈渊辞别郑家人。
幽州士卒从各家各户出来,在村道?上聚首,陈渊点了一人:韩原,你即刻从北边出发,先行回假节府给大将军和主母报个?平安。
我带小娘子从南方避开对?方兵力封锁,绕路回假节府,会?耗费多些时日,但请大将军和主母安心,我必将人送归,否则提头回去谢罪。
他?们来到此处的人不?多,捎信只?能派一人,其余着重保护小娘子。
孟灵儿眼睫迅速眨了两下。
韩原拱手,唯。
当初他?们这一行又是行舟又是入林,马匹早已寄存在它地,如今无论是陈渊、孟灵儿这方,还是报平安的韩原,皆是先行徒步离开。
任务分配妥当,两方人相背而行。
韩原离开村子后,往北前行,北边是村民时常进出踩出来的林间小道?,地上还能看到有牛车的撤子。
韩原快步往前,想?着待会?儿如若遇到牛车,得乘车才行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思绪飘散间,忽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,韩原瞬间凝神,迅速打量周围。
嗖——一支小竹箭从旁侧的林间飞驰而出。
这一箭来得突然,不?过韩原反应很快,迅速侧身避开。
一箭落空。
那边并不?气馁,随即一连又射出数支竹箭,竹箭连成排,密集如雨。
韩原提刀作挡,没被射中要害,但有一支利箭划破了他?脸颊,拉下一道?血线。
这点小伤韩原连擦都不?带擦的,提刀迎上从林中出来的三人。
三个?罢了,他?乃黑甲骑出身的幽州精锐,以一敌三也?并非不?能。
刀刃碰撞发出铛铛声,韩原一击毕后不?忘抬腿横扫踢倒一人。
趁其不?备要他?命,他?再度逼近,左手变出一把短刀,右手抬长刀拦住对?方同伴营救的同时,左手持刀猛地一刺。
鲜血飞溅,一人已气绝。
三人被解决了一个?,压力更轻,韩原刚要笑对?方不?自量力,忽然身躯一震。
酥麻和剧痛同时传来,口中津液竟不?能吞咽,手脚也?逐渐不?听使唤。
庄响见状笑了,这髯蛇之毒果然厉害,不?枉我昨夜煞费苦心寻了一宿。
髯蛇之毒,不?仅无解,发作还异常快。
庄响提刀走?到韩原面前,后者瞪大了眼睛,眼底泛起红丝,面容狰狞的欲提刀砍敌。
但已是有心无力,他?手中的刀被对?方打掉,庄响一刀捅入韩原的心口:你独自一人往北去,是想?向霍幽州通风报信吧。
可惜,这个?信我却不?能让你报,谁也?不?能坏纪大司马的好事。
他?猛地抽出刀,血溅了一地。
庄响看向另外一人,我们把这里打扫干净,随即你去通知沿路兵马,我前去沉猿道?。
*假节府。
今日是第九日了,女儿还没有消息。
今天早上起来,不?知是连续几日睡不?踏实,还是旁的原因,裴莺的眼皮跳得厉害。
跳的还是右眼。
之前听别人说左眼跳财、右眼跳灾,裴莺不?是迷信的人,以往这些话听听就算了,但随着一日日都未有女儿的消息,她逐渐心神不?宁。
这几日霍霆山都陪她一同用?膳,和之前一样,见她吃了没几口后,又开始数米粒,男人便拿了个?小碗,将荤菜夹到小碗里开始给她派任务。
夫人,今早又收到了个?消息。
霍霆山说。
裴莺抬眸,目光幽怨得很。
这几天他?日日都说收到消息,问他?是什么?,他?每回都说等吃完再告诉她。
有些消息根本不?重要,例行汇报的鸡毛蒜皮之事罢了,他?也?拿来说。
偏偏哪怕知晓,她也?忍不?住回回上套,因为实在不?想?错过任何一丁点可能与女儿有关的消息。
裴莺时常会?有种错觉,她成了一只?兔子,这人手持挂着胡萝卜的钓杆在前面钓她。
她正欲将小碗拿过,但这时过大江却急忙来报:大将军、主母,又收到信了!依旧是带着红朱砂的桑皮纸。
长安来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