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霆山话落, 陈渊迅速动手。
在吕红英的尖叫和痛呼中,不?久前才被老杏林缠好的麻布飞快解开。
伤口上过药了,但经这?一剧烈折腾, 这?道长长的伤口又渗出血来。
吕红英一脸痛色的疯狂挣扎,然而钳着她的男人力道极大, 她的手臂竟被钳制得纹丝不?动。
对方的痛色陈渊视若无睹,他随意?拿了一条麻布, 在吕红英的尖叫中拭过她的手臂。
新渗出来的血被擦掉了,伤口清晰的露了出来, 皮.肉割开处微微翻开,露出一点鲜红的肉。
单看看不?真切, 陈渊用另一只手撑在伤口附近, 二指分立于伤口两侧,将?伤口撑开。
仅是?一眼, 陈渊眼瞳微微收紧, 本来摁住吕红英手臂的手转到她颈脖上,五指收紧,小娘子在何处?吕红英惊惧万分,泪涕俱下, 她想?说话, 却因颈脖被掐住说不?出半个字,只能用尽全力小幅度摇头。
霍霆山神色更冷,人多?半还?在此处。
来人, 把这?间?房舍给我仔细搜查一番, 任何细节不?得遗漏。
外面候着的卫兵立马涌进来。
刚开始搜查没多?久, 之?前派去食肆的卫兵回来了。
卫兵不?是?单独回来的,还?把孟从南一并提拎了回来。
看到脸颊飘红、明显饮了酒的孟从南, 陈渊眉心微蹙,他问卫兵:何处寻到的人?伍长说了一间?食肆的名字,而后?又说:当时寻到人时,此人和另外两人在饮酒,我盘问了另外两人,他们皆姓李,是?兄弟,在沉猿道营生?,做的是?染料生?意?。
陈渊眼底有?诧异划过。
吕红英见状再次喊道:大将?军,民妇冤枉!民妇方才说的并非虚言,郎君确实是?去食肆和李姓商贾谈营生?之?事。
倘若小娘子被掳是?民妇所?为,那为何我们夫妻还?要?留在此地呢?这?不?是?自投罗网吗?霍霆山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,你以为你现在长篇大论,就能令我停止搜寻你的房舍吗?吕红英忽然哽住。
这?边的孟从南醒了酒,看到妻子手臂和肩胛一片血红,霎时慌乱,大将?军,不?知拙荆所?犯何事,令您要?伤她一介妇人。
霍霆山懒得搭理他。
如今算是?和这?一支孟家人撕破脸皮,也正好,往后?不?必再和此人虚以委蛇。
陈渊言简意?赅将?事情讲了遍。
孟从南急忙道,大将?军……大将?军,在卧室发现一条密道。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?。
霍霆山目光一凛,当即快步走入旁侧的卧室。
这?屋子先前他来过,空间?一如外面的小,屋内仅一榻和两个并排放置的、用于收纳衣物的匣子。
而此刻,那两个匣子被挪开后?,露出了其下一个黑森森的窟窿。
那窟窿不?算特别大,但明显可容成人通行。
看到这?条密道时,霍霆山脑中有?一根弦铮的狠狠动了下,他闭了闭眼。
你们忘恩负义!陈渊以单臂之?力,掐着被他拖行过来的吕红英的颈脖将?之?举起?至双脚腾空,再猛地甩开。
见霍霆山想?要?下密道,陈渊道:大将?军,小心有?诈,请容属下先行。
霍霆山同意?了,他转头看向伍长,把这?对夫妻给我看好,别让人死了。
伍长应声。
此时陈渊已吹着火折子进了密道,他进去以后?,霍霆山跟上。
这?条密道不?长,但也算不?得短。
忧心有?埋伏,走得慢些,而小心翼翼行过半盏茶后?,密道呈往上走的趋势。
借着火光,陈渊看到出口处封了一块木板,他以手抵板用力撑开,手臂上青筋骤然绷紧。
咯滋、咯滋。
木板被推开,上面还?传来箱柜翻倒的声音。
光照了进来。
陈渊利落出了密道,霍霆山随后?出来。
此地同样是?一间?卧室,相当简朴,一榻一柜而已。
幽州兵鱼贯而出,迅速将?宅舍搜了遍,毫不?意?外,这?间?屋子无人。
不?用霍霆山吩咐,陈渊已遣卫兵去问周围邻舍。
很?快消息收集回来了。
这?屋子是?五个除粪夫一并居住的,粪臭、且从业者往往被人不?喜,因此邻舍都不?愿意?和这?五人打交道,只知晓他们的姓氏,且是?八个月前来到这?里租房子住的。
……因着对方是?除粪夫,哪怕有?邻舍时常看见他们挑着桶进出,也没太在意?。
卫兵说。
如今想?来,他们挑的粪桶里装的很?可能不?是?粪,而是泥土。
密道挖出来的泥沙以这?种方式运出去,邻居们才不会七嘴八舌的议论。
密道非一日之?功,若非如此运作,旁边邻居一定会议论为何你家日日有泥沙运出来,何处来的泥沙,又为何要运泥沙。
速去街头巷角打听,今日是?否见过那几个除粪夫担桶出来,人后?面又去往何处。
霍霆山吩咐。
卫兵得令。
霍霆山沉着脸在屋中走了一圈,一颗心不?断往下沉。
虽卫兵还?未回来,但他多?少已猜到结果。
现在是?酉时,将?近日落,吕氏呼喊家中进贼人时是?申时末,但真正的事发时间?一定更往前。
可能是?末时,可能是?午时,甚至可能还?更早。
这?座关城的占地面积比不?上玄菟郡那等郡县,繁华程度也远远不?及,这?也代表着进出城速度很?快。
倘若他是?劫持者,人一到手后?一定会速速乔装出城。
一个时辰,不?,如果动作再麻利些,一个时辰都不?用。
先不?等了,来人,传讯给沙英和兰子穆等人,命其撤销城内搜索,改为沿着各种方向向城外搜寻。
霍霆山下令。
卫兵得令。
一刻钟以后?,之?前离开的卫兵喘着粗气跑回来,他深吸了一口气后?说,大将?军,巷口有?个商铺的小佣说,午时看见曾姓的除粪夫挑着两个大桶出来。
以往对方都是?独行的,但今日有?架牛车接应,他当时还?心道莫非那曾姓除粪夫交了旁的好友,因此印象特别深刻。
那小佣还?说,曾姓除粪夫和板车夫往西边去了。
恳请大将?军拨一队人马给属下。
陈渊这?时道。
对方将?人运出后?,每一刻钟都宝贵得紧,不?大可能会再在城中逗留。
因此从西门离开的可能性极大。
霍霆山:陈渊,我得提醒你一句,荆州我只拿下了一个沉猿道,其他的地方尚且还?是?丛六奇之?地,难保路上有?埋伏。
陈渊拱手作揖,属下明白。
霍霆山挥手,追寻之?事不?宜声势浩大,否则难免引得旁州注意?,适得其反,我给你五百黑甲骑,你自行小心。
陈渊离开后?,霍霆山继续在屋中,后?面卫兵相继来报,先后?带回去几个消息。
卫兵查明,那几个除粪夫已出城了,且确实从西侧城门出城。
邻居没有?说谎,五个除粪夫八月前来到此处,再经查,这?五人原先并非沉猿道本地人,据户籍宗卷记载,五人都是?从益州来的。
霍霆山抬头看天幕,半轮金乌沉下,橙黄的霞光铺满大半的天空,灿烂温暖,美丽得如同一副画卷。
霍霆山:先行回府吧。
把那两个忘恩负义的押回去,我晚些亲自审问。
从小巷出来的那一刻,霍霆山回首看了眼身后?。
那五个除粪夫八个月前到的这?里,时间?往前推八个月,那就是?将?近三个季度之?前。
如今是?夏季,这?个局起?码是?去年秋天布下的。
去年秋天,那时他和夫人刚完婚不?久,亦是?赵天子驾崩没多?久。
布局者或许早就知晓丛荆州会按捺不?住称帝,更知晓未来会有?各州联合伐荆一事,因此选了荆州作设局点。
只是?荆州以北有?三处险关,对方又如何会猜到他在沉猿道……一个思绪间?,霍霆山自嘲笑了笑。
对方又何须猜呢,只需在三处险关对应的关城都设局便可,广为撒网。
反正孟从南夫妻住在临光郡,从那处出发,三处险关皆可抵达。
哒哒哒。
马蹄踏在青石砖上,皮毛黑亮的骏马回到假节府侧门前。
府邸将?近,然而骑在马上的男人却勒了勒缰绳。
大黑马步子缓了下来,而后?打了个响鼻,似乎不?明白为何家门近在眼前,主?人反而不?进去。
停顿半晌,霍霆山才松了缰绳。
乌夜载着人从侧门进。
大将?军,您可算回来了,方才主?母来问过一次您几时归。
卫兵道。
霍霆山缓缓呼出一口浊气,抬步往里走,才从侧廊进了正厅,就见裴莺过来了。
如今入了夏,她换上了轻薄的纱衣,曼妙的身形愈发玲珑有?致,美妇人向来披着的墨发也梳成了高髻,露出了一截白皙漂亮的细颈。
金玉流苏发簪缀在鬒发中,缠金丝的流苏随着她缓步而来微微晃动,天际的最后?一缕天光落在她的脸上和发上,仿佛溢着流光。
霍霆山停在原地,不?再往前走。
裴莺没察觉到他的异样,这?个点还?去城外兵营,莫不?是?发生?了什么事?兵营无事。
霍霆山只是?说。
裴莺嘟囔道,灵儿那丫头还?未回来,早上明明和她说要?回来用晚膳,难不?成在外面玩疯了。
霍霆山顿了顿,随即抬手揽过裴莺,多?半是?许久未见亲族,不?住在外多?逗留了些时间?。
夫人,我们先行用膳,待她回来再让庖房热一热菜。
裴莺有?些饿了,这?人又是?从军营回来,在外奔波难免辛苦些,估计也腹中空空,好吧,我们先去用餐。
夏日多?蚊虫,待吃过夕食,裴莺没去后?花园,而是?回了主?院。
近来白糖脱销得厉害,连带着又带动了一批其他产品,裴氏日进斗金不?为过。
你不?忙?裴莺看着随她回来的霍霆山。
这?人今日下午去了兵营,这?般急匆匆去,按理说有?要?事才对。
霍霆山:待会儿再去书房。
于是?裴莺先坐下整理账本了,她清账时,他就在旁边,也不?做什么,只看着她。
开始还?好,但看久了后?,裴莺心里泛起?一丝疑惑。
这?人怎的今日有?些怪……但才这?般想?,她身旁的男人起?身,夫人且先忙,我去书房。
裴莺心里那丝古怪随即散去。
离开主?院后?,霍霆山并没有?如他所?说去书房,他去了假节府的一处偏远院子。
在这?本该人迹罕见的偏远角落,此时却灯光通明的有?重兵看守。
霍霆山踏进来时便闻到一股血腥味。
吕红英的肩胛和手臂被撕开包扎后?,仅随意?拿麻布扎紧伤口,免得她失血过多?而亡,士卒并没有?重新为其上药。
如今她被绑在梁柱之?下,嘴巴里塞着麻布,双脚堪堪及地,头垂着,不?见神色。
她身侧的孟从南同样如此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大将?军。
卫兵见礼。
霍霆山面无表情,把吕氏嘴里的麻布除了。
麻布一除,吕红英垂着头大口喘气,双臂疼到麻木。
和之?前在房舍中截然相反,此时她不?再大声呼喊说冤枉,而是?低低笑了起?来,麻绳专挑细处断,厄运专找苦命人。
阎王打架,小鬼遭殃啊……何人指使你行凶?霍霆山不?理会她的念念有?词。
仿佛没听见霍霆山的问话,吕红英仍念叨着这?几句。
霍霆山轻啧了声,抽出腰间?环首刀。
刀光掠过,鲜血喷薄,在女人的尖叫声中,有?重物砸落在地上。
吕红英一愣,瞬间?从方才的状态脱离,尖叫道:南郎!!刀太快,快到痛觉只是?一瞬。
孟从南怔住,直到有?重物砸落,身体不?住往左侧倾倒,他才后?知后?觉刚刚掉落的东西是?他的右臂。
右臂自肩胛处被齐根斩断。
何人指使你行凶?霍霆山再问。
他手中的环首刀沾了鲜血,随着刀身的下垂,鲜血在光亮的刀面上蜿蜒出赤红色的细蛇。
烛火的光芒映在地上,映出那一滴又一滴自刀尖滴下的朱砂粒,仿佛是?毒蛇悄无声息的吐着猩红的蛇信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吕红英这?次不?敢不?答:我不?知道,我不?知道他们是?谁。
他们抓走了我的恭儿,让我们听从他们的指令,说如若不?从,不?仅是?恭儿性命难保,小柔和进儿也会危在旦夕。
他们都是?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,我没得选择,我没得选择啊……霍霆山眉心微动,恭儿是?你的第三子?吕红英怯怯点头,他是?我和郎君在交州时生?的,恭儿出世后?家中生?意?才逐渐好起?来,他是?我们的福星。
霍霆山:那人何时找上你们?吕红英低声道:一年前,最初我们当然不?肯,为了躲避他们,我们还?一连搬了数次家。
但无论我们搬到哪里,最后?都会被找出来……她声泪俱下,大将?军,我们也不?想?的,灵儿是?我们至亲,倘若有?得选择,我们也不?想?陷她于险地。
霍霆山面色更冷,荒谬。
你们怎的会没其他选择,大可先应下那边,顺水推舟,后?面再悄然将?对方的计划透露给我,小丫头也会配合你演一出戏,将?你们一家摘出来。
莫不?是?对方行的是?威逼利诱之?事,除了用你幺儿性命要?挟以外,还?许诺完事以后?给你们莫大的好处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吕红英和孟从南面色微变。
……离开院子时,霍霆山按了按眉心,淡淡的血腥味缭绕在身上,回去主?院前特地去沐浴了番。
他一坐下,裴莺就闻到了淡淡的香皂气息,不?由夸赞,霍霆山你进步了。
平日都是?她催他去沐浴,今日挺自觉。
男人淡淡笑了,省得你一日到晚总嫌我。
时候不?早了,夫人安寝吧,这?些账明日再看也一样。
裴莺有?些纠结,还?有?一点就看完了。
但霍霆山此时已帮她阖上账本,账又非急事,何须通宵达旦,小心伤了眼睛。
账本都被他拿了去,她也不?能说其他,只能洗漱上榻歇息。
在堕入梦乡的前一瞬,裴莺迷迷糊糊的想?着,今晚囡囡回来好似没动静,难道是?玩太累了?女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。
黑暗里,许久许久过去,男人都毫无睡意?。
他再次翻了个身,轻轻将?身旁人拥入怀中。
长臂揽过怀中人的细腰,如巨蟒般慢慢缠紧,女人发出了轻轻的嘤咛,瞬间?将?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。
霍霆山的手松开了些,但依旧圈着人和她一同浸在暗色里。
*哗啦。
浮着波光粼粼的河道边侧,一颗小脑袋钻了出来。
孟灵儿揪着河边的水草用力爬上岸,一上岸大口大口的喘气,但手下意?识摸靴侧,待摸到了一把硬物才安心。
那是?陈使君在她生?辰时赠她的短匕。
就在不?久前,她用这?把短匕先后?抹了两人的脖子。
她,杀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