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霆山, 你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不了解,婚姻是随便的事情吗?‘尚可’二字你怎么敢说??裴莺被他气到?了。
霍霆山拿过旁边的茶壶, 给?裴莺添了茶,夫人莫气, 雷豫州说?他女儿?很是貌美?,且在豫州内有贤名, 倾慕幽州英豪。
裴莺轻哼了声,他说?你就信呀?父母看儿?女本就会与旁人不同, 哪怕儿?女在旁人眼中是野草野花,父母都能看出个蓍草牡丹来。
霍霆山嘴角抽了抽。
不至于如此吧, 霍二那?皮糙肉厚的混小子在他眼里还真是野草, 放哪儿?都能肆意生长。
但如今不好反驳,否则她?更生气了。
裴莺拧起细眉:且名声如何来, 我想?如今没人比你更懂运作了。
倘若你我愿意, 也可以将一个寻常的小娘子打造成一等一的聪敏贤惠、甚至还有运道加身的女郎。
什么都不知晓呢,你就想?着让儿?子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,这于儿?子、于人家小娘子是好事吗?盲目凑在一起,往后生活不顺, 成了怨侣该如何是好?一连串的话砸过来, 听得霍霆山眼皮子直跳。
他之前?一共只说?了两句。
男人无?奈道:夫人……裴莺睨他一眼,霍霆山,你该不会盯上豫州什么了吧?她?的目光并?不锐利, 只有几分不满又兼有怀疑的探究。
但霍霆山受不了她?这般眼神:夫人误会我多矣, 结亲之事是雷豫州先提的。
裴莺抿着红唇不说?话。
你稍等。
霍霆山从座上起身, 几步离开了主卧。
他离开后,裴莺垂眸再看账本, 却不住出神,看许久都是这一页,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。
裴莺按了按眉心。
咯滋。
房门这时再响。
方才离开的男人已?回来,手上还拿着一封信件。
霍霆山把裴莺面前?的账本推开,将信件展开放上去。
裴莺低眸,慢慢看这封来自雷豫州的信件,看到?末尾,确实是对?方先提的结亲。
霍霆山见她?神色稍霁,夫人,结亲之事确实是雷成双那?厮先挑的头,我不过是衡量过后觉得尚可。
觉得什么尚可?裴莺转头看他。
那?双杏眸澄清如水,仿佛成了最?光洁的镜面,映着他的面容,好似也映出了他所有的心思,霍霆山避了下她?的目光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但有些?话该说?还是得说?,豫州内江河众多,不少彼此交织成网,豫州水军英勇善战,雷成双手下有一批战舟,听闻最?大的战舟除了载兵载将外,还可供数十匹马同时登船。
裴莺听到?一半时已?了然。
他是看中了人家的水军。
霍霆山继续道:江东等地多雨,水道繁杂,他们的士卒皆通水性?,在水中如泥鳅入潭,我自知这点远非我幽州士卒可比。
日?后进军南方,必定会迎来水战,倘若有一个熟悉水性?的帮手,许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。
哪怕他幽州军曾一路打到?北地的匈奴王庭,但霍霆山在某些?方面并?不傲慢,他北地的兵在水里和南方的比不了就是比不了。
一定要用子女的婚事来交换利益吗?裴莺认真道:成婚是一辈子的事情,盲婚哑嫁,和素未谋面、亦不知品行如何的陌生人同床同枕,甚至往后还要同处一个屋檐下、朝夕相对?几十年,光是想?想?就觉得郁闷得慌。
明霁是你儿?子,你别这般残忍的对?他。
霍霆山眼中有暗色渐浓:夫人,正因为明霁是我儿?子,正因他生在霍家,这都是他该做的。
他从小便受家族庇佑,在布衣之家尚且需为两餐奔波、甚至计算着兜中零星铜板的花销时,他已?得锦衣玉食,有奴仆伺候。
寒冬时节,布衣家对?待几根炭木慎之又慎,不到?最?严寒之际绝不轻易引着;他在祖辈建造的大屋子里享受着银丝炭带来的暖意。
寻常百姓之子三岁在家门口玩泥巴,也或许眼巴巴看着学之门大敞时,明霁已?有先生单独授课,经文骑射一样不落。
倘若他并?非我霍霆山之子,他如何能有今日??倘若旁人只需听令联姻,便可享受以上种种,怕是争相前?来当我儿?子的人会多如过江之鲫。
如此,夫人还会觉得我待他残忍吗?裴莺哑然。
他的想?法或者无?错,她?的也没有。
错的只是这个时代,是这个百姓家中无?余粮、寒冬难全自身的封建时代。
见裴莺面色微白,霍霆山握住她?冰凉的手,缓和了语气:身为霍家子孙,明霁和知章很早前?已?明白这个道理。
这一代如此,他那?代也如此,当初他和宁家女的结合同样为利益所驱。
可是明白是一回事,但心里一定会不好受的……裴莺低声道,若是往后明霁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女郎,你叫他如何?霍霆山本想说大不了纳为妾,但又想?她?那?个时代是一夫一妻,并?无?妾室一说?,她?也接受不了姬妾,只得把那句话咽回去。
裴莺想?到?了一个办法:现在幽州事务应该比之前?轻减些?,而司州刚拿下,重点在整顿司州上。
不如这般吧,让明霁来一趟,让他暂时待在洛阳,在洛阳处理司州之事。
你同时传信给?雷豫州,让他将女儿?送到?洛阳去,让两孩子处处看。
如若不成,那?就换雷家旁的女郎,反正你也仅在乎那?女郎是否来自雷家。
这人舍不下豫州的水军,明霁那性子估计会听他爹的,甘心将个人情绪排在家族利益之后,但她?却不忍看到就此成了一对?怨侣。
霍霆山,你觉得如何?裴莺问他。
霍霆山只是看着她?,没说?话。
你看着我做什么,说?话,快说?成。
裴莺伸手推他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那?只手腕戴着黄玉圆镯的素手刚碰到?他,便被他握住,男人大掌将其裹住,再往自己的方向将人一带。
衣玦翻飞,香风拂过,身旁的美?妇人已?到?了他怀中,被抱了个满怀。
霍霆山单手箍着怀中人的细腰,下颌贴在她?软白的脸侧:成,如何不成,难得夫人如此郑重和我提意见。
我虽为明霁生父,却未有夫人对?他的关怀多,待他南下,我让他来好生谢过夫人。
他下颌处的胡茬扎在她?脸颊上,裴莺不适的往旁边躲了躲,不用特地来谢我,他毕竟叫我一声母亲,我总不能看他娶了个厌恶的女郎。
霍霆山低笑了声,夫人向来心善。
明日?我让人送信回幽州,让他来洛阳一趟。
裴莺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。
从荆州遣快马送信回幽州,再从幽州南下至洛阳,少说?也得两个多月时间。
裴莺正欲开口,一只粗粝的大掌忽然抚至她?下巴尖,数指钳制令其稍稍抬起。
炽烈的吻落了下来。
房中灯盏如初,但案几旁从外往内却拉出一道暗影,暗影将被抵在案几前?的女人笼罩,如同珍宝被恶龙拖入巢穴深处。
杏色的系带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拉开,深色的手掌如同某种嗅到?肉味的鲨,从微敞的衣缝中滑了进去。
仿佛有滚烫的沙砾入怀,裴莺下意识嘤咛了声,脊背伸直往后倾,但很快又被一条铁臂圈了回来。
这个夜还很漫长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*幽州兵破了沉猿道以后,并?没立马行动,而是如一头盘卧的猛虎般住扎在险关中,既观察着左右怀古关和东门关两处险关的情况,亦是以沉猿道为锚点,迅速整理着刚易主的司州。
孟从南离开后的第五日?,他再次登门来拜访。
这回不再是他独自前?来,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吕红英。
这回霍霆山没出面,裴莺和孟灵儿?一起接待了他们。
裴莺第一回见吕红英,对?方模样清秀,站在丈夫身旁只及胸口,看着颇为娇小。
和上回一样,孟从南依旧是携礼登门。
裴莺瞅了眼礼盒,装的竟比首回拜访还要隆重些?,心里暗自惊讶。
夫妻俩是早上来的,裴莺留了他们用膳。
正厅的四角放置着冰盆,使得炎炎夏日?中屋中也凉快非常。
案上美?味佳肴引人食指大动,有切块整齐炙鸡,还有和韭菜一同翻炒的猪肉片,以及熬得奶白的鱼汤。
孟从南此前?未食过炒肉,初尝大为震惊,赞不绝口,原来豕也可以这般美?味,今日?一尝,恍然觉得往日?吃的是白费了食材和光阴。
吕红英笑着道:如今知晓也不迟,总好过混沌一生到?末尾,回首忆来半点八珍玉食竟是没一个值得挂念。
说?完,她?抿唇笑笑,还记得父亲在世那?会儿?,每年的年夜饭他和大伯都要食烤雉,两人各占半只,再切两只剁碎,分予小辈翅腿。
裴莺完全不知晓,只能微笑附和,但她?旁边的小姑娘面露怀念。
孟灵儿?想?到?了小时候,祖母不喜她?和娘亲,平日?有什好东西都偷偷的往二房送,父亲赴京后,祖母干脆连掩饰都不掩饰了。
平日?堂弟有的粔籹、酸枣糕等,她?通通吃不上,只偶尔去隔壁南小叔家和小柔妹妹玩时,能得一两块南小叔给?的粔籹零嘴。
年夜饭是最?丰盛的,往日?待她?苛刻的祖母也会难得的和颜悦色,祖父和叔祖父两家一起在院子里,热热闹闹的聚在一块。
饭桌上聊的都是往昔,吕红英目光几番状似不经意地掠过裴莺,见她?并?无?多少搭话的意思,不由垂下眸子,不知在想?什么。
膳罢,孟从南道:将军夫人,我有个不情之请。
裴莺:孟小叔但说?无?妨。
孟从南看了眼妻子,又看了眼侄女,笑着说?:实不相瞒,此番来沉猿道之前?,我便与拙荆商量在此地多留几日?。
一来是与灵儿?十载未见,很是怀念,想?多些?和灵儿?叙旧;二来是我欲在此地探寻与我有合作意向的商贾。
故而还想?请将军夫人多留拙荆两个时辰,待我在外寻我落脚地,再来接她?。
裴莺还以为是什么,原来只是想?在假节府多久些?时辰。
对?方是女儿?亲族,她?干脆道:何须在外寻落脚地?府中尚有不少空置房舍,你们直接在府中住几日?。
叨扰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妥。
孟从南笑着摇头,且拙荆素来胆小,宿在府中怕是得日?日?忐忑,加之我生意之事并?非一蹴而就,需时常出门,若住在贵府频繁进出我心里愧疚难安。
裴莺见他说?的坚决,后面两个原因又是从自身出发,心知他们夫妻是真不愿来,那?好吧,若有其他需我帮忙之处,莫要和我客气。
孟从南拱手作揖,谢过将军夫人。
他先行离开了,吕红英暂时还留在府中。
有客人在,裴莺和女儿?一同继续陪客,不知是否她?们皆是吕红英的熟人,对?方表现得倒没孟从南说?的那?般胆小。
两个时辰转眼便逝,孟从南如约来接人,裴莺再次留饭,但被婉拒了。
我奔波生意的那?几日?,拙荆还会来叨扰,请将军夫人倒时莫嫌弃。
孟从南如此说?。
裴莺语气温和:说?不上叨扰,灵儿?生父那?一脉的至亲如今就剩你们,得以在此地相见,她?甚是欣喜。
若你们行程允许,多在城中留几日?吧。
孟从南笑应。
晚间裴莺和霍霆山说?了这事,说?孟从南携妻来沉猿道探望灵儿?,也顺带做生意。
霍霆山坐在旁侧看裴莺翻账,夫人对?这个孟从南了解几何?裴莺实话实说?,不多,只知晓他这一脉早年南下行商。
如今好像在益、荆二州的交界地营生,居于临江郡。
霍霆山淡淡道:夫人,他这一家子四个月前?才搬到?临江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