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霍知章还眼巴巴, 已在幻想拿到?望远镜后,端着它?来看远处的山,看林里的小鸟雀, 还要拿它?来搜寻敌方斥候之踪迹。
想法?很多。
但随着营帐内逐渐安静,霍知章终于察觉到?了些不对劲, 再看父亲的脸,方才他还有笑容的, 如今竟不知何时沉了脸。
霍知章心里咯噔了下,暗道不好。
领个军还跟你爹我讨价还价, 霍知章,你出息了。
怎的, 以后每回领军是否都?要先行讨个赏?不谈妥就不去了?霍霆山冷笑。
周围一众武将眼观鼻、鼻观心, 不敢在这时冒头?。
大将军得了望远镜,这事无人不知晓, 更无人不馋。
望远镜, 千里眼啊,有了此物和有了鹰眼无甚区别!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大家都?没看过,谁不好奇,谁不眼馋?更别说大将军时不时将此物拿出来。
不是没有人腆着脸向霍霆山借望远镜, 但大方的主子一改往日脾性, 全部?都?拒了。
拒绝得还有理?有据,此物乃他们主母之礼,她费尽心血亲手做的, 他为人夫, 自然得珍之重之, 哪能借给他们这些大大咧咧的武将。
武将们被?一棍子打回去。
谋士这方也蠢蠢欲动,先生们自认心思细腻, 远非粗手粗脚的武将可比,主公会拒武将,没理?由拒绝他们。
事实上还是有理?由的,霍霆山的理?由相当直白——武将想借望远镜,那是行军打仗所需,先生们不必上战场,用不着它?。
公孙良等?人:……无话可说。
不过霍霆山深谙一棍大棒一棍甜枣的道理?,他后面给众人画大饼:望远镜如今仅此一架,但等?你们主母将玻璃造出来,望远镜人人有份。
于是武将和谋士都?消停了,甚至透过表层还窥探到?了点真相。
但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。
被?骂了一顿的漏网鱼拉耸着脑袋不敢说话,静静听着父亲调兵遣将。
计划定下,迅速执行。
如霍知章之前的提议,行军放慢,甚至到?最后彻底停止。
军令如山,凡不听约束者斩无赦。
因此当霍霆山下了几道堪称诡异的军令后,士卒们也仅仅在心里疑惑,但迅速执行。
住扎在外围的军营很快咳嗽连片,疫情四起?。
士卒碰面彼此间往往从今日的伙食,或询问对方出巡否,逐渐转移到?:你今日完成军中任务否?没有?那赶紧咳两声,莫要耽误了。
咳嗽四起?的第三日,幽州军建起?了病疫营,将军中一部?分病卒从大部?队中剥离,特?地安置到?距离大军两里地外的位置,同时发散人手到?周围寻草药,将草药熬煮炖水以抑疫病。
幽州军此番动静不小,隐藏在暗处的斥候皆看在眼里。
又?是两日后,又?一批病卒脱离大部?队,同样去了病疫营,原本两百人的病疫营迅速扩张到?八百人。
同日,病疫营不远有士兵开始挖土,同时也有士卒点起?火堆,火堆一连烧了数个时辰,看着像是在焚尸。
*沉猿道关内。
报!荆州士卒匆忙入内。
厅里正在饮酒的中年男人抬头?,但见他面如獬豸,端是一副威严气派的长相,他是丛六奇派驻沉猿道的武将方冈,方冈此人孔武有力,号称有百夫之勇。
匆忙入内的士卒打断了堂中的饮酒寻乐。
何事禀报?方冈震声道。
士卒拱手,方假节,方才斥候来报,沉猿道外、那批已先行脱离大军的幽州兵卒集体挖土坑,并以木柴点火,状似焚尸。
话落,堂中不少人哈哈大笑。
看来幽州军中已然一片兵荒马乱。
疫病如虎,却又?无色无形,就算那霍霆山乃神将转世,又?兼有拔山之力,也休想凭一支哀兵残将多不胜数的军队获胜。
说起?来,还是多亏周毒周先生才思敏捷,方有此等?惊天妙计。
那是。
北公孙、南周毒,你当真以为此话是旁人随口一说,不过尔尔?嘿,这不是以前只闻周先生名声,未真正见识到?其?厉害之处嘛?如今周先生露的这一手,着实令我拜服。
再静待些时日吧,现在幽州军尚有精力焚尸,等?他们通通病得起?不来之际,就是我们行动之时。
堂中众人议论纷纷,皆道胜券在握。
上首的方冈心情大好,让斥候再探后,命人去取美酒,拿五坛裴氏佳酿来,今日不醉无归!听闻是裴氏佳酿,在场不少酒痴精神一振。
尝过裴氏佳酿的,着实很难再对旁的美酒钟情,但和裴氏佳酿滋味一般美妙的,还有它?的价格。
一坛二?十两,且只在长安售卖,其他州一概不售。
有精明的商贾从长安进?货,运到?其?他地方高价倒卖,这番操作下来,一坛裴氏佳酿的售价可远不止二?十两。
如今饮得起裴氏佳酿的,赫然是身份地位的象征。
美酒很快端来了,五坛佳酿方冈自留了一坛,其?余四坛皆派给下首的众位。
他亲手揭开酒坛封布,浓郁醇厚的酒气霎时飘了出来,方冈深吸了一口气,迷醉不已。
沉猿道是个天险,加之如今幽州军都?成瘟鸡了,更无什?可担心的。
继续饮酒。
酒过三巡后,忽然有人道:我听闻裴氏佳酿的创造者裴夫人艳绝天下,不仅容貌出尘,更是德才兼备,香皂、佳酿,乃至长安盛京阁内大批量售卖的冰,皆是此人一手运作。
有人笑着捻了捻自己的小羊胡子,传闻霍幽州对这位裴夫人极为爱重,连之前去北地都?得带着她,这回南下讨伐咱们荆州一定也不例外。
等?击败了霍霆山,那位裴夫人或者可以请到?我们军中来。
方冈眯了眯眼睛,倘若她能在疫病中活下来,以后我保她继续锦衣玉食。
至于如何保,在场的男人相视一笑,心知肚明。
*幽州军营。
霍霆山看着面前的支支吾吾的小儿子,不耐烦道:霍二?,让你汇报个情报,你闪烁其?词半日。
这是长了舌头?就只会尝个味道,旁的都?不会了?若是这般,切了也罢。
霍知章心里发苦,再次将秦洋骂了一顿。
斥候这一块原先是秦洋负责的,但方才他碰到?对方,秦洋主动提起?他之前欠下的人情,说是有一事相求。
当时他尚不知人心险恶,想着欠了人情总归要还的,遂也没问是何事,先行一口应下。
对方的请求适度,只不过让他代之转述一件斥候探得之事罢了。
他那时觉得小事一桩,用于还人情还有点占了对方便宜。
然而等?他听完具体事况,他只想反悔再骂人。
怪不得方才他答应后,秦洋瞬间如释重负,那家伙是轻松了,可这包袱如今压在他背上啊!父亲,我和您说个事,您莫要生气。
霍知章低声道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霍霆山没说话,只是瞥了儿子一眼。
霍知章咽了口吐沫,声音又?小了一个度,父亲,方才斥候来报,沉猿关内正在兴土木,据说是将一处旧的阁楼重新翻新,并将之命名为‘赤鸾苑’。
霍霆山眉梢微扬,这阁楼建于何处?既能令斥候来报,这赤鸾苑定然不简单,莫不是建于高处,方便瞭望?霍知章:……假节府中。
霍霆山皱起?长眉,没明白这所谓的赤鸾苑在府中,还有什?好汇报的:你吞吞吐吐大半日,就想说这?霍知章硬着头?皮继续道:方冈扬言,等?大胜幽州军,摘了父亲您的首级后,便将母亲请入赤鸾苑中。
他越说越小声,哪怕故意模糊了用词,将囚换成请,后面一些难听的也未说,依旧能感?觉到?厚重的威压和寒意扑面而来。
寒冬忽至,冰冷刺骨,林中打盹的斑斓猛虎睁开了嗜血的兽瞳。
霍知章后背出了一层毛汗。
他不敢抬头?,也不敢说话,心里再次将秦洋那老?狐狸骂一顿。
秦洋这家伙比他年长十多岁,亏得他还做这种坑害后辈之事,真是不要脸。
男音低沉,无波无澜,阎王未喊他,方冈这厮倒是急着去报到?。
霍知章缩了缩脖子。
*傍晚用夕食时,裴莺敏锐的察觉气氛好似有些不对,她旁侧的男人虽未冷着脸,但并不似平日那般松散随意。
裴莺疑惑问,霍霆山,军中事务出岔子了?男人敛眸,语气平静地说,并无,病疫营一切妥当,日日‘焚尸’挖土,绝无令人怀疑之可能。
疫病看不见摸不着,对方斥候也不敢靠得太近,他们没有望远镜这等?神器,自然不会看见焚的和埋的根本不是尸体。
听闻病疫营无碍,裴莺想了想,又?问司州,后方的司州如何?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霍霆山:还在等?候,想着捡漏呢。
司州的半数主力在后面已非一日两日了,而随着幽州军这方疫情加重,司州军往后一退再退,如今与他们间隔百里有余。
裴莺疑惑。
不是病疫营,也不是司州,这人作甚绷着脸,一副想屠城的模样?对上裴莺澄清的杏眸,霍霆山稍顿,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,仿佛吐出了暴戾和其?他的什?么。
男人恢复了以往的慵懒,荆州名山秀水不少,再过几日等?我拿下了沉猿道,我带夫人去踏春。
裴莺见他已与平日无异,怀疑是否方才自己多心了,不过听霍霆山说起?踏春,倒令她想到?了旁的。
要麻痹他们起?码还需一段时日,少则十天,多则一个月。
等?你拿下沉猿道,都?入夏了。
说起?来春日已过,种下的棉花也该出苗了,而去年秋种下的甘蔗,如今差不多也成熟了。
裴莺说。
甘蔗和棉花的成熟周期都?是七个月,但棉花寻回来的时间稍晚,当时已是冬季了,无法?播种,只能等?来年春天。
霍霆山勾起?嘴角,再过些时日,我让明霁送些白糖来。
白糖是个稀罕东西,除了裴莺以外,其?余无人不嗜甜,故而当初先行熬制的白糖吃干净了。
裴莺思绪飘散,想到?了长安的盛京阁。
再过些时日,盛京阁该上新白砂糖了。
*日子一天天的过,转眼二?十日过去了。
大将军,据斥候来报,司州那小撮军队开始整军了,看来司州方要坐不住了。
秦洋汇报道。
拔营整军的意图无非两种,其?一后撤和大部?队汇合,其?二?是进?军。
至于进?军何处,依然是幽州方。
霍霆山转了转手中扳指,坐不住挺好,代表着荆州也要等?不及了。
如今他们已结盟,多半会前后夹击。
在他们司、荆二?州看来,收割时机已至。
同样的,这个时机亦属于他们幽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