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茂惊愕地退出厢房, 还顺手将门关上。
但等啪的那声?关门声?响起后,他陡然?打了个?激灵。
不对,主母分明被陈渊送回军营了。
方才那美妇人不是主母!熊茂重新推开了厢房门, 凶狠地看向不远处的女郎,他一双虎目瞪大, 先迅速扫了眼地面,看到有浅淡的影子?后才将目光转回她身上, 紧紧盯着,似要将人里里外外看个?分明。
太像了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这里的太像是指衣着和发型。
熊茂在州牧府有当值, 偶尔会看见裴莺在府中消食闲逛。
不外出时,主母的发饰很随意, 通常用两条发带将青丝勾连着束起, 其余的散披在身后。
他面前这妇人亦是这般束发的,此外还有衣裳, 她身上的衣裳款式与主母的甚是相似, 连左手上竟也有一只黄玉镯子?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发饰服饰几乎一样,最后是那张脸……熊茂一瞬不瞬地看着几步开外之人。
她鬒黑如漆,其光可鉴,若是单看正脸, 从鼻中段至下颌的部分和主母颇为相似, 唯独眉骨和眼睛区别?甚大。
这妇人的眉弓骨比主母要平上不少,一双眼更为细长些,面无表情看人时的目光显得有些凶。
她或许也知?晓其中差距, 因?此眼睑和眼尾处涂了些脂粉, 看人时也微微垂眸, 让目光柔和些。
熊茂警惕道:你是何人?妾乃庄园之客。
她轻声?细语。
你在此处勿动。
熊茂留下一句呯的将门关上,他一颗心跳得飞快。
不对劲, 怎的此处有个?和主母这般相似的女郎,看面容像是远亲,可倘若只是远亲又为何打扮如此相似?太奇怪了。
熊茂脑子?一片混乱,他在原地站定许久,待稍稍缓过来后连忙去?寻霍霆山。
*霍霆山和李啸天在一处大庭院里,两人面前跪着被五花大绑的一众士兵,还有一些人倒地,反抗者身下晕开一滩血色。
陈威将最后一个?绳结系好,见这人不安分地扭了扭,当即给了他一肘子?,老?实点。
李司州你还挺大度的,竟让庄园主圈养如此多的私军,且这瞧着还装备齐全,你真是不怕他们背着你干些别?的。
霍霆山看向李啸天,笑容多了几分深意:还是说李司州与这庄园主相交甚密,不然?如何能让他圈养私兵……瞅了眼士兵身上的胄甲,霍霆山改口:应该说精兵才对。
这些个?士兵皆身披胄甲,还配统一的刀具,有不少身手也算矫健,这可不像豪强圈养的那些杂鱼部曲。
霍幽州你这猜想实在荒唐,同为州牧,我想你也该知?晓我们有多厌恶私兵才是。
此处已是边陲,距离我州牧府山高?水远,想来是那人借我之名在此作威作福、圈养私兵,也算我当初看走眼。
李啸天立马道。
这庄园里还有个?来不及藏起来的女人,他绝不可能在此时承认自己和庄园主私交甚笃,否则霍霆山一定会怀疑他欲要从中作梗。
毕竟当初是他夫人庄曼香提议来的庄园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霍霆山转了转玉扳指,意有所?指,李司州,这庄园主既能阳奉阴违,是否有可能得了旁人授意,杀你亲子??李啸天皱起眉,被霍霆山这么一点,他忽然?想到了另一种可能。
纪羡白遣杜良来司州,意图将那位裴夫人带回长安,并让幽州军背上反贼军的骂名。
他不甚在意前者,但为了往后大计,他十分乐意将幽州军从忠臣之列踢出去?。
他和杜良一拍即合。
但如今,他却有了另一个?全新的猜想:纪羡白设下的这一局里,他李啸天是否也是局中人?到时霍霆山丢了夫人,他没了嫡子?,双方怨气冲天,一点火星子?就能打起来。
而长安所?在的雍州毗邻司州,霍霆山掌控的并州距离雍州不算远。
他和霍霆山打起来,二州伤元气是必然?,如此岂非一下子?解决了两个?强势邻里?越是想,李啸天越是心惊不已。
大将军,属下有要事禀报。
熊茂这时人未至而声?先来。
等他入庭院,发觉此处不仅有霍霆山,更有司州那方的人,熊茂不由刹住脚步。
霍霆山:说吧,所?为何事。
熊茂面露纠结,此事事关主母,李司州这个?外人在此,是否不太合适。
但平日敏锐的上峰似乎没察觉到他的郁结,见他久久不言,甚至还说:若是在庄园里发现的有异之事,直说就是,李司州是我们的盟友,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。
熊茂不敢纠结了,忙道:大将军,我在一间厢房中发现了一名女郎,此人与主母……甚是相似。
说到最后,他垂下了大脑袋,声?音也低了许多。
霍霆山下意识皱了眉,只觉这话刺耳得很。
但面上他露出诧异之色,转头?看向李啸天,后者迎着他明显带怀疑的眼,神?色淡淡:霍幽州,我不久前才丧了嫡子?。
是我多虑了。
霍霆山先是一叹,随即笑道:如若此番是李司州设局,那你这一局还真舍得下血本,连亲子?都能舍。
李啸天额上青筋绷紧,没接这话。
走吧,带我去?看看。
霍霆山转身朝外走。
熊茂忙去?领路。
李司州沉吟片刻,也跟上去?。
那位裴氏见过他,可不能让她乱说话。
当初熊茂离开时,特地留了两个?卫兵守着房门,如今再回来,卫兵仍在。
大将军。
大将军。
方才他们两人和熊茂一同入内,看过屋中人,如今见霍霆山来,都不由露出些复杂神?色。
霍霆山面无表情推门。
咯吱一声?,房门开了。
但众人目光所?及,空无一人。
这间厢房分内外设计,外间和内间通过一扇小拱门相连,拱门间垂着珠帘,霍霆山见珠帘的尾部轻轻晃动着,你是自己出来,还是我命人带你出来。
他的声?音平静无波,听不出喜怒。
话音落下,室内恢复到先前的寂静。
霍霆山只等了两息,熊茂。
熊茂应声?,正要上前,忽然?听见珠帘轻拂的声?音,再抬眸看,室内多了一道倩影。
熊茂眼眸不住睁大,你……只是这一来一去?的功夫罢了,这女郎居然?与之前大为不同。
原先她是以?双发带束发,如今扯了发带,梳了个?简单的双鬟的发髻,眼周的脂粉全擦了个?干净,她面上也多了一张面纱,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,此外腕上的黄玉圆镯也摘了。
如此一来,倒看着与最初相去?甚远。
起码单看这上半张脸,并不如熊茂之前说的与主母甚是相似。
你们是何人?那美妇惊诧道:为何要擅闯妾身的厢房。
霍霆山单刀直入,谁让你来这庄园的?美妇皱起细眉,妾身本来就宿在此处。
倒是你这人好生奇怪,领人闯了妾身的厢房不谈,竟还反客为主。
熊茂,去?将她面纱扯了。
霍霆山懒得和她多说。
那美妇没想到他这还没说上两句,就让人上前。
熊茂见过她之前的装扮,总觉得此女肖似主母,这会儿不由头?皮发麻,但还是上去?。
那美妇不知?熊茂心里有几分忤意,她只见上前来的壮汉面上有道横着的巨大疤痕,不笑时瞧着极为可怖,一时之间被吓住了。
熊茂精准抓住面纱一角,用力一扯。
面纱扬开,露出妇人的下半张脸,霍霆山眸子?微眯,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一寸寸扫过,眼底冷色更重。
上过战场的士兵姑且受不住霍霆山这阵威压,更别?说她了,那美妇面上的血色慢慢退去?,她下意识转头?看向李啸天求助。
这完全是一个?本能反应。
当她看过来时,李啸天就暗道坏事。
果然?,那腰悬环首刀的男人侧眸,眸中带了几许冰冷的笑:李司州,这妇人似乎与你相识,她是否是你的老?相识?非也,我不识得此人。
我与庄园主尚且多年未见,他身旁之人我几乎忘了个?干净,又怎会与她是老?相识?李啸天矢口否认。
霍霆山似笑非笑:李司州莫激动。
李啸天一顿,缓和了语气,我只是不想霍幽州误会于?我。
霍霆山重新看向美妇,唇边弧度依旧:若是你如实招来,我可以?考虑放你一条生路。
你的主子?是何人,为何让你在此等候,你此前可曾见过李司州?霍幽州!李啸天不满道:你最后一句是何意,是怀疑我?霍霆山没理会他,只等着答案。
那美妇牙关紧咬,再度去?看李啸天,却见后者撇开头?,显然?要与她切割到底。
她心中愤恨,但也明白此时生死攸关,这位霍幽州是真的想杀她。
不能装傻,但也不能全盘托出。
如今唯有……您说笑了,妾身只是此处的过客,当初北上寻亲出了些意外,幸得主人家杜郎君援手。
故而才会在此暂住几日,等修养好,妾身会继续北上寻妾身的远方表姐。
她说到一半忽然?顿住,轻咦了声?,您是……霍幽州?如此说来,岂非是妾身的表姐夫。
熊茂和陈威等人不由瞠目。
表姐夫?此人难道是主母之妹,这……霍霆山正欲开口,但此时外面先一步有人说:大将军,属下于?侧门擒获一批可疑之徒。
说话之人是陈杨,他领着一批士兵回。
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被扣押回来的人。
李啸天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赫然?是杜良。
陈杨见厢房门户大开,干脆将人压到门前。
杜良肩胛处挨了一刀,这会儿鲜血沾湿了大半个?胸膛,他被陈杨摁着跪下,紧接着听陈杨汇报道:此人领着兵卒欲要遁走,形迹着实可疑,属下怀疑他是杀害李大公子?的元凶。
杜良愣住,而后不可置信道:李康顺死了?他猛地转头?看李啸天,见对方面色冷沉、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着怀疑,仿佛顿悟了什么,再转头?去?看霍霆山。
霍霆山勾着嘴角。
杜良瞳仁收紧,还哪有不明白的,对方是早已识破了他们的谋算,来了一出将计就计,当即他骇然?无比,霍霆山,是你杀了李康顺!霍霆山并不接他的话,而是问他,你是这儿的庄园主?杜良只是不断重复着之前的那句是你杀了李康顺。
李啸天见他目眦欲裂,似有癫狂之态,眼底掠过一丝怀疑。
杜良不应,霍霆山转头?问李啸天,李司州,此人是你口中的那位旧友否?不等他回答,霍霆山径自颔首,我想应该是,否则那妇人何故作出与你有旧之态,还有此人亦然?。
如此倒是有意思,听此人口音,像是长安人士,他有私军,且私军装备颇为精良,长安如今是纪羡白当道,我与纪羡白有龃龉并非秘闻。
他们对我敌意重重,偏生令正约了我妻来此处赏花,李司州你这令我……铛。
剑出鞘。
李啸天提着剑往前。
杜良知?晓他意图,心头?狂跳,李司州,你别?上他的当,霍霆山已知?晓一切,是他顺水推舟杀了你亲子?,他如今在做戏!你不能杀……话还未说完,他被李啸天一剑砍了首级。
头?颅咕噜噜地滚下地,那张脸维持着惊惧之色。
李啸天面无表情。
若此人当真设计杀他嫡子?,那是死有余辜;倘若没有,事到如今他也该速死,否则让他爆出更多不该说的,霍霆山便?不仅仅是怀疑了。
李啸天利落抽剑,鲜血飞溅,溅了一地。
霍霆山适时往前旁退了一步,但还是有一滴血溅到他身上,恰好落在他腰上那只墨绿荷包边缘,沾到了少许。
男人轻啧了声?,一脚将滚到跟前的首级踢开,死了也不安生。
无头?的尸首直直倒下。
不远处的妇人被这一幕吓得面如金纸,最后不知?是故意还是真受不住,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?。
霍霆山转头?看向熊茂,处理了。
熊茂怔住原地,手脚无措,大、大将军,我……她说她是主母表妹,这话可能有水分,但万一是真的呢。
万一她真是主母的远房表妹,这岂不是……要我说第二回?霍霆山目光冷了下来。
早在和她成婚前,别?说裴家本家如何,就连一众旁族也被他往上几代查了个?彻底,他怎的不知?她有个?远房表妹?退一步而言,就算真的有又如何。
他夫人一来不是此间人,二来和这居心叵测的表妹素未谋面,能有什感情?旁人算计到他头?上,欲用鱼目换宝珠、夺他妻室。
若这都能忍,他也莫要谋这天下权柄了,干脆回幽州种地得了。
就在熊茂犹豫着抽刀时,外面传来一众匆忙的脚步声?。
李公,我有要事禀报!是柳校尉的声?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