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裴莺并没有多想, 但霍霆山过长的沉默令她?不由起疑。
再一琢磨,传授经验?他这人一向霸道惯了,他那些经验能?是什么好经验?这人该不会在?陈渊面前胡言乱语吧。
裴莺瞬间警惕, 霍霆山,你和陈渊说?了什么?他沉默。
裴莺拍他一下, 你老实交代你的经验,要是陈渊学了去?, 我和你没完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他不会。
霍霆山惜字如金。
这三个字刚说?完,又被裴莺拍了手臂, 所以你和他说?了什么?哪怕帐中昏暗,看?不见?彼此神色, 但光听声音, 霍霆山都知道她?这会儿气呼呼的。
得,别说?立马安寝, 她?半个时辰之内能?睡着都不错了。
霍霆山低声道:夫人, 其实我也没说?什么。
既然没说?什么,那有什是不能?说?的。
裴莺不满,你不说?就不说?吧,我明日去?问陈渊, 他虽寡言了些, 但我想他不至于一直在?我面前保持沉默。
放下这话后,裴莺又转了个身,再次背对着霍霆山。
夫人别去?寻陈渊, 此事我告诉你。
霍霆山说?。
话放下了, 怀中人无动静, 仍是背对着他。
霍霆山斟酌着开口,当时我以为陈渊看?上?了哪家的小娘子, 却碍于自己向来不善言辞、难以开口,于是我便和他说?机不可失,不然等以后人家小娘子嫁人了,他连自己心意都未传达出去?,往后一定追悔莫及。
裴莺语气平静,是那种?风雨欲来的平静,霍霆山,你最好和我说?实话。
霍霆山无奈:夫人……事关女儿,裴莺脑子高速运转,已?经发现了他的漏洞:方才?你那番话听着倒像是好言相劝,而你为他上?峰,陈渊也不似太固执之人,按理说?他应该听劝。
既然如此,为何你最初断定陈渊不会呢?这岂非自相矛盾?霍霆山:……裴莺嘟囔道,你不说?也罢,我明日自己弄明白。
霍霆山轻咳了声,夫人,我前后所言算不得矛盾,因?着小丫头一直在?他周边,平日也见?得着。
他最后一句说?得隐晦,裴莺反应了片刻才?明白,再联想到这人过往的作风,他传授的经验大概能?归纳为一句话: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
霍霆山,你敢?!裴莺大怒。
霍霆山把人捋正,抬手顺了顺她?的后背,夫人莫动气,陈渊忠于主?,行事向来有分寸,他不会做逾越之事。
裴莺不说?话。
霍霆山继续道:他若敢对小丫头有不敬之意,不用夫人出手,我亲自收拾他。
裴莺拍开他的手,你过去?一点。
行军在?外,两人一个营帐,深夜寒凉,软床上?放了两床被子,裴莺卷着其中一床被子到里侧,背对着霍霆山:陈渊之事是你揪着不放,我才?告诉你的。
此事是我自行推断的,许是我会错意也不一定,你莫声张,也莫要为难他。
且囡囡还不知晓呢,我不想弄巧成拙。
霍霆山嗯的应了声,正要开口,谁知她?还有下一句,你知道就行,我现在?不想再和你说?话,安寝吧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黑夜里,她?的声音瓮瓮的,听着没什么杀伤力。
男人嘴角抽了抽。
她?这是又气上?了。
*第一个发现裴莺和霍霆山闹矛盾的是霍知章,午膳在?帐子里用,他看?见?父亲三度和母亲搭话,均被母亲敷衍过去?。
霍知章大为震惊,这等场面他还真没见?过。
祖父病逝后,父亲接任幽州牧之位,同时收拾了族中一众不安分的叔祖叔父。
那以后,父亲是一族之长,霍族中皆以他为尊。
而在?外,幽州内大小官吏和高门?豪强皆为州牧马首是瞻。
虽说?在?缺军饷的日子里,父亲和不少豪强称兄道弟,比往常平易近人,但高门?豪强也相当有分寸,哪怕是拒绝的话,也说?得十分婉转,再配合一通痛哭流涕以表自家情况也万分艰难,求高抬贵手放过他们。
拒绝常有,但把他父亲晾在?一旁这等大胆之事,各家都未干过。
毕竟民?不与官斗,只要他们一日还在?幽州内,就不能?把面子扯了。
因?此如今看?着连连碰壁的父亲,霍知章着实开眼了。
此事太少见?,自己开眼不够,饭后还说?给妹妹听。
孟灵儿之前未曾察觉,如今听二兄之言大为好奇的同时,也不住担忧,娘亲向来是温和性子,肯定是……后面的话她?没说?出口。
大楚重孝,子不言父之过,有些话不可说。
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霍知章忽然想到昨日意外看?到的,耳朵随之红了,或许是夫妻之间的事也说?不准,总之不是我们当小辈能?管的。
嗯?什么?方才有风吹过,孟灵儿没听清。
霍知章支支吾吾,没什么……裴莺并不知晓兄妹俩膳后的交流,但午膳时,二子几番战战兢兢的偷瞄她?注意到了。
待小辈离开后,裴莺看?向旁侧的男人。
这人神色如常,不介意她?的敷衍,也不介意自己在?小辈前落面子。
夫人一直挂念着去?长安,虽说?长安如今暂且去?不了,但司州的那个洛阳城倒是可以走一走,过段时日我带夫人先去?洛阳瞧瞧。
霍霆山将煮好的茶给裴莺满上?。
裴莺瞥了他一眼,没说?话。
霍霆山笑了笑:行,那就这般说?定了。
裴莺小声嘀咕了一句。
他身侧的男人笑着将她?的手握在?掌心里,以前是我亏待夫人,夫人且与我携手看?百年往后。
*如今霍霆山一人独占幽、冀、并三州,以骑兵为主?的十五万幽州军从幽州出发,一路畅通无阻,历时将近一月抵达司州边陲。
幽州军抵达前,霍霆山已?先派斥候携天子令前往司州,意思很明显:伐荆同盟军来了,速速开城门?迎接,若有违抗,视作违天子令。
司州边陲先前已?得过令,如今城门?大开,迎幽州军。
霍霆山这方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。
霍霆山说?要带裴莺去?洛阳,这并非假话。
幽州的权利核心郡是玄菟郡,司州的核心则是洛阳。
洛阳周围有丰富的水资源,物产丰茂,加之西高东低,地势复杂,丘陵交错。
因?此在?历史的长河中,洛阳绝对是个繁盛之地,甚至还曾十数次成为王朝建都点。
前朝的京都就在?洛阳,不过大楚建立以后,赵太.祖认为洛阳残余有前朝污秽,故而将都城选在?了长安。
洛阳距离司州边陲算不得很远,又是一段缓行军后,洛阳城已?然出现在?一众将士的视野中。
大将军,如今洛阳城将至,您打算宿在?何处?熊茂问。
霍霆山:自然是入城。
熊茂愁眉苦脸,可是大将军,若那李司州有异心,到时候对方是瓮中捉鳖,咱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。
沙英颇为无语,还瓮中捉鳖,你这呆子怎么说?话的?我不是文化人,就识得那么几个词,反正知晓是那个意思就行。
熊茂撇嘴。
十五万大军不可能?进城,只能?城外扎营,这孤身入洛阳城,如赴鸿门?宴,他觉得保险起见?还是宿在?城外稳妥。
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,某倒觉得这洛阳城入也无妨。
其一,主?公至洛阳却不入城,难免叫司州、乃至天下人看?了笑话,笑我们幽州贪生怕死,未战而先败名声,不妥;其二,此番进城并非孤身,以洛阳之大,一支黑甲骑还是容得下的,某相信李司州肯定也会竭力安排,以免叫旁人笑话他洛阳地小;其三,我们此番是奉天子命南下伐荆,司州明面上?是我们的同盟,若司州主?动攻击我军,这相当于向天下人宣告他们亦有不臣之心。
司州的地势不如荆州来得险要,他李啸天这个节骨眼上?跳出来,天下伐荆势力或许会挑他这个软柿子捏也不一定。
虽说?吧,如今明眼人都看?出楚皇室不行了,亡国大概就是最近这几年。
着急如荆州牧丛六奇,已?按耐不住先行称帝,能?说?其他诸侯心里没盘算吗?自然不能?的。
但霍霆山并不想走在?前面。
第一个、第二个跳出来称帝的太扎眼了,注定会吸引全?天下的注意力,也注定会被架起来烤。
他有耐心等,等一个合适的时机。
只要是不太着急的,估计也有这个耐心。
李啸天和荆州结盟的概率不大。
柯权水颔首附和:主?公,某同意太和之言,不过为保安全?,此行入城需带上?一批信鸟和海东青,若情况有异可随时通知后方。
大将军,主?母和小娘子入城否?忽然有人问。
霍霆山转头,和陈渊四目相对。
前者轻轻扬眉,后者面无表情。
沉默时间长了些,令其他武将看?出些异样。
秦洋和沙英对了个眼神。
秦洋:有些不对劲,陈渊最近犯事了?沙英摇头:不可能?,陈渊最是稳重不过了,你我犯事他都不会出岔子。
又是几息以后,霍霆山才?道,夫人和小丫头先待在?后方军营中,过些时日,等稍安定下来后再入洛阳城。
霍霆山计划得很好,然而他没料到司州这边来人了。
卫兵禀报,这来的还是李司州李啸天本人。
司州牧亲自来迎他们进城,亲和之姿摆得十足。
李啸天亲自来了?霍霆山手指在?案上?轻敲了两下,而后起身,行,且去?看?看?他意欲何为。
待霍霆山来到前方营前,他除了看?到骑马的李啸天以外,竟还看?见?一辆马车。
马车?马车有何用,像他们这类州牧行军在?外、尤其是和其他势力碰头,向来都不会乘马车。
李啸天看?见?霍霆山了。
李啸天早年曾在?长安为官,后来回?了司州,在?司州一待就是二十六载,因?此他并未见?过霍霆山。
但对方并不难认,身形伟岸的男人被武将们簇拥着,是人群中最打眼的存在?。
他身着玄袍,后披玄赤色披风,腰悬环首刀,一双狭长的黑眸似藏着海湾,深不见?底。
看?到霍霆山的那一刻,李啸天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。
宛若是今年秋狝他深入林中,隔着层层林叶和一双浅黄色的大虫兽瞳对上?。
到底见?过大风大浪,李啸天心中所想面上?不露分毫,他笑着上?前:想来这位就是霍幽州了,闻名不如见?面,今日一见?,霍幽州果真如传言那般有大将之风。
他笑容宴宴,仿佛去?年和幽州军开战之事从未发生过,也仿佛霍霆山从未砍他女婿一臂。
伸手不打笑脸人,李啸天不仅亲自出城迎接,还主?动寒暄,霍霆山自然不会冷着脸,当下也笑着和他寒暄。
你来我往好几番后,李啸天忽然话音一转,听闻令正随霍幽州一同来了司州,拙荆向来将‘裴氏’旗下之物当心头宝,更?想与其东家一见?,不知今日拙荆是否有缘与令正结识?几乎是李啸天的话落,随他同行的那辆马车里有人稍稍掀开了帏帘。
车内竟是个妇人。
她?生了一张圆脸,梳着椎髻,虽穿金戴银,面上?敷了脂粉,但仍能?看?出已?年有四十多。
沙英等人怔住。
这个李司州竟还携妻同来?若是这般,主?母怕是得和他们同批进城了。
霍霆山只看?了马车里的妇人一眼,便将目光落回?李啸天身上?,定定看?了他片刻。
李啸天面色如常。
霍霆山挑起另一个话题,李司州,我有二千人马需进城。
二千?李啸天皱眉,霍幽州此行何须带这般多人马,我洛阳是最是安全?不过。
霍霆山慢悠悠道:你就说?你洛阳吃不吃得下我这两千人马?李啸天知晓霍霆山麾下有一支战力恐怖的黑甲骑,其数好像正好是二千之数,莫不是……沉思片刻,李啸天咬牙:行吧,只能?进两千兵马,再多就不行了。
一行人进城,裴莺乘在?马车里,听武南然将方才?之事简略地说?了遍。
对方携其夫人拜访,这种?事还是第一回?遇上?,这位李司州莫不是想令其妻室走夫人外交的路子?裴莺想不明白。
骑兵和马车穿过闹市,直入洛阳中心,最后抵达一早准备好的阁院。
以这座宅院为中心,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的大院子皆空出来,作为黑甲骑的住处。
马车停下。
武南然先行下了车,而后是孟灵儿,最后是裴莺。
她?没有戴帷帽,下车刚站定的那一瞬,只觉有一道颇为怪异的目光落在?她?身上?。
裴莺顺着看?过去?,见?是一个牛高马大的中年男人,对方被另一伙人簇拥着,赫然是头目之姿。
想来这位就是李司州无疑。
裴莺疑惑于对方刚才?那略微怪异的一眼,却不知李啸天心中同样惊讶。
这位裴夫人的模样,怎的瞧着有些熟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