=====================这个晚上, 章韵宜的心被冬日的寒风吹得拔凉拔凉的。
洗过澡后她也没赶紧上床,而是一脸凝重地坐在书桌前,在沉思, 也在懊悔。
本来即便她不去巴结陈阔, 以他们高中同学的关系, 在他创业时她都可以去混个开荒员工当当, 偏偏她不满足, 这下好了, 命运之神狠狠给她上了一课,人生不仅没有捷径可走, 直通之路也想都不要想!怎么可以这样不讲武德?她气得都想胡言乱语, 天塌了,地陷了,她未来职业生涯的保底没了, 飞了!跟老板是高中同学,这是很好的事。
极度委婉拒绝过老板,这是什么地狱模式, 当然, 以她对陈阔的了解,他不是小心眼的人, 可在职场上,跟老板有或者有过不是很清楚的关系, 那她是有多想不开才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。
章韵宜双手托着脸, 眼神深沉,视死如归, 很想毁灭世界, 都别活了!门口传来敲门声, 她闷闷地应:进来!尹文丹穿着睡衣,头发上包着干发巾,饿不饿,要不要给你炒个饭吃?不吃,我饱了。
章韵宜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拿出发圈,三下两下扎了个低马尾,不要打扰我,我现在要看书写作业了。
从现在开始,要完全靠自己了,高三下学期,她要比上学期更努力更刻苦!只要学不死,就往死里学!不是放假吗?尹文丹也不知道她抽了什么风。
我没放假。
章韵宜幽幽地说。
尹文丹打了个哈欠,早点睡,别到时候分没考多少,眼睛近视了。
与此同时。
陈阔洗了个热水澡出来,他也懒得吹头发,湿漉漉地直接进了卧室,把门锁上,坐在床边,碎发上的水珠顺着滴落在睡衣上,他也不在乎,出神地看着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玩具。
十七八岁的自尊心很宝贵,对别人而言不值得一提,自己却会拼命守护。
因此没有办法在喜欢的人表露出明显的拒绝时,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。
他甚至都不愿意去想,那些以为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,究竟几分幻几分真,这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,无疑是一种凌迟。
该停止了。
他伸手拿起那个玩具,脚边也有垃圾桶,可他舍不得,它是她送的,归宿不该是很脏的垃圾桶,只好起身来到书桌前,拉开抽屉放了进去,藏在了最里面。
-高三返校,据通知是要上到腊月二十八放假,初六上课。
章韵宜进教室时,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陈阔的课桌,他已经到了,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在做题,专心到不会被外界所影响,这就是她印象中最初的陈阔。
她是从前门进来的。
在她放轻脚步回了座位后,陈阔抬起眼眸,又垂下,继续答题,音乐冲击着他的耳膜,显得没那么安静。
今天的晚自习都没老师坐镇,但老赵会搞突然袭击这一套,被她逮着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,因此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很自觉,看书的看书,做卷子的做卷子,课间十分钟,章韵宜受不了地上有瓜子壳,不知道是谁在他们三班考试时这样没素质,游戏有愤怒的小鸟,三班有愤怒的小章!她气得拍了下桌子,忍无可忍,沈明睿,你去扫地,我给你一块钱。
……沈明睿都被气笑了,诗姐都给我开两块钱!章韵宜立刻向徐诗诗找茬,徐诗诗,你哄抬物价的时候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啊,你变了!徐诗诗也很无语,你开公司的话,都不给老员工涨工资的?周扒皮,不,章扒皮!沈明睿伸手要钱,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,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,来!章韵宜微笑,我不惯你,这工资我还就不涨了。
三人吵吵闹闹的,早已经是三班常态,不远处的课桌前,陈阔正在做题,这一切都不受他控制,她的声音就那样精准地传入他的耳中,倏地,他笔尖一顿,几秒后,在草稿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。
他莫名感到心烦意乱,撕下这页草稿纸揉成团,放在课桌上还是碍眼。
章韵宜起身要去前面拿扫帚,两块钱她自己赚了,却没想到,跟陈阔在讲台上狭路相逢,他扔完垃圾要回座位,她要过去,那样窄的讲台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两人对视,屏住呼吸,都想躲闪。
陈阔赶忙侧过身子,给她让路,连他自己都没发现,他完全贴着黑板,衣服上蹭了不少粉笔灰。
章韵宜快步从他面前经过。
她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间,只一瞬。
她很想目不斜视,但又担心这样太刻意太幼稚,还是鼓起勇气偏头看了他一眼,莞尔,算是打了招呼。
陈阔平淡地点了点头。
他的表现是如此的镇定,可羽绒服上狼狈的粉笔灰出卖了他,他回了座位,后桌的人提醒他,阔哥,你衣服上怎么都是灰啊,赶紧拍拍!是吗。
陈阔脱了衣服,将灰尘拍去,但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,余光瞥见章韵宜拿着扫把簸萁,她的身影一闪而过,可也能听到她的声音——脚抬一下,诗姐,是等着我对你公主抱吗!沈明睿你要是再把垃圾踢到我桌子底下,你活不过今晚!他平静地将衣服穿上。
…晚自习下课后,陈阔跟费世杰讨论一道题目耽误了点时间,晚走几分钟,回宿舍的路上,费世杰都察觉到他今天走得特别慢,正要催促时,眼尖地发现前面不远处的章韵宜跟戴佳,两人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,声音都飘到了后面。
章——在费世杰试图喊人时,陈阔手更快,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,低声警告:别叫她。
费世杰满头问号,但他只能唔唔唔,放开,要窒息要升天了。
陈阔又放开了手,停下了脚步,费世杰没办法,只好跟他一块儿站在原地,等这条路人越来越少,章韵宜的身影也消失后,费世杰才好奇地问道:怎么了?不会是吵架了吧?可前天打电话时不是还好好的吗?没怎么。
陈阔声音偏低沉,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的落寞,只是有些事情说清楚了,你再叫她,我们都会尴尬。
费世杰不解,说清楚什么了?都是一场误会。
陈阔的语气很平稳,没有半点起伏,很难探听到他的真实情绪,他就像在说一件跟他自己无关的事,那天的事不要再有了,不合适,不太好。
费世杰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实在有些懵,我不懂——不懂?陈阔原本淡定的眼神,一瞬间锐利起来,说不清是在提醒谁,他一字一句地说,她对我,没有那个意思。
费世杰愣怔,还想再问他更多的事,但在陈阔看来,向第三个人承认这一点已经是他的极限,更多的他不想提,也希望谁都不要再提,他没再废话,大步往前走。
冬日的月光清冷,洒在他的身上,都透出孤寂来。
像陈阔这样的人,从未遇到过挫折,他自小就聪明,又专注,比其他小孩都能坐得住,长辈也好,老师同学也罢,从来都是赞赏多于批评,高考这样的难关,他都能很轻松地应对。
然而对今年十八岁的他来说,好像没有什么事,会比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受挫更难。
费世杰想叫住他,还是收了声,他收敛了嬉皮笑脸,跑着跟了上去,勾上陈阔的肩膀,当做刚才那番谈话不存在,维护着好朋友岌岌可危的自尊。
-叮铃叮铃——闹钟响的时候,章韵宜熟练地摁掉,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,在温暖的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,她一脸困倦地下床,梳头,刷牙,洗脸,一切都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,然而当她准备出门时,她及时想到,在她的那些习惯中,也有跟陈阔互道早安这一件事。
今天他们还会碰上吗?碰上了要说点什么呢?她又退了回来,坐在椅子前愁眉苦脸。
所以,两个人的关系,是绝对不存在回到原点这回事。
她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像之前那样对待他,并且她看得出来,现在不是她想不想的事,是他也在躲避。
他再也不想搭理她了,她知道。
看着六点钟过了,她戴上围巾起身往外走去。
她下楼都很慢,比之前要晚了五分钟左右,应该是不会碰上了。
陈阔在走出男生宿舍楼时,特意看了眼手表,他比之前晚了五分钟出门,她大概已经去操场或者别的地方。
这样想着,他将羽绒服的帽子也盖了起来,神色冷冷淡淡,不自觉地就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。
眼看着要经过女生宿舍,他埋头往前走。
而此时。
章韵宜拉了拉围巾,遮住脸,轻快地迈下台阶,刚站稳,差点跟低头不看路的陈阔撞了个正着。
两人皆是一愣。
愣过之后都不知所措,谁也没想到特意晚了五分钟出门,竟然还是碰上了。
很小的时候,还能大声宣布臭东西以后再也不要跟你玩了,长大了学会的事不少,其中一定有体面这一点。
班长。
章韵宜看着他的冷脸,心里默念着,我成熟稳重我云淡风轻,于是扬起唇角,喜气洋洋地说:早上好啊。
喜气程度不亚于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这句话。
陈阔看了她一眼,放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,低声,早上好。
她果然没有放在心上,她果然不在乎,所以这样坦然。
他冷静而沉闷地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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