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番外1

2025-04-03 05:12:53

很多时候我都无法理解一些年长者的做法。

自以为阅历深厚,就可以任意要求别人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。

十月二十七日的晚上,秋风萧瑟,我的六周岁的生日宴在某家高级会所的礼堂内举行。

那天有很多人来庆祝我的生日,而我手里举着切蛋糕的塑料刀站在凳子上,和蛋糕上愚蠢的图案一样,笑得像个傻瓜。

父母握着我的手重重地切下第一刀,耳边不绝夸赞和喝彩,然后他们倏地松开我,热情地去招呼其他的小朋友吃蛋糕。

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。

一直站在凳子上似乎有些突兀,所以我尽量优雅地爬了下来。

但很快,我后悔了。

因为巨大的餐车和父母的身影足以将我完全挡住,再也没人会注意到我了。

这里是我的生日宴,却没人是真心地祝我生日快乐。

喧嚣和热闹与我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玻璃。

我能真切地看见别人的笑脸,同时也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与我无关。

我的父母要端着酒杯辗转于客人们之间,虚伪地应酬。

而我只需要保持笑容,就算是有人故意把奶油蹭在我衣服上我也不能生气,要说,没关系。

为什么情绪要用相反的表达方式?那时候年幼的我即便无法理解,也还是照着做了。

很多年以后和原夕讲起童年时我才后知后觉,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那段时光里最纯真的东西。

但我还有多少可以失去呢?恐龙玩具,被强制送给别人的遥控赛车,最新款的游戏机......我的父母似乎在隐晦地告诉我一个事实。

你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的,我有随时收回的权利。

所以你要听我的话。

每次父亲拿走我喜欢的东西时,他的眼神就是在说这句话。

我的人生仿佛是他买的一只股票,他要做那个绝对的操盘手。

我的生长应该完全符合他的预期,就算是出了点小岔子,也可以轻松解决。

满足一个成年人的要求对我来说太辛苦了,最初几次被父亲惩以后我会向母亲抱怨。

可她只会摸摸我的头,宽慰也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的——下次不要那样做了。

他们是严厉的,严厉到我无法感知他们是爱我的。

渐渐地,我犯错的次数少了。

我好像真的成了一个乖小孩。

上小学之前,姑姑说她要去国外处理些事情,把宠物狗寄养在了我家里。

动物对小孩似乎有着天然浓厚的兴趣。

它喜欢跟着我,和我一起玩巡回游戏,恨不得每一秒钟都跟我黏在一起。

我简直爱死了这种的感觉,所以姑姑把狗狗接走的时候我不争气地哭了。

当天晚上,我跑到父亲的书房里恳切地求他,跟他保证每天按时完成作业,做幼儿园红花榜的第一名,之前一直排斥的钢琴课也愿意去上。

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拥有什么。

父亲对于我的态度十分满意,于是我拥有了一只属于我的小狗。

它只有两个月大,那么小一只,抱在怀里软乎乎的。

我为它取名叫做Niko,听起来像是个国外的帅气小男孩。

Niko总喜欢在我身上蹭来蹭去,连睡觉都要睡在我床边。

在它的眼里,我像是它的全世界。

我希望Niko可以永远这样陪着我,以至于我的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,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,惹得父亲要把Niko送走。

直到我上了小学一年级,Niko都已经长大了许多,我仍然不敢松懈半分。

某天放学以后,我正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准备放学回家。

季唯火急火燎地跑到我班里门口,一脸凝重地告诉我李款款被高年级的男生欺负了。

季唯和款款是我身边为数不多的,不惹人嫌的小孩。

我把他们当成朋友,很普通的那种。

其实我也没有其他朋友了。

所以我背起书包跟着去了。

我没想到的是,季唯一见到那个男生就直接动手了。

他比我们大几岁,个子高力气大,冲动后果就是季唯一直在被人按着打。

我不会打架,但我得去帮他。

当我把沉甸甸的书包砸在男生头上时,我的身体里不知道从哪处爆发了一股力量。

它驱使我本能地挥动拳头,重重落在那人身上,脸上。

在混乱中,我看到男生在哭着挣扎,很努力地想要反击,却对于我们毫无章法的招式束手无策。

我正在做一件错事,可我觉得自己好轻松。

我居然会......感到畅快。

款款的声音让我回过神,随即她家司机向我们跑过来,紧张兮兮地检查我和季唯的伤势。

我没受伤,季唯也没怎么样,反倒是那个男生下场比较凄惨,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。

我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原委告知那个司机,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高年级男生,然后急匆匆地跑上了自家的车。

我逃跑了,像是其他做了坏事的坏孩子一样。

我祈祷没人知道我刚才打架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邪恶,更期望这件事不要传到父亲的耳朵里。

......但是怎么能瞒得过他呢?我像个没事人一样进了家门,并没有看到Niko向我跑过来。

父亲坐在沙发上不冷不热地对我说:以前从没听老师提过你会打架,看来上小学确实让你学到了不少新东西。

第一次打架就把人家胳膊打折了。

我问他Niko去哪了,他反问我:你认为遇到这样的事应该怎么处理?是去告诉老师或者校警,让大人去解决。

我知道的,但是我没去做。

我捏着书包的带子,扬起脸固执地又问了一次:Niko去哪了?我不相信我的父亲听不出来我已经快要哭了,可他还是冷着一张脸。

他说:你去后院跟它道个别吧。

那天之后,我就不去上钢琴课了,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和父亲说话,连看都不看他一眼。

我用我的方式表示抗议,父亲却很轻易地就让我收敛了。

宁思荣我告诉你,如果你再闹脾气,我就把Niko送到屠宰场,做成狗肉汤。

送Niko离开的时候我强忍着没哭,但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就哭了。

我知道他真的做的出来。

父亲语重心长地说:东西越是珍重,你越该想到当你失去他时就会承受同样程度的痛苦。

可我为什么会失去Niko呢?要是我离开家里,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了?长大后我渐渐想通了。

Niko只是一只小狗,就算是一直养在身边,终究也是要离开的。

它会比我更快长大,变老,然后死亡。

没有什么是可以一直陪着我的。

我消沉了一段时间,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。

我在心中暗暗立誓,等长大以后要远离这个家。

至于要去哪里,我不知道,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哪里才是离家最远的地方。

一直到上了高中,了解到出国念书这一条路,我的生活才真正有了方向。

但那是千里之外,异国他乡,下决定之前我还是会犹豫的。

我害怕自己到了国外会变成更加孤独的人。

真正让我坚定的,是发生在高二的一件事。

那时候我刚刚申请了宿舍,和另外一个男生住在一起。

后来季唯非要从原来的寝室搬过来,能住四个人的空间才终于热闹了一点。

那是我十多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光。

不用长时间待在家,没有父母的诸多要求,似乎只要成绩好做什么都可以。

我最拿手的就是学习,所以我有十足的底气去做我以前没做过的事,自习课看漫画书,逃学去网吧,在校服上画下一个很酷的涂鸦。

我和很多相同年纪的男生做着一样事,从季唯和李款款早恋之后,我也在躁动的青春期里对一个人产生了好感。

他是我们寝室新搬来的一个男生,就住在我下铺,学习成绩还不错,勉勉强强可以跟上我的进度,所以最开始的几天经常和我一起上自习。

他是除了季唯之外,唯一一个搭我肩膀却不会被我拍下去的人。

但好感也只存在于那几天,因为我发现他有其他更要好的朋友。

及时止损是我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最有用的一课,我选择了不让他再搭我肩膀。

他的诧异像是我对他的感觉一样转瞬即逝,然后......就没有然后了。

从那时起,我就发现自己对我的这两个字非常敏感。

我无法轻易地爱上什么人,因为没有谁会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。

然而放肆的日子总是有限的,好成绩也不会一直成为我的保护伞。

某次愉快的游戏时间之后,我们被教导主任从网吧门口拎到了办公室。

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找家长,罚站,以及全校通报批评。

因为这个,我失去了市级三好学生的评定资格。

父亲当天就把我的宿舍搬空了,并且强制要求我回家里住。

我不清楚在家等着我的到底是什么,但放学时我告诉季唯陪我回趟家。

这样的话父亲或许能看在有客人的份上收敛一些怒气,所以当烟灰缸向我砸过来的时候我也非常意外。

我敢担保,那是季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。

烟灰缸是纯铜的,实实在在地砸到了我的左肩膀。

要是这下砸到我头上,我可能会死。

我从不觉得我的父亲有什么暴力倾向。

他之所以气愤,是因为我害他在全校老师同学的面前丢了面子。

他再也不能对那些夸赞我品学兼优的人佯装谦虚地点头了。

我没有骨折,长期言语上的暴力早就让我长出了一副钢筋铁骨,肩膀挨了这一下也只不过是留了一片淤青,过一个礼拜就全好了。

跟随淤血一起深埋进我身体里的,还有出国的那份念想。

如愿离开的那天,父母都来机场送我,他们平静地注视着我,嘱咐听起来仍然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,言谈举止要合情合理,学习更是不能松懈。

就仿佛我不是他们的孩子,而是一座即将被送去镀金的奖杯。

我回以同样的目光,转身前往登机口时没有犹豫、留恋、或者其他什么复杂的情感。

我比任何时候都坚信,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在那之后我真正地拥有了自己的生活,可我仍然逃不脱多年来习惯性的处事方式。

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讨厌的那套做派,居然还成了我受欢迎的原因。

我的老师和同学都认为我是个成熟稳重的人,他们都觉得我做事周全,滴水不漏,所以项目分组的时候他们总想和我分到一组。

他们接近我或多或少都是带有目的性的。

我讨厌这座学校里的大多数人。

但是这样也相对的自由了不是吗?最起码我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才获得了这种被簇拥着赞赏的机会。

所以我只在心里讨厌他们。

令我比较苦恼地是疯狂的追求者。

那些人像是赶不走的苍蝇,压根听不懂什么叫抱歉,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。

我不解释,而是直接在左耳上打了个耳洞。

很多人惊讶我居然是一名同性恋者,紧接着我遇到了更加疯魔的人——有位男生竟然直接将一盒安全套塞到我手里,他说他不想谈感情,只是想跟我做爱。

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恶心的一句话。

我并不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,不明白这种没有爱情基础的交媾行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。

我曾经的室友Albert有着十分混乱的私生活,我极度的唾弃他的生活方式,又怎么会变得跟他一样?我的手指一松,那盒子掉在地上。

随即我用脚尖将它踢到一边,沉默地离开了。

Kleine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,我并没有同意他的追求,后面几次也是一样。

可是Kleine高明之处在于,他跟我相处的方式并不惹人厌烦。

我们会在教学楼里偶遇,吃饭时总会碰巧选到同一家餐馆,就算是走在街上,偶尔也会发现他在街对面与我相向而行。

我对他没有什么喜欢的感觉,最终还是答应了他。

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吧。

他会向我报备他见了什么人,做了什么事,什么时候回家,需不需要我过去接他。

他对我似乎没有秘密,每晚睡前都会对我说他爱我。

所以当看见他跟另一个男人纠缠在我们公寓的床上,我才会那样诧异。

我没有生气,只是诧异,看着他们慌乱遮掩还觉得恶心。

我不在的时候Kleine还往家里带回过多少人呢?越是这样想,我就越是反胃。

Kleine哭着控诉,他说我的爱情太让他窒息了,他不想要事事向我说明,这让他觉得没有自由。

我不记得自己要求过他这些,但不可否认,我确实喜欢掌握他的一切。

我问他,那为什么不向我提分手?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。

我便不再期待他的辩词,转身出了门。

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间公寓,我都不想要了。

我们分手的消息还是传开了,我并没有透露太多细节。

一是因为很丢脸。

二是因为我不爱他,所以没什么好纠缠的。

我对他好,也只是想让我们之间这种关系显得更体面。

不过现在我需要重新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。

在国外待得久了,家里是什么样子我早就不关心了。

某天,款款突然找到我,跟我聊了一整个下午。

这才知道家里的情况是如此不乐观,居然到了需要我和款款结婚的地步。

这些年我跟她的联系算不多,倒是和季唯的关系更密切一点。

我问她,要是我们结婚的话季唯怎么办?款款满不在乎地说:是假结婚啦,反正你又不会喜欢我。

我没有当面拒绝她,只是推辞说我需要考虑。

其实我不太想掺和家里的事。

而且她和季唯都是我的朋友,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修复,我不想去横插一杠。

款款走后,我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。

视频里他似乎有些憔悴,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以前那样的神采了。

说实话,我有种莫名的畅快。

比起友谊,我更希望这种畅快可以长存。

我告诉他我可以回去帮忙,但往后要事事听我的。

我还是回来了,带着可耻的报复心理和野心,彻底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。

我的计划里并不包含那场酒会。

父亲向所有人介绍我,将我在金融方面的建树说得很夸张。

那对我来说确实有益,但却无法改变我讨厌酒会的事实。

原夕是酒会给予我的馈赠。

他身材不错,模样漂亮,尤其是眼睛。

我无法拒绝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。

我能看出他其实并不情愿,陪着我赌了三局后就被拉着匆匆离开了,生怕我把他强留下来。

他应该和其他人不一样吧,或许他不是自愿来这里工作的。

我坐在吧台旁边又要了一杯酒,思考着要不要再去找他,一转头却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。

于是我带他回了房间,并且跟他强调,我不是要强迫他,如果他拒绝的话我会停下来的。

实际上我并不希望自己停下,尤其是在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的时候。

他在向我渴求,像只拥有漂亮皮毛的可爱动物,以至于我想把他圈养起来。

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样做,他是个活生生的人。

所以我尝试着温柔地吻他,脱掉他的衣服。

我们在浴室里赤裸相见,抚摸着彼此的欲望,羞耻心被我抛在脑后,全然记不起自己从前是怎么唾弃这种纯粹的肉体之欢。

我只想进入他,让他也沉醉其中。

可是原夕骗了我,他背上还留着昨晚的鞭痕。

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,他说没有一见钟情,他只是想要钱,而我有很多。

我在心里对他说了一万次滚,但是昂立的欲望始终不肯放过我。

当他说出各取所取的时候,我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发泄口。

这让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只会对他起生理反应的怪物。

我用力操弄他,在他胸前又亲又咬,巴掌在雪白的屁股上扇得啪啪作响。

明明是我错误地把他认为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,却将起因归咎于他。

现在他满身都是我的痕迹,我依然介怀,但我已经无法停下了。

长久压抑的感情都在我发泄在他身体里的一瞬间爆发出来。

我想要更多,想给他更多,我恨不得将自己沉重的感情肢解成无数份塞进他身体里。

纠结的思绪将我的理智彻底瓦解了,我已然向他袒露出我的本性,正如他也在我面前衣衫褪尽。

那荒唐的一晚令我百口莫辩,我必须承认一见钟情的人是我。

所以在清醒之后,我扔下些现金,飞快地逃离了那间屋子。

我一遍遍向自己解释,一定是因为我喝多了酒才会把人折腾成那个样子。

......他往后还会见我吗?我思来想去,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,在现金下面压了张纸条。

上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,好让他醒来之后可以及时联系到我。

可他没有再来找我了。

虽然我有很多钱,但我终究是看不懂他的心的。

再次见到原夕,是在我结婚以后。

听人说原夕找到了新的金主,我当晚就跑去会所求证。

果不其然,我亲眼看见原夕在跟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男人接吻。

我应该像从前一样转身就走,就当作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我做不到。

我频繁地回想起我们接吻拥抱的画面,甚至几次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拉住他,问问到底为什么不联系我,要出多少钱才能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。

碍于面子,我一句都没问出口。

情绪的怪圈让我深陷囹圄,我开始寻找不同的男伴,频繁地出入会所,出现在原夕眼前。

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乐此不疲地跑过来看他,再装着一肚子气回家。

总之我无比地希望原夕注意到我,主动找上我,而这一天来得不算太晚。

款款的父亲去世之后,李数将我混乱的私生活大肆宣扬,媒体新闻上都是我和不同男人出入会所的照片和视频,里面也包括原夕。

我用不着理会这些新闻,自然会有人替我去处理。

我没想到的是原夕居然主动找上我,让我帮忙撤掉新闻,最起码把他从视频里剔除。

我卑劣地将这件事当做要挟他的筹码,好让他能留在我身边。

原夕似乎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,对于我的要求没有任何推脱,拉开了我的裤链,顺从地趴在我腿间。

经过调教的他显然更懂得怎样让我舒服,但我还是气愤。

我听不得他口中的污言秽语,就拿领带绑住他,恶狠狠地叫他闭嘴。

我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,拿身体压住他,而原夕的手脚只能缠着我,如同落水的人紧抱着一根浮木。

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喜欢用领带绑他的习惯。

我没有癖好,也没这样绑过其他人,我只是喜欢完全掌控他的感觉。

那一晚我们在房间各处做爱,大约是折腾得有些狠,原夕病倒了。

我抱着烧到近40度的他上车,带他去医院。

等候打针的时候他无力地靠在我肩上,看见他烧红的脸,我又开始后悔了。

我心里很清楚我没有理由惩罚原夕。

我只是他的嫖客,他不需要为我守身如玉。

我不能将自己的思想套在他身上,那样的话我和我的父亲就没有区别了。

在情绪可控之前,我决定不再频繁地去见原夕了。

忍到除夕,我以给他送饺子为由回了趟家。

他的病好多了,被我惊醒之后他快速地消灭了一整盒饺子。

我查过原夕的履历,他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亲人了。

所以有人陪他过年,他心里应该很温暖吧。

直到我看见了垃圾桶里的速冻水饺包装袋,我才后知后觉自己给他带来了怎样的恐惧,他甚至不敢跟我说一句我已经吃过了。

那晚我原本是要离开的,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包装袋留下睡了一晚。

我强行将原夕拖上床锁在怀里,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不是个性瘾者。

我想要他陪着我,仅此而已。

后来原夕退学了。

再往后,宋沉安死了。

他开始整日地窝在家里,仿佛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可以一直不说话,一个人静静地看电影。

但只要我一回来就能看见他在沙发上冒出头,似乎在有意等我。

我总想对他好一点,无论在床上还是床下。

可他总是引诱我,在我快要忘记他身份的时候用不堪入耳的话刺激我。

他明知道我不喜欢听,还自嘲似的说那是他的职业习惯。

最初的一段时间我们谁都没能好过,但我去见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。

因为在他身边我很轻松,不需要伪装什么优雅绅士,反正我最不堪的一面他也见过了。

某天吃晚饭时原夕突然问我:你老婆不会介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?我跟她又不是真的,有什么好在意的?从那以后我们的相处模式有了些改变。

原夕终于改掉了满口的荤话,平日里更黏人了一点。

不过原夕从不说爱我。

他只想要钱,而我有很多。

既然如此我可以花钱买他的时间,好让他能一直留在我身边。

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偏差的,但我清楚地记着自己失控的那个晚上。

校庆活动结束的那个晚上。

我念着只是场活动,没有生意要谈,在原夕求了几次之后也就答应带他一起了。

出发那天,他的雀跃肉眼可见。

我的心情由他影响着也还不错,演讲时一个音都没有读错。

最后合照时,他不知道怎么混进了送花的队伍,将一捧火红的玫瑰送到我面前,呲着小牙对我笑,然后说了句夸奖我的话。

我听见有人鼓掌,看见导师赞许地点头,灯光有些晃眼......那一刻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,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在响。

晚宴上我故意喝了很多酒,以至于我有足够的理由在进入酒店电梯之后就凑过去跟他接吻。

他不躲开我,而是热烈地环住我的脖子,回吻亦是急切的。

我们都来不及脱完衣服,就在穿衣镜前做了。

粗暴的动作所带来的快乐简单又直白,我捏着原夕的下巴,好让他看清楚这些感受是谁带给他的。

镜子被我们涂抹得一塌糊涂,但我没打算因此停下,又将他抱到床上,手按住他的小腹,掌根抵在那根涨红的东西末端。

他的手指把床单揪成一团,被撞碎的声音里依稀可以辨别出我的名字......我心软了。

我就是这样反复无常,我的原则在他面前一文不值。

或许Kleine是对的,我的爱情确实让人窒息,而我此刻只能安抚地揉揉他的肚子。

随后我看见他笑了,好像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。

我瞒着原夕改签了回国的机票,随便编了些事务让他陪我去处理。

我想带他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走一走,告诉他这里发生过什么趣事。

我们沉默着走完了一长串路,我发现我的生活居然如此沉闷单调。

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他分享的,因为我什么都没有。

就连他送我的玫瑰都丢在酒店的电梯里,不知什么时候被保洁收走了。

我向他发问:你为什么送我花?他说:为了感谢你这次带我出来。

原夕就是这样,他从来不说爱我。

我分辨不清他对我跟对其他客人是否有不同,他也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把他留在身边。

我们从未表露心迹,直到他的生命消逝,而我也跟着他离开。

此刻我们正在去往佛罗伦萨的飞机上,窗外是一轮圆月。

我从云海中收回视线,转头看向旁边的人——原夕戴着专用的耳塞和眼罩,身上盖着刚刚送来的毯子,已经睡熟了。

我悄悄打开提包的拉链,从里面拿出一个精巧的立方体。

那是我为原夕准备的戒指,是他喜欢的那种又大又闪的类型。

这次我带他去佛罗伦萨,就是为了求婚。

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,即便我知道他口中不会有别的答案。

这太奇怪了。

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,我却会因为几句表达心意的话而紧张过头。

我无法知晓原夕现在是否清楚我有多爱他,我能做的只是弥补。

我想对他更好一点,在我能力范围内尽量地满足他的需求。

比如说,他喜欢佛罗伦萨,我就送他一个酒庄。

他想要我陪他去教堂,我就答应跟他一起去感谢那位好心的神父。

譬如,他喜欢月光,我就带他去看海。

我笃信那无数银白色海浪卷起的皱褶里,总有一个他离不开我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