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Chapter 08

2025-04-03 05:12:52

宁思荣吹干头发,抓起车钥匙走出门,身上还是那件黑白的休闲装。

电梯下到负一层,他才把电话接起来。

你在哪儿呢宁思荣!?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!?你想把你老子晾在这是吗?电波那头是宁峰玉故意压低却又尤为洪亮的声音。

你还在会所呢?玩疯了是吧?金时刚才和我说,你昨晚找了个男服务生陪着?地下停车场只有宁思荣一个人。

他指尖一按,在汽车遥遥的呼唤声中回答,是啊。

今天我请大家来百膳居吃饭,就是想聊聊你和款款的婚事。

在这节骨眼上你非要找了个伴?还是个男的!你是不是要气死我?现在快点过来,别让我去会所找你!这一通数落不是在责怪他的取向,只是嫌他耽误正事,还拂了他爹面子。

宁思荣将听筒拿得远一点,长叹了一口气,知道了,我这就过去。

消息在手机上刷了一下午,他本来可以视而不见,但无形中总是有什么在催促他。

这种强烈的被支配的感觉让他更确定了,这是在做梦。

头还是很疼,不知道是因为记忆中的疲惫和宿醉,还是安眠药的作用。

黑色大G停在十步开外,宁思荣在车前盖上摸了摸,拉开车门坐进去,里面的摆饰都是从前的样子。

这辆车只借给原夕开过一次,就在理江桥上爆炸了。

想起从前种种,兴致就一瞬间落了下来。

宁家刚刚破产时,他经常做梦。

梦里一切都是清晰的,很真实,甚至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,就像现实中一样。

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,有时在梦里醒过来,会发现自己还在梦里。

医生说,做清醒梦因为心理压力大,睡眠太浅,让他务必调整心态,否则很有可能患上某些心理疾病。

那段时间他一直和原夕睡在一起,每次醒来时原夕总会告诉他。

你已经醒过来了。

不是在梦里。

你摸摸看,我是真的。

但现在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这些话。

原夕已经不在了。

他也快死了。

听说人死前会回溯自己的一生,那么从这里开始也是不错的,好让他可以填补遗憾,把当年没说出口的话全都说给他听。

宁思荣跟着导航一路到了百膳居,宁峰玉早早等在包房门口,一见他这身打扮,气得血压飙升。

你这穿得什么!?西装呢?脏了,没来得及换。

宁思荣说完就要进去,被宁峰玉一把拦下,李款款都已经来了,你就穿这个见她?去旁边等着,我叫人给你送一身。

不用。

哎——!他还是推开了包房的大门。

七个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,齐刷刷地朝宁思荣看过来。

包房是中规中矩的中式风格,乍一看还有几分喜气。

他的目光从神色各异的人脸上扫过去,停在李款款那里。

她穿着是一件暗红色的吊带裙,金色的锁骨短发显出张扬的美感。

款款,跟我出来一下。

他说。

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和李款款结婚开始的。

他和原夕,他和季唯,李款款和季唯,所有的关系都因为这一场该死的婚礼变得扭曲。

当年的宁思荣有苦衷,有野心,有不得不结婚的理由,但此刻的宁思荣什么也不想管。

你迟到了半个多小时。

李款款站在走廊里,手指点了点自己金色的腕表,我可是为了这个饭局,特意从剧组跑过来的。

宁思荣双手插兜靠在一边,我不想结婚了。

你说什么?不结婚了。

那我们的计划呢?不继续了?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坐到饭局上了,你迟到也就算了,反悔是什么意思?李款款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和不解。

该跟你结婚的人本来也不是我。

她单手扶额,你在说什么啊宁思荣?我真的越来越听不懂了。

我待会儿和自己和我爸说。

李款款神色复杂,刚想开口,眼神往宁思荣身后一瞥,宁叔叔。

宁峰玉紧皱着眉,在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给李款款,款款啊,回进屋吧。

李款款点点头,踩着高跟鞋回去了。

爸,我……宁峰玉板着脸,厉声道:先进去吃饭。

席间,宁峰玉没再提起婚礼的事情,只当昨天的酒会大家都没有空,今天特意请他们来吃饭,还让宁思荣提了杯酒,给大家道歉。

白酒下肚时候的辛辣感让他觉得不对劲。

这味道太真实了。

难道不是在做梦?刚拿起筷子的手恍惚之间顿住了。

周围的人都在说话。

陈义叔叔枯瘦的手指间夹着烟,和宁峰玉抱怨自己命苦,女儿不能生,儿子还天天在外面给他惹事。

景淑梅宠溺地看着李款款,问她工作忙不忙,最近在拍什么戏,又问她妈妈陈碧最近去美容院有没有什么新项目。

金时隔着桌子,刚刚给他岳父陈义新娶的媳妇添好茶,女人计较地和陈义说自己不要喝绿茶。

……一切都把他摒除在外。

怎么会不是做梦呢?一双公筷伸到他面前,在他的空盘中放了一块鱼肉。

你今天怎么了?李款款坐在他旁边,小声问。

……没怎么。

脸色不太好。

她拿过鱼汤中的大汤勺,舀了一碗汤给他,鲫鱼汤,很鲜的。

宁思荣看到一旁的景淑梅满脸欣慰,讪讪地把汤接过来,道了声谢。

他一看他妈那个眼神就浑身难受。

他和季唯,李款款是一起长大的,景淑梅一直很喜欢李款款,以至于后来听说季唯和李款款在一起了,还可惜了好半天,直说他没眼光没福气,好媳妇让季家的小子先抢了去。

鱼汤确实缓解了头痛,但是没解答他的疑惑。

汤很好喝,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?他为什么会经历着四年前的事情?宁思荣一脑袋问号,思绪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发展,理不出来一个逻辑。

他忽然注意到,对面还有一个空位置。

没过一会儿,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。

李数走进来,抱歉啊,宁叔叔,我来晚了。

他模样俊朗,身材高挺,一身正统的黑色西装,像是刚刚下了会议过来的,和在座的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之后,坐在了那个空位上宁思荣端着碗的那只手徒然攥紧了。

李数笑吟吟地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,小宁总这是刚刚健完身过来的吗?宁思荣全身都绷紧了,手掌爆出青筋,再一用力,那瓷碗直接脱手扣在了桌上。

看来是的,小宁总力气不小。

李数按了桌上的铃,叫来服务员,带小宁总去处理一下,再换个碗来。

哥,我去吧,思荣今天身体可能不太舒服。

李款款站起来,扶着宁思荣胳膊,想让他站起来。

不用管他,应该就是昨天酒会上喝多了酒。

宁峰玉拍拍李数的肩膀,今天很忙吗?早知道叔叔就改天再请客好了。

宁叔叔请吃饭当然是什么时候都有空啦。

宁思荣看着李数谈笑风生的样子一动不动,手表上淋的全是汤,浑浊的水珠顺着他的小臂蛇行,从桌子滴下来汤汁弄得他裤子上都是。

李数在不停地打量他,李款款拉不动他,直到景淑梅过来,他才起身。

儿子,你今天到底怎么了?宁思荣摘了表,把两只手放在水龙头下,盯着水流冲击产生的白色泡沫,努力平复情绪。

不只是因为李数,还因为现在的处境。

他应该已经死了,死在他们出租屋的床上。

那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?还魂了?穿越了?还是……重生了?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按住水龙头开关,思荣,你别吓妈妈,到底遇见什么事了?水声一停,宁思荣抬起头来。

是真的吗?他复杂地看向景淑梅,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。

宁思荣绕开景淑梅,怔愣地靠在墙边,试图回忆四年前的今天都发生了什么。

和李款款按照计划宣布了要结婚的消息,晚饭结束后还陪着她一起去医院探望了她病重的父亲。

半夜季唯直接杀到他家门口,说他们不许结婚,有名无实也不许……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,按了按鼻梁,对一旁放心不下的景淑梅说:妈,我想自己待一会儿。

高跟鞋犹犹豫豫地远了,宁思荣后脑一下一下磕着墙。

他还干什么了?一夜激情过后起了个大早,把原夕自己丢在房间里,半路又回去扔下了自己的名片和两千块钱,还贴心地给他写了张纸条——现金只有这些,醒了给我打电话。

开玩笑的吧?一定是我疯了。

居然能想出这么荒唐的事情。

但如果是真的,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能重新开始?宁思荣在这个地方站了很久,裤子上的汤汁已经彻底干了。

景淑梅过来叫他,说结束了,该回家了。

可是还有一个人在会所等着他呢。

他回到包房拿起车钥匙和手机,你们先走吧,我不回……——啪!宁峰玉高扬着手,一个耳光扇在他左脸上。

景淑梅狠推了宁峰玉一把,小跑过去看宁思荣的脸,责备道:你打他干嘛!?我管不了你了是吧宁思荣?让你参加个酒会你推三阻四,说好了要结婚今天又反悔,还有,你今天对李数那是什么表情?不拦着你你还想打人啊?我平时怎么教你的?宁峰玉个子不及宁思荣,气势却有两米多。

他手指着宁思荣咆哮,看看你今天像个什么样子,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让你回来是为了帮我的忙,不是当二世祖!那一巴掌一点没收着力,宁思荣的脸立马就红了。

耳畔嗡嗡作响,脸上疼得发麻,但是他被彻底打醒了。

不是做梦,是真的重生了。

宁思荣舌尖顶在发麻的位置,笑出了声。

事情都被你搞砸了,你还笑得出来?你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况吗?宁峰玉抬手还想打,被景淑梅拦下了。

家里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。

渡江云城这个项目股东里只有宁峰玉和季唯的父亲季长安是反对的。

后来季长安急病去世,季唯的姐姐季有夏转手把股权全都卖了,从此离开了重明集团。

这样一来宁峰玉就成了众矢之的。

虽然他没再反对项目的推进,两年来也没少遭人排挤。

宁峰玉让他和李款款结婚是怕丢面子,更怕出局。

宁思荣说:你不就是担心你的股权吗?不和李款款结婚我也有办法保住我们家。

这事在他心里已经琢磨几千遍了。

那我倒要听听,你有什么办法?办法就是把股权卖了,和季家一样撤出去。

但是宁峰玉一定不会同意。

说不出来是吧?宁峰玉冷笑一声,跟我回家好好反省。

我说了我不回家!那你要回哪?会所?有人等着你是吗?宁峰玉理了理自己的袖口,我从小就教你要隐藏自己的情绪,不能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,更不要把想要的东西表达得太明显。

宁思荣紧咬着后槽牙,目光也犀利起来。

他听见宁峰玉继续说:比如我现在就可以用那个服务生威胁你。

他叫什么?原夕,是吗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