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Chapter 85

2025-04-03 05:12:53

齐栩走后,生锈的门板缓缓闭合,门轴发出的呻吟难听至极,铁制楼梯也在齐栩毫不吝惜的践踏中配合着吱嘎作响。

来到这个小镇之后,周围始终充斥着各种噪音,但比起阿昆的不耐烦,宁思荣已经适应了,表现得稀松平常。

老钟将手放在箱子上轻轻抚摸,眉峰一挑,问道:该我问你了,你打算怎么帮我们逃出去?宁思荣没有立刻回答,转而抬眼看了看老钟身后一左一右倚着墙壁的两个跟班,偏头说:阿昆,你先出去。

老钟朝跟班随意挥了挥手,那两个人就和阿昆一起走出了门。

你在盘算什么?老钟饶有兴趣地看着宁思荣,我怎么觉得,你就没想带我们出去?我确实没想带你们出去,那二百万是给你一个人的。

老钟眯起眼,冷哼一声:你想让我自己解决自己的手下?老董事长寿宴那天,我在会所见过的那一胖一瘦,应该是你的手下吧?今天怎么没见到?他们把事情办砸了,我猜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,对么?老钟倏地拍桌而起,那天要不是你坏事,我们根本不会被送来这种地方!喷出的唾沫在灯光下清晰可见,宁思荣后退一步,眼神轻蔑,浅笑道:很遗憾最后带你离开的也是我。

所以你应该恨我,还是感谢我呢?老钟低下头,勾起半边嘴角,手不着痕迹地摸向裤子口袋,抬眼时目光阴毒:你耍我?看起来像吗?...!接连的问句让老钟的怒气到达顶峰,他攥紧了弹簧刀,踩着凳子借力一跃跳上桌面。

嘭!巨响引得外面的人高声询问:钟哥?怎么了?没事!老钟随口应答,刀柄在指尖灵活地一转,在桌上蹲下身,眨眼间,尖端离宁思荣的咽喉不到半寸。

他几乎肯定了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另有目的,但又来不及揣测其言行背后的深意,现在最重要的,是得赶紧离开这里。

李珊珊已经失联半个多月,现在警察又找上门来,往后会发生什么谁都猜不到。

既然宁思荣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进这里,那就证明警察里面有他的人,跟他出去一定是安全的。

——毕竟渡江云城的服务对象各界人士都有,想找点路子应该不难。

妈的!老钟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,用刀拍了拍宁思荣的脸,你最好没骗我,否则我会让你死得......你!老钟瞳孔骤缩——宁思荣突然握住他的手,将锋利的刃紧贴着自己左脸!一道血红的浅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来,老钟手上一震,刀都差点拿不住,从桌上站起身破口大骂道:你他妈是疯子吧!?他的本意只是想要吓唬宁思荣一下,表明自己不是什么善茬,让宁思荣对他心存忌惮,不要耍花样,没想真的见血......这可是他最好的出路啊。

灯光被老钟的身体挡住大半,宁思荣站在投下的巨大阴影里,表情也变得阴冷,用左手拇指轻轻拭去伤口周围的血,看了看,再用食指碾开,沉声说:带你出去之前,还有些问题需要你交代。

老钟下意识吞了吞口水,听宁思荣问:第一,李广明寿宴当晚,理江桥上的车祸是不是你叫人做的?...是。

第二,渡江云城有个服务员叫俏俏,你还有没有印象?我记得她,当时抓她还费了点力气。

老钟像是在强调自己多能干似的,补充说:她的尸体已经熔进钢材里了,绝对找不到证据。

第三...还没问出口,老钟的手机就响了。

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去?齐栩压低了声音,对站在一楼楼梯口的阿昆说:你是疯了吗?怎么能让他们单独待在上面?阿昆挺直了后背,单手拦在齐栩身前,面无表情道:他们有事要谈。

这不在计划内!方才不好的预感在齐栩心中无限放大,他的目光扫过周围——老钟的跟班们懒散地站着,冷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得吊灯不停摇晃,灯光偶尔掠过几处之前忽略的地方,照亮了靠在墙边的几个塑料桶。

突然嘭地一声,紧接着有人问:钟哥,怎么了?齐栩等不及了,用手提箱挡开阿昆的胳膊,抬脚就要往上走,阿昆一把拉住他,宁总的话你不听了?齐栩侧目,往带耳麦的那边歪了歪头,我只听命令。

然而他的耳麦已经安静很久了。

宁总说了,谁都不能上去!阿昆沉声威胁,手背青筋暴起,齐栩的手臂肌肉也紧绷着与之抗衡,手中的箱子在两人中间微微发抖。

对峙之时,二楼房间的门开了。

吱呀——众人目光汇聚在门口,但宁思荣没有看任何人,皮鞋踩过几级台阶,下放的视线撞上齐栩和阿昆。

僵持的两人同时目光一凝。

——宁思荣逆光站着,右手似乎不曾离开大衣口袋,整个人保持着一贯的挺拔利落,只是左脸多了一道伤口,不深,血不至于淌下来。

但即便如此,多年修成的气度和涵养仍然使他镇定自若,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狠厉。

随即宁思荣摆口型道:快走。

阿昆瞬间反应过来,推着齐栩往外走,在旁的几位保镖也都不明就里地围过来,老钟的手下见状纷纷愣住,相互对视几眼才追上前,试图拦住他们。

然而齐栩的耳麦中仍然没有传出立刻逮捕犯人的指令,他被阿昆抓着胳膊使劲往门外拽,力道之强劲,态度之强硬,仿佛阿昆才是接受了命令,想要把他从这里拖出去。

房间中又有人出来,门轴难听的吱呀声一直没停。

齐栩挣扎着向后看,走在最后面的宁思荣表现依旧平静——冥冥之中,齐栩觉得宁思荣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
老钟倚靠在二楼的栏杆边,面色凝重地听着电话,灼灼的视线落在宁思荣身上,刀尖隔空在他身上点了两下。

不能在等了!齐栩不顾阿昆的阻拦,使劲推搡旁边的同事,大声喊:抓人啊!都他妈回去抓人!先把人摁了——!本就不干净的地面一时间被踩得尘土飞扬,一群人闹闹哄哄地堵在大门口,叫骂,拳打脚踢,齐栩吼得破了音,但声音顷刻间就被吞没了。

宁思荣驻足回头,吊灯在他的眼镜上留下一道光影,视线最远处,老钟把玩着弹簧刀,正要从楼梯上下来。

只看一眼,宁思荣就收回眼神,转过身的瞬间眉头下压,似乎在努力地忘记刚才的画面。

......这一切混乱都发生在老钟身后那扇破旧的铁门关闭的过程中。

没人知道宁思荣的右手在发抖。

——轰!爆炸瞬间产生的声浪将大门整个掀了出去,众人顺势扑倒在地。

工厂内烟尘弥漫,空气里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,宁思荣落在最后,耳膜被震得发痛,视线逐渐倾斜......倒地的前一秒,他将右手攥着的东西用力丢进一旁轨道上,装满赤红色铁水的渣罐中。

那东西在铁水中融化,齐栩等人从地上爬起,踉跄地向他奔来。

他们应该正着急地呼喊着宁思荣的名字,可他听不见。

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,看着地面越来越近,意识旋转远去......他想到了原夕流泪的眼睛。

反复许下的诺言往往更容易失约,宁思荣发誓在最初的计划中,是真的打算回去陪原夕过生日的。

......轰——!爆炸再次发生,火舌从二楼的房间里钻出来,热浪卷杂着火焰吞噬掉破败的一切。

滚滚黑烟直上天幕,红蓝交错的灯光在树林间闪烁,警笛声响彻山野,北风吹拂之下火势稍长,宁思荣在一片呼唤声之中缓缓闭了眼。

晚十一点半,昌和县人民医院。

暗红色迈巴赫甩尾急停,差点剐蹭到旁边的无辜车辆。

原夕从车里拽出一个行李箱,哐地甩上车门,急吼吼地往医院大门跑过去。

几分钟之前,酒店的前台打来电话,说有位警官打电话找他。

齐栩没问原夕为什么不接电话,而是开门见山地告诉他——宁思荣进医院了,不过不用担心,只是有点脑震荡,从急诊出来之后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。

原夕来不及细问,听清了地址就穿上鞋子冲出房间,可没出酒店就折了回来。

保险起见,他想把宁思荣的电脑一起带走,但提上手提包之后又觉得太过显眼,最后决定要拿行李箱。

......往返几次,才终于上了车。

深夜的医院到处都是白色的,住院部三楼的走廊内弥漫着沉睡的温度,刚刚查过房的护士靠在服务台仔细核对记录单,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听起来尤其明显。

电梯门一开,原夕拖着箱子快步出来,匆匆看了眼指示牌,直奔312病房。

门口站着两个男人,见他过来身体往门前一横,掌心朝外将手立在两人之间,不好意思,警察办案。

原夕将口罩摘下来,呼吸还没喘匀就急着开口,...是齐警官,打电话叫我...来的,你们可以打电话问问...齐栩?其中一人问。

原夕连连点头,对,我叫原夕,病房里的人是我男朋友。

......两位警察面面相觑,似乎并没有被原夕的恳切所打动。

原夕皱起眉,试探性地发问:请问有什么问题吗?警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:先生,我暂时没法向您解释原因,但您现在不能进去。

什么意思?原夕上前一步,眼睛自上而下地挑起,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厉,用少有的低沉声线问道: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?男人寸步不让,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。

原夕深吸一口气,试图解释:...齐栩既然叫我来,就证明我可以见他。

宁思荣现在是嫌疑人,在接受讯问之前谁都不能见。

你说什么!?原夕一时没压住嗓门,声音沿着空旷的走廊传到服务台,护士伸着脖子看向他们这边,用眼神示意警告。

咔!一声响指让原夕猛地清醒过来。

他这一路心脏狂跳,警察脱口而出嫌疑人三个字也把他吓得不轻,可现在不是和警察胡搅蛮缠的时候,齐栩找他既然不是为了让他进去照顾宁思荣,就只能是有事要问他。

......会是关于什么呢?原夕脸上惊愕的表情渐渐收敛,僵直的脊背缓慢放松,然后偏过头,只见齐栩披着外套靠在隔壁病房门口,摆手叫他过去。

房间里有很大的烟味,齐栩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,单手把烟头按熄,向着对面的病床做出请的手势。

原夕顺势坐下,可以给我根烟吗?齐栩俊朗的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,烦闷都冗杂在烟雾里,慢吞吞地从衣兜里翻出烟盒,拿给原夕,而后掏出录音笔放在一旁,在和你说清整件事情之前,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你了解。

——嚓塑料打火机里窜出颤颤巍巍的火苗,原夕微眯着眼深吸一口烟,哑声说:问吧。

齐栩身体后仰,最近都有什么人联系过宁思荣?我们刚到昌和的那天晚上,县长叫来很多与项目想关的人,组织了一个饭局,这你都知道......我就是去活跃气氛的,他们聊天的内容我听不懂,况且宁思荣从来不在我面前谈正事。

我怎么记得,在小包房里谈事情的时候你也在呢?齐栩坐得离原夕有些远,是刚好能将原夕从头到脚的动作都捕捉到的距离。

眼前的少年在香烟的作用下完全冷静下来,单手撑在身后,乌黑的眉毛和眼眸不露端倪,回以同样审视的目光。

齐栩恍然觉得自己从前是看错了原夕。

无论是外表还是言行举止,原夕总给人一种很柔弱的感觉,他与宁思荣的相处状态比起恋爱更像是寄生这种生物学概念。

原夕非常听宁思荣的话,很依赖他,如果宁思荣无法陪在他身边,他一定会方寸大乱——打响指之前,齐栩是这样认为的。

但是原夕的内心好像并不是那么柔软,或者说,对宁思荣以外的人都是如此。

原夕指尖陷进床单里,齐栩不会知道他的指缝中藏着未洗干净的汽车机油。

可他发现,齐栩的鞋帮和裤脚粘满尘土,手掌缠着绷带,头发却是刚洗过的样子。

原夕又吸了一口烟,反问道:难道他应该把我一个人留在车里吗?你得好好回答我的问题,不要加重莫须有的嫌疑。

原夕略一思忖,...我记得在这场合作的最开始,是你主动拿着一堆文件来我的病房找宁思荣的。

齐栩的眉心皱出一道浅痕,眼神在最后一口烟雾中窥探着原夕,问:你什么意思?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你们的行动,算是个局外人,宁思荣让我旁听,你说他什么意思?燃着火星的烟头在说话时坠落,被鞋底踩扁,原夕弯腰捡起它,再丢进垃圾桶,轻蔑道:大概算是第三方公证吧。

宁思荣怕的就是行动中出了什么问题,你们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。

宁思荣这么告诉你的?原夕耸耸肩膀,他什么都没说,是我自己猜的。

齐栩再一次拿出烟叼在嘴里,随后动作顿了顿,把烟别在耳后,你不信任我们?准确来说,是不信任除你之外的其他人。

——毕竟接触了这么久,他和宁思荣都知道齐栩是个好警察。

原夕说:除了宁思荣我不相信任何人。

齐栩冷着脸,在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,伸着胳膊送到原夕面前,这人你认识吗?——是那个长雀斑的男人。

原夕定睛看了一会儿,摇头说:真没见过,特征这么明显,肯定看一眼就记住了。

这人叫钟强,今年37岁,是炼钢厂的负责人,李珊珊的手下,一个多小时以前死了。

齐栩收回手,盯着原夕的眼睛,我亲眼看着他被炸飞了出去,身体撞上一捆钢筋,被戳烂了。

原夕的表情瞬间凝固。

钟强死前,宁思荣在房间里和他说话,而宁思荣出来的时候脸上又带着伤,然后就爆炸了。

我一直都觉得宁思荣是个善良且有正义感的人,和那些脑残富二代不一样,不然怎么会放弃会所里的财富,选择跟警方合作呢?我以为他很想把这个犯罪集团一窝端了。

我也很想相信他,但事情就发生在我面前,而且宁思荣有反常举动,爆炸案疑点重重,这样你也相信他吗?原夕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,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没接?原夕脑中嗡地一下,完全没想到齐栩会杀他一个回马枪。

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知道那厢货的行踪,原夕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车上。

齐栩是警察,只要随便打个电话查一下,就能知道他手机现在正以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飞回淙州。

原夕不敢做多余的动作,尝试着拿出司机借给他的手机,解释说:静音来着,没听见。

不知道齐栩是信了还是没信,终于让录音笔停止了工作。

他说:如果案情没有新的进展,你明天就可以见到宁思荣了。

在那之前,你就在这待着吧。

齐警官!原夕跟着站起来,阿昆呢?他也是嫌疑人之一,不方便透露。

齐栩走时头也没回,少顷,贴心地把他的箱子推进病房。

原夕道过谢之后,颓然瘫倒在病床上,长出一口气。

现在已经过了零点,他的19岁,或者23岁生日到来的第一秒并没有得到祝福。

想到宁思荣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,原夕也就不忍心责怪他了。

他盯着洁白的墙壁,禁不住地想:真的是宁思荣制造了爆炸吗?钟强手上应该有不少人命,确实该死,但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?想要从漩涡中解脱,就要先踏足淤泥太没有道理了。

爆炸的一瞬间,他一定很害怕吧。

......下一秒原夕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。

宁思荣曾经嘱咐过他,每晚十点到十点一刻之间给季有夏发一条消息,证明他们还安全。

就连在国外的时候原夕都定好闹钟,生怕漏发消息,可是今天他忘了。

而忘记的后果是——季有夏会给齐栩打电话,向唯一可信的警察透露他们的人身安全可能会受到威胁。

齐栩应该是已经接到了电话,在故意诈他。

完了。

真的闯祸了......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