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梦中,水声潺潺,原夕恍惚之间看见一片星空。
他觉得自己浮在水面上,但四肢很沉,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,直到一股力量托住他的身体,他居然可以在水中站立起来。
夜色将他温柔包裹,推着他向前走,面前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个人。
画面逐渐清晰,定格,最后连水花卷起的形状也凝固了:是一个削瘦的背影,长发垂肩,水面掩住胸口以下,一弯月亮骤然出现在视野中。
那个人久久地站着,红色在水中朝他漫延过来。
紧接着,他的手腕猛然传来剧痛,梦境瞬间碎裂成玻璃……原夕醒了,睁眼便是香槟色的床幔。
耳边蝉鸣鸟叫,热烈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腰间的空调毯上。
毯子裹得他全身暖烘烘的,也盖着另一个人,正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撒手。
宁思荣躺在他对面睡得并不安分,表情严肃,眉头紧皱,似乎被梦魇住了。
原夕闭了闭眼睛,恶狠狠地想:活该!让你昨晚那么对我,做噩梦了吧禽兽!原夕想把手腕抽回来,可是一动,全身的神经紧跟着一齐苏醒了。
他全身酸痛,关节像是拆下来重新装上的,身后某处传来的肿胀感异常明显。
挣扎几番又动弹不得,原夕只得躺回去,百无聊赖之下又侧头端详起宁思荣的脸,嘴脸不禁带上嘲讽的笑。
此刻的他哪有一点社会精英的样子,嘴唇干燥起皮,头发乱成鸡窝,身上什么都没穿,大片小麦色的皮肤露在外面,只用毯子的一角虚虚掩在腰间。
也好,看着很年轻,有朝气,总算有了点二十多岁的样子。
宽厚的肩膀上有他的咬痕,最深处有点皮下出血,是宁思荣要抱他进浴缸之前留下的。
原夕昨晚射了四次,为了护住第五次,他不得不对他的客人表示抗议。
至于进了浴缸之后,宁思荣有没有对他做什么,他不知道。
失眠的缘故,他近半个月都没睡过好觉。
昨天本来就头痛,又被折腾那么久,在热水里泡了没多一会儿,就进入了浅眠状态,意识断断续续,压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床上。
宁思荣虽然做起来挺禽兽的,不过还是给了他一夜的好觉。
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梦见了什么。
趁着宁思荣手上卸了力,原夕赶紧从床上起来,站起来的一瞬间差点腿软跪在地上。
地上的东西乱作一团。
昨晚蹭脏的床单和被子,被宁思荣一把推下床,旁边还堆着浴袍和润滑剂的瓶子……太羞耻了,昨晚到底疯成什么样啊。
原夕扶着墙,手捂住酸疼的小腹快速溜进浴室里。
排风扇还开着,地上的水分已经蒸发干净,浴缸里的水也凉透了。
洗漱过后,一身清爽,宁思荣不光帮他清理下面,还体贴地帮他卸了妆,但是……他眼睛往镜面上一扫,看见自己满身斑驳的痕迹。
转过身,背上爬满了吻痕,还有摩擦蹭出来的瘀血,看上去触目惊心,像是挨了一顿毒打。
原来的鞭痕反倒看不太出来了。
就这么介意张总抽的那两鞭子吗?有感情洁癖?原夕心里嘀咕着走去马桶旁边放水。
出来时,他穿上了浴袍,看一眼墙上的挂钟,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。
正琢磨怎么样把宁思荣叫起来带他去吃饭,回到卧室却发现宁思荣已经醒了。
总裁大人头顶鸡窝,捏着手机颓然坐在床上,那表情犹如错过了一单很大的生意。
见他进来,宁思荣愣住了,眼睛一眨不眨,口中喃喃着:……原夕?!!!?原夕心下大惊。
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?就是睡个觉而已,还要调查我?那怎么不干脆去查一查我是不是处男啊,也免得我遭这份罪!原夕!他还没明白他的欣喜是为什么,就被拉过去,拥在怀里。
宁思荣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檀木香,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闻到,是从他皮肤里面散出来的。
味道很好闻,有点让人上瘾,宁思荣好像是借着这个由头埋在他颈窝里,声音低哑发颤:我是……上天堂了还是在做梦啊。
他的力道比昨晚还大,原夕本来就浑身疼,一开始还能忍着和他拥抱,勉强做到安慰,可宁思荣越抱越紧,他忍不住开始挣扎。
……宁先生,松手,很疼。
先生…放开我。
宁思荣在他的声音里渐渐缓过神来,松开他面对面坐着。
对视时也不安分,总在四处打量,好像在反复确认什么。
一直带在脸上的那张面具碎掉了,他的表情开始变得真实,开始显露出情绪。
他很难过,即使他还在极力掩饰着。
原夕有一瞬间的动容,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,还是抬手擦掉宁思荣鬓角的汗水,轻声说:你已经醒了,这不是梦。
可是宁思荣好像更难过了。
原夕本来只是想叫宁思荣起来吃饭,却没想到这么大个人居然能被一个梦吓成这样,害得他饥肠辘辘,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还要给他烧壶热水!——啪!热水壶自己跳了闸。
原夕把水倒在玻璃杯里,又拿出另一个,将热水来回折了几次放在一旁。
一回头发现宁思荣已经换好了服务员送来的休闲装,正抱臂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他。
宁思荣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,整张脸有一种冰雪消融之后,春暖花开的感觉,明明也没什么表情,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期冀。
太诡异了。
这会儿不嫌我不干净了?原夕问。
我没有嫌你啊。
听起来他还有点儿无辜。
你明明很介意,昨晚都生气了,在我后背上又啃又咬,还打我屁股。
原夕转身将那杯水又折了两遍,你不是说你没有那种癖好吗?我确实没有那种癖好。
宁思荣抿着嘴角的浅笑,走过来拿过玻璃杯,另一只手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,过来吃饭吧。
餐桌摆在客厅里,不知何时摆了两碗粥和一整盘小酥饼。
宁思荣一脸坦然地坐下喝粥,还热情地邀请他坐下。
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酥饼?原夕并没有问出心中的问题……因为他坐不下去。
宁思荣眼睛看着手机,舔了舔嘴唇,很正经地说:你可以坐我腿上。
……我站着吃吧。
还没等他挪步,宁思荣从旁边甩了个垫子给他,忍笑说:快吃饭,一会儿粥凉了。
…………这人脱了西装连脸都不要了。
原夕喝了两口粥,假装不经意地说起,一会儿吃完饭,我就得走了。
嗯。
他刚手指捏住一个金黄诱人的小酥饼,随即狐疑地抬起头,就没了?宁思荣恳切地点点头,示意自己在听。
原夕咬下一口小酥饼,含糊地说:没必要吧宁总,您又不缺钱,就别白嫖了吧。
可以,那你一会儿陪我泡澡。
我陪……你大爷啊,你确定只是泡澡?原夕舌尖绕了一圈,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。
早知道这个人这么不守信用,昨天就应该让他先掏钱的!他恨恨地吃完了手里的小酥饼,又拿一个,讪讪地重复一遍:我陪。
饭后,清洁员推着车来房间打扫。
房间里还和昨晚一样凌乱,看一眼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。
更要命的是,原夕发现这个大姐他居然认识!他就坐在沙发上,还穿着浴袍,暧昧的痕迹根本遮挡不住。
眼看着大姐拿着拖把朝他这边过来了,他抬手挡住侧脸,耳朵越来越红。
一块纯白色的毛巾从头顶降下,把他盖住。
身边的沙发一陷,宁思荣低沉的声音在他右边响起:这边不用收拾,麻烦了。
好的先生。
脚步声远了,大概朝着卧室的方向去了。
之前没觉得你是个脸皮薄的人啊。
宁思荣手上还端着那杯温水,时不时还吹上两口。
这个大姐我认识。
原夕小声说。
哦~宁思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将杯子递过来。
水温适宜,原夕小口小口地喝完,听见大姐说:先生,都打扫好了,浴缸也按您的要求布置好了。
他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钞票的声音,大姐的声音都激动了:谢谢先生!辛苦了。
咔哒!门关上的瞬间,原夕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,宁总,要不然我们也结一结账吧。
宁思荣已经站起身,闻言又坐了回来,从钱包里抽出三张百元钞票,塞进原夕衣襟里。
我就值三百块?原夕将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,把钱掏出来,不可置信地看向宁思荣,却只看到他看戏一样,悠闲地靠在沙发上,说:我昨晚射了三次。
原夕一听这话,闭上眼深呼吸,强忍着怒气。
第一,他可能打不过宁思荣。
第二,这里是宁思荣的地盘。
第三,他的身价怎么也得一万块钱朝上,他得把钱讨回来。
原夕摸上宁思荣的大腿,谄媚地对他笑,宁叔叔,我昨晚真的很辛苦,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,对不对?我大你七岁,其实可以叫哥哥。
可是我叫了一晚上,都叫习惯了,一下子还改不了口。
原夕大着胆子把手放在宁思荣胸口,求你了,宁叔叔,这笔钱对我很重要。
宁思荣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,你着急用钱干什么?房租快到期了,房东会把我赶出来的。
宁思荣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,不再多说,把他打横抱起来,进了浴室。
大姐把浴缸的水放好了,上面飘了一层白色的泡沫。
宁思荣把原夕的浴袍扯下来放在柜子上,自己也脱光了坐进浴缸里。
泡沫和着温热的水溢出来,流到台阶上,原夕还是站着没动。
他其实有点怕。
宁思荣情欲上头的时候太凶了,他现在小腹有些泛酸,他担心自己身体承受不住。
过来吧,我保证不动你。
宁思荣手臂搭在浴缸两侧,打开浴缸的按摩开关。
嗡——!一声响过之后,浴缸里的水荡漾起来。
原夕犹豫着光脚踩出水花,踏上台阶,抬腿迈进去。
虽然浴缸比一般的尺寸要大,但两个男人并排躺着还是会拥挤。
宁思荣仰着头享受按摩浴缸的服务,一边对原夕说:离我近一点。
原夕顺从地靠在宁思荣肩膀上,这样?他听见宁思荣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。
他们安静了下来,一时间只有轻微的机器声响。
水流冲击之下,原夕闭上眼,闻着宁思荣身上的檀木味,身体的疲惫好像真的减轻了很多。
原夕,以后跟着我吧。
宁思荣突然说。
跟着你做什么?做我男朋友。
原夕猛地从水里坐起来,浴缸里的水漾出去好些。
他又问:做什么?宁思荣睁开眼,郑重地再说一次:男朋友。
……宁总,您别开玩笑了,我只是个小服务员,哪儿能做您男朋友啊,不合适的。
你可以不做服务员,今天,不现在就离职。
房子也不用租了,我在理江边上有个别墅,你可以直接搬进去。
要不然……您还是白嫖吧,昨天一晚上就当我做好事了,那300块钱是给我当辛苦费。
原夕说着就起身,又被宁思荣抓住了胳膊。
为什么不愿意?你在怕什么?宁思荣小麦色的皮肤粘着泡沫,精致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,你甚至可以暂时不用喜欢我,就当成是我在嫖你。
原夕伸出一根手指,指着自己,你的意思是说,你喜欢我?是。
是什么是,从昨晚到现在你一下子说我撒谎骗人,一下子又说喜欢,鬼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!他们还僵持着,宁思荣放在台子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。
可是,为什么啊?什么为什么?你自己骗人,还不许别人一见钟情了?……手机振动得剧烈,好像是同一个人打电话,打了就挂,挂了再打,催命一样要宁思荣接电话。
还需要时间考虑吗?……嗯。
需要多久?宁思荣从浴缸里站起来,吓得原夕缩了缩肩膀,差点咬到舌头,两……一天。
太久了。
宁思荣抓过浴巾围在腰间,我现在有事要出去,等我回来的时候,给我一个答案。
原夕对眼前的情况很是苦恼,毫无防备地被挑起下巴,亲了又亲。
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。
那个坏蛋这样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