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相往往隐藏在刻意营造的假象中,宁思荣在得到那个答案以后,整个人都变得很亢奋,即便他在极力掩饰这一点。
在晚饭后到睡觉前这个时段里,宁思荣间歇性地提出了N种设想,并且一脸认真地要原夕评价。
原夕看来,宁思荣确实是疯了。
结束一顿愉快且丰盛的晚餐,阿姨进屋收走餐具,刚一关门,宁思荣按耐不住地问:要是我没和李款款结婚,我们一开始会顺利很多吧?......会吧。
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已婚的身份?原夕略一思忖,说:因为我是男的啊,感觉你的妻子很可怜。
宁思荣顿了顿,而后点头:是我的疏忽,我应该早一点跟你说明我跟李款款的合作关系。
原夕不自在地抓抓头发,心说,当时我俩什么关系啊,你有那个必要和我说明?大概九点,宁思荣洗完澡回来就一屁股坐在他床边,对了,上辈子破产的时候,你为什么把存的钱全都给我了?我以为你会走……他的头发一幅完全没吹过的样子,发梢一直往下滴水,衣服领口的一圈布料湿了大半,整个人看起来湿漉漉的。
露出来的麦色的皮肤微微泛红,周围的温度好像也升高了一点,淡淡沐浴露香味渐渐散发出来。
原夕正在喝水,突然喉间一哽,差点把自己呛死。
他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,宁思荣单手抓着毛巾擦头发,另一手去拍原夕的背,等彻底停下时,原夕也被甩了一脸水。
假如说没有破产这回事,你会不会攒够钱就离开?宁思荣紧着把自己的话问完。
原夕不着痕迹地擦擦脸,……听实话吗?嗯。
我会离开的,不过没考虑过具体什么时候走。
宁思荣抿起嘴唇,没有计较原夕为什么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。
他很想听原夕说些心里话,最起码表达一下对他的在意也好啊。
但我还是留下了,这是事实。
原夕又说。
原夕看着电视出神,本来在单人沙发上摆弄电脑的宁思荣再次发问:你说......如果我早一点回国,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?他回答:万一你提前回来,可是没有遇见我呢?......你是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吗?要是我一开始查你手机,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了?原夕鼓着腮帮子,正在咀嚼一大块红柚,听见这话皱起眉看向宁思荣,含糊地说:我的手机密码很复杂的,从锁屏到日记有三层密码。
......这么不想让我看见啊?坐在一旁扒柚子的人哂笑着,将一大块果肉放在碗里,继续和粘连的柚子皮作斗争。
他脑袋里一定在想以前的事情吧。
原夕将目光移回发光的电视屏幕上,将果肉咽下。
他今晚其实不太想说话,因为不习惯用自己的身份和宁思荣相处,更因为无法理解那些如果。
如果没有遇见陈朗,他根本不随选择搬出宿舍,不会缺钱,不会去赌场,不会得罪老板……也就不会遇见宁思荣。
他们注定是要这样遇见的,所以那些假设毫无意义。
在疗养院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假设一些事情,但设想中的结局越是美好,就越无法接受现状。
—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?然后会被这个问题纠缠很久很久。
手背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,原夕下意识地一缩,才发现是宁思荣拿着一块刚刚剥好红柚,想递给他。
怎么喂不熟啊?没人要的柚子还是滚落到碗里,宁思荣遗憾地挑了挑眉,问:还要吃吗?原夕摇摇头,把最后的一大块放进嘴里。
宁思荣没再凑过来了。
他重新戴上眼镜,坐回属于他的沙发里,在两人之间留出一个安全却又不生疏的距离。
电视剧里正在播放男女主角因为误会闹分手的情节,男演员全程瞪眼歪嘴,丝毫看不出演技体现在哪。
他们自己看的时候都不会尴尬吗?柚子的甜味经久不散,原夕舔了舔嘴唇,却觉得苦。
他很想和宁思荣亲近,可身体的条件反射完全违背他的本意,甚至连记忆都在欺骗他。
晚饭前宁思荣说给他打过很多电话,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?还是说,明明知道,却硬要记成自己是被忽略的那一个,并且终有一天会被抛弃。
原夕悄悄偏过头偷看宁思荣,他似乎苦恼于一个困难抉择,单手撑住下巴,眉毛拧成严肃的川字,少顷,又噼里啪啦地敲键盘,好像在和谁沟通。
夜色渐浓,窗帘紧闭的房间里看不见星月交相辉映的画面,只有发亮的屏幕。
两集电视剧放完,开始了新的剧场。
播放片头曲的时候,宁思荣把电脑一合,抬头正撞上原夕的眼神……!原夕倒吸了一口,匆匆瞥向另一边。
宁思荣低笑道:别担心,我今晚在沙发床睡。
……眼看着宁思荣就要拿着枕头去沙发床了,原夕连忙说:内个……宁思荣回身,发出一个疑问的鼻音:嗯?原夕眼巴巴地看着被拿走的枕头,问:那床看起来不是很舒服,你能睡好吗?明天不就要出院了吗,在这凑合一晚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宁思荣语气坚定,扔下枕头时宛如一位杀身成仁的义士。
从我醒来之后就一直睡你旁边……原夕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只是咬着嘴唇看向那个走过去关灯的人。
咔!房间里应声黑了。
原夕无声地叹气,认命地躺回被子里。
不一会儿,原夕听见脚步声往外间去了,然后又回到他床边。
宁思荣问:要喝水吗?原夕摇头,又怕他没戴眼镜看不清楚,出声说:不了。
哐!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,宁思荣从身后掏出枕头的摆回原处,掀开被子钻进来,一套动作一气呵成。
随后惩罚似的在原夕脸上捏了一把,说一句想让我陪你睡这么难吗!?唔!原夕被他吓了一跳,再反应过来的时候,宁思荣就像个巨型抱枕一样躺好了。
……就算我不说,你看不出来我想跟你一起睡吗?欲擒故纵这一出是跟谁学的!宁思荣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,鼻尖紧贴着原夕的脸,嘴唇有意无意地落下几个吻。
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原夕身体僵直,又听那人用气声问:不躲我了?还没等回应,宁思荣又迫切地亲他。
瞬间,原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宁思荣的吻是带有侵略性的,灵巧的舌将原夕所有的避让和躲闪尽数化解。
他用手肘撑起身体,一手从原夕颈后绕过去,扶住他的头,另一手抓着原夕的右手,在那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。
像是捕猎者追踪猎物已久,全身肌肉绷紧,伺机而动,时机来临之时,力量爆发,誓要将猎物一举拿下,完全不给他喘息和挣扎的空间。
这种暴虐又克制的吻法,原夕很熟悉。
而且宁思荣没有碰身体的其他地方,意味着,他只是想要一个吻而已,却又怕他会逃跑。
实际上,原夕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躲,但是宁思荣已经封死了他的逃跑路线。
因为避无可避,他承受了这个霸道的吻。
但随之而来的是,缺氧……心脏跳动的幅度似乎顷刻间增快,原夕不得已推了推压住他的人,宁思荣才停下来。
一时间,病房里无人说话,只剩交错的呼吸与混乱的心跳。
抱歉,我忍了一晚上了。
宁思荣哑声说:你别害怕,以后我会慢慢来。
我不是…不让你亲,原夕轻喘着:但你能不能…先给点提示啊…宁叔叔。
听见这个称谓,宁思荣笑起来,嗯了一声,说:我以后会问的,但是你别这样说话。
原夕忽然意识到了宁思荣言有所指,居然少见地觉得害羞,耳根一热,就被贴着他的宁思荣发现了。
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。
宁思荣从被子里坐起来,翻身下床,走前还不忘去蹂躏他滚烫的耳廓。
随即在原夕目光中,大摇大摆地往卫生间去了。
等他冷静下来,再回到床边,发现原夕已经睡着了。
但他睡得并不安分,睫毛颤动,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似的。
宁思荣重新抱住他,悄声说:这就睡了?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。
…想说什么?原夕将眼睛眯开一条缝。
明天再说吧,睡觉。
原夕小幅度地晃晃头,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了,嘟囔道:你说,我都能听见。
……先说,我今天下午买了一整箱苹果,大概明天会送到。
我最讨厌吃苹果了。
之前给你削苹果,你不是也都吃了吗,怎么就讨厌苹果了?医生说,苹果是对病人身体最好的水果。
我喜欢柚子。
原夕仍然闭着眼。
我记得了。
宁思荣留下一个短促的停顿,忍不住由衷地说:就是剥起来太费劲了,下次直接买剥好的回来。
原夕还在将睡不睡的边缘挣扎,哝喃道:就是因为费劲啊。
……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剥。
只要偶尔就好,我已经很知足了。
苦涩的笑容再次晕开在嘴角,宁思荣看着逐渐睡熟的原夕,轻声说:如果之前那次车祸后我也能这样陪着你,你的病情也不会那样严重吧。
......说到底还是我太忽略你了,往后你可以向我要求更多。
原夕蹭在他怀里,世界似乎干净的只剩下黑白色,这种毫不设防的状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养的那只名叫Niko的萨摩耶。
拥有雪白松软的毛发,喜欢等他放学,喜欢围着他转,每天回到家里,唯一令他觉得温馨的,就是这只小狗了。
那是第一个如此依赖他的生命,但他从未真正对人说起过Niko,因为他没有等到Niko长大。
Niko被宁峰玉送走了,于是记忆中的Niko永远停留在了奶狗的模样。
他现在倒是很想让原夕变成以前那样。
宁思荣的手指从原夕的眉骨,轻柔地顺着鼻梁摸到嘴唇,怜惜地摸摸他的脸。
我说过的,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。
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