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Chapter 04

2025-04-03 05:12:52

这位就是小宁总吧?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,一看就是当企业家的料子!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说着,伸出自己友好的胖手,谄媚地朝宁思荣笑。

宁思荣轻轻握了握他的指尖,称不上,刘总监抬举我了。

称得上称得上,小宁总太谦虚了。

刘总监另一只手也得寸进尺地抓住宁思荣的手腕,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,尽管和我说,不用客气!宁思荣点头应下,缓缓抽回手。

手背上全是陈总监的手汗,空调一吹凉飕飕的。

他背过身,趁着把空杯子放回去的空档擦了擦手。

这样嘴脸的人他今天已经见得太多,连腹诽的精力也没有了。

他不想再喝酒了,随手端起一杯果汁抿了两口。

还没喝完,另一个平头男人又笑着走过来,打算开口交谈。

这群人怎么没完没了?烦得要死!宁思荣咬着后槽牙,将杯子放下。

他想说自己要去厕所抽根烟,或者随口胡说点什么赶紧逃走。

他耸搭着眉眼,已经做出了抱歉的表情,可在开口之前,烦人的平头男就被拦住了。

陈总监,您说奉承话好歹也得做做功课吧。

小宁总在美国学的是金融,回国是要做投资的,他可不是企业家。

季唯半个身子挡在宁思荣身前,理了理身上骚气的豹纹西装,连着两个项目都出了岔子,您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喝酒呢啊?陈总监一张胖脸登时憋成绿色,想回嘴却又不敢,干笑两声转身走了。

平头男也识趣地说:二位先聊。

宁思荣悄悄松了口气,又拿起一杯果汁递给季唯,谢了。

跟兄弟还客气什么?季唯举杯和他撞了一下,我等半天了,这几个人凑在你身边嘴都没停过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来套近乎的。

宁思荣抿了抿嘴唇,又往玻璃墙那边看过去,来去匆匆的服务生中找不到他。

过道里不如礼堂明亮,他还没有看清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。

有点可惜。

他很少看一眼就被一个人吸引,还只是远远地一眼——男人可能是刚刚挨过训,颓然靠在墙边抽烟。

他看起来个子不算高,但是腿长,即使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还是很显眼的。

烟雾像轻薄的面纱,呼吸之间飘散成不愉快的形状。

原来这酒会上不开心的人不止他一个。

宁思荣收回目光,发现季唯顶着一头黄毛四处乱看,随即说:别找了,姓李的一个都没来。

我知道,要不然我姐也不可能放我出来。

季唯一哂,搭上宁思荣的肩膀,小声说:我主要是怕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适应。

什么意思?宁思荣纳闷道:不就是个会所吗?不是吧大哥,渡江云城好歹也是你家的产业,你一点儿都不知道?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,无非就是大礼堂,会客室,游泳池和按摩房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。

一楼到四楼都是可以放在明面上的项目。

而地下,才是真正的娱乐城。

季唯说。

宁思荣侧目看向季唯,眉间藏着愠怒,你说渡江云城里有那种服务?季唯无辜地摊摊手。

他放下杯子转身就走,却被季唯扯住袖子。

季唯压低声音语速极快:欸,你干什么?!别走啊。

宁伯伯就是怕你半路跑了,才让我来这里陪你的!酒会是为了你办的,你不能先走。

宁思荣的脸一瞬间沉下来,怎么?让我和这群人喝酒聊天还不够,还得陪着去做那种龌龊的事?你想什么呢!我说的是赌场!赌钱的!季唯左右看看,快把你那瘟神似的脸收一收,别让人看见了,得留下好印象。

谁稀罕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?宁思荣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酒,就不再说话了。

在国外读研的时候,导师带着他一起谈项目,免不了也要应酬。

他那时没有抵触,因为自己确实做出了一些成绩,所以理应得到别人的恭维。

而在这里,别人对他所有的讨好都只是因为,他是宁峰玉的儿子。

来之前父亲都说清楚了,现在他在董事会里遭人排挤,一手建立起来的投资公司也被别人抓在手里。

为了宁家不被踢出局,他必须要和这些人处好关系。

即使他现在已经烦躁到了极点,但是当年长的人走得差不多,几个比他还年轻的毛头小子提议去玩两把的时候,他还是跟着去了。

一群人先后到了一楼,宁思荣被季唯带着从电梯里出来,走近大厅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小门。

两个保镖朝他们恭敬地问好,说:先生,请配合我们检查。

两个金属探测器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几边,将手机钱包车钥匙全都验了出来,还仔细检查了胸针和镜框。

一位保镖说:两位的东西我们会替你们放在三楼的房间里,房卡晚些时候会送到您手上。

走进去,是一间极大的仓库,堆满了各种大小的纸箱子。

又一个保镖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,说:两位先生请往这边走。

他们又走进纸箱子后面的一扇小门。

眼前是逼仄的楼梯间,头上悬着一颗孤独的小灯泡,随着通风口通进来的风一起摇晃。

季唯轻车路熟地走下楼,宁思荣跟在后面,还要时刻小心自己的衣服不要蹭到墙上。

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走过这样的楼梯了。

大概走了两层楼的高度,又是一扇门,推开之后才是另外一个世界。

穿着暴露,浓妆艳抹的男男女女端着托盘走来走去。

视线被挡住一瞬,紧接着显出整个空间的样子——金色的穹顶之下灯光昼亮,一眼看过去全是椭圆形的桌子。

旁边坐满了人,身边也站着好些人,声音嘈杂得很。

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,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,小宁总,季少爷,您二位晚上好。

我是负责本区域的经理,请随我来。

宁思荣表面上波澜不惊,跟着往里面走,心里却开始犯愁。

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赌场,更没想到他们家度假村底下居然有一个赌场!等回了家,他一定要问问宁峰玉到底是怎么想的!违法的生意也敢做?路过几排吆五喝六的人,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吧台,里面的酒保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,倒酒,调酒,摇晃几下倒进各式各样的杯子里,再递给等候的服务员。

她们身上香味浓郁,只是走过都觉得呛,不过在地下浑浊的空气中,正好能中和烟酒味,不会让人窒息。

吧台后面都是单独的包间。

经理在挂着A001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,敲敲门,随后推门进去。

里面光线弱,只有悬桌子上的一盏灯开着,巨大的鱼缸嵌入墙里,发出暗暗的蓝光,几条银白色的龙鱼在里面来回游弋。

桌边的皮质的座椅旁已经落座了两个人,都是在楼上和他寒暄过的。

宁思荣和他们一一点头,找了位置坐下。

季唯坐在他旁边,小声说:待会儿要玩的话,你负责拿牌就行,别的我来。

宁思荣挑着半边眉毛,心说,你根本不是专门来陪我的,其实就是赌瘾犯了吧。

他轻蔑地哼了一声,翘起二郎腿,侧头问经理:我们什么时候开始?等金总来了,我们马上就开始。

金时?这赌局难道是他组起来的?他是重明集团另一位大股东陈义的女婿,宁思荣上高二那年还参加了婚礼。

下周他要去丰远创投上班,而金时正好是他的上司。

回国后和上司的第一次见面在赌场?宁思荣抿着嘴点点头。

有趣。

少顷,有人敲门,他们都以为是金时,准备起身迎接,可来的却是两位服务员。

她们走到那两个人身边,将托盘中的酒和小食放在一旁。

经理突然一拍脑门,二位没带女伴来吧?要不要我找两个过来?找个什么?宁思荣下意识回头看了季唯一眼,季唯憨厚地笑起来,对经理说:帮我叫上次那个俏俏就行。

那您呢,小宁总?……问你呢,宁思荣。

季唯还在一旁煽风点火。

宁思荣搓了搓左手手腕上的表盘,对经理说:不用麻烦了。

那怎么行!一会儿金总来了会说我怠慢您的。

您跟我简单说说要求,我一准儿给您找一个过来。

……我还能让你给我找个男人来?倒是季唯大手一挥,咱宁总男女不忌,你就把长得好看的都叫过来让他挑就行了。

经理听完这话,一阵风似的跑出去找人了。

宁思荣上了发条似的转过头,恨恨地瞪着季唯,压着声音:你故意的?我也是在帮你啊大哥。

你看你都分手多久了,一年有了没?成年男人不得有点正常的性生活嘛?也不能天天打飞机你说是不是?你给我闭嘴!一会儿记得挑戴绿色名牌的。

季唯坏笑着看向他,暧昧地说:可以带回房间~我带你大爷!你他妈就是来捣乱的吧?宁思荣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,要不是有任务在身,他绝对起身就走。

他用手撑住太阳穴按了按,闭着眼不想再理这个损友。

叩叩——门又被敲响了。

经理带着一群人涌进屋子里,一字排开。

小宁总,您看看,哪个合眼缘?宁思荣一眼扫过去,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全是绿色名牌。

他看着这些人,居然想起了在玻璃墙后面抽烟的男人。

那他呢?他也是这样站着,像商品一样等着被人挑选吗?宁思荣眉头一皱,故意什么也没说,把目光停留在经理脸上。

经理还在期待着他的选择,被这样一盯打了个哆嗦,连忙道:不满意的话,我再给您换一批。

后面陆陆续续进来三批人,都没有能入眼的,连旁边坐着的两个人都忍不住说小宁总太挑剔。

而宁思荣还是那副样子,翘着二郎腿,在第三批人进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。

他想知道,如果一直拒绝的话,金时要什么时候才肯出现。

宁峰玉说过,现在丰远的重点项目几乎都攥在金时手里。

作为他的儿子,自然不能在别人的主场上太好说话。

他不愿意给金时留下这种印象。

从第四批进来的人开始,戴绿牌的人数量逐渐减少。

不知道换了几批,宁思荣注意到了站在最末尾的一个男人。

旁边的人全都一脸期冀地抬着头,只有他不同。

他的衣服还是四楼礼堂的服务生款式,而且腰细腿长。

衬衫的领结被摘掉了,第一颗扣子也没系上,露出一小片瓷白的皮肤。

但从进门开始,他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地砖,看上去很不情愿的样子。

宁思荣扬了扬下巴,你,过来。

原夕被经理一推,吓了一跳,这才抬起头来。

他的脸上是画着淡妆的,口红应该是擦掉了,两片嘴唇显得尤为单薄,鼻梁高挺,模样秀气,就算是灯光昏暗,一双桃花眼也明亮勾人。

这种长相如果留着长头发肯定会被认成是女人。

宁思荣的目光落到原夕胸前的金属名牌上——没有绿色,只用英文写着Pacino。

他竟然有一瞬间释然。

就他吧。

原夕睁大双眼看着宁思荣,但只惊讶了一秒钟,便又低下头。

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,经理也招呼原夕往外走。

宁思荣紧着问:带他干什么去?经理解释道:他是四楼的服务员,您要让他陪的话,我带他去换身衣服。

他回想起刚才见过的那些辣眼睛的衣服,立马说:不用换,这样就好。

经理终于走了。

季唯在旁边搂着俏俏,戏谑地说:出趟国真的出息了,我以为你一个都不会留呢。

宁思荣看着原夕,单手推了推镜框。

这不像他的做法。

他自诩是个正派的人,吃喝嫖赌抽样样不沾,今天怎么头脑一热就把人留下来了?是那副受人欺负的样子激起了他的保护欲?还是这个Pacino很合眼缘?一种莫名其妙地吸引?又或者是……信了季唯的鬼话!初见时看不清长相,现在看清了却又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。

还是原夕先开了口:先生,您想喝点什么吗?……随便弄杯果汁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