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置的餐桌终于派上了用场。
丰盛的晚餐过后,四个人围坐一圈,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息晕开在空气中……李款款啪地往季唯胳膊上拍了一掌,把烟掐了。
!原夕手上动作一顿,在指尖触到烟盒之前缩回来,讪讪地看向周围的三个人。
李款款和季唯聚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,而宁思荣对于他们之间的打情骂俏习以为常,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,缓缓开口:关于季伯伯的事情,你们有什么想法吗?一男一女霎时间收了声,同步地看向说话的人,而后摇摇头。
宁思荣手肘架在桌上,两手将纸巾揉成一个球,我刚进公司不久,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。
但我们得加快动作,我听说董事长的病情不乐观,现在已经不太能说话了。
季唯:我姐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查,都没查出什么,我们能怎么查啊?李款款:要不然,我再去找那个狗仔帮帮忙?……宁思荣趁着低头推推眼镜,叹息道: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查吗?李款款哂笑着:那我就不知道了。
我一直不太懂这些利害关系,从来都是听我妈安排的。
她现在在忙遗嘱的事情,还得天天去陪我爸,根本没时间操心我们。
满桌的残羹剩饭已经冷了,方才热闹的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你们……三人的目光一下子会聚在原夕身上,盯得他有些局促,手指在桌子底下抠着衣摆,咽了口唾沫,续上自己刚才的话: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事情里还有一个人?还有谁啊?季唯问。
原夕偏头望向宁思荣。
那人仅一个眼神就懂了他的意思,说:还有我爸。
季唯的表情陡然变得复杂,……别闹了大哥,宁叔叔要是知道你背着他搞了这么多小动作,一定会把你腿打断的。
不,他只会把老头气得住院。
李款款附和道。
股权的事情瞒不住的,他早晚要知道。
宁思荣视线在两人中间晃了一圈,狡黠的笑意从眼尾流露。
他说:不如趁这个机会,你们俩帮我拉他入伙。
拒绝!严正拒绝!两人齐齐把手交叉放在身前,季唯脸上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,看向对面憋笑的原夕,问:是不是宁思荣让你这么说的?原夕用一秒钟的时间严肃起来,摇头说没有。
季唯:我跟你说啊小原夕,你可别被他教坏了。
我们说的这些事情,他爸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同意的。
而且宁叔叔生气的样子特别吓人,高中我们住宿舍的时候……旁边的宁思荣轻咳两声,季唯舌尖一转,……反正是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。
这句被骤然打断的话在原夕心里埋下一个小小的问号,他顿了顿继续说:他什么都没和我说,只是我觉得你们好像因为季小姐的那些话,完全忽略了……原夕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宁思荣的父亲,于他而言宁叔叔这三个字另有所指。
他将目光投向宁思荣,却在那双深沉的眸中读出欣慰来。
……忽略了提供录音的人。
既然这两年他也在查这件事情,手中肯定有更多你们需要的东西,一定会帮上忙的。
原夕说:既然早晚都要告诉他,不如现在。
话音刚落,宁思荣语气里带着些许得意,说:聪明的人都是这样想的。
他们同时摆头,跟那一对不情不愿的男女交换眼神。
几秒钟后,季唯和李款款放弃了抵抗,宁思荣将纸团远远一扔,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掉进垃圾桶。
他说:很好。
接下来开会的主题是,怎么在保证损害最小的情况之下,让我爸把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们。
原夕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串紫红色的葡萄,洗净了放在果盘里,端去客厅。
电脑中正播放着从宁峰玉电脑里拷贝出来的音频。
我知道他最近派人跟着我,但不管怎么样,绝对不能把那里建成度假村。
我们公司越做越大,已经引起上面的注意了,往后只会查得更严。
陈义本来就是个小混混,什么经营理念都没有。
自己早年间干的脏事都没收拾干净,只知道急着往口袋里装钱。
他到底跟其他人承诺了什么!?全都跟着他起哄,他这是要把整个公司拖下水!……我有个想法。
宁思荣在空格键上重重一敲,说:我爸知道渡江云城的危险性,我觉得只需要让他看到这种危险,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。
季唯把自己缩进沙发里,犹犹豫豫地开口:……你这是,要戳别人肺管子啊宁大少爷。
宁大少爷本人并不想戳那根肺管子,他也不是真的想动渡江云城。
那个地方太危险了。
到现在他也不知道,当年他找人去赌场偷偷录像取证的事情,李数到底是怎么知道的。
宁思荣接过原夕拿来的葡萄,指尖捏着葡萄皮一点点剥离,沉声说:如果不这样,首先转移股权的事情就说不过去。
万一跟我爸说了这些事情,他反而限制我们调查呢?总得让他知道我们这么做是对的吧。
李款款嘴里塞着葡萄,含糊地说:可是敲山震虎太冒险了,你怎么知道惹到的是哪一只?就算惹到,也不是我惹的。
宁思荣说:俏俏告诉我,渡江云城里有两个人消失了,估计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,被处理掉了,他们的家人一定也在找他们。
就算被压下来了,要是家属去警察局闹的话,还是会上门调查的吧?原夕补充道:哦对,俏俏最近电话来得勤,总是问什么时候能带她出去。
她这么着急,会不会是又有人不见了?宁思荣淡然一笑,款款,你的那位狗仔朋友,可以派上用场了。
那晚,季唯和李款款睡在他们家。
分配房间的时候季唯想跟李款款睡一起,被一脚踢了出来,转而又提出想睡在刚刚装修好的电影房里。
宁思荣正要去洗澡,头都没回,一句甲醛超标把他打发了。
夜色正浓,宁思荣拨弄着刚吹干的头发回到卧室里。
里面没开灯,原夕在床上缩成一团,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他脸上,听见门声却也像没听见一样。
宁思荣掀开被窝躺进去,从后面强制性地按下他的手机,胸膛贴近后背,将他整个人抱住,感慨道:终于安静了。
我没觉得他们吵啊,你的朋友都好可爱。
原夕在他怀里转身,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,上次去你家的时候,季唯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。
他说什么了?他说你幼儿园的时候不睡午觉,在桌子上写田字格。
原夕猝然抬头与宁思荣平视,你小时候就这么热爱学习吗?宁思荣在旁边平躺下来,一只胳膊穿过原夕脑后,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:你别听他乱说,我那段时间只是想早点写完作业而已。
那段时间是有什么事吗?嗯。
宁思荣两手在空中比量出一个长度,那时候我们家有一只这么大的小狗,纯白色的,很好看。
为了多点时间跟它玩,我只能把午睡的时间留出来写作业了。
原夕从他怀里爬起来,两眼放光,激动地说:我也很喜欢狗,我们养一只吧!宁思荣罕见地没有答应他,而是揉了揉他的头发,还是别养了吧,狗的寿命太短了,等他走的那天会难过。
他们离得近,虽然光线尚不明晰,原夕也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波澜,如同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,几不可察。
那只小狗死掉的时候,他一定很痛苦吧。
原夕适当地止住了话题,又问:我今天在餐桌上的表现是不是很不错?这次没有给你丢脸吧?雪白的指头点在宁思荣下颌,缓缓上移,触碰过嘴唇,鼻尖,顺着鼻梁的线条落到眉心,揉了揉轻皱的眉头。
原夕说:我虽然学习一般般,但是其他方面我还是很OK的。
指尖下滑,停在嘴唇时被捉住吻了吻,没有得到其他的夸奖。
宁思荣说:那只狗是我姑姑寄养在我们家的,送回去以后,我跟我爸说想养一只,跟他保证了一大堆事情,还去上了我不愿意学的钢琴课。
结果还是一样,因为我犯了一点错误他就把狗送走了。
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原夕?就好像身边的所有东西都是定时炸弹,随时都会爆炸,会消失一样。
也许是今晚的话题让宁思荣觉得不安了。
宁思荣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情绪不高,莫名地低落。
原夕发现,只要他对一件事情没有足够的把握,就会这样。
他撑着身体,整个人趴在宁思荣身上,附在他耳边说:知道啦,不离开你。
你爸给我多少钱,我都不离开你。
我不是说钱的事情。
那你什么意思?害怕我……没有。
宁思荣说着话,胳膊圈住他的身体,将人往自己怀里埋了埋,…我不太想去碰会所。
但是除了这个,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。
那就放手去做呗,怕什么?你看你现在,哪有一点当时在赌场里的样子?你都不知道自己手一扬,推出所有筹码的样子有多帅!原夕本来是在取笑,抬头却没在宁思荣脸上看到一点笑意,反而是茫然的,错愕的,连嘴唇都忘记闭合,留给他可以入侵的缝隙。
这样也许可以安慰到他。
好啦,别想其他的了。
今晚有客人在,只接一个吻吧。
原夕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,而后撬开牙关,灵巧的舌钻进口腔里,与他深吻。
宁思荣在浓烈的亲吻之中有些晃神。
他早就忘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了。
酒会,赌场,果决地跟人在生意场上拼杀,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。
他的锋芒跟随着一场噩梦般的意外,消失不见了。
如今这一切,确实是在复仇。
他可以解决掉给他带来麻烦的人,但又该怎样找回自己呢?…原夕…宁思荣轻喘着推开身上的人。
嗯?两人呼吸交错,视线相对,起伏的胸膛紧挨着彼此。
宁思荣想,他的答案就在眼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