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Chapter 37

2025-04-03 05:12:52

叔叔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,我们公司这次是遇到大麻烦了,就等这笔救命钱了。

季有夏把宁峰玉刚签好的合同放回随身的包里,诚恳地说:等这事了结,我请您来我们家吃饭!宁峰玉朗笑着,大手一挥:不用客气,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,这点忙还是要帮的。

不过,食品安全的问题会直接影响声誉,还是得好好解决才行。

我倒是认识几个不错的律师,如果出事的几家人咬着你不放,你到时候再联系我。

季有夏点头说好,正事办完,他们之间的话题也轻松不少。

在交谈结束前,宁思荣若无其事地从楼上下来,被宁峰玉狠狠地剜了一眼,便兀自坐到单人沙发上。

宁峰玉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,又聊了几句就背着手出门遛弯去了。

老年人离开以后,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宁思荣和季有夏。

红木桌上摊开的照片已经被人收走了,季有夏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过的热茶。

中式设计中的灯光颜色发黄,如同古代游人归家后温暖的烛火,但他们之间的氛围依旧是紧张的,谁都没有贸然开口。

宁思荣想着刚才听到的录音内容,时而抬眼看着季有夏的反应,毕竟他们还没有达成合作的共识,并且这里也不是谈论那些的好地方。

时间也不早了,我就先回去了。

季有夏起身说。

宁思荣会意后点点头,便站起来送她。

景淑梅端着果盘从厨房过来,正赶上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玄关处。

她提了提嗓门,说:有夏这就要走了吗?怎么也不多待一会儿?我不多留了婶婶,还有些事情要处理,我改天再过来。

季有夏穿好鞋子,动作一顿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。

她转头说:对了思荣,季唯下午还和我说晚上要找你出去唱K呢,他有联系你吗?要不要我送你过去?宁思荣礼貌性弯了弯嘴角,既然这样的话,就麻烦有夏姐送我一趟了。

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,在景淑梅稍带惋惜的视线中出了别墅大门。

柏油路上,两侧稀疏的建筑中间绿植茂密,还没有秋天摧残过的痕迹,路灯将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,四下无人,只有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车。

宁思荣落后季有夏半个身位,听见她问:去我那聊可以吗?都可以。

恍惚间他又想起原夕说过,季唯今天晚上确实带着一堆烧烤来他们家找过他,于是一边跟着季有夏往前走,一边掏出手机,我先给季唯打个电话。

季有夏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宁思荣手上的动作,不用了,他跟我一起来了。

她单手将后座的门拉开,留给宁思荣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,与此同时,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。

哈喽宁总~里面的人伸出半只胳膊,灰色卫衣袖口之下一只白皙纤瘦的手朝他摆了摆。

你……宁思荣下意识瞪大了眼睛。

路灯的光亮在镜片上唰地掠过,他警惕地四处看看,确认没人偷拍,才在那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。

原夕讪讪地收回手,刚才行凶的人绕到另一边,带着一身初秋的凉风坐上副驾驶,诧异道:你怎么来了?我带他来的啊,惊喜吧。

季唯从后座伸出脑袋,被宁思荣锋利的目光抵住喉咙,后面调侃的话还未出口就一并吞了回去。

我来当司机啊,请宁总系好安全带。

原夕嘴角带笑,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,与季有夏对视,问:季小姐,我们现在去哪?季有夏视线在几个闹腾的年轻人中转来转去,终于松了口气似的,说了一个地址。

原夕手指在导航上戳了几下,在语音包的提示下向目的地驶去。

原夕的驾驶证是在渡江云城的时候考的。

会所刚刚开业那会儿,很多客人为了掩人耳目不带司机过来,喝多了酒还不愿意留宿,惹来一群代驾堵在门口抢生意。

珊姐觉得这群人太招摇,索性让服务生都去考了车票,必要时候由他们送各位老板回家。

但原夕开车不稳,一会儿提速一会儿减速,终于在半路上被宁思荣赶到了副驾驶上。

季有夏说的那个地方,是一间茶社,木制牌匾上用颜体书法绘着茗净二字。

原夕从他们三言两语的交谈中听出,季有夏的父亲经常和宁思荣的父亲来这里品茶。

在她父亲去世之后,季有夏就把这里买了下来,做成了私人茶社。

他在会所里也见过茶室,但那只是徒有其名而已。

这间叫做茗净的茶社,才是真正的古色古香,精致典雅。

进门是一扇雕花的木制屏风,拐过来才看得见里面。

视线所及的所有桌椅也都是木制的,泛着暗红色的光泽,天花板上的吊灯做成了灯笼一样的桶状,光却是发散的,照得房间通亮,所见之处一尘不染。

原夕被宁思荣握着手,走到一张桌子旁,上面摊开了一幅毛笔字,至于写的是什么,他只能从狂草一般的四个字里认出一个以字。

没想到这东西会在这里凑成一对。

原夕低头去看宁思荣说的那个东西,只见他的手落在一对玉麒麟头上。

神兽雕刻得栩栩如生,全身通体雪白,神态一致,不同之处唯有脚底周围带一丝扭曲的淡绿色。

不知怎的,原夕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处的那枚玉坠,感觉它们师出同门。

季有夏还在审视着桌上的字,抬头看了一眼那对摆件,无奈地摇摇头,确实难以想象。

麒麟本来是祥瑞,是宁叔叔高价从拍卖会上带回来,一个送给我爸,一个送给康老板,结果……康老板也不在了?什么时候的事?宁思荣收回手来,捻了捻指头,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。

他又问:那现在是谁在打理茶社?康老板是去年因为癌症去世的,我买下这里之后,就交给他儿子打理了。

我倒是没见过他儿子。

宁思荣说。

说话间,身后藕色的幕帘被人撩开了。

一个身穿淡蓝色唐装的男人甩着手上水,脚步匆忙,环顾一周见到熟人,转而垂着温和的笑容问季有夏:要带朋友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?之前没想到朋友会跟我来。

季有夏走到男人身边替宁思荣两人引荐,这是康砚。

对上康砚探寻的眼神,原夕才恍然想起,宁思荣还握着他的手——桌子正好挡在他们手腕的地方,康砚的角度看不见桌子底下的情况,只会觉得他们的站得有些近。

这毕竟是第一次和宁思荣一起出来见朋友,季有夏和季唯倒是接受了,而这位新朋友……原夕手指碰了碰宁思荣的手背,示意他松手。

后者刚跟康砚打了招呼,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更用力地握紧了,介绍道:这是我男朋友,原夕。

原夕像是被点了穴,僵直在原地,在众人的眼神中竟然有些羞赧。

康砚似乎对于他们的关系浑不在意,只问:是`东风夜放花千树’的那个元夕吗?……啊?不是,嗯……是原谅的原。

原夕紧张地想不到什么诗词回应他,听见宁思荣低低笑了两声,好像在嘲笑他。

他可一点儿都不笨。

季有夏介绍康砚的时候只说了四个字,但是细微的动作全都落在他眼里。

康砚和季有夏应该是情侣关系,就和他跟宁思荣一样。

今天中午,宁思荣跟他说起有钱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时还提过一嘴,季有夏曾经和集团的一位李总在一起过几年。

他本来还觉得惋惜,可见过康砚之后,就改变了主意。

康砚看起来也是个斯文且有涵养的男人,长相清秀,一身的正气透过挺拔的身形完全显现出来,和季有夏站在一起是绝对的养眼。

他没见过那位李总,但季有夏现在的男朋友看起来依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。

内个……我在这也没什么用,既然用不着我了,我就先走了。

一直被忽略的季唯靠在屏风出朝他们拜拜手,脚底抹油似的要走。

回来。

季有夏轻飘飘的一句就让季唯猛然住了脚。

她说:有些事情你应该了解。

季唯一百个不愿意,苦着脸蹭到季有夏身边,想讨个贱,顺势溜走,却被他姐扯住领子拉进屋里。

康砚颇为抱歉地朝他们欠了欠身,见笑了,你们跟我来吧。

路过时带起的风将走廊里清一色的幕帘吹起来,在康砚的带领下,他们顺着暗色的地砖,走到尽头的一间茶室。

仿古的装修风格更在这间房里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,悬挂的扇子,满墙的水墨荷花图,以及架子上随意摆放的古董——一定很值钱!原夕克制着自己放光的眼睛,被宁思荣拉着坐在桌边。

四个人如同谈判一样相对而坐,却全然没有谈判的气氛。

直到康砚拿来茶点,随后近乎无声的关上门,宁思荣才淡淡地开口:我没怎么见过我爸在家里摆弄这些,还以为他不喜欢。

季有夏拿过旁边的盒子,用镊子夹出茶叶,游刃有余地辗转于各种工具之间,轻声笑:我听我爸说宁叔叔以前确实不喜欢,但是现在,应该是因为跟他一起喝茶的人不在了吧。

宁思荣抿抿嘴唇,犹豫地开口:…抱歉,我那时候被学校的事情绊住了,都没能回来参加葬礼。

这有什么抱歉的。

季有夏说:我也没赶上。

姐,你又说这个干嘛呀。

季唯摊在木头椅子上,只觉得怎么坐怎么不舒服,抱怨道:我们不都说好了嘛,我就是来走个过场,怎么还不让人走了啊!季有夏的表情宛若平常,仿佛刚才说的是别人的父亲,做完手上的一套流程,抬眼看了看原夕,话却是对宁思荣说的:我的诚意已经很明显了,你的诚意呢思荣?毕竟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听的。

不用多说,原夕已经站了起来:季小姐,我可以回避。

宁思荣把他拉下来,另一手接过季有夏递来的茶点,沉声说:我让原夕在这里,就是我最大的诚意。

季有夏向后靠在硬邦邦的木头椅背上,两手交叉,一只手肘搭在扶手上,保持着审视的姿态,既然他这样重要,你舍得把他搅和进来?经过陈朗这一闹,我想藏也藏不住了。

宁思荣不动声色地把装茶点的碟子放在原夕面前,以同样的姿态与季有夏对峙着。

他此刻的声音低沉,因为这样的坐姿显得极其有威慑力:我不管你带原夕来是出于什么目的。

但我现在没让他走,就是相信你的为人,相信我从小喊到大的有夏姐,是一个有底线的人。

原夕和对面的季唯同样发懵。

他后背僵直,目光在两人一言一语之间来回扫视,心跳陡然增快。

宁思荣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倚在坐姿中,镜片后的眼眸沉若古井,冷静的面具没有一丝崩坏。

而季有夏坐在那水墨荷花图之前,气势没有半点逊色,眉目流转,像是在思考些什么。

这两人的气场太强大了,如同在密封的空间里罩上一个不透风的容器,空气被消耗得越来越稀薄。

卧槽!我才反应过来,宁思荣你他妈什么意思啊!你说我姐让我带原夕来威胁你???你有被害妄想症吧??季唯飘逸的黄色短发差点要竖起来,恨不得爬过桌子对着宁思荣耳边吼:我姐跟我说,让我去你家找你,跟你一起回宁家。

她怕你又挨打,叫我先去拖着,等她过来!谁知道你先走了啊!!你怎么不问问你亲爱的,他为什么没和我姐说你已经被接走了啊!?原夕被他吓得一哆嗦,连忙摆手解释道:误会,都是误会!季少爷,你别生气,我确实没和季小姐说宁……宁总已经走了,这事怪我!是我没有传达好!季有夏蹙着眉头看了看两个人,把气得快跳起来的季唯拉回椅子上,唇角沾着不易察觉的笑意,对宁思荣说:事实证明,你信对了。

原夕和季唯:??????宁思荣也笑了,抬手在原夕肩膀上安慰性地捏了捏,那还真是谢天谢地。

你们能不能正常说话啊!我真是……我疯了啊!我去!季唯嚎出了原夕的心声,却没有得到和原夕一样的温柔抚慰,被季有夏狠狠一掌拍在肩头,警告他安静。

而原夕的心跳却在宁思荣有力的手掌之下缓缓平静下来。

季有夏从包里拿出刚才和宁峰玉签好的合同,翻到最后一页取下来拿给宁思荣:我觉得你把一半股权转给李数的决定很正确。

是你说主动转出不如被动转出,我才想到要跟他合作的。

宁思荣看了看上面宁峰玉的签名,交给原夕,保存一下,别弄湿了。

原夕像是接了圣旨一样,将周围的东西尽量远离,小心地把那张纸放好。

宁思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,推到两人中间,开门见山道:那个加密文件我已经破解了,里面的东西都在这里。

做的不错,现在可以交换信息了。

季有夏又翻出一个平板电脑,拨弄一阵翻出一段视频。

宁思荣深深地看了季唯一眼,真的要让季唯知道吗?他迟早都会知道的,现在是个不错时机。

这事情我会查出来的,凶手必然会付出代价。

季有夏将平板电脑立起来,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一段监控视频,而且角度极其刁钻。

她说:季唯,我把话说在前面。

我知道你最近在和李款款联系。

但是等下看完这段视频,如果你还想跟姓李的有来往,那我无话可说。

季唯今天一晚上连遭几次雷击,坐在离屏幕最远的地方愣愣地看着几个人,完全不懂他们究竟在讲什么。

季有夏不再拖拉,直接点开视频。

画面几乎是无声的,只有偶尔风吹过,塑料袋哗啦啦的响声。

这个摄像头对准的其实是某个小区的过道,时间在两年前夏天的某个晚上凌晨一点,那里根本无人经过。

而左上角,一墙之隔的地方,停着一连串的三辆车。

五分钟过后,一群人像是刚喝完酒一样,走路东倒西歪,一边相互招手说着最后的客套,一边找到自己的车拉开车门。

中间那辆车属于一个穿着正统西装的男人,他被另外一个年轻人搂住脖子,看起来比其他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一点。

酒喝多了的人话也会多,多到西装男人已经站立不稳,要靠扶住车身来保持平衡。

这时候旁边一个瘦猴一样的男人等不及了,快步朝两个人走过去。

视频定格两秒,变故随之而来。

西装男人突然倒地抽搐,过分的清晰度让人看得清楚他脸上扭曲痛苦的表情。

年轻人面对眼前的情景不知所措,跌坐在地,被西装男人抓住腿。

瘦猴却无动于衷,默默看了一会儿,将还在抽搐的人搬上车,呵斥着年轻男人动作快点,随后就三个人和那辆车一齐消失在监控范围中。

视频是无声的,只存在与大片漆黑画面的左上角,他们只能面对这些做出最主观的判断。

季有夏木着脸拉动进度条,选在一瞬间按了暂停,指着瘦猴,转头问两眼无神的季唯:认得这是谁吗?季唯只是皱着眉,没出声。

季有夏自问自答:陈义。

又指着年轻人:李数。

最后落在地上表情狰狞的西装男人,声音放轻:季、长、安。

季唯眼圈通红,直勾勾地盯着屏幕,仿佛要瞪出血来,牙齿也快被咬碎,仍然一言不发。

在一片混乱的监控一角,宁思荣盯住一辆路上经过的暗红色迈巴赫,车牌没看清,但是几乎可以确认了。

那是今天接他回家的车。

宁峰玉的车。

隐瞒的事情终于浮出水面。

宁峰玉为什么不跟陈义李数合作,为什么无法从这些事情里全身而退,以及为什么要收集陈义在董事会期间揽钱偷税的证据,藏在加密文件里。

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。

但宁峰玉什么都无法改变。

如果没看见,后来得知真相他一定会后悔。

可要是他看见了……他真的会下车吗?所以那天晚上,不管他看见与否,都将是他余生的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