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Chapter 33

2025-04-03 05:12:52

一打开门,房子里漆黑一片,好像一切都失去了色彩。

这样的情况极为少见。

往常宁思荣回家的时候原夕已经等在沙发上,或者厨房里了。

但今天他们是一起回来的。

夜晚的降临一天比一天更急迫,满天的星星都被关在门外。

原夕按下开关,光亮随之而来。

他说: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,你有想吃的菜吗?宁思荣将西装脱下来随意搭在沙发上,单手握着手机,另一手把原夕拉过来,你歇着,我叫人送过来。

也行。

原夕顺势坐下。

他仰靠在沙发上,看见的宁思荣是颠倒的。

回家的一路上,宁思荣一直表现得很平静。

没有说明今天这一出闹剧的原因,也没有告诉他以后该怎么做,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——除了两声对不起,和一个拥抱。

但是原夕看得出来,宁思荣心里藏着事情。

很多他不明白的事情。

比如,宁思荣为什么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?宁思荣喜欢干净的人,又为什么会对他这样一个要卖身的人一见钟情?还有今天白天发生的所有事到底是为什么。

原夕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思荣,直到被他温暖的手掌遮住眼睛,随后听见他说:你在扮演伽椰子吗?他用睫毛在宁思荣掌心轻轻扫过,我不知道伽椰子长什么样。

不敢看恐怖片吗?难道你喜欢?谈不上喜欢,只是在国外的时候看过几次。

宁思荣绕道他身边,跟他并排坐在沙发上。

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如往常。

餐厅里那张好看的岩板餐桌丝毫没有存在感,宁思荣叫来的饭菜在茶几上摆开,两个人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吃完了饭,饭后又有人来把餐具收走了。

他们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,宁思荣的手机被轰炸似的响个不停,期间还去接了个电话。

等他回来的时候,电视都开始播放明天的预告了。

这个夜晚宁静得如同暴风雨的前夕,可奇怪的是,他才刚刚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白天。

宁思荣接完电话之后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,就连睡前原夕主动去吻他,他的反应都慢了半拍。

你怎么了?是公司有什么事情吗?原夕忍不住问。

没事,睡觉吧。

宁思荣隔着被子拍了拍他。

卧室里光线暗淡,宁思荣的表现也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,可原夕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焦虑。

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,宁思荣没有对他抱怨过什么,聊天的话题都围绕着他自身。

而他除了对宁思荣的生活习惯有了一点点了解之外,其他概无所知。

他很不安,以至于迫切地想让宁思荣说点什么。

情绪和流感一样,很容易感染身边的人,所以原夕也没能睡着。

他几次睁眼去看宁思荣,都能看见他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
暗处的时间像是凝固的,宁思荣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。

他好像已经躺下好久了,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。

今天的会议上,他知道原夕被陈朗带走以后,主动去联系俏俏,拿到了阿昆的联系方式。

他把跟踪软件上的定位发给阿昆,让阿昆带人去KTV办两件事。

一件是把陈朗和被打的那个人送回陈家,另一件是把原夕带回来。

刚才陈义给他打来电话,感谢他把陈朗送回来,说近期就要送陈朗出国,并且热情地约他出来吃饭,还特意嘱咐一定要把原夕带上。

而一直发消息的是季唯,他说季有夏不知道为什么,终于同意了见面,叫他约时间。

他问季唯,是不是季有夏的公司发生了什么事。

可不管问什么,回答都是如出一辙的不清楚。

所有事情都好像在向一个未知的,不可控的方向发展,但他手中的筹码还不够。

现在遇到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上辈子没接触过的,说不定哪个瞬间是拐点,他一下子就能翻身。

但一个不小心也可能重蹈覆辙,宁家会被人踩在脚底下,他的尊严还有原夕,依旧会被那些人践踏。

他得快点冷静下来,想想新的对策。

宁思荣低头看了一眼,原夕正在另一个被子里睡着,才慢慢起身,轻手轻脚地出了门。

他站在别墅二楼的露天阳台上点了一支烟,犹豫半晌,还是没吸。

深夜的别墅区除了路灯,没什么东西是醒着的。

现在已经是秋凉的时候,蝉鸣声不见了,如果不刮风,宁思荣有那么几秒以为是自己失聪了。

但风吹起来又很冷,浑身的肌肉都打颤。

他只穿了半袖家居服和长裤,瞬间开始后悔。

为什么要大半夜来这里吹风?烟剩半根,宁思荣稍一偏头,目光敏锐地在窗边捕捉到,属于原夕盖的那条空调毯的一角。

像是与某个人在冥冥之中养成的默契。

他抿唇一笑,原夕也拉开玻璃门走进来,贴心地分了他半块毯子,问:你又不抽烟,这样多浪费啊。

给你。

原夕没有用手去接,而是借着宁思荣的手,在烟嘴适当的地方轻轻一咬,狠吸了一口,将薄荷味道的烟喷在宁思荣脸上。

随风而散的烟雾带走了原夕略微惋惜的声音,这可是爆珠啊,我真的很心痛欸。

我不懂这些,季唯拿给我的。

上辈子都是你抽什么我就拿什么。

宁思荣没说后半句,两人一人一半裹着毯子,搁在栏杆上的手肘,连同半边身子都紧挨在一起。

夜幕之上星月低垂,视线中长相差不多的房屋都笼上一层细软的白纱。

半根烟只剩下一个烟头,被原夕熄灭了捏在手里。

他问:你不开心的时候,就会点根烟玩吗?一般是。

原夕认真地说:你这样吸二手烟,和自己抽烟没什么区别的,对肺都不好。

让它自己燃着,时间会久一点。

宁思荣垂下眼睫,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。

他说:我需要时间缓解自己的情绪。

我明白的,就像我睡不着又不想吃药的时候,总喜欢喝酒一样。

你失眠的状况,有多久了?原夕本来在玩弄烟头的指尖一顿,……记不清了。

宁思荣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,侧过头轻声问:你为什么失眠?是因为总在睡觉之前想很多事情吗?就像你现在一样吗?原夕丝毫没有躲闪,转而迎上去,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?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,他确实应该给原夕一个解释。

宁思荣眼神一凝,错开视线,今天发生的事情吗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他是害怕。

害怕原夕知道整件事里面还涉及了人命,会逃走——就像他曾经自己说过的一样,趋利避害是穷人的天性。

其实不只是穷人,所有生物都是。

越富有的人,想趋的利就越多,想避的害也同比例增加,无法控制的贪心会让事情变得更遭。

他何尝不知道,如果真的想让原夕摆脱上辈子的悲惨遭遇,就给他足够多的钱,让他安稳地读完大学,毕了业再找一份不错的工作,平淡地度过一生。

可是这样的话,原夕的生活中就没有他的位置了。

他离不开原夕。

要不要试试我的办法?原夕抓住宁思荣的手腕,跟我来。

宁思荣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原夕拉着下楼。

宁思荣沙发都没坐热,原夕就叮叮当当地在茶几上摆了一堆罐装啤酒,又翻出两包鱿鱼丝,撕开了放在盘子里手里一边忙活着,一边说:明天我没有课,你也别上班了,咱们就一直喝到睡着为止。

宁思荣四指罩在易拉罐上,食指勾住易拉环稍稍用力,淡然道:我明天不上班,辞职了。

相同的开罐姿势,让原夕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
辞职也养得起你。

宁思荣喝了口酒,被冰凉的液体激得皱起眉。

……我当然知道宁总家底丰厚,我就是有点意外。

原夕笑了笑坐在地毯上,抬手把宁思荣也拉下来,跟我一起坐地上吧,这样有氛围。

意外?虽然你上班总迟到早退,但你肯熬夜工作啊。

所以吧,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。

原夕的手因为握着冰凉的罐子迅速变凉,但是他一点儿都不在意,仰头喝掉一大口,发出爽快的赞叹,接着说:之前在赌场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,金时和你不对付,在公司没少给你穿小鞋吧?他还不敢给我穿小鞋。

宁思荣在手机上鼓捣一阵,原本黑屏的电视上赫然出现了电影的logo。

一直以来都是原夕自己想看什么,宁思荣就跟着看,难得见宁思荣主动放一次电影。

他问:你有想看的电影了?是什么?廊桥遗梦,我看你电影赏析的作业是这个。

宁思荣支起一条腿,拿着啤酒的胳膊搭在膝盖上,我以前看过小说,电影还是头一次。

你也看这种小说啊。

嗯,坐飞机的时候打发时间的。

没开灯的客厅里,电视机的蓝光跟着画面忽明忽暗,宁思荣那张精致的脸却不被惊动,除了偶尔喝两口啤酒,几乎没有变化,好像沉浸在电影中。

可是镜片后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里,能看出一些难过。

原夕也很奇怪,为什么自己总能在宁思荣一成不变的表情里读出不一样的情绪。

但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。

宁叔叔,你喝得真慢。

原夕晃了晃自己已经空掉的罐子,又起开一罐。

宁思荣一哂,我酒量不太好,所以也不太喜欢喝酒。

原夕朝他竖起大拇指,您吃喝嫖赌抽样样不沾,简直是淙州富二代的楷模啊!宁思荣刚要开口,原夕自我纠正道:哦不是,你嫖我了。

我那不是嫖你。

我知道,你喜欢我嘛~原夕凑近了些,当天酒会上那么多人,为什么偏偏是我?这种事情也需要理由吗?弗朗西斯卡也只和罗伯特先生交流了几句而已。

宁思荣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,灼灼地落在原夕脸上,如果非要说,也不算是一见钟情。

我是睡完以后才觉得,生活里多一个你也是不错的。

展开讲讲?随便说,说说你的故事。

原夕重新将毯子分给宁思荣一半,抱着啤酒,叼着鱿鱼丝,把期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。

不说。

宁叔叔,我想了解,要不然你每次不开心我都不知道为什么。

原夕句句有理,你看啊,朋友之间还总是相互吐槽烦心事呢,更别说咱俩天天同床共枕了。

你今天失眠,所以我也没睡着。

我听听你的糟心事,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嘛。

宁思荣面露难色,被原夕硬是灌了两口以后,倒也开口了。

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。

金主这样说。

原夕得意道:照你这喝咖啡的喝法,一晚上都别想醉了。

从哪里开始说呢?宁思荣想了一会儿,继续说:感觉从哪里开始说都很矫情。

原夕也不催他,只静静地等。

……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爸妈带着去宴会了。

要会很多礼仪,要和差不多的小孩交朋友,要讨大人开心。

他们要求很多,而我只能照做,否则他们就会没收我喜欢的东西。

我爸跟我说,越是喜欢,就越不能表露,一个合格的商人不会把弱点亮给别人看。

我妈也只会唠叨说教,男人一定要有风度。

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漂亮的模特,而不是一个孩子。

我连生日会都不能邀请幼儿园的玩伴,所以我后来就不怎么交朋友了,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季唯和李款款。

我大概跟你一样吧,不会沟通……但是后来我学会了。

如果不说,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心里想什么。

明明就没有多少能好好在一起的日子,还被试探花去不少时间。

宁思荣眉头越来越沉,啤酒的罐子也空了。

他单手起开另一罐,这次已经不需要原夕再劝了。

他说:我从来没有一件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东西,原夕。

宁思荣念他名字的时候,带着气声,听得人心里一颤。

那短短的一霎那,原夕甚至肤浅地认为自己可以抛弃掉自由,成为这个男人的所有物。

宁思荣对他而言有这样的魔力,就像他无数次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一样。

但也只有几秒。

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告诫,下次会发生什么谁都无从得知。

可是……宁思荣不知不觉喝光两罐,好像已经醉了。

他眼底通红一片,剧烈起伏的胸腔在努力压制着泛滥的情绪,但似乎无用。

他犹如一只穷途的困兽,头垂在胸前,眼镜甩在一边,单手紧紧抓着易拉罐,另一手用力将头发揉得一团乱。

仿佛在回避什么痛苦的记忆。

片刻之前,在露天阳台上沉着冷静的宁思荣,两罐啤酒下肚竟然就变成了这幅德行。

原夕点上一根烟,有很长一段时间,宁思荣都没能继续说下去。

香烟和酒精,都是会让人上瘾的东西。

但一个能让人保持清醒,一个可以叫人原形毕露。

宁思荣,再跟我说说吧。

原夕拍了拍宁思荣绷紧的小臂,说什么都好,说出来就不难受了。

不会了……都已经发生了。

什么发生了?宁思荣缓缓抬起头,颓丧的模样竟然生出几分脆弱感。

他抿了抿泛白的嘴唇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夕。

工作上的事情吗?…藏不住了,他们发现你了,陈义要我带着你一起去吃饭。

我不能再犯错了,我要是护不住你怎么办…你会离开吗?原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拥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方式。

他叹了口气,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,看你也醉得差不多了,要睡觉吗?……不,电影还没结束呢。

宁思荣固执地问:你还走吗?或许宁思荣没完全喝醉,他根本就是在借着这个机会,要一句承诺。

香烟和酒精会带来疯狂而极致的快感,但同时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伤害。

很多人都会选择抛弃滞后的疼痛,追求短暂的极乐……宁思荣埋头在原夕胸前,追问几遍也渐渐没了声音。

原夕摸着宁思荣鸡窝狗啃似的头发,眸色一点点暗下来,下意识地死咬着嘴唇,生怕一个不小心从口中透出什么来。

他想知道,宁思荣能到什么程度。

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可怜吗?真的非他不可吗?值得吗?良久,宁思荣平复了情绪,沉声说:我不问了。

原夕还没来得及看看怀里的人,下个瞬间天旋地转,被按在沙发上。

视线之中,宁思荣眼神迷离,性感的嘴唇微微张着,随时准备吻下来。

要拒绝吗?宁思荣问。

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打乱了原夕本来的思绪,他没回应,又听见身上的人说:我不会再让你走了。

瘀血的唇还是被吻住了,原夕身体不受控制地迎合宁思荣的动作。

他和庸俗的大多数人一样。

醉生梦死,及时行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