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——宁总,您今天的演讲真的太精彩了,我相信一定会鼓动到我们同学的!地下车库灯光暗淡,充斥着水泥和灰尘的味道。
电梯门打开,那位女老师跟在宁思荣后面走出来。
宁思荣刻意配合着女士放慢步伐,开口淡然道:老师说笑了,今天的讲座只是形式而已。
如果同学有意向创业,自己早就着手准备了。
说句实话,就算是因为讲座产生了兴趣,一大部分也是会放弃的。
女老师汗颜,……啊,您说的是。
抱歉,我只是把最坏的情况如实相告。
宁思荣腼腆一笑,指尖微微用力按,黑色奔驰大G的车灯在不远处闪了闪。
他拉开车门,您先上车吧,到门口刷完卡我再放您下来。
女老师坐上副驾驶,就在同时,车库另一侧隐隐有说话声传来。
宁思荣关上车门,寻声偏头,只听到是两个男人在说话,似乎在争执。
妹妹,有钱人,混蛋这些模糊的字眼传到耳朵里,他眉头骤然压低。
也许是草木皆兵,他下意识觉得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有关。
宁思荣慢慢绕道车子的另一边,却没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,便不再纠结,关上车门朝着入口处驶去。
转弯处的广角镜中有一辆显眼的红色保时捷,车的主人正和一个穿着篮球衣的男生面对面站着。
咱俩到底是谁胡搅蛮缠啊蒋胜博?陈朗气急败坏地吼道:你凭什么觉得你妹妹离家出走和我有关系?你凭什么堵我车?我不来堵你车能见到你人吗!?蒋胜博急得脸红脖子粗,一把拎起陈朗的领子,唾沫星子横飞:那天我妹来找我,只见过你一面,就说你长得帅!蒋月朋友也说了,她离家出走之前整日犯花痴!还说男神约她了。
你他妈是人吗陈朗?她都没满十八岁!你跟我夸她好看的时候我就和你说了,她高中都还没毕业!我……陈朗是个不会撒谎,又心直口快的主,我了半天没编出下文,索性破罐子破摔,咬着牙推开蒋胜博,低头整理衣服,轻蔑地呲了一声,她大半夜只穿了吊带就给我打视频电话的时候,我怎么看不出来她未成年啊?她没满十八岁就他妈不是处女了你知道吗?你放屁——!!蒋胜博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停车场都能听见。
他红着眼,扑上去和陈朗扭打在一起。
轮起拳头的时候,胳膊碰到了旁边的车门,霎时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!宁思荣听见动静,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出口处,再往前开了一段路,匆匆跑过几个保安大爷。
这是怎么了?女老师也不自觉地发问。
不清楚。
估计是刚才那两个吵架的男人吵得太凶了吧。
宁思荣在校门口处将女老师放下,再次向她道谢。
终于又能独处,他打开手机却发现原夕居然没回家,而是在附近的商场里。
他拨了个电话过去。
漫长的彩铃声过后,原夕吵杂的背景音中发出一声慵懒的喂?手机紧贴着耳朵,宁思荣惬意地靠着座椅——只有和原夕相处的时候,他才能放松下来。
他明知故问:你回家了吗?没有。
原夕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很累,想买杯奶茶再回去。
嗯。
宁思荣顿了顿又说:那你到家了告诉我。
好。
你……——笃笃!宁思荣转头看向车窗,一个微胖男生正弯腰看向车内,手里抓着透明的文件袋,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。
他没挂电话,降下车窗,沉声问:有什么事吗?宁总,您您您您好!我是淙州大学的大四学生,我叫解昙!我刚才在礼堂里听完了您的讲座,想给您看一下我们正在做的一个项目。
解昙把文件袋递过来,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宁思荣,这是我们的项目介绍,但我不是项目负责人,如果您想要了解更多……你应该把它投在我们公司的网站,而不是直接交给我。
宁思荣拒绝之后,准备关上车窗,解昙两手扒着玻璃,着急地说:不是的宁总!我们早就投过了,可是半年多都没有收到消息……我们工作室快撑不下去了,我实在是没办法了,才冒昧地来求您帮忙。
很抱歉同学,那说明你们的项目并没有通过筛选。
你可以去其他公司碰碰运气。
宁总!宁总您别走啊!您先看一眼!宁总!黑色大G在解昙的呼喊声中扬长而去,转眼之间刚才停车的地方只剩车尾气。
宁总好绝情啊。
原夕在电话里不咸不淡地说。
宁思荣低沉地笑了一声,对你当然不是。
我要去买奶茶了。
不准挂电话。
……哦。
宁思荣瞥向后视镜,那辆银色丰田已经跟了他七八天了。
这期间他每天家里,公司,搏击俱乐部三点一线,给足了合作的诚意。
最迟明晚,他相信李数会给出答复。
所以明天他就能见到原夕了。
想到这里,宁思荣弯了弯嘴角,问:明天有课吗?有,上午一节,下午两节。
课这么满?不信我给你发课表。
……我信。
原夕不开玩笑的时候很不好聊天。
宁思荣从原夕的回答中品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。
他轻点一脚刹车,让过超车的奇瑞QQ,问:你今天怎么了?啊?没怎么啊,干嘛这么问?原夕嘬了一口奶茶,我今天有早课,起得太早了,这会儿没有精力跟你调情,你是指这个吗?宁思荣抿了抿嘴唇,很累吗?还好,刚才在共享按摩椅上坐了半个小时,现在舒服一点了。
原夕似乎不愿意跟他讲更多了,接着说:我现在要去地铁站了。
地铁上不让喝奶茶。
……正好,帮我跑个腿吧。
宁思荣瞬间想到了什么,镜片后的眼睛狐狸似的眯起来,商场周围有一家店,地址我发你,你去帮我取下衣服。
行。
原夕答应地很干脆。
连辛苦费都不要了,看来确实有大问题。
宁思荣将店铺的定位发给原夕,趁着红灯改了导航线路。
在下个路口挑头,大G扬起一路尘土,十五分钟之后,一个刹车稳稳停在店铺门口。
店铺不大,门脸的装修再寻常不过,不细看甚至会以为是个时装店,但其实里面挂得都是旗袍。
景淑梅经常在这里订做旗袍。
店主是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,她们很投缘,闲暇时候甚至还能一起去喝个下午茶。
这家店就在商场对面,原夕就算是走得再慢,现在也应该到了。
宁思荣推门进去,空调的冷气瞬间侵占了露出来的皮肤,简单的格局让店里的情况一览无余。
左右两面的天花板上垂下木制的吊环,旗袍按照颜色稀疏摆放,中间一人高的衣架将空间分成两半。
因为身高优势,他的视线刚好能越过衣架。
柜台处,背着双肩包的男生一边打电话,一边试图和女店主交涉。
下一秒,宁思荣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四道目光的注视下,他缓步走过去。
店里的灯光被精心设计过,任何颜色都显得尤为鲜亮。
不只是屋子里挂满的旗袍,还有原夕身上那件不带图案的浅色半袖,甚至运动短裤的裤腿上那只白色的,振翅的蝴蝶。
原夕先收回视线,再挂断电话,对店主微微一笑:姐姐,就是他让我来取衣服的,收据您可以朝他要。
女人身材玲珑小巧,裹着披肩,讲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:没有收据我不能随便给衣服的呀,你下次要让他来取,要先给人家收据嘛,不然就是白跑一趟的。
宁思荣从钱包里翻出一张粉红色的小票,递给店主:是我疏忽了,第一次来帮我妈取衣服。
店主看完收据上的名字,惊讶地抬起头,你是淑梅姐的儿子哇?嗯,是。
宁思荣垂眸看向身边的原夕,发现这人只顾给店主赔笑,一眼都没有看他。
我这就给你找。
店主蹲下在柜台下面的柜子里翻翻找找,嘴还不停,这衣服做完都快三个月啦,我给淑梅姐发消息,她总说没时间。
是啊,所以她让我来。
但是我工作也忙,这不还得叫个人过来替我跑腿。
宁思荣抓住原夕的手腕,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洗手间吗?那里就是。
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店主手指的方向走过去,拉开一扇深棕色的木门,一股冷香透了出来。
厕所如同店铺的整体风格一样素雅,空间也狭小,马桶到洗手池的距离只有一个转身,两个男人同时出现显得更是拥挤。
宁思荣把原夕拉进来,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门板上。
双肩书包被压迫得无处容身,似乎是为了不让他贴近,原夕刻意用两手捧着奶茶隔在胸前。
宁思荣无奈地说:我怎么惹你了?哪儿能啊?我只是课上得太多,累了而已。
你现在的表情,就像是我从渡江云城接你出来的那天,你跟我说,抱歉宁先生,我想还是不了。
宁思荣单手撑在他旁边,阴影投在原夕脸上,皮肤与乌黑的眉头形成强烈的色差,眼睛在暗里闪着光。
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,声音低沉得像是老旧的音响中发出来的,因为太久没见我?和这双勾人的眼睛对视是一件难耐的事情。
原夕似乎藏着深沉的秘密,眨眼间便止住了流转的情绪,开口戏谑道:看来宁先生喜欢我每天都跟你调情。
我不是这个意思。
那是什么?原夕握着奶茶的手松开一只,伸进宁思荣的西装里,从紧实的腹肌向下摸,含着气声在他耳边说:想做点刺激的?可以,我保证不会叫出声。
原夕。
那只手被拦在半路,宁思荣的语气重了几分,跟我说实话。
今天没人跟着你吗?你这样跟我见面真的没问题吗?这家店太小,他们不会贸然进来的。
宁思荣固执地扳过原夕的脸,回答我的问题,到底是我惹你了,还是你遇见什么事了?……房间如同一个罐子,只将所有声音收纳起来,却听不见任何回应。
原夕的脸被捏出红色的指印,他不满意地挣扎降下,随即睫毛在宁思荣的镜片上擦过,凶狠地吻住他。
奶茶甜腻的味道充斥着感官。
刚开始是原夕在主动,后来宁思荣两手箍着他的腰,将他重新按回门板上,湿热的吻甚至落在了原夕耳朵上。
舌尖绕过银色的耳环时,原夕没忍住哼出了声,宁思荣才停下疯狂地举动。
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,侧面的镜子中升起一片暧昧的潮红,宁思荣将头埋进原夕的肩窝,原夕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西装。
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样,直到宁思荣问:这是你逃避回答的方式吗?我说的就是实话啊,你还要我怎么回答?原夕无辜道:明明是你为了见我煞费苦心,还要挑我的错,这就是你想我的方式吗?良久宁思荣才说:我发现你真的嘴硬。
怎么会?你刚才亲的时候不觉得挺软的嘛?宁思荣讪笑着抬起头,对镜子理了理头发,整理被抓乱的西装,是,还甜。
甜就是奶茶的功劳了。
他从镜子里看着原夕笑吟吟的脸,不知是开心还是惆怅。
现在的原夕比在疗养院的时候更难猜。
原夕把自己的心裹得严严实实,根本不肯透一个缝给他。
宁思荣说:出去吧,别在这里待太久了。
他只能暂时撤退。
宁思荣拿着装好的旗袍和女店主道谢,嘱咐原夕过一阵子再出去。
风度翩翩的身影消失之后,店主问原夕:他是你男朋友不啦?原夕一愣,……啊?当然不是了,我欠他钱,现在给他打工呢。
您可千万不要给他家里乱讲。
店主一副我很懂的样子,点头说:你们这些个小年轻的事情我看得多嘞,家里不同意是哇?放心我不会多嘴的,事情都留给你们自己解决。
店门再一次被推开,进来的是一个微胖的男人。
他不看衣服,进门直奔柜台,气喘吁吁地说:您…您好!我想问一下刚才进来的那个男人,买的是什么衣服,是给她女朋友吗?原夕漂亮的眼睛上下一扫,把这男人打量一遍,他手里抱着文件袋,找宁思荣估计是和工作有关。
店主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,小伙子打听这个干什么啦?阿姨,刚才那个人是公司里一个很重要的人,我有事要求他帮忙!我想着向您打听打听,以后要是送礼给他也能投其所好啊。
原夕一瞬间就想到了刚才电话里听到的,让宁思荣看他项目的那位学长。
只怪解昙学长太不会说话,一句阿姨听得店主有些不悦,却还是耐心回答道:那不是他买的,是他妈妈在这里订做的,他只是替他妈妈拿回去而已啦。
啊……这样啊。
解昙满脸失望,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原夕身上,偷偷瞄了几次,犹犹豫豫地开口问:内个,同学,请问你是淙州大学的吗?原夕的目光陡然变得警惕,为什么这么问?我好像在表白墙上看过你的照片,而且向你表白的那个男的,就是我们学院的。
……哦。
原夕没承认也没否认,只是腹诽心谤。
这个学长果然是个傻的!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外说!店主随手指了指原夕,那正好呀,你问他吧,他是那个人男朋友。
话音未落,解昙仿佛被雷击过的样子,愣了半天下巴才归位。
原夕朝着店主那张人畜无害的脸,苦笑,脚步开始往门口挪。
解昙见原夕要跑,一瞬间什么都顾不得了。
一双手赶紧抓住原夕,看救星一样看着他:那正好!学弟,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文件带给宁总?我不是他男朋友,我就是个给他打工的。
原夕摆手解释,奈何解昙根本听不进去,一个劲地求他帮忙。
说到最后,原夕简直要举手投降,只能跟解昙说帮他给宁思荣打个电话。
宁思荣几乎秒接。
抢在他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之前,原夕单刀直入:宁总,您之前拒绝的那个人找到我了,他让我把这个项目文件带给您。
哦,那就拿着吧。
?原夕又确认一遍:让我带回去给您看吗?是,你要是不拿今天就走不了了。
好的宁总。
原夕像模像样地挂了电话,店主欣慰的眼神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多谢你啊学弟!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!解昙表情夸张得像是宁思荣明天就要给他项目打钱了一样,拿出手机就要加他微信,还说要请他吃饭。
加了好友之后,原夕再三叮嘱他和宁思荣只是上下级关系,让他们不要乱说,随后逃一样出了店门。
原夕缓平呼吸,低头看了看手里透明的文件袋,里面厚厚的一沓纸,封面上白纸黑字,项目负责人,贺新阳。
太阳西沉,天边的云层晕染成赤焰般的红,细碎的阳光洒在绵长车流中,路上行人匆匆,好像所有人都有要回的地方。
原夕也要回去了。
到家没一会儿,他就收到了快递,备注那栏写着,小原助理的辛苦费。
——是宁思荣给他买的按摩椅。
安顿好新物件之后,他从别墅二楼搬了下来,回到宁思荣许诺给他的小房间内。
他知道自己一定睡不着,但也没有吃安眠药的打算。
他自发地不想睡,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想了很多东西,就像是在证明自己到底有多辛苦。
房间窗帘大开,惨白的月光照到床上,安慰似的又给他盖了一层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