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所有的用具都是新置办的,瓶瓶罐罐上的塑封包装才刚刚拆掉,双开门的冰箱里蔬菜瓜果,鱼肉蛋奶一应俱全。
因为这里买菜很不方便,下层还堆着很多速冻食品。
宁思荣信心满满地说自己要做意面,可实际上连意面放在哪都不知道,在新家的厨房里翻箱倒柜了大概十分钟,才终于找到了躺在冰箱顶上孤零零的意面。
他的条纹衬衫被脱在客厅里,身上只剩一件纯白色的贴身半袖,小臂的线条流畅紧实,稍一用力撕开包装,又去水龙头下冲了冲手。
带着水珠的手握住一把麦黄色的意面,两手反向一转,随即松开,面条散成一圈,开花似的贴着锅沿。
锅里的沸水咕噜咕噜冒泡,他看了眼放在旁边的手表记下时间,把切成两半的洋葱从水里捞出来放在案板上,慢悠悠地切成片,再切成丁。
原夕站在他身边,惊讶道:还以为你不常做饭,还想着来帮帮忙呢,你居然连洋葱怎么切才不会辣眼睛都知道。
宁思荣专注地给西红柿剥皮,眼都没抬,尾音得意地扬着,嗯。
他心想,这还是你告诉我的。
我能帮你做点什么?原夕揉着肚子四处看看,我快饿死了。
帮我盯着时间,到二十五分的时候关火,把面捞出来。
原夕听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。
等他处理好西红柿,偏头去看,原夕正两手按住大理石台,低着头盯住手表。
阳光落在原夕手边,锅里的沸水蒸腾着冒出白气,他的姿势慵懒随意,深色的真丝睡衣勾勒出腰背的轮廓,瓷白的后颈还露出一截在外面。
睡衣很劣质,有些勾丝,但是原夕仍然养眼。
宁思荣定了定,凑过去想看看锅里的面条。
原夕身子一歪,试探性地把头靠在他肩上,有气无力地说:我早上八点多喝了一杯豆浆,中午什么都没吃,现在已经两点多了。
他看了眼时间,还差两分钟,拿双筷子在锅里捞了一根,夹断在盘子里。
再不吃饭,我就什么事情都没力气做了。
原夕叹了口气,重复:什么都没力气做了~宁思荣关了火,捞出锅里的面条冲冷水,没有躲开靠在肩膀上的头。
他享受极了这样的接触,摇着头浅笑:我劝你脑子里少想一些不干净的东西,不要随便挑衅我。
可是我觉得你还挺喜欢的呀,而且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激励你动作快一点。
做两碗面对我来说十分钟够了。
但是你已经在厨房泡了二十分钟了,现在肉还是生的,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。
原夕的头靠得更紧一些,我的金主大人,包养起码得管我温饱吧。
……原来是嫌弃。
原夕的语气稀松平常,说得却全是些撒娇的话,贴在他身上,看起来十分无奈,好像不顺着他马上就要枯萎了一样。
这种情况上辈子时常发生。
宁思荣很吃这一套。
他像是古代沉浸美色的昏君,怀里温香软玉,只要原夕这样一开口,要什么他都给。
他立马说:出去等吧,这次是真的马上就好了。
宁思荣终于在下午两点三十分端出了两盘意面,还有一大碗蔬菜沙拉。
他倒是没怎么饿,但看着原夕大口吃面不知不觉也吃了不少。
饭后原夕主动承担了刷碗工作。
宁思荣就端着杯果汁靠着厨房的门,看着原夕在水槽前忙来忙去,眼前竟然出现了他们那间六十平米的小房子。
身影慢慢重叠……原夕在小厨房的案板前菜刀动得飞快,把配菜摆在盘子里准备好放好,再一样一样下锅。
纤细的手指握在锅的把手上,锅铲熟练地在来回翻炒,见他过来,就会说:你洗洗手准备吃饭吧,马上就好。
那时候的原夕总是温顺的,如同一个绵软的玩偶。
看我干嘛?你不是说还有工作嘛?原夕把手套搭在水池边上,脚踩着从窗口斜射进屋的阳光,走过来问他。
现在倒是活泼很多。
他心里温软一片,将果汁塞给原夕,在他发顶揉了揉,我现在就去。
宁思荣换了条居家的长裤,坐进浅色的沙发里,电视调成财经频道,声音开到8,再打开电脑,翻看丰远近年来的项目情况。
第一天去丰远公司报道的时候,金时出去开会,不在公司里。
第二天,也就是昨天,他只去了半天,还是没有见到金时。
而今天,他没去上班,也没有任何人来找他。
他怀疑金时压根不想在公司看见他。
丰远是重明集团专属的投资公司,是宁峰玉一手成立的。
不过后来集团内项目太多,宁峰玉就把公司交给了其他的副总,不曾想最后竟然被金时攥在手里。
金时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老好人模样,其实花花肠子比谁都多,而且心狠,否则上辈子宋沉安也不会死了。
鼠标缓慢滑动,电脑屏幕在镜上折射出蓝光,镜片后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宁思荣在找一个项目——一个害丰远破产的罪魁祸首。
他上辈子成功从金时手里夺回了控制权,但是好景不长,他们投资的长新科技公司在技术发布会以后,遭到另一个公司光弧云的当众指责,声称长新存在技术抄袭行为。
——光弧云是他让李款款去查的那家,而长新是他正在找的。
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接下来的几个月,丰远投资的几个项目接连出现问题,致命一击,就是一家化妆品公司涉嫌恶意收购工厂。
不管是不是真的,丰远的名声已经坏了,即使后来对方败诉,也已经无法挽回信誉。
宁思荣起初没有觉得这件事情会和金时有关。
但是后来越来越多的项目都奔着另外一家新成立的创投公司去了,一查,才知道,公司背后的人是金时,他在给李数做事。
老董事长去世之后,李数接任,甚至直接把集团基金会的代理权交给金时。
这次他要把潜在的危险先排除掉。
网上可以查到,长新科技的负责人叫贺新阳,正是他要找的。
可是公司给他的资料里并没有关于长新的任何记录。
叮咚!有人在按门铃。
宁思荣抬头,这才发现,天已经黑了。
他合上电脑,一边朝门口走,一边往原夕房间门口看过去。
门紧关着,不知道多久没出来了。
他脚步放慢几分,可门铃催得勤,他只得赶过去开门。
外面站着的人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,看身形像个女人。
你找谁?宁思荣问。
女人左顾右盼,拉下口罩,凑到镜头前,小声说:我找你。
——咔哒。
一开门李款款就灵巧地窜进屋来。
你这样真的很像小偷。
宁思荣绅士地把自己的拖鞋让给李款款,我没想到会有人来,家里没别的拖鞋。
李款款大概是嫌他,脱下运动鞋,直接穿着高筒袜进屋,一掌拍开墙上灯的开关,你要是不怕我俩明天登上娱乐版头条,我倒是可以盛装出席。
她把帽子口罩一摘,素面朝天,丝毫没有顾及形象,直接盘腿坐在沙发上,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夹拿给宁思荣。
他们太熟了,基本上从小一起长大的,就连后来李款款和季唯早恋,都毫无顾忌地拿他当幌子。
李款款宽大的T恤之下只穿了牛仔短裤,宁思荣翻了个白眼,丢给她一个垫子,你能不能注意一点?哦,我忘了。
李款款朝他坏笑,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果汁。
一楼走廊里,传来门锁的一声轻响。
宁思荣敏锐地扭头看过去,发现原夕的门开了一条小缝。
他提了提嗓门:原夕,家里来客人了。
我去!李款款一秒换成了电视访谈里标准的淑女坐姿,见着原夕迷迷糊糊走过来,热情地和他打招呼,假装自己一直是这么坐着的。
哈喽小哥哥,你长得真好看欸!嗯?你你你……你是!原夕本来有点发懵,还在揉眼睛,这回一下子精神了,不可置信道:你是李款款?是我是我,不用拘束,大家都是家人,Homie.这句话尾音飘过,房子里就陷入了一种诡异氛围。
电视机的声音小到了几乎听不见,宁思荣长腿随意搭在茶几上,侧头看向原夕,李款款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,避嫌似的靠着沙发另一侧的扶手,帽子口罩都扔在宁思荣电脑上。
原夕此刻像是被点了穴,杵在宁思荣旁边一动不动。
最后宁思荣忍不住笑了,把原夕拉倒自己旁边坐下,对李款款说:你跟他说,你不是来找我结婚的。
你放心小哥哥!我不是来找他结婚的,我是有事和他商量。
李款款指了指宁思荣手里的文件,很正经的事。
原夕完全在状况之外,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几番,又站起来往屋里走,那你们聊,我不打扰了。
宁思荣还拉着原夕的手腕,指尖趁机剐蹭着他手臂内侧柔软的皮肤,不用回避,在这里待着。
李款款轻咳两声,试图拉回正题,你让我查的那个光弧,我托人查过了,法人代表叫常兴,就是金时的同学,关系一直不错,大学还是一个宿舍的呢。
宁思荣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,若有所思道:这是找谁查的?找狗仔啊。
…你放心,这狗仔是我老熟人,我答应他下个月给他独家八卦。
李款款遥遥一指,那个股东关系和企业高管相关信息绝对比官方上写得还准,到时候再看看里面有没有个金时有关的人,就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偷偷揽钱了。
……李款款歪着头,两条细眉委屈成内八状,你干嘛这个表情?我都帮你查到了,你这回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吧?宁思荣单手扶额,叹了口气,说:你就非要我给你个计划是吗?李款款猛点两下头。
宁思荣下意识握了握原夕的手,我的想法是,我要把宁家从集团撤出来。
李款款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,声音分贝一下子拔高:为什么!?宁叔叔不会同意的。
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胜算。
你在国外的时候还和我说,我们有四成把握!宁思荣把文件放回沙发上,轻声说:现在没有了。
你……!李款款忿忿地瞪着宁思荣。
他感觉原夕的身体突然绷紧了,紧张地往后缩了缩。
李款款的长相本就属于那种有侵略性的,严肃起来有些吓人,像是影视剧里心狠手辣的坏女人。
但实际上,她只是个空有野心的狂热分子,头脑手段都不如别人。
宁思荣现在看着李款款,就像看着当时的自己。
李款款,你知道渡江云城下面有什么吗?我知道!你没想过这件事情被揭露的后果吗?宁思荣推了推眼镜,正过身来对着李款款,条分缕析地向她说明:你和陈碧阿姨现在这个时候进入集团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。
从集团内部看,想当新任董事长的人有两个,李数和陈义。
李数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在总部工作,他对集团再熟悉不过,董事会的其他股东都很信赖他。
陈义叔叔跟着你爸打拼多年,在董事会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。
要是陈义叔叔当选倒还好,要是李数呢?你怎么办?宁家靠不住的,我爸是没办法了才让我和你结婚。
再看大环境,审查越来越严格,法律越来越严密,地下赌场迟早会被查出来的,到时候那些人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还要泼你一身脏水。
那是你爸爸留给你的没有错,但你转手把股权买了,换自己往后的安稳日子不好吗?李款款精致的短发被揉得翘起来,她看向宁思荣,眼神慢慢柔和,情绪也趋于稳定了。
半晌,她开口:你让我再想想。
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想。
——照上辈子的时间来算,老董事长是在年底去世的。
宁思荣靠回沙发上,电视里播着不知道什么节目的片尾,字幕滚动播放,主播已经摘了麦在整理稿子了。
原夕安慰似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两下。
可是就算我同意,我妈也不会同意啊,宁叔叔也不会赞同你的做法的。
他奋斗了半辈子,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地放弃集团,而且像你说的,既然大家对渡江云城讳莫如深,又怎么会轻易同意你撤出来?宁思荣低头沉思一阵。
这点他确实没有想到好办法。
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,宁思荣单手抱臂,食指没有节奏地磕着自己的下巴,阴影将他的眼神遮住,长久的沉默随之而来。
或许,我们找个帮手?宁思荣试探性地看向李款款,季有夏。
季唯的姐姐。
李款款说:虽然很不愿意提,但季有夏也许真的能帮上忙,她不就是把季家完整地从集团撤出来了吗?宁思荣迟钝地点点头:虽然季伯伯去世的时候,渡江云城还没有落成,但总归能给我们些建议。
李款款捂着脸埋进沙发里,是啊,但是她很讨厌我。
她不是讨厌你。
确实,她只是讨厌我和他弟弟谈恋爱。
……那晚他们还聊了很多,在宁思荣第二次提起季唯的时候,李款款话不多说拿包起身就要走。
路灯都不知道亮了多久了。
走前,她还故意逗原夕:小哥哥不考虑考虑来我们公司嘛,我捧你当个网红。
原夕紧张得跟个兔子似的,不了不了,我不合适。
宁思荣站在门口下逐客令,快走吧,别小哥哥了,你比人家大七岁。
李款款最后剜了宁思荣一眼,还如愿地摸到了原夕的脸。
门刚关上,原夕泄了气的球一样,瘫倒在宁思荣后背上,哀怨地说:我吓死了,一觉醒来发现女明星在家里……你想去当网红吗?宁思荣憋着笑问他,镜片后的眼睛弯得像只狡猾的狐狸,忍了很久的手掌终于如愿伸进他的衣服里。
原夕想也没想,咬着嘴唇回答:我不想。
宁思荣抬起他的下颌,将可怜的下嘴唇解放出来,拇指按住,轻轻摩挲。
明亮的光线让一切细节避无可避。
宁思荣肆意欣赏着这张脸,目光扫过浓密的睫毛,在白皙的皮肤上滑动,停在微微张开的嘴唇上。
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点粉红色的舌。
——这画面似曾相识。
上辈子,宁思荣和原夕在会所电梯里的监控视频爆出来之后,原夕蹲在他公司门口等他。
宁思荣那天加班,原夕应该等了很久,进到车里的时候两只手冻得通红。
他当时对于原夕挂绿牌这件事心存芥蒂,一路都没和他说话,直接把人带回了别墅。
当晚,他就坐在沙发上,像他们第一次上床那天一样。
他其实高兴的,因为原夕主动来找他,但是却还嘴硬地说要试试他的客人都教了他什么。
等原夕说明来意以后,他就让原夕在沙发上给他口,结果口得他想射,又生气地把人抗回房间弄了几次。
原夕跪在他两腿之间看他的时候,就是现在这个角度。
宁思荣眸色暗了暗,工作的事解决完了。
原夕在这方面总是懂得很快,贝齿轻合,咬上他的指尖,那其他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再门口做?先去浴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