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思荣的家是一栋二环内的三层别墅。
进了门,绕过一扇精心雕刻的木制屏风,就能看见客厅里古朴的红木家具,是宁峰玉偏爱的风格。
沙发后面是一扇落地窗,可以通后院。
旁边靠墙地方放着供桌,佛龛里有一尊观音像,香案上长年焚香,只要有人在家,晨起就必须过来拜一拜。
宁思荣进门后,先去给菩萨上柱香才回了房间。
他故意走得很慢,目光从经过的事物上一一扫过。
古董架上的青花瓷瓶,楼梯白色地砖上一块怎么也擦不掉的污迹,走廊的现代画,总是会坏掉的壁灯……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。
推开房门,屋子里乱得很。
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地上,东西被他翻得乱七八糟。
床上的被子还掀着,笔记本电脑也没合上,就好像房间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下,马上就会回来的样子。
可是他真的离开了很久,还把日子过成了噩梦。
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心知肚明,他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,去改变宁家的命运,保住和季唯的友情,拯救原夕的生命。
可他的头脑依旧很乱,思绪万千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捋起。
宁思荣坐在床上,垂眼看见了床头柜上一枚观音吊坠。
吊坠系在绿色的挂绳上,只有两个指节大小,通体是白的,仔细看才能看得到底端的一丝绿色。
这是他去国外之前,景淑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,勒令他一定要贴身带着。
他一次都没带过。
再后来,他把这吊坠挂在了原夕脖子上,在原夕车祸那天救了他一命。
想到这个名字,宁思荣心脏狠狠颤了一下。
上辈子,他扔下两千块钱就离开了,原夕并没有给他打电话要钱。
公司事情很多,再加上婚礼的事情又急又忙,他短暂地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。
等到他再去会所,试图找到原夕的时候,却发现他真的挂了绿牌,有了新的客人。
那个人不算有钱,没他高也没他帅,可原夕就是被那个人搂在怀里,还跟他接吻。
宁思荣狠狠揉了一把头发。
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心里窝火。
他掏出手机来,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原夕现在的电话号码,气得把手机一摔,脸深埋在掌心里。
上辈子原夕重新回到他身边之前,他有过一段荒诞不经日子。
婚礼之后,他开始频繁地换男朋友,就像是在和原夕比赛一样。
直到老董事长离世,李款款的母亲陈碧得到股权,正式进入董事会。
李数为了制衡这母女俩,在外面散布李款款婚变的消息,还把他之前在会所的电梯监控放了出来,里面照到了原夕的脸。
是原夕回来求他,让他把视频撤掉,他才收敛了自己幼稚的行为。
这辈子绝对不能这样。
宁思荣拨通了季唯的电话。
那边很吵,找我干嘛?昨晚过得爽吗?有时间吗,帮我个忙。
他把眼镜放到一边,仰倒在床上。
哎呀,我这正忙呢,推塔都推上高地了——季唯不耐烦地拖着长音,你怎么了?为什么出不来了?你爸发现你去会所嫖男人了?我爸让我和李款款结婚。
听声音是季唯把鼠标摔了,大着嗓门吼道:卧槽?什么意思??为啥啊?再说,你一个搞基的,跟女人结什么婚啊?所以我拒绝了啊。
宁思荣手里拿着观音吊坠悬在半空,你帮我去会所问个人,我帮你俩和好,怎么样?听筒里渐渐安静下来,季唯好像来到了空旷的地方。
季唯点了根烟,吸了一口,看你这样子,那小服务生是把你拿下了?宁思荣浅笑着,别和我扯没用的,快去帮我问,改天请你喝酒。
……虽然我很想和李款款和好,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,这会所现在是金时在管,你就不怕是他故意安排的?你应该能想到的啊。
季唯叹了口气,你啊,真的是单身太久了,要不也不至于被人勾成这样。
我有分寸。
会所那边我不熟,你就问问我之前点的那个服务生现在在哪儿,在干什么,就好。
记得要悄悄地问。
行吧,你等信儿吧。
嗯。
宁思荣抿了抿嘴唇,谢了兄弟。
咦——!一身鸡皮疙瘩!你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?季唯嫌弃道:挂了挂了,问到了给你发消息。
季唯不愧是货真价实的淙州二世祖,不到半小时就给他发来语音:我打听过了,他同事说他请了三天的假,现在估计在家歇着呢。
说完又欠揍似的跟了一句,你看看你把人折腾成什么样了,班都上不了了。
宁思荣按住语音笑着骂他滚。
他松了口气。
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开始了。
三天后,夕阳像橙汁一样的傍晚。
宁思荣一身正装打扮出现在渡江云城的会所。
接待的女人笑脸相迎,小宁总,您是来……他推了推眼镜,帮我准备一个房间。
好的!请您稍等一下。
接待员带着他再一次走上三楼,向他解释:小宁总,您下次如果想来,可以提前和我们前台预约一下,我们会为您预留套房。
今天您来得晚,套房没有了,只能去普通的房间了。
嗯。
宁思荣冷漠着应下,跟她走出电梯。
那房间里只有一张床,还没他的卧室大。
他只扫了一眼,转身对站在门口的接待员说: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俏俏的女人?她点点头。
把她叫来我房间。
他不能直接找原夕过来,否则这话传到他爸耳朵里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。
而且宁峰玉说得对,现在李数和金时都在盯着他,在饭局上的异常举动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注意。
他不能把原夕也扯进来,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害他进疗养院。
俏俏来的时候显然是精心打扮一番的,事业线挤得老长,雪白的胸脯大半都露在外面。
宁思荣看了一眼那张浓妆艳抹的脸,确认是俏俏之后,就低下头,问:前几天在娱乐城的时候,跟在我身边的那个服务生你认识吗?啊?啊……认识,我们安安姐挺照顾他的,工作时间久的人基本都知道他。
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,或者能不能帮我约他出来?现在?现在。
宁思荣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红色的钞票放在桌子上,另外,还希望你能保密。
……如果宁思荣抬头,一定会看出俏俏脸上的疑惑不解。
他眸光一抬,凌厉的眼神望向还站在门口处的俏俏,没听懂?不是的小宁总,我听懂了!俏俏踩着恨天高飞奔过来把钱抓在手里,只是他现在……被人缠上了。
他在哪儿?在安安姐房间。
俏俏说:他第一次挂牌被就张总带走了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又从房间跑了出来,把张总气的够呛,珊姐也差点把他给辞了,还是安安姐出面才让他留下的。
自从张总听说他跟您过了一夜之后,就天天去找他麻烦。
那张总现在走了吗?这会儿估计在娱乐城。
宁思荣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,又问:知道他的全名吗?全名…还真不清楚,就知道是开餐饮公司的,在淙州还挺有名。
他点点头,视线还在手机上,叫原夕来地下停车场,我会给你另外一笔钱,你今晚……我懂!小宁总,我明白!我今天一晚上都呆在房间里,出门之后逢人就说咱俩睡了,对不?……很好。
宁思荣唇角微微一勾,把房卡留给俏俏,先一步去了停车场。
他单手插兜,另一手把季唯的语音转成文字。
——大哥,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,你怎么什么都问我啊?这我怎么知道?宁思荣回到车上,才给季唯回了语音:你不知道,你姐肯定知道啊,都是做餐饮的。
我他妈……行,你等着吧。
三分钟不到,季唯甩过来一个店名:渝川北。
还是个火锅店。
原夕下来的时候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,左右张望着在寻找宁思荣。
他闪了闪车灯,原夕就奔着他来了,一步一步如同踏在他心上。
他贪婪地盯住走近的身影,眼底发热,心如擂鼓,兴奋和紧张散入他的血液中,顷刻间流经身体各处,在手心蒸出一片湿热的汗。
真的是原夕,短发,没穿束缚衣,没有瘦到脱相,是最开始的原夕。
他甚至忘记了在原夕坐上副驾的时候收敛眼神。
宁先生,您找我?原夕的眼睛亮亮的,有些疑惑,但语气轻快,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,找事的客人也并没有让他心烦。
宁思荣费力地移开眼,…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抱歉,宁先生,我想还是不了。
理由是什么?听说您要结婚了啊。
原夕突然笑起来,祝您新婚快乐。
宁思荣掌心的汗一下子凉了,你听谁说的!?会所里都传遍了呀,我们最喜欢聊有钱人的八卦了。
我不会和李款款结婚的。
宁先生,这与我无关,我并不想和你维持长期关系。
上辈子问起来的时候,原夕也是这个回答。
但他没想到这次原夕会知道这件事,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对已婚身份特别在意。
——嗒!他只皱了皱眉,然后锁了车门。
原夕警惕地往后靠,您说过的,您不会……我不强迫你。
我只是害怕你逃跑。
宁思荣一阵心头泛酸,表情上却没有露出太多端倪,属于投行人的那根神经及时冒了出来。
他沉声说:你不是说你急用钱吗?我认为我就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。
首先,我们有过一次经验,体会如何你心知肚明。
重新找到一个合适对象的几率太低,而且风险很高。
你应该知道来会所的都是些什么人,他们肯出高价,当然是为了更贴切地满足自己的癖好。
你认为你还会有机会遇见我这种人吗?其次,和我维持长期关系对你百利而无一害。
我有钱,房子也给你住,你甚至可以辞掉你的工作,什么都不用做,只呆在我身边。
我想这个条件已经很丰厚了。
再者,如果你介意的是结婚,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,我没有要结婚,李款款喜欢的另有其人。
……关于一见钟情的事,我已经提过了,就不再说了。
他不太习惯这么直白,但由于刚重生那天的乌龙,心事已经在原夕面前袒露无疑。
况且他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。
先把原夕留在身边,就像上辈子一样,时间久了就总会爱上他的吧?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我的问题了。
宁思荣说。
原夕又在咬嘴唇了。
宁思荣很想去碰一碰他柔软的嘴唇,想亲他抱他,想抱回家里用力顶弄他,一遍一遍跟他说自己到底有多后悔。
可悲的人类总是用疼痛的程度来丈量爱情的深度。
是菩萨慈悲,让他知道了这深浅,又给了他免于痛苦的机会。
你……让我想想。
原夕的视线垂下来,似乎真的开始思考他刚才的话了。
想吧,我先带你去吃顿饭。
宁思荣把后座上放着的一个袋子拿过来,塞给原夕,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,你先把制服换下来。
珊姐那里不用担心,我会去说。
又补充道:需要我下车回避吗?原夕捏着袋子想了想,开始解扣子,不用,反正都见过了。
但宁思荣还是偏了头。
衣服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,原夕忽然发出疑问的鼻音。
他抬眼,原夕手里正拎着那个观音吊坠,不明所以地看过来。
戴上吧,给你的礼物。
这个很贵吧?不知道,别人送的。
宁思荣扯过安全带替他系上,手指趁机在原夕手背上扫过。
细滑的感觉一触即放,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吻下去。
他克制地想,在他们的久别重逢中,一定会有很多个这样的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