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Chapter 104

2025-04-03 05:12:53

绚丽的欧式吊顶之下,Albert没骨头似的陷在高级转椅中,双脚交叉随意搭在刻着古典雕花的办公桌边缘,两手一摊:Simon,我理解你的心情,但这和我们之前谈好的不一样。

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落地窗旁。

窗外夜色浓重,玻璃仿佛一面镜子,映出了一张冰雕似的脸。

宁思荣中午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了,屁股长尖了一样一会儿都坐不下。

按照Albert的安排,李数会坐船去到泰国苏梅岛,再搭乘他的私人飞机直飞美国,一下飞机直接麻袋套头带走,连同他带来的资料一齐扣下。

——他确实曾经对渡江云城动过心,也差点跟李珊珊达成合作。

后来得知宁思荣也和渡江云城有关系,干脆就和他摊开来讲了。

宁思荣告诉他李数手里掌握着足矣撬动整个淙州的证据,所以他才会费尽力气和李数接触。

他觉得这是场好生意,但他的父亲却不看好。

偏偏自己经营的赌场还出现了问题,他需要有人帮忙管理赌场收益,渡江云城的事只好暂时搁置。

一来二去,他和宁思荣就有了今天这样的计划。

但原夕和季有夏的失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。

他头一回看见宁思荣急成这样,涵养和家教都不要了,一通国际电话直接打过来,二话不说就让他给李数打电话。

可一旦说了,他们的意图就彻底暴露了啊。

Albert费解地拧着眉毛,Simon,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人毁掉自己完美的计划,他本来会拥有更凄惨的下场。

手中雪茄的烟灰燃了好长,宁思荣缓缓开口对Albert刚才的话做出回应:你不明白。

告诉我吧,我一定明白的。

宁思荣毫无感情地吐出一句,shit开头的英文。

OMG!你居然说脏话了。

等等,难道你被他甩过?......宁思荣无声地叹了口气,总之这次你得帮我,因为你也需要我的帮助。

Albert脑门上缓缓长出一个问号,却听那一脸严肃的人说:我只需要你给我一把手枪,教会我使用它,仅此而已。

仅此而已!?Albert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,我父亲知道我在他的飞机上杀人,他也会杀了我的!拜托Simon,你也替我想一想!Albert,我很清楚他是什么人,我必须得做些准备去见他。

宁思荣恳切地说,你放心,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会帮你处理好的。

你到底要为了他做到什么程度啊?宁思荣定了定神,重新看向窗外,落寞的视线凝视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。

Albert不会懂的,解释再多都是浪费口舌。

他终于将雪茄放在唇边吸了一口,问:飞机什么时候到?可能......零点之后。

Albert伸了个懒腰,随即站起身走到宁思荣身边,在他肩膀上拍了拍,那我帮了你这一次,往后你可要不留余力地帮我啊。

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多讨厌我。

以前确实看不惯你。

宁思荣把雪茄放在一个铜制烟灰缸旁,轻敲了两下,烟灰陡然掉落。

灰烬里,他的声音也被夜风带起来,我现在反而觉得你的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,至少比我坦荡,不会有太多遗憾和后悔的事。

华盛顿某机场,一架重型喷气式飞机哗然而至。

工作人员跑前跑后将舷梯迅速架起来,恭敬地分成两列站好,静等着看是哪位大财主又来送飞机。

舱门一开,他们咧到耳根的嘴角一下子掉了下来。

高处站着的是一位少年,只穿着单衣,猎猎的风将他的衣服裹在身上,纤瘦的体型由此暴露在众人眼前。

他在风里冷得发抖,脸色苍白,眼睛却红得厉害。

最可怖的还是那张触目惊心的脸,一道伤疤横贯左右,几乎将他整张脸一分为二。

全体机组人员噤若寒蝉,一时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脚步踌躇不前。

只见有只手从身后绕过来,捏住少年的脖子,另一手将小刀抵在颈动脉上。

那少年却没有呼救,甚至没有任何反应,仿佛丧失了求生欲望,任由命脉落在别人手里。

一道身影从少年身后的阴影中缓慢浮现。

李数的唇角一直藏着细微的弧度,期待的眼神四处扫视一番。

一辆小型摆渡车不紧不慢地驶来,停在舷梯底下,来的人既不是Albert,也不是宁思荣,而是位保镖打扮的黑人。

他说:李先生,按照您的要求,我们已经在码头准备好了船,今夜就送您去欧洲。

李数有点失望,微微低头贴在原夕耳边说:你看,宁思荣都没来接你。

原夕低了低头,但那只是听到宁思荣的名字之后,一瞬间的反应,随机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。

李数等了一会儿,见他不哭也不说话,兴致少了一半,推搡着原夕往下走。

季有夏肩上披着一件男士风衣,两手被绑在身前,夹在前后两个保镖之间,跟着上了一辆中巴车。

随后黑人保镖沉默地坐上驾驶位,打开前车灯,油门一踩,在众人无措的眼光里扬长而去。

季有夏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,李数挨在她旁边,偷偷暼了她几眼,凑过去问:外面雾越来越重了,你看我们像不像在伦敦?车厢昏暗,摇晃不止,季有夏回以冷漠的眼神,越过李数那张谄媚的脸看向他的另一侧。

原夕蜷着身体将自己靠在窗边,呆望着迷蒙的窗外。

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,好像只是站在那里呼吸就已经很费力了。

季有夏下意识摸了摸脖子,那里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。

很疼吧?李数的手指轻轻在纱布上蹭了蹭,何必呢。

原夕跟你非亲非故,为什么非要管他,还把自己弄成这样?因为不应该再有无辜的人受伤了。

她只是离开了一下,原夕脸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伤痕,如果她真的一走了之呢?如果她听见了原夕哭喊,没有打碎玻璃瓶,没有用碎玻璃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李数,让他离原夕远一点......还会发生什么呢?这孩子之前也在会所,说不定经历过什么。

想起原夕在季唯婚礼上呕吐失态的样子,季有夏就觉得他可怜。

看着缩成一团的可怜鬼,季有夏神色愈发复杂,忍不住说:原夕跟你没仇没怨,你不能为了报复宁思荣就这样对他。

李数鼻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,他可不无辜,你是没看到他在首映礼现场质问汪茁的时候有多硬气。

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弄伤他!就算我把他大卸八块,宁思荣也能亲手把他拼回去,然后当个稀罕物件带回家。

李数挑起季有夏鬓边的一缕短发,轻柔地别到她耳后,我也一样。

虽然分开了这么几年,但没关系,以后我们都在一起了。

我仔细想过了。

我们现在去哪都属于是偷渡,风险太大,倒不如直接和宁思荣谈谈条件,让他送我们离开。

我想我们可以去到意大利,开一家小店......季有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。

如果无法回到淙州,无法回到康砚和季唯身边,那就让这辆车一直开下去吧。

车祸也好,迷路也罢,总之不要到达他所描述的未来。

那比死亡更让人难耐。

海边的雾气更重一点,路灯的光被渲染成一个巨大的球体。

眼前破旧的渔船脏得分不出颜色,铁锈的味道混合着独特的鱼腥味直冲天灵盖。

李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一旁几乎要消失在黑夜中的黑人保镖,你让我们坐这个去欧洲?现在只是出港,等到了海上有艘游艇在等着您。

李数一只脚踏上去踩了踩,促而又收回来。

宁思荣没在这里,那就是等在游艇上了。

此时海面被黑暗覆盖,游艇无疑是一座浮动的孤岛,正是动手的好时机。

对手低级的把戏被一眼看穿,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满是得意:现在让游艇返航,我要确认游艇上都有什么人。

黑人木着脸杵在原地,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。

回答的声音从渔船的船舱里飘出来:如果现在让游艇返航,明天你就没办法登上游轮,也就去不了欧洲。

里面出来的人穿得像个装卸工,但那身形气质又实在不像个普通人,站立的姿态从容利落,风把宽肩窄背勾勒地清清楚楚,左耳一枚耳钉在路灯的照射下不时闪光......直到他抬头。

宁思荣把手中的渔网丢到一旁,两手掸了掸袖口沾上的灰尘,抬头说:我打算送你们过去,等你顺利登船之后再把原夕带回来。

他没戴眼镜,深灰色的连体工装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,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。

海风将多余的布料吹得来回摆动,多亏了腰带把衣服牢牢系在身上,否则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无助的塑料袋。

这样的天气里没人会看到他眼中的血丝。

他现在需要一个支点,需要汲取一点力量。

甲板摇晃,黑靴在上面敲出几声。

宁思荣向前走了两步,眯起眼睛朝岸上看去。

李数心领神会似的,用力将原夕扯到自己身边,展示作品一样扳过原夕的脸,你怕我不放他走?中间不过几米的距离,伤疤和原夕无表情的脸,宁思荣都看得很清楚。

心跳在那瞬间骤然加速,但他分辨不出这种无形的,让他痛苦的力量到底是什么。

仇恨,愤怒,往日的阴影,或者都有。

复杂的情绪让他的下颌线紧紧绷着,他下意识想去推推镜框,而鼻梁上缺少的重量,又加重了他的烦躁。

宁思荣忍了又忍最后说: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信任的基础。

李数抿着笑:倒也是。

不过我的要求没有改变,让游艇回港,我要确保上面只有我的人。

你这一路估计也没什么时间看新闻。

阿昆供述是你指使他杀金时,整个淙州的人都知道你俩曾经在一张床上睡过,还留下很多视频在各个色情网站上传播,网警删都删不干净。

还有,季唯报警了,他说是你带走了他姐姐。

渡江云城也乱了套,去过安全屋的人都担心你狗急跳墙,把证据公布出来。

宁思荣指尖敲了敲腕表的表盘,现在很多人在找你,时间就是生命。

我最后说一次,让游艇返航!李数从怀里掏出了什么,抵住原夕的下巴,阴狠道:人质还在我手里。

如果你不想让我在他脑袋上开个洞,就马上按照我说的去做。

那是一把手枪,比手掌大不了多少,看上去更像是玩具。

在旁的季有夏仿佛知道它的杀伤力,被绑住的两手抓住李数的胳膊,想要把它抢下来。

她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,可是嘴被胶带粘住了,没人能听懂她发出的声音。

保镖冷漠地把她拦下来,带到背风的位置。

李数说:我数三下。

原夕眼圈通红,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宁思荣,像是要看进他灵魂深处。

宁思荣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原夕坠江那晚的情形,耳边有人不断提问。

你放我走好不好?如果我告诉你,在渡江云城那晚真的是我的第一次,你可以放我走吗?......船身猛地一沉,被激荡的水花带着撞上栈桥。

砰砰的闷响中,宁思荣走到李数面前。

几乎是同一时刻,不远处传来一声男人的痛哼。

李数敏感地偏过头,只见负责看管季有夏的人倒在地上,黑人又将手中发闪的东西捅向另一个保镖。

就在电击棒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间,那人浑身抽搐,随即瘫倒在地上。

紧接着,李数的太阳穴被冰冷的枪管抵住。

松手。

短促有力的命令出口即逝,李数抿了抿嘴唇,手指暗暗搭上保险栓。

宁思荣拇指一抬,毫不犹豫地将保险栓按下去:我数三下。

李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,淡然一笑。

咔嗒!子弹上膛。

他用枪顶了顶原夕的下巴,挑衅说:宁思荣你敢赌吗?好啊。

宁思荣把手放在李数肩头,枪口对准几米之外的季有夏,射程比你远一点,不过就算我打偏也没关系,她身边站着的是我的人,刚刚从她手上解下来的绳子就足够勒死她。

李数的瞳孔瞬间放大,宁思荣猜到了他的疑问,认真地回答:你说过的,我和你是同一类人。

就算季有夏死在这里,别人认为的凶手也只会是你,不会有人怀疑我。

所以要赌吗?大家一起死,或者,你放开原夕。

因为读音的关系,原夕这两个字念出口以后,嘴角总是上扬的。

宁思荣保持着一抹微笑,看似友好地捏了捏李数的肩膀,然后李数就放开了原夕,还把枪也一并交上。

季有夏只看到这些。

她以为事情得到了和平的解决,于是将李数披在她肩膀上的大衣抖落,急匆匆走近几步,季唯和康砚怎么样了?宁思荣扣住原夕的手腕,把他扯到自己身后,他们都没什么大事,只是很担心你。

季有夏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放松了,终于欣慰地笑起来,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去吗?Albert明天送我们回去,今晚就在这附近凑合歇一下。

宁思荣礼貌地介绍起黑人保镖,这位是Wilson,我的朋友,等会儿他会送你去附近的酒店。

Wilson立马做出请的手势,引着季有夏向中巴车的方向走,是催促她赶紧离开的意思。

你们...季有夏嗫嚅着,视线一一扫过一言不发的原夕,带着谦和笑容的宁思荣,还有李数。

李数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很多读不懂的内容。

她迟疑了好一阵子,最终抬脚迈过地上潮湿的大衣,上了中巴车。

中巴车的车灯闪了闪,如同某种告别的暗号,笨重的车身灵巧地避开地上两个形同尸体的人,驶入夜雾消失不见了。

宁思荣单手收了枪,另一手揉了揉原夕冰凉的手背,语气平淡地阐述了一个事实。

你刚刚为了她放弃了唯一的一张底牌,可她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你一眼呢。

谁会为了一个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开口求情?李数自嘲道,说不定她还在心里为你拍手叫好呢,感谢你让凶手得到惩罚。

既然早知道是这样,为什么还要放了人质?宁思荣正说着,瞥了人质一眼。

原夕一直低头盯着地面,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要是我继续挟持着原夕,等到你的帮手越来越多,局势同样会对我不利。

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死在她面前,好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我。

李数低头看了看衣襟,拇指反复摩挲着一块污渍,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,可我不敢赌啊,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开枪。

我没办法看着季有夏在我眼前死掉。

那接下来死的就是你了。

所以你想让我怎么死呢?枪杀,还是溺水?我打算再跟你赌一把。

宁思荣眼底促狭的光亮一闪而过,话说地风轻云淡:如果你赢了,我会放你走。

李数意外地哦了一声,宁思荣向渔船的方向歪了歪头,敢来吗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