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沿着地砖一直漫延到李数脚下,他的笑声几不可闻,她要结婚?和谁?那个吃软饭的茶社老板? 至少他们很般配。
宁思荣站在衣柜旁将原夕遮住一半,挺立的身影像是一柄刀刃,言语之中的锋芒也不再被隐藏。
他说:有夏姐并不想邀请你来参加婚礼,但我认为你需要知道。
轻蔑的弧度僵硬在李数的嘴角,他明显感觉到宁思荣在故意炫耀,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之间我有你没有的幼稚攀比。
但宁思荣陈述的是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——季有夏不会叫他去参加婚礼。
李数苦笑说: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,那你是要偷偷送我请柬吗?我是有些事情想问你。
宁思荣随手将铁质的柜门关好,金属的光芒在他眼镜上一闪而过,我想知道金时为什么会死在你爸的葬礼上?李数:我没有邀请他来参加我爸的葬礼。
自从陈子越宣布离婚之后,金时就躲了起来,再也没人见过,可是上周的葬礼上却突然出现,又离奇地摔死在李家庭院里......一定不是巧合。
宁思荣点头说:陈义之前请我们在他的私人游艇上吃过饭,你还记得吧?那整个码头都是由金时管理的,就算是陈义死了,也没有收回。
提起游艇,李数身体瞬间紧绷,过度地反应不小心扯痛了某些肌肉,神经却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。
那晚的痛苦经历实在令他难以回首,以至于每当有人提起,他都会下意识地紧张。
但是这羞耻的愉悦感实在莫名其妙。
他从宁思荣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,但宁思荣无疑是惬意的,下巴微微扬起角度,眼神自下而上,李数被他冷漠地注视着。
在宁思荣身后还有一对好奇的眼睛,原夕细细扫视的目光似乎可以刺破衣服的布料,看见里面斑驳的皮肤。
李数觉得,这俩人好像是专门来看他难堪的。
金时向来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,陈子越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,所以他只能来求你。
那个码头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,但我听说,你前几天去过那里。
宁思荣上前一步,十分绅士地伸出手,拇指微微内扣,手掌向下倾斜,你已经没有胜算了,有什么想跟金时交换的,不如与我们合作?李数终于在宁思荣嘴角看到了一丝笑意,但绝不是友善的体现,而是嘲讽,连同投射于他身上的阴影,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。
宁思荣说的是真的吗?码头如果一直是金时在管,又是怎么落到阿昆手里的?还合作的必要吗?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垂涎的东西了。
不过是挖苦,以一个优胜者的姿态假惺惺地伸出援手,实则还想狠踩一脚,将他手中最后一点点筹码也踏碎,从此以后做一个安分地下属。
李数没打算忍受宁思荣的阴阳怪气,但是身体上的反应似乎愈发不对劲了。
他选择无视掉宁思荣的手,拎起背包兀自走开,忍了又忍,还是回身向那充满欢忻阳光的更衣室里扔下一番话。
你父亲远比你懂得怎么样在生意场立足,宁思荣。
我也教过你很多次——凡事留一线,日后好相见。
否则干脆再狠心一点,连一条生路都不要留。
如果有天我们易地而处,我就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离开了。
汽车以飞快的速度驶离高尔夫球场,李数将挡板升起,在后座为自己构成了一块密闭空间。
他的鬓角被汗水浸透了,蜷缩在后座上不时地抽搐。
每次犯瘾,李数就会想起他喝下那杯酒时陈义说的话。
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,任人驱使就是他最大的价值。
他从不否认陈义在他人生中的重要作用。
陈义成功用毒品把他套牢了,他靠着陈义从不被认可的私生子变成了集团里人人尊敬的李总。
但是瘾已经戒不掉了。
最近心情不好,再加上事情太多,他需要一个发泄方式。
吸得频繁,犯瘾的频率也越来越高......心跳太快了。
冷热交替着在感官上舞蹈,身体周围仿佛被绵密的针包裹了一层,断断续续的刺痛让头脑仍然留有一丝清明。
得快点回去。
李数用力抓了抓脖子,对着司机的椅背猛踹一脚,大吼道:再开快点!!!倒霉的司机挨了一脚之后猛踩油门,以飞一般的速度超过了路边限速80的指示牌,风驰电掣半个多小时,最终停在了李数的别墅门口。
由于十分可观的薪水,司机并未对李数刚才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,反而殷勤地把他扶下车,一路护送到客厅里才转身离开。
他见惯了李数烂泥一样瘫在沙发里的样子,所以只将人放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门缝关合的一瞬间,李数全身的力气才堪堪被激活。
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二楼台阶,双手颤抖着从书房的抽屉里刨出药片丢进嘴里。
牙齿将药片磨碎,李数终于如释重负,侧身躺倒在地砖上。
慢慢地,愉悦的感觉从大脑皮层传至四肢百骸,宁思荣说的话真实与否,他都没有精力再思考了。
他被药品带来的强刺激支配着,仿佛失去了知觉。
从那之后的记忆碎成了好几个段落,天花板和地面都在旋转,红酒和香烟的味道肆意发散……李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站在桌子上,又好像泡在酒瓶里。
不知不觉天又黑了,恍惚之间视线里多了个人,而他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。
耳朵似乎被蒙上了塑料,那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朦胧,一些窸窸窣窣的碎响钻进皮肤和骨缝,暴力地撕扯着身体里的每一处纤维。
直到这时麻木的身体才被彻底唤醒,李数发现原来是有人正在侵入他。
一只布满纹身的手臂伸到他面前,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。
阿昆掐着他的脖子,以此作为着力点一次又一次撞进深处。
腿根,小腹,他的全身都在颤抖,但却不是因为疼痛,在灭顶的快感中李数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。
药物作用下他的感官被放大了数倍,他感觉到灼热的液体释放在体内,随即抽离出去,快感被空虚取代了。
李数疯了一样地去寻找从他身体中缺失的东西,亲吻它,脸颊亲昵着蹭它,用手指抚摸它,祈求它的主人可以大发慈悲地再来一次。
这些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,像是动物的本能。
动物是不需要羞耻心的,就算裸露着性器官在同类的视线中走过也不觉得难堪。
所以当阿昆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的时候,他十分配合——他的尊严在这个叫阿昆的男人面前早就荡然无存了。
磕药之后骚成这样?阿昆揪着他的头发,将镜头怼到他面前,一阵狞笑之后,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,赞许道:好好表现,今晚一定把你灌满。
直到四周黑得再也透不进光亮,旋转的一切才停下来。
李数的视线并不清明,花了好一阵子才弄清楚自己在哪里——是家里的某间客房,因为他卧室的床单不是纯白色的。
不出所料,他一丝不挂。
羽绒被一半盖在他腿上,另外一半散在地上,月光投下的阴影中有一具热烘烘的身体紧挨着他,均匀的呼吸故意贴在他耳边,昭示着身边的人正陷在梦里。
阿昆并不习惯跟他同床共枕,所以他们之间从不存在欢爱之后的温存,李数心里很明白阿昆只是累了,懒得换到其他地方睡。
他想把阿昆掀到旁边,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绵软无力。
阿昆像是一座沉重的山,生生压麻了他的半边身体,无法逃脱又难以反抗。
这些动作很微弱,阿昆仍然被吵醒了,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,将搭在李数身上的那一点点羽绒被也带走了。
现在几点了......李数的声音喑哑难听,这句话根本就没发出几个音节,可阿昆竟然奇迹般地听懂了,告诉他日期,也说了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三分。
距离他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。
根据他吃下的药量,效果根本不会持续这么久,一定是阿昆又给他吃了什么其他的药。
应该是折腾了很久,李数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,尤其是腿根和腰臀,只有保持着向外打开的姿势才是舒服的。
李数不情愿,总想把腿合上,但稍微一动就会有东西从体内流出来。
奇怪的是,他明明记不清楚阿昆到底对他做了什么,但那句把你灌满始终像是一句围绕着他的恶毒咒语,怎么也驱不散。
他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,破罐破摔似的瘫软下来。
阿昆被他的动作吵得也没睡着,不耐烦地叹了口气:要不你回自己卧室睡吧。
话音一落,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起来。
阴影贴着地砖无声攀缘,阿昆等了又等也没得到回复,正想合上眼接着睡,就听李数叫了声他的名字。
阿昆。
过度放纵后的声音慵懒而缱绻,阿昆足足愣了三秒钟,才应了声嗯。
金时死了,你知道吗?死在我爸葬礼上。
我听陈总说了。
我很久没见他了,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?阿昆陡然翻回身,阴影从他身后盖过来,将他整张脸都遮住:什么意思,你在审问我?你怀疑我?我没这样说。
李数无力道,只是一直想不通的事情,今天好像突然想通了。
......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是吗?你,陈子越,宁思荣,你们联合起来下套,就为了见证我一步一步变成这样,对不对?李数盯着漆黑的棚顶,眼睛虽然无神但仍是亮的。
他说:你们成功了。
我之前也想过买通陈子越身边的其他人,让他们帮我打听消息。
可是她太谨慎了,我只能去找你,就算我觉得跟男人做爱恶心得要死,我也必须忍着。
我不想输。
算了......人在失败的时候总是会后悔。
我不应该贪图有钱人的生活,不应该沾上那些药,不应该为了权力和地位放弃我的爱情。
要是我没有叫人划伤你的脸,你会真心帮我吧?阿昆慢吞吞地坐起来,胡乱拨弄着头发,心里一直在琢磨这番话的意思。
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刚刚说完跟他上床很恶心,后面又问他是否会真心帮忙。
他觉得李数好像误解了什么,所以少有的,耐下心来跟他解释:我想上你,跟你有没有划伤我的脸没有关系。
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有多爱你吧?阿昆一反常态,温柔地轻吻李数,龌蹉的心思像是又被什么唤醒了似的,暧昧地在他身上撩拨。
我只是觉得可惜,碰到这么和我眼光的人还是挺不容易的,但是今晚之后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。
他凑到李数耳边说,所以我来跟你告别。
李数不说话了,一整晚都没有再说一个字。
吵闹声伴随暴烈的阳光破门而来,警察把阿昆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李数的意识还很朦胧。
他茫然地看着那些人将阿昆的手机放进一个透明的袋子,接下来像是进入扫黄现场似的在房间里东翻西找。
有人在旁边向他解释:李先生,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,这位绰号叫阿昆的人和前不久发生的一桩命案有关。
人是在您这里抓的,所以现在需要您配合我们做一份笔录。
李数动作缓慢地将散落的家居服套在身上,淡然道:你们有什么问题,等我的律师到了再问。
他大概能猜到金时的死和阿昆有关,因为他认为宁思荣说的是真话——陈子越一定是先找到了金时,才把那批货藏在码头的游艇里。
之前亲子鉴定的事情也是这样,宁思荣好像很喜欢站在一旁欣赏,当他提前得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之后却又束手无策的样子。
如果陈子越铁了心想要坐实他的罪名,会怎么说呢?——炼钢厂付之一炬,丈夫在离婚前莫名消失,最后却出现在李广明的葬礼上。
他和李数在房间内发生了争执,李数一时失手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......又或者这就是一场蓄意谋杀,因为阿昆近来频繁出入李数的别墅,人又是在床上被抓的。
李数就算浑身是嘴也很难说清这一切他毫不知情。
让他更难堪的是,他的律师朋友得知这一切后却对他说:李总,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。
我想那些视频正好可以证明,您是被他胁迫的。
李数的表情瞬间凝固了。
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,阳光洒满他的背,阴冷潮湿的感觉却可以渗透到骨缝里。
他摸了摸吻痕遍布的脖子,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落地。
就这样吧。
金时在李广明葬礼上坠楼时被太多人共同目击,所以这起案子倍受关注,相关进展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发布出来。
这不是针对于杀人凶手的审判,而是他的教化场。
李数关掉了所有的电子设备,日复一日地躺在沙发沉默着。
原本空无一物的柜子上多了好些精致的相框,里面无一例外都是他和季有夏的合照。
他想,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