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 Chapter 100

2025-04-03 05:12:53

在宁思荣的尾音消失之后,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空气中像是有根隐形的线紧紧绷着,他侧过身偷偷瞄着对峙的两人,把呼吸都放得轻缓。

宁思荣悠然地坐着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腕上那只金色的小葫芦。

汪茁没有跪,拧着眉头在思考什么令他费解的事。

少顷,他轻嗤了一声,他不就是个陪睡的嘛,你这么介意干什么?况且我那天磕嗨了,什么都不记得了......我可以告诉你我跟李总的谈话内容,但是我真的没睡他,真的!某些字眼听得宁思荣眉头一皱,他目光冷冷一扫,前后矛盾的陈述证明不了什么,你不该对他产生想法。

就算我真把他睡了又能怎么样,你当我好欺负吗?你他妈凭什么命令我?命令你?宁思荣小幅度地摇摇头,我是在给你机会。

我听说最开始定下的男主角是一位近来发展势头很猛的男演员。

汪先生凭什么代替他出演这部电影?是因为人气高,还是带着投资来的?又或者是什么人非要把你塞进来。

宁思荣将一直扣在一旁的手机翻过来——是通话中的界面。

电话里的人刚刚跟我说过,他和李数最近因为分红的事情闹了点不愉快,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对我说谎了。

钱凯和汪茁默契的一言不发,宁思荣偏了偏头,原夕,首映礼上他们说电影是什么时候拍的?原夕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被提问,蒙了半秒钟才回答:是去年年初。

宁思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将手机的麦克风拿近了些,李数年初的时候就找到汪茁了,所以说你们之间的矛盾早就有了,是吗钱凯?电话那头顿时没了声响,然后挂断,随即房间的门便被人敲响了。

汪茁立马转头去看,宁思荣的视线越过他的后脑勺远远落在那白漆木门上,没有半点请人进来的意思,最后还是原夕走过去开了门。

钱凯的脸色很难看,像是喝了苦瓜汁一样,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一改放映厅里大呼小叫的模样。

他说:宁总,咱们还没有达成合作,您得允许我有所保留。

宁思荣无奈地弯下唇角,你大可以去查查汪茁家里是否有新注册的空壳公司。

李数在年初,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在做准备了。

李数有了新的合作人选,那么被抛弃的你,下场又该是什么样的呢?前几年,你不是有个朋友已经被踢出局了吗?孔莲从你们手里偷走的东西,应该是你们最开始非法获益的证据吧?听到这里钱凯的瞳孔瞬间放大,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。

宁思荣一哂: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了,无论在怎样的利益关系里面,认清局势都是第一要义。

他站起身理了理西装,迈着散漫的步子绕过钱凯,自然地牵起原夕的手,时间很晚了,我得走了......哦,至于汪先生,我很期待不久之后在新闻报道中看到你的消息。

转动门把手的同时,钱凯叫住了宁思荣,那张微胖的脸上写满了费解,你这样帮陈子越到底能得到什么?宁思荣用拇指搓了搓原夕的手背,头也没回地说:我当然能得到我想要的。

你那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。

回到他们车上时,原夕这样对宁思荣说。

我没兴趣把我的打算告诉他。

宁思荣轻声笑着,开车出了停车场。

近些天来不断攀升的气温使得树木枝桠疯长,仿若城市丑陋的伤疤正在缓缓愈合。

快要凌晨两点钟了,又是午夜。

和上辈子一样的,跟宁思荣相处的时候大多数都在午夜,似乎一到夜晚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了。

原夕在暗处定定地望着宁思荣,你在想什么?我在思考下次如果还有婚礼这样的场合还要不要带你去。

信号灯上跳动的红色数字瞬间变绿,原夕的视线垂落到车厢内的某一处,小声嘟囔:我以后不在别人面前穿裙子了,也不化妆了,就老老实实跟在你旁边。

这跟你穿什么没关系,是他们看你的眼光有问题。

对呀,你都说了是他们的问题,总不能因为他们的错惩罚我吧。

再说我不在你身边,你能放心嘛~宁思荣蹙起眉,怎么就成了惩罚你了?那你有什么场合就带着我一起呗,我又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。

原夕无所谓地耸耸肩膀,我要是什么都在意的话可能早就疯了,活不到现在喽......我不喜欢他那样说你。

原夕拖着长音揶揄道:那......宁先生要替我打抱不平嘛,我今天可没有看到他下跪哦。

在新闻里会看到的。

但是很多人都这样看我欸。

不然这样吧,我还是把之前设计的那个纹身纹在后腰上,要是以后再有人敢脱我衣服,一眼就会看到我腰上有一条红色的蛇,是字母R的形状。

...我在开车。

原夕很郑重地点点头,嗯,我也是啊。

宁思荣倒吸一口气,惹我你会得到什么好处?会更爽一点?……宁思荣飞快瞥了原夕一眼又看回前面的路。

在好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中,宁思荣半边胳膊都撑着车门,好让左手可以自然地掩住唇角。

原夕知道他一定在笑。

这是哄宁思荣开心的最简单的方法,用一百遍也还是会奏效,只不过有些辛苦。

浴室的镜子上朦胧一片,最中间雾气尚浅。

它刚刚被一双炽热的手掌擦拭过,原夕在里面看到了满面情欲的自己。

他被一对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紧紧箍着,露出来的皮肤上散布着零星的红痕。

后颈处传来酥麻的感觉,那里又留下了一枚属于宁思荣的印记。

腿已经没有力气了,他的手也开始扶不住洗漱台,原夕将自己大半的重量都交给宁思荣。

他觉得站着很累,连连央求宁思荣带他回卧室去。

可宁思荣嘴上虽然答应了,却怎么也不肯付出行动,在他身上亲了又咬,不时还要看一眼镜子,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。

变态。

原夕在心里骂了一句,突然身体一抖,痉挛所带来的强烈快感差点让他跪在地上。

宁思把他捞起来,贴在原夕耳边问:你的目的达到了吗?原夕有气无力:我好累,腰快被你勒断了。

宁思荣蹭了蹭他的耳朵,将原夕的名字放在舌尖上滚了好几遍才说:这次陪我去参加葬礼吧。

谁的葬礼?款款的父亲前天下午去世了。

低哑的声音代表欲火难熄,宁思荣身下并没有抽离,但也没动,只是亲昵地在他身上摩挲。

宁思荣说:等着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带你去佛罗伦萨......快了,这次是真的快了。

李广明的家是郊区的一座四层建筑,拥有大片平坦的草地,他的悼念仪式就在那里举行。

春天已然降临,绿草如茵,客人却穿着昂贵的鞋子毫不吝惜地在上面践踏。

他们排着队把手中的百日菊放在李广明的黑白照下面,有几人试图用手背抹去眼泪,但其实虚假的泪水风一吹就干了。

原夕和宁思荣站在队伍中,没有挽手,没有交流,只是面无表情地等。

因为他们两边架着数十台摄影机,正在记录这伟大的时刻。

李广明是个慈善家,所以媒体得知他的死讯后一股脑地全都挤到这里来了。

里面也不乏滥竽充数的娱记,镜头始终对准在灵堂里面的李款款夫妇,李数,或是寻找缺席的李珊珊。

不只李珊珊,宁峰玉,季有夏,还有电影的男主角汪茁都没来,陈子越也没来。

李珊珊已经死了,宁峰玉和季有夏大概是不愿意来,汪茁昨晚因为药检阳性已经被警方拘捕了,但是陈子越为什么没有来呢?红事白事不是交际的最佳时机吗?原夕不明白,宁思荣也没能给出答案。

他们一前一后把花放下,并肩走向临时搭建的平台。

那里被白色花圈围住,其中一支白色的花朵摇摇欲坠。

原夕的视线绕过它,看向立在平台上的麦架,又望向平台背后的别墅,脑子里竟然出现了电影《暮留山》当中的画面。

所见的一切好像都预示着这场葬礼上也即将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。

片刻过后,身边空余的座位都被填满了。

陈碧女士在李款款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平台,在麦克风前站定。

她虽然苍老,但仪态还是端庄优雅,先是带李款款向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,而后慢条斯理地说:感谢各位亲人好友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先生的告别仪式。

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此缅怀一位和善的老人。

李广明先生白手起家,忠诚于慈善事业,我相信他的离世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痛......温柔的声音被麦克风一圈圈扩大,大多数人表现得都很深沉,但其实原夕没有什么心痛的感觉。

他侧头看了看宁思荣,从漠然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丝的不以为然,而他的目光也并未放在李款款母女身上,而是望向站在台旁的李数。

很难分辨李数脸上的阴郁是因为父亲的离世,还是没能站在台上诵念悼词。

繁复的句子冗长无聊,座位上的人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片平静的黑色湖水,忽然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惊呼,快看!那里有人掉下去了!这句话使得湖水瞬间沸腾,所有人的目光默契地向那位站起来的女士靠拢。

她的手指着别墅的方向微微颤抖,重复道:我看见那里,四楼,有人掉下去了!!本是为了悼念逝者而搭建的平台,此刻倒像是专为观众设计的电影席位。

佣人慌张地跑来,局促地站在侧面朝李款款母女招手,客人们争相跑去一探究竟......现场顿时炸开了锅,哗然一片。

警察局长也坐在下面。

他站在椅子上,一边高声呵斥扛着长枪大炮朝事发地点疯跑的媒体,一边组织现场。

原夕愣愣地跟着站起来,不知被谁撞了下肩膀踉跄几步。

旁边有只手紧紧拉着他,致使他很快又站稳脚。

他问宁思荣这到底怎么回事,掉下去的人又是谁。

宁思荣只说:我们什么都不知道。

当警察问起的时候,原夕也是这样回答的。

他说: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都没看到那个人掉下来的过程。

桌面摊开的本子上一个字都没写,警察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,客客气气地把原夕请了出去:您可以走了,但请暂时不要离开别墅。

原夕连连点头说好,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。

走廊内人头攒动,他左右寻视也没看到宁思荣,心里嘀咕着: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啊,现在到处都是警察,好像整个警察局都搬来了似的。

找不到人,原夕索性倚在窗台边,向下望着被封锁的案发现场。

圈圈封锁线将那里围成了一个只有警察才能进入的区域,人已经不在那里了,但最后落地的姿势却被白线框住保留下来——头枕着黑红色的血,脚踩着刚发芽的嫩草,两条胳膊以非常扭曲的角度交叠在一起向上舒展,仿佛是被人打折骨头,随意丢弃的破烂。

不知道又是哪个丢命的可怜鬼。

原夕无声叹了口气,又看向其他地方。

无数百日菊织成白色的地毯安放在照片下,方才满座的仪式现场空无一人,洁白的飘带随风飘动,原夕瞥见平台边上还有一个人跟他一样远眺着萧索的一切。

李数似乎从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那,四周不再有谄媚攀附的人,笔直又落寞的背影上仿若刻满了失败者的烙印。

虽然不知道李数到底失败在哪里,但这么有趣的一幕宁思荣如果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。

原夕想掏出手机拍张照,一不留神手肘就撞上了不明物体,紧接着听见一句毫无遮拦的脏话。

他的动作有点急,估计撞的力道不轻。

原夕赶紧连声抱歉,回身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
...阿昆?原夕下意识压低了声音,你怎么在这里?阿昆身上穿着纯黑的正装,正如所有参加仪式的普通宾客一样。

看见是熟人,他抿了抿唇,好像把剩下没骂出口的脏话一并咽了回去,最终不耐烦地扔下一句你别多事就走远了。

从被送往安全屋的那天开始,原夕就没再见过阿昆了。

他倒不关心阿昆最近在忙什么,只是今天陈总都没来,他来干嘛?还走得那么急。

阿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,原夕的视线又一次落到楼下未干的血迹上,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。

实际上宁思荣就在原夕隔壁的房间。

一进门,看到等在那里的人是齐栩之后,他就知道这场问话不会在三两句之内结束了。

齐栩将本子一合,斜倚着椅背阴阳怪气道:我怎么总能在凶案现场看见你呢宁总?宁思荣在齐栩对面自然落座,语调平淡地说:我是目击者,一直都是。

圆珠笔在齐栩手中被反复按动,有节奏地发出喀喀声,那就麻烦宁总讲讲,都看见什么了?噪声通常会干扰人的思路,使人烦躁,但是这对于宁思荣并不奏效。

他仍然平静阐述事实:在刚刚仪式的进行过程中,我看到一个人从四楼掉了下来。

那掉下来的人是谁?我不知道。

在现场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?没有。

你为什么要把晁影坠楼嫁祸给那个电影明星?不是嫁祸,是合理猜测和小心求证。

宁思荣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,动作也十分迅速,几乎在说话的同时就关掉了齐栩的录音笔。

性虐待是真的,吸毒也是真的,我只不过是把晁影这个名字划分进受害者那一方。

扰人的噪音终于停下了,齐栩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,不悦的情绪全都压在眉间,字正腔圆地纠正道:这就是嫁祸,你明明知道汪茁那天在会所。

汪茁自己交代的?他哪敢交代啊,是我在他另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上看到的。

齐栩嗤笑了声,而后眉头也舒展了,摇着头仿佛是在说什么笑话,不过我谁都没说,你也不用紧张。

我下个月要被调去虹川了,往后淙州的一切都轮不到我来管了。

宁思荣闻言只点了点头,调任省会城市啊,相当于是升职了?齐栩仍然微笑着,但是无论我人到哪,渡江云城这事我会查到底的。

在我死之前这个会所必须得封,我说到做到。

话音未落,宁思荣的视线缓慢垂到桌上印着人民公安字样的本子上,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,齐警官没有必要这么偏执,这只是一份工作。

你为了一份所谓的荣耀跟一群不要命的人对抗......齐栩立马作势要堵住耳朵,欸!打住!我们各有各的目的,你别同化我。

......好心当成驴肝肺。

宁思荣闭了下眼睛,心里念了一百遍不要跟这愣头青一般见识,随即站起身,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。

当然有事,晁影那件事我可是全程参与的,你不会是说不查就不查了吧?还是说你已经得到线索了?没有。

齐栩左右活动两下脖子,随即转了转手腕,那我可要抢手机了。

这是个警察该干的事?宁思荣有那么几秒钟真的想飙脏话来着。

但是本着一贯的风度,以及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基本准则,他拿过桌上的纸笔行云流水写下几行字,最后圆珠笔咔哒一弹,你去调查一下这几个公司就会有收获了。

齐栩:慢着!你在我这信誉度太低,我得先查一下。

看着齐栩将信将疑地眼神,宁思荣觉得好气又好笑。

不过他才不会把得到的线索告诉给齐栩,分享一些其他的内容还是可以的,比如说汪茁在李数授意之下开办的新公司。

这种公司的帐根本经不起细查,一抓一个准。

嗯,还真有。

齐栩正说着,刷啦一声把那张纸撕下来塞进兜里,好了,你现在可以走了。

那天一直到傍晚警察才放众人离开。

无人知晓死掉的人是谁,也没人在乎凶手是哪一位,他们只是抱怨这晦气的仪式浪费了宝贵的时间。

宁思荣和他们不太相同。

他回家的一路上都是面带微笑的,不光放了车载音乐,手指还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敲方向盘......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
不等原夕发问,宁思荣就先解答了。

李广明一死遗嘱就公开了。

除了财产分配之外,还公布了一份亲子鉴定,结果显示李数不是李广明的亲生儿子。

所以李家的产业没有一毛钱属于他,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要进行业务上的核算和交接。

原夕一拍大腿,那他岂不是也要破产了!不会,他也是有自己家底的。

宁思荣立马否认了他的结论,转而补充说:而且我上次去找会所你的时候,跟他透露过这个消息。

......啊?回家再给你讲,宁思荣递给原夕一个眼神,我觉得你会喜欢我的计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