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也没有外人, 姚母对着老族长与丈夫,哭哭啼啼地说着女儿所受的委屈。
她好端端一个娇娇女,嫁给秦轩以后, 就算做不到夫妻恩爱,又何必这样羞辱?姚珍儿是老族长最疼爱的孙女,老族长一听这些,也不由沉了脸。
秦轩一看这场面, 心里暗叫不好。
姚氏老族长嫡庶共有七子, 却唯独没有女儿。
所以, 姚珍儿这个长孙女出生后,老族长便对她格外疼爱。
当初秦越家中出事,老族长宁可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声, 也要为这孙女重新择婿, 由此可见他对这孙女的重视。
想到这里,秦轩心中越发紧张。
祖父……您听我解释……看着这一家子给他脸色,心高气傲的秦轩心里恼怒, 恨不得现在甩袖就走,也不想留在这里任人羞辱, 但是理智却又告诉他,他现在还没有任性的资格。
他今日主动提出陪姚珍儿回娘家探亲,便是为了见姚珍儿的二叔, 那位在京城当了十多年官的长辈。
在姚母走进来之前, 他们恰好聊到春闱的一些事, 姚二叔虽只是四品官, 但毕竟是陛下跟前近臣, 所知之事, 不同常人, 三言两语的教育,也足以让秦轩受益匪浅。
秦轩原本想借着今日的机会,好好拉拢一下姚二叔,待日后他去了京城,说不得还得拜托姚二叔照拂几分,谁知还未等他说到关键,姚母就来了。
大过年的,姚母脸色却如此难看,姚二叔这种人精,立马就意识到情况不对,很是识趣地提出告辞。
姚珍儿虽是他的侄女,但是毕竟是家务事,他这个做二叔的还是不要参与的好。
姚二叔一走,屋里就只剩下秦轩的岳父岳母以及祖父。
好,老夫给你机会。
你解释。
姚老族长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轩。
秦轩抿紧了唇,思绪飞快地转着。
请祖父明鉴!孙婿这三年多,并非故意冷落珍儿,只是科考在即,不敢分心,这才不得不委屈了她。
好在,孙婿这次秋闱总算有所斩获,也算是给珍儿一个交代了。
秦轩这话,说得委实聪明,将自己这些年冷落姚珍儿的原因归结于科举,又刻意提及自己如今的身份。
毕竟他这三年不归,换来的可是一个举人之身。
果然,秦轩这话一出口,姚父脸色微缓,姚老族长紧皱的眉头也似乎略显迟疑,只有姚母还是依旧怒色不减。
自古以来,读书人成千上万,我也没听说哪家的非要冷落媳妇才能考科举的,若是这样,当初又何必成亲?姚母义正言辞地反驳,甚至还举出了实例,县令刘大人的长女,便是前年成的亲,今年还生了个儿子,听说她相公今年也考上举人了。
怎么人家就不需冷落媳妇?难不成你秦轩还比不上他们?姚母所说的便是县令刘大人长女刘英娘,刘英娘与白清河新婚燕尔,第二年便生了儿子。
喜上加喜的是,白清河在今年的秋闱中也顺利考上举人,白府特地派人前来刘府报喜,那震天响的锣鼓响了一路,桃溪上下人尽皆知。
姚母拿出白清河做比较,一下堵住了秦轩的所有借口。
秦轩自诩俊才,当初姚家同意将姚珍儿下嫁,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,可如今他却又用前途的理由,来委屈他家女儿,人家如何肯干?当初,你家前来求亲的时候,许诺过什么,你还记得吗?姚母满脸心痛,捂着胸口,似是哀切到心疼。
小婿自然记得……秦轩连忙应声。
当年求亲之时,他爹刚刚当上秦氏族长,在那之前,他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,而他那时虽有秦氏双秀的美名,却空有虚名。
姚老族长之所以答应将孙女下嫁,一来是看好他的前程,二来则是因为他曾许诺,迎娶姚珍儿之后,除非无后,否则,决不纳妾。
若不是你说的天花乱坠,我们又怎么舍得将珍儿嫁到你家?又千方百计替你铺路,将你送进白鹭书院?难不成,你迎娶珍儿,只是为了进白鹭书院吗?姚母的话越说越扎心,姚老族长与姚父看向秦轩的目光也越来越怀疑。
秦轩明白,自己今日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,日后怕是别想进姚家的大门了。
祖父,岳父岳母,晚辈知错!无论如何,冷落珍儿便是我的错,几位长辈想如何责罚,晚辈毫无怨言!秦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一副任由打骂的听话模样。
屋内一片寂静。
姚父与妻子对视了一眼,又看向了父亲,两个男人微微颔首,默契地达成共识。
起来吧。
姚父开口,打破了一室寂静。
秦轩有些忐忑地抬头看向姚老族长与岳父岳母,见岳父又摆了摆手,示意他起身,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。
我们将珍儿嫁给你,是为了结两姓之好,而不是为了结怨。
姚父语重心长地开口,一副操心的老父亲的模样。
送你去白鹭书院,替你前程铺路,我们都是心甘情愿,所为不过是希望你能对珍儿好啊。
显然,他与姚母,一人唱红脸,一人唱白脸,多年夫妻,早已驾轻就熟。
岳父岳母大恩,小婿铭记于心。
以前是小婿考虑不周,让您们操心了,也让珍儿委屈了。
秦轩认错认得相当干脆,他不傻,知道姚父一开口,就是为了给他台阶。
只是,这台阶,怕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拿下的。
果然,姚父唱完白脸,姚母立即就沉着脸唱起了红脸:珍儿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,打小就不叫她受一点委屈,不管你是为了什么,如今,珍儿在你家过得不好,却是事实。
秦轩连忙再次认错:小婿知错,日后再不敢委屈珍儿。
你是个懂事的孩子,否则当初我们也不会千挑万选为珍儿选了你这个夫婿了。
姚父看着秦轩,轻声开口,我们做父母的,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盼着珍儿能够好好的。
这是自然!父母之心,所求也不过是子女幸福,小婿明白。
秦轩心里知道,自己若是还想维持与姚家的关系,还想用上姚家的关系,那就必须让姚珍儿开心了。
只有她开心了,岳父岳母以及老族长才会开心。
小婿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,您们尽管提,小婿一定改!秦轩低着头,说着违背内心的话。
秦轩心中最不愿被人提及的便是说他靠女人。
去白鹭书院是靠女人。
考科举是靠女人。
而现在,岳父岳母却句句不离这些,而他也不得不低头,承认自己需要姚家的助力。
日后你去哪里,都得带着珍儿。
姚母沉思了一会,提出第一个要求。
还有,你须得向我们老两口保证,日后你的子嗣,只能是由珍儿所生!什么妾生子、私生子,想都不要想!秦轩没有别的选择。
姚母所提的一切要求,他只能照单全收。
闹了这么一出,这一日的好心情也就算是彻底散尽。
在姚家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后,秦轩终于带着姚珍儿回去了。
……我没有故意跟阿娘告状。
回去的马车上,姚珍儿纠结许久,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。
然而秦轩已经并不在意事情的起因了。
她究竟是不是有意告状,已经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他今日颜面扫地,自尊被人踩了一地,就差被人指着鼻子说,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,都是靠姚家得来的!我会……如你所愿。
秦轩怔怔地看着姚珍儿,那双眼睛里根本看不出真实的情绪。
姚珍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秦松走进后院的时候,秦轩与姚珍儿刚从姚家回来,二人之间的气氛僵硬又漠然,哪里有半点新婚夫妻的感觉。
秦松心里叫苦,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请秦轩:大少爷,老爷在书房里发火呢,今日午膳都没用,您还是去瞧瞧吧。
秦轩拧眉,起身出门。
去书房的路上,秦轩从秦松口中大致知道了父亲生气的缘由。
又是因为秦越。
他竟要捐出一半家业购买族田,用以支持族学开销。
秦轩立马就看透了这其中的关键,秦越这么做,分明就是在分薄他父亲在族中的威信。
也难怪父亲要大发雷霆。
一想到这些,秦轩心中越发烦闷。
走到书房门口,秦轩深呼吸一口:父亲,儿子可以进来吗?片刻之后,屋里传出了秦放压抑着怒火的声音:进来吧。
秦轩推开门,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。
秦轩却当什么都没看到一般,轻轻踏入屋内。
父亲息怒,大过年的,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。
秦轩宽慰道。
可这话,并不能让秦放熄火。
那个秦越,如今越发嚣张,他步步紧逼,分明就是有意要与我们父子为难!秦放脸色阴沉地看着儿子,冷冷地说道,这次春闱,你略延后几日再出发。
秦轩意识到什么,惊讶地抬头看向父亲。
秦放咬着牙,满脸阴霾地开口:我就不信,他当真如此命大!秦轩知道,父亲又要对秦越动手了。
他按捺住激烈跳动的心跳,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。
他既担心父亲会重蹈秦康的覆辙,迟早有一日东窗事发,落得个咎由自取的下场,可另一方面,今日所受之辱,更加坚定了他往上爬的决心。
只有除掉秦越这个压在他头上的冤孽,他才能大展宏图,日后再也不必看人脸色!◉ 91、死亡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