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越高中解元的事, 让平静许久的桃溪彻底沸腾。
秦氏一族,更是举族沸腾。
当天夜里,所有族老, 一个不落,就连病重卧床的耄耋老者,也强撑着起身,齐齐跪在宗祠里, 又哭又笑, 发泄着心头的喜悦。
秦氏一族, 已经太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。
百年前,秦氏还能与姚氏一族势均力敌,这几十年里, 却被姚氏远远甩在了后面, 连头都抬不起来。
他们身为族老,有负先祖所托,生怕去了地下, 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。
好在,如今有了秦越, 一举夺魁,高中解元!而他今年,尚未及冠, 何其年轻, 放眼望去, 无论放在哪朝哪代, 都算得上是少年英才, 前途不可限量!我等就算现在闭眼, 也没有遗憾了啊!我就知道, 越儿这孩子,打小就不寻常,果然我秦氏一族的希望,在他身上啊!秦昭生了个好儿子啊!如今泉下有知,也该瞑目了!几位族老哭得稀里哗啦,不停地念叨着,而同在一旁侯立着的秦放,心情便没有那么好了。
他儿子明明也考中了举人,却没有一个人提及,所有人口中在意的,都是秦越。
这次越儿高中解元,是咱们秦氏天大的喜事,不如咱们族里出钱,修建一座解元牌坊,一来是嘉奖越儿为族里争光,二来也能激励其他族里的孩子,让他们也能向越儿学习啊。
一位族老提议,得到众人赞同。
修建解元牌坊的任务,自然落到了秦放这个现任族长的头上。
秦放脸上勉强挤出笑容:是,请族老们放心,此事就交给我吧。
激动过后,终于有族老反应过来,想起秦放之子秦轩此次也考中了举人。
轩儿也是好孩子,也是我们秦氏一族的好儿郎。
你教子有方,辛苦了。
秦放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,连声谦逊道:轩儿不过是尽力而为,不值得族老如此夸赞。
这个也字,听着就足够扫兴,他的儿子,到哪里都得排在秦越之后,只要一想到这点,秦放心情便不可能好。
哎,不必谦虚,越儿和轩儿不愧是我们秦氏双秀,都如此年轻有为,咱们秦氏一族的希望,就在他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了。
在族老们的一片赞扬声中,秦放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。
不仅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,他还得打起精神,为秦越的归来做好准备。
真他妈晦气!*秋闱的成绩出来了,苏城的酒楼忙得不可开交,到处都是应酬和庆祝的学子。
陈汉在金云楼订了酒席,老板不仅没有收钱,还专门送来了及第糕,预祝秦越在接下去的春闱再战佳绩。
秦平还眼尖地发现,哥哥的名字以及他当初所做的那首诗,被金云楼刻做石碑,以供后人瞻仰。
双胞胎别提有多骄傲了。
哥哥真厉害,外面的人好像都在讨论哥哥呢。
秦平忍不住看向外面,好在他们订了包间,这才没有引起围观,可包间能阻隔视线,却阻隔不了声音。
吃饭期间,秦越这个名字,就不断被人提及。
那个秦越,会不会来个三元及第啊?若是这样的话,他可就是咱们大晋第一人了!何止是大晋!你放眼前朝,前前朝,这近千年的时间里,也没出过三元及第的天才啊!上次他去大闹知府衙门的时候,我没赶上,听说他还未及弱冠,当真这么年轻吗?可不是?长得细皮嫩肉的,风度翩翩,一表人才,放到春闱,说不定会被点做探花郎!你们也别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
我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,复考前闹了那么一出,那些考官定不想招惹他这个麻烦,便手里松了许多,谁知道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,就让这小子捡了个便宜了!哦哟,你以为那些考官都是傻子吗?他们定是反复衡量后,才会给出这样的结果的!我看你啊,还是服输吧,咱们就是比不上人家!哼!我才不与这种黄口小儿比呢!哎呦,年纪都能做人家爹了,还如此心胸狭窄!承认人家就是少年英才又如何?会少块肉吗?……围绕秦越这个话题,外面吵得不可开交。
秦敏以茶代酒,揶揄地敬了他一杯:谢了啊,让我看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戏。
我还以为你要谢我的救命之恩呢。
秦越瞥了一眼,玩笑似的怼了回去。
秦敏一噎,有点别扭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:这杯,是谢你救命之恩……说着,他一口饮尽,双耳不自觉地浮起可疑的红晕。
收了。
秦越将杯子里的酒一干而尽,姿态随意到好像只是捡了秦敏的钱包,而不是救了他的小命。
对了,有件事我要跟大家说一声。
一直沉默着的朱昭熙突然开口,众人视线齐齐看向了她。
秦越微微蹙眉,大约已经预料到朱昭熙要说什么了。
我来这里,是受安爷爷委托,如今也算功成圆满,差不多也该走了。
大家,就此别过,日后京城再见!秦安尤其不舍。
她的身边,并无相熟的女孩子,朱昭熙是她这几年内唯一一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大姐姐。
这段时间里,秦安没事的时候,总是偷偷去找她。
朱昭熙得空的时候,还会教她练剑,或者二人一块做些吃食,说说悄悄话。
若是朱姐姐走了,她又少了能说悄悄话的好姐姐了。
大约是秦安失望的表情太过明显,朱昭熙忍不住安慰她:你哥哥马上就要上京参加春闱,你到时候跟他一块来,我带你去京城玩个够。
陈汉、秦敏不知朱昭熙的真实身份,见她对秦安一个小姑娘说这些话,都忍不住有些拧眉,但是见秦越这个做哥哥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,也不便多说什么。
那哥哥……一定要带着我啊……秦安忍不住期许地看向秦越。
秦越还未回答,秦安已经忍不住抢答:那是自然!哥哥去哪里,都会带着我们的!秦越无奈一笑,对着朱昭熙举杯:待我回乡祭祖,便会启程入京。
到那时,再上门拜访。
那就一言为定。
朱昭煦也举起酒杯,二人轻轻一碰,就此定下京城之约。
*第二天,朱昭熙启程离去,秦越一行人也准备返回桃溪。
来的时候,秦敏跟得心不甘情不愿,走的时候,却是非常自觉地爬上了秦越的马车。
愿赌服输,反正我回去也是要给你做书童的,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区别。
秦敏还没忘掉他跟祖父的那个赌约,秦越在秋闱中若是胜过秦轩,那他就得给秦越做书童去。
先前的时候,秦敏也许还会有些不服,替秦轩申辩几句,而如今他却是只字不提秦轩。
在牢狱的时候,他没有将秦轩供出来,便算是全了他们二人昔日的兄弟情分。
从今往后,他秦敏与秦轩,恩尽义绝。
*秦越几人回到桃溪的时候,刘璋、老族长以及秦氏一众族人,早在城外十里亭等候着了。
探路的衙役一看到赶车的陈汉,便急急忙忙地吆喝着要敲锣打鼓地奏乐起来。
秦越是在一片欢腾祝贺声中下的马车。
晚辈见过刘大人,见过诸位族老。
秦越领着秦敏以及弟妹给众人问安。
越儿何必如此多礼!刘璋眼疾手快地扶起了他。
祖父……爹……秦敏也泪眼惺忪地给秦荐廉、秦榕跪下磕头。
平安回来就好!回来就好!秦荐廉和秦榕强忍着泪意,牢牢抓着秦敏的手,确定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后,终于松了口气。
越儿,世叔真的不知该如何谢你了……秦榕一手拉着儿子的手,一手拉住秦越,憨厚的脸上憋得通红,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感谢。
世叔不必多言,该谢的,敏弟都已经谢过了。
何况,我既亲自将他带去苏城,自然也该原样将人给带回来。
秦越淡笑道。
就是啊……再说了,我不是还得给他做书童嘛……也算身体力行地道谢了。
秦敏有些别扭地哼哼着。
好了,越儿高中解元,是大喜事,不许哭哭啼啼。
最后还是秦荐廉开口,众人这才收起了泪意,纷纷祝贺起秦越来。
本官已经命人在府衙备下贺宴,咱们还是先回城再说吧。
刘璋笑着打了圆场。
对了,这是本官命人给你准备的白马。
刘璋一摆手,就有人牵了一匹头戴红花的白马走上前来。
春风得意马蹄疾。
桃溪的百姓都等着一观解元风采呢。
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
秦越心知,这样的应酬来往是不可避免的,所以坦然受之,利索地翻身上马。
也多亏了他当年有一个喜欢骑马的朋友,时常带他们去他自己的马场遛一遛,所以这样简单的骑行还难不倒他。
秦越上了马,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桃溪。
一进城门,果然早已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。
我就说,秦员外那样的大好人,生的儿子怎么会是败家子呢!哎,秦公子小时候,我还陪他玩耍过呢,他那时候就聪慧的很!这次秋闱,听说咱们桃溪最靠前的名次都是姓秦的,看来这秦氏又要重振辉煌了!老爷,夫人,您们泉下有知,一定要保佑越儿啊!人群中,秦六看着被簇拥着的俊朗青年,忍不住双手合十,向上苍祷告。
一路走去,到处都是议论声。
秦越面不改色,从始至终脸上看不出一丝骄傲或是紧张。
◉ 86、阳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