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荣昌的大名, 劳苑自然是听说过的,这位老将军,可是勇毅侯的心腹, 就算荣养归乡,那也不是随便能惹的。
这书生,怎么会与上将军安荣昌扯上关系?安荣昌的副将,竟给秦越做侍卫?!不是说这书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吗?!这出人意料的变故, 让劳苑不得不谨慎起来。
这世上,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明面上的危机, 而是藏在暗处的未知。
不知秦公子与上将军……是有什么渊源吗?劳苑挤出一丝笑容,语气温和地问道。
一个是丹州人氏,一个却是土生土长的锦州人, 一个是武将, 一个是读书人,劳苑实在想不出,这二者之间究竟能有什么联系。
陈汉看了秦越一眼, 二人目光对视,陈汉心下了然, 看着劳苑冷然道:你该问的,不是我家公子与上将军的关系。
你该关心的,是被你扣押的秦敏公子, 他的祖父与上将军乃几十年过命的交情, 他若是有什么事, 上将军不可能坐视不管的。
陈汉这招狐假虎威, 用的也算熟练。
不过, 他这话倒也不算虚, 当初, 正是秦荐廉将安荣昌介绍给了秦越,两位老者几十年的情谊,不可小觑。
安荣昌乃从二品,官高一级压死人,何况他背后还有勇毅侯撑腰,哪是劳苑能够得罪的?劳苑哪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乡绅之子,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座靠山,当即额头便沁出了冷汗。
误会……真的是误会……本官之所以扣押秦敏公子,那也是不得已为之,毕竟他所上告知事,事关秋闱大事,本官总得细细调查才是。
劳苑心中叫苦不迭,他如今可算是明白了,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捂住秦敏的嘴,让秋闱泄密一事彻底沉寂,这个决定是莫盛宇、邱然与他三人一起做的,可如今背负渎职罪名的却只有他一个人,这世上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?这般想着,劳苑当即开口:只是,事关秋闱,还得请朝堂派来的两位主考官一同出面才是。
劳苑那点小心思,秦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?只是按照正常程序,秋闱主考官也脱不了干系,既然如此,那便索性一起来吧。
那就麻烦大人,尽快调查此事,还我族弟一个清白。
秦越淡然道。
应该的……应该的……劳苑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,连忙叫来衙役去请莫邱二位大人,又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一声,让人去把秦敏公子带来,怎么动作这般慢?那幕僚之所以一去不回,是因为得先给秦敏治伤。
快,大夫,赶紧给他上药包扎。
幕僚带着大夫急匆匆走进牢房,这个时候,他恨不得给趴在地上的秦敏磕头认错。
秦公子,实在对不住了,我也是听命办事,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!那幕僚趁着大夫给秦敏上药的功夫,连忙替自己解释一波。
秦敏看着眼前这张谄媚的脸,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猜测,一定是秦越做了什么,所以才让府衙的人转变如此之快。
劳大人也是有苦衷的,绝不是故意想要隐瞒此事,只是秦公子你拿不出证据,劳大人就算有心调查此事,也无从查起,为了不引起动乱,所以才想着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秦公子你日后若是做了官,就会明白劳大人为何会这样做了,实在是身在官场,一点不由人啊。
幕僚也不管秦敏听不听得进去,反正该解释的,他都解释了,剩下的,就听天由命吧。
幕僚又命人给秦敏换了被血污弄脏的衣衫,为他净了面、梳了发,这才派人将他抬去府衙大堂。
尽管秦敏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,男儿有泪不轻弹,尤其不能在秦越面前丢脸,可是当真的见到他的时候,眼眶中的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。
秦越走过去,亲自给秦敏把了脉。
秦敏素来喜欢跟他对着干,但是这次,却乖觉得像只小羊,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脉。
还好,死不了。
秦越看着秦敏,淡淡地说了五个字,却听得一旁的劳苑心头一紧,他倒是没料到,秦越竟是懂医术的。
下官只是为了确定,秦敏公子说的究竟是真是假,杖责三十,也是惯例而已。
劳苑勉强笑着,为自己找补着。
为了起到震慑效果,但凡告官者,多数都会挨上一顿棍子,这是历来的规矩。
秦敏却咬着牙瞪了过去:你不是逼我签了认罪状吗?现在怎么不提了?!劳苑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,面对如此质问还能圆得回来。
只见他怒目而视,一脸愤慨: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!本官何时命人伪造口供了?!幕僚连忙跪下认罪:都怪小的鬼迷心窍,为了完成大人嘱托,竟黑了心肠,想出这么一招昏招!做幕僚的,关键时刻就得有眼色,替上官背锅认错。
是我御下不严,差点误了大事,我定会严惩这不中用的东西,给秦敏公子一个交代。
劳苑使了个眼色,立即就有衙役上前,将幕僚给拖了下去。
劳苑如此一番唱念做打,秦敏气得直喘气,还想继续说什么,却被秦越一个眼神制止。
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劳苑吩咐的,可他不承认,谁也拿不出证据来,何况此时与他闹僵也不算什么好事,毕竟以他们如今的能力,能够暂且与之勉强抗衡,把秦敏带回去,已经算是赌运气了。
既然一切都是误会,那么接下去,还请大人能够彻查此事,毕竟这不仅关系到我族弟的清白,也事关此次秋闱考试的公平,关系到外面万千学子的前程,万不能……轻率啊。
这是自然。
劳苑虚虚地笑着,待两位主考大人到了,本官定会与他们细细商议。
这些场面话,听听就是了,秦越今天来的目的,是把秦敏带走。
既然如此,那学生就静候大人佳音了。
至于族弟……学生便先带回去了。
这……劳苑面露迟疑。
秦越当即了然:我族弟身受重伤,少说也要养上一两个月,牢狱艰苦,只怕会伤上加伤,人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,大人若是不放心,派人在门口守着就是。
劳苑一听,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,派人盯着,看他们能往哪里跑。
不过,他嘴上却是极为客气:秦公子所言极是,秦敏公子还是回去赶紧回去将养着吧,若是有什么事,本官自会派人前来问询。
那就告辞了。
说着,秦越略一拱手,便与陈汉扶起秦敏,转身出了府衙。
直到看不见这三人的身影,劳苑才气得砸了案桌上的笔架。
幕僚去而复返,小心翼翼地上前宽慰:大人莫要动气,伤了自己就不值当了。
劳苑如何能不气!自己堂堂锦州知府,竟叫一个小秀才给拿捏了!这口气,如何咽的下去!这秦越与秦敏,不能留。
劳苑眯起眼,眼中杀意一闪而过。
他之所以同意让秦越带走秦敏,也是想要稳住二人。
如今秋闱泄密一事闹得沸沸扬扬,他须得先稳住这锦州的学子,就算是装,也得装出一副公正执法的样子,等把秋闱泄题一事应付过去,再跟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算账!莫大人和邱大人还没到吗?劳苑急躁地问道。
两位大人已经到门口了!衙役恰好前来通报。
还不快请进来!劳苑急忙催促。
莫盛宇与邱然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。
来的路上,他们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,没想到这个秦敏的族兄如此大胆,竟敢大闹知府衙门。
两位大人,此事该如何是好啊!劳苑一见两位主考官,顿时哭丧着脸。
莫盛宇今日也不再像上次那样淡然,他是这次锦州秋闱的主考官,若是泄题一事闹大,他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。
看样子,此事是瞒不住了。
邱然拧眉道。
这不是废话吗?劳苑心中冷笑,面上却只能做哀怨状:将此事上告京里是免不了的,只是这折子该怎么写,还得请两位大人指教啊。
事到如今,只能如实上报了。
莫盛宇看向劳苑,似乎有些责怪,你怎么会让人就这么走了的?劳苑呵了一声:下官倒是想拦,可拦得住吗?那秦越身旁的侍卫,是昔日上将军安大人麾下的副将,就算我这府衙所有的衙役加起来,怕都不够打他一个的。
什么?!莫盛宇一惊,这书生,什么来历?劳苑沉声回答:说是那秦敏的祖父,与安将军有交情。
莫盛宇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:若是如此,那副将就该护在秦敏身侧才是,又怎么会做了秦越的侍卫?劳苑一听这话,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被糊弄了过去:大人的意思是,那秦越骗了下官?!邱然瞥了他一眼,略提高了些声音,提醒道:想必那秦敏家中与安将军是有些交情,但是只怕那书生,也并未说出全部实情。
这是还没交出所有底牌啊。
莫盛宇和邱然对视一眼,都感觉到了风雨即来的不安。
命人盯着。
莫盛宇下令道。
劳苑肃然地点了点头:下官已经派人跟去了,十二个时辰都不许松懈,务必把人盯紧了。
莫盛宇又道:派人快马加鞭,立即去桃溪打听清楚那秦越的来历,越详细越好。
劳苑连忙领命:对对!下官这就让人去!作者有话说:◉ 75、听天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