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路口, 秦敏与秦轩就该分道扬镳,可就在二人路过一个阴暗的小巷之时,一个男人神色慌张地窜了出来, 直直撞到了秦敏。
喂,你这人怎么回事啊!秦敏心情不好,嗓门不由大了起来。
那男人低着头,却是一声不吭, 踉跄着爬起来后, 径直离去, 气得秦敏对着男人的背影好一顿骂咧。
秦轩的目光却落在了地上的一个小荷包上,那是刚才那个男人掉在地上的,也不知为何, 他竟紧张到连掉了东西也没有察觉。
秦轩捡起了地上的荷包, 掂量了一下,分量很轻,不知装了什么东西。
咦, 这是什么?秦敏转过头,就看到秦轩手中拿着的荷包。
方才那人掉下的。
打开看看, 里面是什么东西,若不紧要,丢了便是。
秦敏还有点不太高兴, 很不想做这拾金不昧的好人。
秦轩闻言, 无奈地睨了他一眼, 一边打开了荷包。
荷包里装了几张银票, 以及一张纸。
秦轩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, 这才拧着眉将折起来的纸摊开。
纸上只写了一句话:「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, 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;齐桓专任管仲而霸, 燕哙专任子之而败,事同而功异,何也?①」秦敏心直口快地说道:这瞧着,倒像是道策问题。
秦轩眉宇微微一跳,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,但马上就掩饰了脸上的异常,随手将那纸与银票又塞回到了荷包里,说道:我方才也没瞧见那人的长相,不如就将这荷包放在原地,让他自己回来找吧。
说着,秦轩便将那荷包又放回了原地。
秦敏见状,也没在意:天色不早,景辰兄也早点回去休息吧。
秦轩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。
直到二人分道扬镳,秦轩脸上才流露出一丝凝重。
也许,是他想多了。
可那人方才如此慌张,又让秦轩不得不多想。
若是寻常的策问题,又如何入惊弓之鸟?眼看秋闱在即……秦轩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,方才捡起的荷包里,装得有可能是今年的乡试考题。
乡试泄题这种事,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。
秦轩就曾听夫子说过,十多年前,如今的圣上还是郡王之时,江南官场贪腐严重,就曾出现过卖题泄题的事。
因这一事,数万江南学子上书朝堂,终于引起朝堂重视,先帝震怒,派了如今的圣上到江南整顿吏治,自此江南官场肃然一清,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。
秦轩向来心思缜密,哪怕可能是误判,他也决不会与这种事牵扯上。
所以,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扔掉那荷包,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
无论这试题究竟是不是今年的秋闱试题,秦轩都决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,将今日所见所闻抛之脑后。
可当秦轩一闭上眼睛,那道题就出现在自己眼前,令他辗转反侧,寝食难安。
身为君子,诚信自然是最紧要的品德。
可是……我只不过是,考前试着模拟一下而已啊。
最终,秦轩还是起身点灯,提笔将那道题写了下来。
秦轩望着自己默写下来的考题,暗暗在心里安慰着自己,毕竟上一次乡试,他就是倒在了最后一门策问上,那提前模拟写作一下,又有什么问题呢?思罢,他挥笔疾书,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随之而出。
接下去几日,他又是翻阅典籍,又是提笔修改,终于将这一篇文章改到尽善尽美,无论是谁看了,都会忍不住称赞一句妙哉。
若那荷包里装的,当真是今次秋闱策问试题,那就是老天爷助他。
老天爷,偏心也总该有个度,如今,总该轮到他转运了吧。
*去了一趟金云楼便惹来那么些麻烦,接下去几日,秦越索性闭门备考,谁也不见。
转眼,便到了乡试当日。
秦平和秦安亲自将哥哥送去了考场。
他们到的时候,恰好就看到了门口的秦轩与另几个白鹭书院的学子。
这不是景辰你的那位案首族弟吗?王贺之勾着嘴角,饶有兴致地看向秦越。
秦轩轻轻地嗯了一声,并没有与秦越打招呼的意思。
其他人也都忙着进行考前的搜身与查阅,倒也没人在意秦轩这一次难得的失礼。
也不知道你与你这位族弟,谁更胜一筹呢。
王贺之玩味地笑了笑,好似玩笑似的开口。
秦轩眼神微闪了下,随即淡然笑道:听天由命吧。
他的命,由他自己掌控,决不会再让秦越抢走属于他的东西。
这般想着,秦轩忍不住回头看了秦越一眼,他也已经完成了搜检,正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小房间。
秦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接下去的半个月,所有考试吃喝拉撒都只能局限于那小小的贡院房间之内,对于文弱书生来说,端的是一道不小的考验。
上一次秋闱,秦轩便是倒在了最后那几天,这一次,他做好了万全准备,吃的用的盖的,样样齐全。
而秦越却是第一次来,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,他按露营的标准做了准备,加上秦越上辈子做医生的时候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,有时候一个手术七八个小时,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着,倒也没觉得有多辛苦。
时间过得飞快,转眼就到了考试最后三天。
秦敏是来打酱油的,心态轻松,所以前面几日的考试也没怎么难倒他,不会写的就空着,会写的就多写几句。
可当他打开最后一门策论的试题时,意外发生了。
刚看第一眼的时候,还没什么感觉,可看到第三遍的时候,秦敏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,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。
巡视的考官咳嗽了一声,秦敏连忙捂住嘴,可他拿笔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。
这考题,他分明见过!就是那一日捡到的那个荷包里的那句话!怎么会这样?!乡试考题怎么会提前泄露?一时间,秦敏心中闪过无数念头,可最终畏惧感还是迫使他保持沉默。
另一边,秦轩打开试题,如愿看到了早已默写过无数遍的那道题。
秦轩重重地舒了口气。
他赌对了!下笔如有神。
说的便是此时的秦轩。
*乡试结束的那天,正好是一个大晴天。
秋高气爽,金桂飘香,寓意极好。
秦平、秦安与陈汉早早就在贡院之外等着了。
一看到秦越的身影,双胞胎便再激动地冲了上去:哥哥!秦越笑着揉了揉弟妹的脑袋,轻声道:回去吧。
到底是连着十五日的苦战,就算是秦越这种习惯了加班的人,也有些精神不济。
再看其他考生,许多已经双腿打颤,全靠着一股子劲儿撑着了。
但这群人中,有一个人却格外与众不同,那人便是秦轩。
他走出门外,脸上非但没有疲倦之色,反倒神采奕奕,一双眼睛炯炯有神。
哼,有了上次前车之鉴,这次秋闱,他倒是做足了准备。
秦平看了秦轩一眼,忍不住哼了一声,只当秦轩是吃了上一次秋闱的亏,这回做了万全准备,所以才比其他人精神一些。
走吧,哥哥累了,先回去休息吧。
秦安平静地开口,一行人便上了马车。
秦平心里还是不爽,想要掀开马车车帘透透气,却不想恰好看到了秦敏上了秦轩的马车。
这两个人,果然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。
秦平忍不住讽刺了一句。
秦越与秦安脸上早已是见怪不怪的平静。
秦敏向来视秦轩为偶像,上一次秦轩秋闱失利,他可是比当事人还要难受。
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,此时的秦敏拉着秦轩,说的却是一桩几乎要掉脑袋的事。
景辰兄,这次的策问题目……分明、分明就是……秦敏嘴唇颤抖着,脸色极其难看,若是放在平时,只怕就要引起别人怀疑了,但是混在一堆经历了秋闱折磨的考生之中,倒也不算突兀。
秦轩满眼担忧地看着秦敏,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: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莫不是累病了?秦敏却急得一把抓住他的手,压低了声音,语气却格外急切:景辰兄,这次的策问题,我们分明看到过!秦轩却是满脸肃容地驳斥:敏弟在胡说什么?!难道是病糊涂了吗?秦敏以为秦轩当真不记得了,连忙解释道:你还记得我们去金云楼的那日吗?回来的路上,不是捡了一个荷包?荷包里那道题……秦轩此时才好似记起这回事,一脸凝重地拧眉道:你若不提,我早已忘记此事,更不记得什么题目。
你莫不是记错了吧,秋闱试题又怎么会有人提前知晓。
我没有记错!就是一模一样的题目!秦敏急得都快哭了,你说,现在该怎么办啊?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早就知道试题,只怕不仅仕途不保,就连性命也堪忧啊!要不要去报官呢?秦敏第一反应便是这个,他不过是意外捡到了试题而已,又不是主动买题,主动上报,是不是可以从轻处罚?谁知秦轩却厉声喝止:你若想十年寒窗苦读毁于一旦,那便尽管去报官!秦轩脑子飞快地转动着,他决不能让秦敏将此事泄露出去。
此事你知我知,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,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将这件事……彻底忘记!可……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……秦敏却依旧觉得不安。
我根本不记得这件事。
就算你去报官,我也不会承认此事。
秦轩冷漠地看着秦敏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◉ 70、进牢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