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的时间, 说慢也慢,说快也快。
过了端午,便到了詹氏的忌日。
兄妹三人祭拜了母亲后, 便换下了身上那一身素服。
舅舅詹文荣的书信,也前后脚到了。
这三年来,秦越与舅舅时常书信来往,得知秦越拿回了秦家祖业, 詹文荣极为高兴, 在信中更是勉励他用功读书, 只待下一次科考,重整旗鼓,光耀门楣。
谁知时间过得如此之快, 转眼, 童生试近在眼前。
童生试分为三场,第一场为县试,就在本地进行, 不必远行,倒也还算方便。
秦越虽是第一次参加童生试, 但是他前世大大小小的考试参加了无数次,所以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紧张,可身边的人却各个如临大敌。
秦平、秦安就别提了, 在家里都不敢大声说话, 生怕吵到兄长温书。
秦榕一边是儿子, 一边是贤侄, 忙到脚不沾地, 竟比自己当初考试时还要忙上几分。
另有詹文荣、安林路等人派人送来的礼物若干, 陈夫子也为秦越送来书册若干, 暂且不提。
至于刘璋,他身为主考官,自然是要避嫌,这大半年里,与秦越的联络反倒少了许多,但是也派李师爷亲口转述了静心二字,以作提点。
众人关怀之情,秦越皆记在心里。
转眼,便到了县试当日。
秦平与秦安将哥哥送到了门口。
巧得很,秦榕与秦荐廉来送秦敏,正好撞到了一块。
敏儿,越儿,你们可都要仔细着点啊。
秦榕忍不住碎碎念,秦敏满脸不耐,说了一声知道了,便拎着自己的竹篮往里走。
秦越对着秦榕与秦荐廉微微作揖,又看向满脸紧张的弟妹:回去吧。
说罢,秦越也潇洒地往门里走去。
县试一共五天,院内的人考得紧张,外头的人,心情也并不轻松。
等到秦越从考场出来的时候,就发现自己妹妹好不容易被他养出来的婴儿肥,又掉没了,原本有些圆润的鹅蛋脸,都瘦成瓜子脸了,衬得那一双杏眼越发圆润水灵。
怎么瞧着,你们两个倒是比我过得还要辛苦?秦越忍不住笑道。
看到哥哥还有心情开玩笑,秦平和秦安顿时松了口气,看样子,哥哥这一场,十拿九稳!秦平与秦安对哥哥向来是盲目崇拜,可他们也没敢想,哥哥竟然会拿下案首!前来秦府报喜的是张捕快。
虽说秦家也派出了小厮前去看县试名单,但哪里快得过亲自张贴喜榜的衙役呢?张捕快一看到那写在第一个的名字,拔腿就往秦越府上来。
恭喜秦越公子,高中案首!张捕快和徒弟两人,一人敲锣,一人打鼓,大老远的就喜气洋洋地高喊起来。
这一路上,秦越高中案首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。
得知兄长高中案首,秦安与秦平简直狂喜!童生试分为三场,寻常人得考三次,才能得到秀才功名,再参加接下去的乡试。
而案首却可省掉剩下的两次考试,直接参加秋季的乡试!多谢张捕快。
这点银子,就当请张捕快以及诸位叔伯们喝酒了。
秦安喜悦过后,立马就命人拿来了赏银,足足两锭,喜得张捕快露出八颗黄牙。
秦小姐实在太客气了!令兄如此大才,日后咱们桃溪镇可都得跟着沾光呢!张捕快摸着那两锭银子,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。
不到半天,整个桃溪镇就传遍了,今年的案首,正是秦员外家的秦越公子!三年前的败家子,如今却高中案首!谁听了这个消息,不得感慨一声命运无常?可却没有谁会怀疑秦越这个案首的实力。
这三年的时间,秦越虽极少露面,可关于他的传说,却从未停止。
那《医仙弟子下凡记》于去年完结,热卖了整整两年多,那个俊朗睿智又心怀仁义的医仙弟子形象深入人心,而作为原型的秦越,在这些看客眼中,也不由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。
说不定,他不仅是医仙弟子,还是文曲星的弟子呢!不一会儿,秦榕府上便派人送来了贺礼,至于秦榕这次为何没有亲自过来,因为他儿子也考上了,实在脱不开身呢!秦敏县试的名次并不高,但是秦榕也心满意足,此时祖孙三代正跪在祠堂里,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呢!咱家终于要出个秀才了!列祖列宗在上,你们可千万要保佑敏儿接下去的两场考试顺顺利利啊!只要我儿能考上秀才,便是要我减寿十年,我也心甘情愿啊!秦榕激动得语无伦次,一旁的秦敏脸色却没有多好。
他是县试的最后几名,差一点就首战失利,接下去的两场考试,一场比一场难,录取的人也越来越少,秦敏心里压根没底。
秦荐廉看着沉默的孙子,慢悠悠地起身,秦榕与秦敏连忙一左一右搀扶着他,祖孙三人慢慢地走出祠堂。
敏儿,秦越高中案首的事,你应当也知道了吧?秦荐廉开口问道。
秦敏面色一僵,许久之后才嗯了一声。
秦越府邸就离他家不远,那么大的动静,又是锣又是鼓的,他怎么会听不到?我知道,你心里一直都看不上越儿,觉得他不如秦轩厉害。
秦荐廉一针见血地指出孙子的偏见。
秦敏忍不住反驳:秦越只是考上秀才而已,接下去还要秋闱,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
你们何必这么着急将他捧到天上去,说不定他的运气比景辰还差呢。
秦荐廉见孙子依旧如此执迷不悟,只好轻叹一声:既如此,倒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。
秦敏惊讶道:什么赌?秦荐廉微微一笑:咱们就赌,今年的秋闱,究竟是秦越后来者居上,还是秦轩更胜一筹。
秦敏拧起了眉头,没有立即回答。
秦榕忍不住补刀:你不会对秦轩没有信心吧?也是,当初秦轩,也不是案首啊。
这话简直就是戳秦敏的肺管子,当即跳脚道:赌就赌!赌什么?!秦荐廉老神在在地捋着胡子:咱们就赌,若是你赢了,我便将你一直想要的那幅《万里山河图》给你,若你输了,你便要去越儿身边做三年书童,如何?秦敏瞪大了眼睛,似乎不敢相信祖父竟会提出这样的赌注。
那幅《万里山河图》是了凡大师的名作,多少人愿出万金求取,他祖父都不愿割爱,如今竟拿出来做赌注!这诱惑实在太大,哪怕秦敏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去给秦越做书童就呕得不行,最后却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。
好,就这么说定了!秦荐廉点了点头,又让秦榕去写了字据,祖孙二人签字画押,这才算作数。
如此,日后谁也不能耍赖了。
秦荐廉意有所指地说道。
秦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:谁耍赖谁是小狗!望着秦敏气呼呼离去的背影,秦荐廉轻笑一声:年轻人,不撞南墙不回头啊。
秦榕忧虑地跟着叹了一声:敏儿这性子,也不知道随了谁!不管是随了谁,也都是他们的孩子,秦荐廉与秦榕也当真是用心良苦。
让他跟在秦越身边做书童,不是想要折辱他,而是为了让他近朱者赤。
越儿这次喜中案首,是咱们秦氏一族的大喜事,他家里也没有个长辈,你明日就去瞧瞧,有什么需要帮着操持的,务必尽力。
秦荐廉吩咐道。
秦榕领命,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问道:按理说,族中出了这样的喜事,都该开宗祠敬告列祖列宗的,那秦放,不知会不会故意为难越儿?秦荐廉弯起嘴角,眼中闪过一丝讽刺:这种时候,他怎敢为难越儿。
秦放不仅不敢为难秦越,还得比对其他人更尽心,才能堵住所有族人的嘴。
如今,越儿可不是当初那个被人拦在宗祠门口的可怜虫了。
秦荐廉回想起当初那一幕,只觉得造化弄人,咱们秦氏一族的未来,说不定都系在越儿身上了。
这么想的人,不仅仅是秦荐廉一人。
秦氏族老还有不少,平日里虽没什么存在感,可到了这种时候,却一个比一个起劲。
多少年了,秦氏已经消沉了多少年了!如今,终于出了一个案首了!十九岁的案首!何等年轻!何等惊艳!仲兴,咱们族里,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喜事,可得好好庆祝一番呢!还有,必须得挑个好日子,大开宗祠,昭告秦氏先祖啊!仲兴,便是秦放的字。
说这话的人,乃秦氏族老,已经耄耋之年。
除了他之外,其余几位秦氏族老此刻也都聚集在秦放府中,正说着秦越高中案首一事。
几位族老你一言我一语,秦放压根没有反对的可能。
他也不敢反对。
是,越儿高中案首,乃我们秦氏合族的荣光。
我定会好好安排。
秦放面色恭敬地应下,好不容易才将几位老祖宗给送走。
可等人一走,秦放却瞬间变阴了脸,砸了那些族老喝过的杯子尚不解气,又对着前来收拾的小厮一顿拳打脚踢,才算是略略发泄心中郁气。
先是儿子秋闱失利,接着又是秦康被抓,从秋后问斩改判发配北疆,令他日夜提心吊胆,生怕秦康挨不住北疆之苦,最后宁可背上谋杀嫡兄的罪名,也要供出他这个主谋来。
心里压着这些事,这些年,秦放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,人也越发阴沉消瘦。
如今,秦越竟高中案首!秦放更加相信那法师所说,当真是秦越压制了他儿子的气运!◉ 64、开宗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