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珍儿细细盯着他的眼睛, 仿佛在辨认他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。
许久之后,她讷讷地嗯了一声。
因为她发现,自己似乎根本看不出秦轩的情绪变化。
好像除了方才回来的路上, 她察觉到了他一丝情绪的波动,其余时间,他总是这副永远不会动怒的温润君子模样。
看到自己的娘子与过去的未婚夫见面,正常人难道不应该生气吗?姚珍儿想了一下, 若是换做她, 她定是要吃味的。
除非, 除非她一点也不在意那个人……想到这里,姚珍儿的心跳一下顿住了。
她突然想到,除了新婚那几日, 他们二人还算亲近, 自那之后,秦轩便再也没有与自己同宿过。
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,放着新婚的妻子独宿新房, 自己却宁可去书房过夜,能是什么原因?无非就是不喜罢了。
因为不喜, 所有也不在意她与秦越的事。
想到这里,姚珍儿的重点已然偏歪。
可她却又问不出口。
对于骄傲的姚珍儿来说,问丈夫究竟是不是喜欢自己, 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。
一个忍, 一个傲, 最终谁也没有再提及今日之事, 然而这件事就如同一根针, 深深扎在彼此的心中, 随着时间的流逝, 不断发脓、溃烂……*回去的路上,刘俊义发现大姐的心情比出门的时候好了许多,不由笑道:阿姊,我就说嘛,总闷在家里可不好,还是得出来走走,才会心情愉悦吧。
刘俊义便是刘英娘的弟弟,王氏所出的长子,比她小了两岁。
刘英娘想起方才在书琴斋见到的人,心跳依旧有些不太寻常,但是面上已经恢复如常。
确实,这外头……到底是比府里热闹一些。
那书琴斋里,除了各式书籍笔墨,偶尔也会有新到的曲谱与画样,阿姊喜欢的话,日后可以常来。
刘俊义受了父亲嘱托,多带这位常年幽居的大姐出门,让她尽快习惯这外头的点滴。
他们已经去了首饰铺、绸缎铺多个地方,唯见她对书琴斋似乎有意,自然是热情相邀。
刘英娘想到那道清俊的身影,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。
回到府中,刘英娘自是先去给祖母请安问候。
刘老夫人见她气色极佳的模样,心情也格外的好,索性拉着她说起了即将到来的及笄礼。
过去这许多年,你吃尽了苦头,也不曾与外头有什么接触,虽说这些日子带你去参加了一些宴席,但到底不是咱们办的,你也不过是露个脸而已,这回的及笄礼,咱们得好好办,也好让他们知道,咱们府上的大小姐,是这般温柔娴静的一个好姑娘。
刘老夫人轻轻抚摸着刘英娘的脸颊,浑浊的双目中泪光涟涟,她盼这一日,盼了多久啊,还好,在她死前,总算让她盼上了。
但凭祖母安排。
刘英娘温柔地应道。
英娘放心,祖母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。
刘老夫人擦了擦眼角,拉着刘英娘的手,柔声允诺。
说起婚嫁,刘英娘的头低得更下了些。
刘老夫人只当她是害羞,并未放在心里,却未注意到孙女捏着帕子的手,微微泛白。
少女情丝,又岂能轻易说出口的。
*秦越回到家中,秦平早早候在门口。
哥哥,世叔和老族长来了。
说着,秦平又连忙紧张地补充,还带了一位老先生来。
秦越表示了然。
走进花厅,便见秦荐廉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首而坐,秦榕则站在一旁,不敢吭声。
秦越踏步而入,温声致歉。
老族长,世叔,小侄晚归,实在抱歉。
说着,秦越看向老者,故作不解地问道,这位前辈是……秦荐廉咳嗽了一声,缓缓开口:这位是我多年的至交好友,听说你治好了我的腿疾,便特来拜访。
那位老者虽面色沧桑,可那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,如同鹰眼一般锐利逼人。
秦榕拉着秦越到一旁,好一番解释后,秦越总算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。
原来此人乃上将军安荣昌,曾在勇毅侯麾下效命多年,上了年纪后才告老还乡。
说起秦荐廉与安荣昌的相识,也算意外。
早些年,秦荐廉也曾周游各地,游历到邻省丹州时遇到了一伙贼人,危急时刻,被时任丹州巡检的安荣昌救下。
救命之恩,自然是无以为报,更何况二人又气味相投,结为知己,所以这么多年,秦荐廉始终与安荣昌保持着联络。
秦荐廉受腿疾之苦多年,好不容易有所缓解,自然是要告知好友一声。
而安荣昌收到秦荐廉的书信,得知老友腿疾被一年轻人治好了,当即便心头一动。
原来,安荣昌的最器重的长孙安林路也饱受腿疾之苦。
安林路今年刚满十六,原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可自从三年前在一次狩猎中坠马摔断了腿,自此便落下了残疾,不仅不能做官,就连日常生活也成了麻烦,心性也随之大变。
眼看着长孙从曾经飒爽潇洒的大好儿郎变成了阴郁寡言之人,安荣昌如何能不心痛!这么多子孙中,唯独这个孙子最像自己,若没有这个意外,他的孙儿前程自该一片明亮。
安荣昌心痛之余,也一心想找人能够医好孙儿的腿。
听说老友遇到了少年神医,安荣昌当即便坐不住了,一边派人给秦荐廉送来书信,一边收拾了行囊,不顾长孙反抗,连人一同打包带来了桃溪镇。
秦荐廉收到书信的时候,安荣昌带着安林路都快到桃溪镇了。
二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,秦荐廉见老友为孙儿愁白了头发,自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,只好亲自领着老友来拜访秦越。
安荣昌站起身,对着秦越利落拱手:请小友救我孙儿!在来这里之前,安荣昌已经暗中遣人打听过了,这位治好秦老弟的小友,在桃溪镇上还算是个有名人物,不仅治好了秦荐廉的腿疾,为县令之母治过病,还大庭广众之下救过周家父子。
许多人传言,说这秦越鬼门关去了一遭,反倒得了机缘,被神仙收做弟子,这才有了救命的本事。
安荣昌刀枪剑雨闯荡过来的人,对于鬼神之说并不大信,但是周掌柜父子的事,却是有许多人真真切切看到的。
安荣昌听说秦越用烧烫的匕首给周家小子止血后,心里就有数了,不管这小子的医术是怎么来的,他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。
战场上,重伤多的是,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,为了快速止血,也会用烧烫的烙铁将流血的伤口烫焦,运气好的话,还能捡回一条命,运气不好,自然只是能马革裹尸,有去无回。
因这一招太过凶险,除了行军打仗不得已外,鲜少有人会这般尝试,寻常大夫也不见得会这一招。
而秦越却会。
他小小年纪,又不曾上过战场,哪里学来的本事?莫不是,当真如传言那般,另有机缘?管他呢!只要能治好孙儿,不论是佛缘还是仙缘,哪怕是要他老头子这条命,他也舍得!安荣昌为了长孙,也算是耗尽心力,身在尊位,却愿意舍下面子,求这般年轻的小子。
上将军,快先起来。
秦越连忙将安荣昌扶了起来。
上将军,从二品,就算县令刘璋到了他的面前,也得鞍前马后,尽心伺候着。
秦越一个白身,自不敢受他的礼。
小友,今日之事,是老夫冒昧了,你不要怪责秦老弟,是老夫强人所难了。
安荣昌虽是武夫,却不是没脑子的莽夫,要不然也不能够在勇毅侯麾下得此重用。
这件事,他做的不地道,没有问过秦荐廉便擅作主张赶到桃溪镇。
他人都到了,秦荐廉心里就算不乐意,也只能帮这个忙,可心里难免有些想法。
所以,安荣昌一开口就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,免得秦越怪罪秦荐廉,反倒白白损了他与秦荐廉多年的情义。
老夫也实在是没办法了,求小友怜惜我这老头子吧。
安荣昌用手指擦了一下眼角,方才还锐如长鹰的眼睛,此时已经溢满哀伤。
秦荐廉此时也放下心中那点芥蒂,帮着安荣昌说话:安老兄,莫急莫急,既然人都到这里了,等越哥儿瞧过再说吧。
说着,秦荐廉看向秦越,语气也比往常放柔了几分:越哥儿,我这老哥在沙场驰骋多年,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,他那孙儿,本也该是个骁勇杀敌的好儿郎,而今却瘸了条腿,行走都不便……你若有法子,就帮着治一治吧。
望着两位老者祈求的目光,秦越一时无言。
这位上将军,可比刘璋刘大人身份贵重得多。
若是能帮他救治孙儿,定是一桩天大的人情,可若是治不好,这些居高位者会如何宣泄怨气,可就不得而知了。
自古以来,医者便都是高危行业。
秦越想用自己的医术庇护自己与弟妹,却不想因此反倒惹来杀身之祸。
您的孙儿是何情况,如今我亦不能空口直断。
就如老族长所说,一切待我看过之后再说吧。
好!好!我孙儿如今就在秦老弟府中,小友若是方便,便随我走上一趟吧。
听到秦越答应一看,安荣昌顿时高兴起来。
安林路是被祖父强行带来桃溪镇的,心中自然满是不愿,可他如今连走路都一瘸一拐,面对府中侍卫,又能如何,再是不甘也只能束手就擒,被塞进马车,一路颠簸到了这桃溪地界。
作者有话说:感谢帮忙捉虫和提意见的小可爱们~~放心哈,作者不会故意抹黑文里任何一个角色,只是按照他们的性格和人设去发展。
比如秦轩,他就是自小被父亲拿来跟人比较,进行打击教育,所以会格外敏感自卑。
比如秦放,为何会对儿子这样呢?因为他是庶子,一直得不到重视,所以拼命想出人头地,可惜自己没这个本事,就把压力给到儿子。
现实生活这种性格的父母也不少见吧?又比如说姚珍儿,她就是被宠坏的大小姐,有自己的骄傲,偏偏秦轩也是放不下身段哄人的,原本只要说开就好的误会,反而会越结越深。
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吧~~~◉ 33、激将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