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鹭书院在锦州的省城苏城, 从苏城到桃溪镇,坐上马车也得一天一夜的行程。
轩儿,辛苦了吧, 先去沐浴休整,明日一早再随我前去祠堂。
看到温润清瘦的儿子,秦放难得地放低了声音,略显温柔地叮嘱, 好似生怕自己大声吓到了他。
秦轩依旧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是。
姚珍儿已经在房中等着了。
上次冷战, 事后姚珍儿也后悔了许久。
夫君难得回来一次, 与公公说会子话,回房晚了又如何?她何必那么小气,给他气受。
所以这一回, 姚珍儿决定做一个温柔娘子, 绝不再耍小性子。
相公,你回来啦。
看到秦轩的身影,姚珍儿立马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。
娘子。
秦轩客气地唤了一声, 语气略显疲乏。
姚珍儿立马体贴地吩咐下去:相公一路上累了吧?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洗澡水。
秦轩没有反对。
他坐到了一旁,有些疲惫地撑着额头。
乡试在即, 为了不浪费时间,在回来的路上,他也卷不离手。
虽说多温习了两册书, 但马车颠簸, 难免有些难受。
姚珍儿见秦轩难受的模样, 想着绿盈劝自己的话, 决心做个温柔体贴的娘子, 便悄无声息地走到秦轩身后, 想帮他按摩一下。
哪知她的手指刚一碰上秦轩的肩膀, 秦轩便反应剧烈地一把拍下了她的手,好似她的手是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似的。
姚珍儿一下愣住了。
秦轩先反应过来,连忙解释道:娘子勿怪,我明日还得焚香祭祖,今日……实在不宜……我还是歇在书房吧。
听到这话,姚珍儿回过神来,他什么意思?!他以为自己是那种急不可耐的女人,夫君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想送上门吗?!心高气傲的姚珍儿何时受过这种羞辱,自己一番好意他不接受也就罢了,竟还如此曲解。
一时间,姚珍儿又气又羞,直接红了眼眶。
你自去你的书房,日后也莫要进我的屋!说罢,姚珍儿直接扭身进了内室。
秦轩原还想解释什么,可突然汹涌而来的头疼让他一下止住了话。
罢了罢了,而今他心中只有祭祖一事,这些儿女情长的事,往后再说吧。
*乡试的日子,正是秋高气爽的十月,因此乡试也被叫做秋闱。
而来年的殿试,因在春季,也被叫做春闱。
这些知识,都是秦越穿越之后恶补的。
陈夫子给他开了书单,秦越便按照上面的名册,找齐了需要的书。
另外,根据秦越多年应试经验,他还想法子托秦榕,找来了前些年科考的一些优秀答卷。
不管是哪个年代,总有缺钱花的学霸,私下默下了考题与自己所写的答案,卖点银钱。
这买卖犯法,若非关系好,是绝不可能拿到手的。
秦榕考了这些年,虽然秀才也没考上一个,但是考试该有的准备,却是一样不少。
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吧。
秦越当年一路读到博士,自然是有自己的学习方法的,总结规律,比漫无目的地书海漫游,有用得多。
看那些已经考上的学子答卷,就跟当年考六级刷题是一个道理。
多谢世叔。
从秦榕手中接过答卷,秦越微笑着道谢。
你我之间,何必这么客气。
秦榕环顾着秦越的这间书房,脸上流露出几分赞许。
你这书房,倒是布置得不错。
只是这笔墨纸砚,略次了些。
下回世叔给你带一套新的。
秦榕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,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。
秦越也不在意。
秦榕这人,说话耿直,却没坏心眼。
那我便提前谢过世叔了。
秦越不客气地接受了。
明日一早,秦轩便要去祭祖了。
哎,今年咱们秦氏也就秦轩一人去考。
你与敏儿,若有朝一日能够高中金榜,我便是立即死了也心甘情愿了。
秦榕这话,说得也算是字字泣血。
他自己考了几十年,秀才的尾巴都没碰上一个,再看自己的儿子,虽比他聪明一些,可生性贪玩,又吃不得苦,让他静下心来读书,简直跟要他命似的。
秦越虽聪慧,也耐得下性子,可他还得两年多才能结束孝期,到时候再参加童生试。
别看这童生试听着好似很小儿科,有的是那年过半百的还在考的。
从童生试到金榜高中,这中间隔着的,有时候可能是一生。
秦轩这次,不知可有把握。
秦越若有所思地问道。
秦榕顿时滔滔不绝起来:秦轩那孩子,自小聪明又刻苦,如今又进了白鹭书院,想来考上举人应当没有问题。
毕竟,白鹭书院成立至今,还没有人秋闱落榜过。
不只是秦榕这么觉得。
所有认识秦轩的人,也都这么觉得。
第二日的祭祖,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。
秦轩如众星捧月一般,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中,踏入了秦氏祠堂。
秦放既是族长,又是秦轩之父,亲自主持了祭祖典仪。
列祖列宗在上,请保佑秦氏第八代子孙秦轩……祭祖仪式,庄严又漫长。
众人艳羡的目光,自不必多说。
秦越没去凑热闹,他与秦轩,注定不能做朋友。
如今他羽翼未丰,还是不要碰面的好。
可老天爷偏要跟他们开玩笑。
秦越去书琴斋,是想买几本书。
而姚珍儿来此,则是为了散心。
昨晚上跟秦轩又是吵了一架,姚珍儿的心情可想而知,与其在家憋屈着,还不如出来买两本曲谱。
另一边,秦轩结束了祭祖仪式,想到昨晚与姚珍儿的误会,便寻思着与她解释一番。
听仆妇说少夫人来了书琴斋,他便连忙赶了过来。
谁成想,一走进书琴斋,秦轩便看到姚珍儿对着秦越笑得春光明媚!姚珍儿昨夜气得一宿未睡,丫鬟绿盈陪了她一晚上,今日又忙前忙后地伺候着,压根顾不上用食。
等到了书琴斋的时候,绿盈便有些面色发白。
一开始,她还能强忍着,可到后来,身子已然不受自己控制,哇地一声吐了出来,整个人蜷缩起来,一阵阵地打摆子。
姚珍儿被吓了一跳。
绿盈是她陪嫁丫鬟,自小与她一起长大,虽平日主仆有别,但是真看到她苍白着脸,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的模样,姚珍儿还是忍不住着急起来。
这是怎么了?绿盈你还好吧?大夫,快叫大夫来!姚珍儿急得大喊。
可这书琴斋里,哪来的大夫呢?就算店里的小二立即跑去请人了,那也得有段时间才是。
姚珍儿一个大家闺秀,自小就没经过什么事,此时已经急得慌了神。
就在这时,一道清瘦的身影快步走来。
去准备些热水。
温润低沉的嗓音,让人无条件地信任他。
店里的小二已经马不停蹄地去准备热水。
把她扶起来。
来人正是秦越。
秦越买完了所需书籍,正准备走,便听到姚珍儿的求救声。
出于医生的本能,他还是走了过去。
扶着绿盈坐下,简单检查了下,又问了几句关于饮食的,秦越便判断眼前的丫鬟是犯了急性胃病。
不算特别严重,喝点热水,再用热毛巾敷一下肚子,回头吃些流质松软的食物,便可缓解腹痛。
只是,秦越一个男人,并不方便做这些事,姚珍儿一个大小姐,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,又做不来伺候人的活计。
杏儿,你去帮一下这位姑娘。
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,一道熟悉的清悦女声自身后响起。
秦越一回头,便看到一位身着布裙、面白唇红的少女温婉地微笑着,正命自己的丫鬟前来帮忙。
叫做杏儿的丫鬟连忙上前,和姚珍儿一起将绿盈扶去了里间。
那位少女朝着秦越走来,双目含笑,似是认得他。
秦公子。
她再次开口,秦越终于恍然认出这声音。
这不是刘县令的长女刘英娘吗?他只见过她一次,那日她脸上的过敏尚未褪去,红肿斑驳,与今日眉清目秀的模样相差甚远,也难怪秦越一下没有认出她来。
原来是刘姑娘。
秦越也礼貌回礼。
没想到这么巧。
今日我是陪弟弟出来买书的。
刘英娘看着眼前的少年郎,心中有一瞬剧烈的跳动,好不容易才按捺住面上的绯红,一直都想亲自跟秦公子道谢,只是……只是男女有别,他又是这般年轻,家里人自不会让他们私下再见面,所以刘英娘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罢了。
好在,今日能在这里见到秦公子,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。
多谢公子救命之恩。
刘英娘郑重地向秦越微微一福身。
秦越连忙避开。
刘姑娘不必如此客气。
往后,也莫要再提此事了。
秦越是答应过刘老夫人的,决不会对外提及刘英娘生病的事。
是,英娘省得了。
刘英娘柔声应道。
刘英娘身上的红痕消去之后,刘老夫人就不再拘着她了,不仅平日里会带她出席各种宴会,也有意让她与王夫人所出的弟妹们多加接触。
今日,刘英娘便是陪着王氏所出的弟弟出门。
原本,刘英娘还有厌倦,许是习惯了多年宅居,她其实很不喜欢到处走动见人,但是此刻,她却不由庆幸,还好自己不擅拒绝,任由弟弟拉着自己出了门,这才有机会见到秦公子。
也不知道,那位姑娘现在如何了。
刘英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与秦越说些什么,便只好说起了刚才犯病的丫鬟。
应当没有大碍。
秦越回头看向里间的方向。
正说着,刘英娘的丫鬟杏儿疾步从内室走出。
作者有话说:第一更,感谢大家支持下一更在晚上八点,现在去码字,求花花求脚印~~◉ 31、怒火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