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找出导致女儿生病的原因, 这两三个月里,刘璋与大女儿的见面次数,倒是远超过去十几年。
英娘, 你莫怕,就算这恶病治不好,爹也会养你一辈子的。
兴许是见面次数多了,刘璋对这个女儿也多了几分怜惜, 想到她小小年纪吃尽苦头, 慈父之心难得溢满。
劳累爹爹为女儿操心。
刘英娘柔柔地道谢。
兴许是为了弥补她容貌上的遗憾, 老天爷赐给了她一副极好的嗓子,说话就如唱歌一般悦耳动听。
自从换下了那蚕丝织物,女儿身上的红肿痛痒, 似乎真的有所减轻。
刘英娘温柔地向父亲汇报着近日的情况。
哦?如此看来, 这秦越,似乎真有几分意思。
刘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女儿,还是在安慰自己, 兴许过不了多久,你身上的这些痕迹, 都能褪去。
到时候,你的恶病治愈,爹爹一定为你挑一位乘龙快婿。
为了缓和氛围, 刘璋有意开起了玩笑。
刘英娘脸上顿时滚烫一片。
这是刘英娘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。
以往不是没有红过脸, 只是脸上覆盖着那斑驳红痕, 又能看得出点什么呢?刘英娘的贴身丫鬟见状, 不由感动得差点落泪。
小姐, 您这病, 当真是在好转了!刘英娘望着镜子里的自己, 一双明眸闪烁着晶莹的泪光。
她几乎从未好好地端详过自己的长相,从她记事开始,她的脸上就是这副恐怖的模样,镜子成了她心中的禁忌,每一次瞥见镜子里的自己,就好似在她心上扎上一刀。
而现在,她终于敢正视镜子里的自己了。
刘英娘想起爹爹方才说过的话。
乘龙快婿……她眼前不知为何,就出现了秦越那张俊秀温和的脸。
不、不,她在乱想些什么呢!刘英娘慌乱地眨了眨眼,还好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所想。
少女的旖思,转瞬即逝。
*经过秦越的指示,刘璋命人换掉了女儿房内所有的蚕丝用品,家中时常与刘英娘接触的各人也都换上了棉麻服饰后,刘英娘身上的红肿果然一日好过一日。
刘老夫人看着恢复白净的孙女,忍不住喜极而泣。
刘英娘生来体弱,老夫人疼惜她,自幼便给她最好的照顾与呵护,穿的盖的,都是最好最柔软的蚕丝。
可谁能料到,刘英娘竟对蚕丝过敏呢?!祖母,您别哭了,孙女如今,不是好了吗?刘英娘看着自责落泪的祖母,连忙劝慰。
刘老太太用帕子擦去了眼泪,欣慰地望着孙女净白的笑脸:跟你母亲,生得真像……一旁的刘璋也老有感怀:一定是她母亲在天之灵,保佑着英娘。
王氏眼眶红红的,一言不发。
这么多年,她被老太太当仇人一样的防备着,而今总算真相大白。
与她何干!刘英娘身上的病,是她自己胎里带来的!刘老太太自然也看到了王氏的异样,想到这些年对这后儿媳的敌视,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。
你们俩……都辛苦了。
刘老夫人看向王氏,这些年,你也受委屈了。
王氏终于落下眼泪。
苍天有眼,她在这个家,终于名正言顺!这一切,多亏了那位秦公子!老太太说这话,就是折煞了儿媳了。
儿媳忍不住落泪,是替英娘高兴。
哪怕心中当真怪责刘老夫人,王氏也决不能明说出来。
王氏知道,自己若是这时候闹着要算过去的账,只会丢了老夫人与相公如今对自己的愧疚之心。
还不如做个温柔贤惠的好娘子、好母亲、好儿媳,让自己在这个家站得更稳。
左右刘英娘也是个要出嫁的女儿,又抢不了她儿子的家业。
马上就是英娘及笄之礼了,儿媳定要好好大办一场,让她们都见见我们家大姑娘!这般想着,王氏上前,慈爱地抓住英娘的手,一脸温柔。
还是你想得周到。
英娘的及笄礼,确实该好好操办。
刘老夫人见儿媳如此上道,心中更是满意。
对了,秦公子那份谢礼,不要忘了。
刘璋也忍不住提醒一声。
老爷,您就放心吧,秦公子是咱们家的大恩人,妾身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。
王氏微笑着道。
可不是得好好谢谢这位秦公子?王氏能够隐忍至此,本就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女子,她恩怨分明,秦越治好了刘英娘,洗刷了她多年的冤屈,让她能够从此在刘家挺直腰板,这份大恩,怎么谢也不为过。
只是……咱们该以什么名义,送出这份谢礼呢?王氏拧眉问道。
毕竟刘英娘得病的事是秘密,如今虽治好了,却也不宜大肆宣扬。
这好办,就说老太婆我身患重症,多亏了秦公子妙手回春。
刘老夫人将事都揽到自己头上。
这也正好对上了当初她请秦越进府之时所说的缘由。
这般偷梁一换柱,秦越一跃成为了县太爷老娘的救命恩人。
*月色稀薄,屋外传来连绵的蝉鸣声。
因为老夫人眼神越发不好,屋内的烛火比往日还多了几盏,照得室内一片通亮。
萝儿乖巧地服侍着刘老夫人躺下,终于问出了心中疑虑。
白日里,王氏亲自准备了谢礼,又经老夫人检查,加厚了两分厚,送往了秦越府中。
萝儿始终觉得,自家老夫人未免对那秦公子太过客气。
哪怕她是英娘小姐的恩人也不必如此吧。
老夫人,那个秦公子一介白衣,谅他也不敢说出咱们姑娘生病的事,您又为何非要诅咒自己呢?这……这多忌讳啊。
萝儿说的是给秦越送礼那事。
那份谢礼终究是送出去了,可送礼的理由,却是秦越为老夫人治好了顽疾。
萝儿是刘老夫人的贴身丫鬟,心中最紧要的人自然是老夫人,听她说出这话的时候,心里就跟着揪心,只是她小小的丫鬟,哪有置喙主子决定的权利,治好隐忍在心,直到夜深人静,只剩下她与老夫人二人了,才大着胆子问出了声。
听到萝儿的疑问,刘老夫人目光沉沉,浑浊的双眸中是经历岁月洗礼的睿智:想要马儿卖力跑,就得给马儿喂足了草料。
刘老夫人幽然开口,萝儿却是一脸不解。
有咱们老爷在,那秦公子莫非还敢要挟不成?刘老夫人看着萝儿年轻的面容,失笑摇头:你还年轻,等你到了我这把年岁,就不会小看他了。
刘老夫人想起秦越那张脸,尤其是他那一双沉静清澈的双眼,哪怕是她这个年纪的人,也很难做到像他这样不卑不亢。
这秦越,而今虽是一介白衣,可你怎能肯定,他往后就不会发迹呢?刘老夫人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丫鬟,还是乐意费些口舌,解释给她听的。
想必你也听说了关于他的那些传说,不论是真是假,他治好了英娘,此事是铁板钉钉的,我们欠他这份人情,也是改不了的。
萝儿点了点头,这倒是不假。
她比大小姐年长几岁,刚入府的时候年纪还小,第一次见到大小姐真容,还被吓了一跳,约莫过了半年才逐渐适应。
可以说,萝儿是亲眼看着英娘长大的,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,自己虽然命苦,卖身做了丫鬟,可也好过大小姐这般全身长满脓疮红痕吧?对于老夫人而言,最大的心愿就是英娘小姐能够健康,日后还能嫁个好人家,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。
这位秦公子治好了大小姐,确实算是刘家的大恩人。
可……咱们悄悄地谢了他,不就好了吗?为何还非要搭上老夫人您的名头呢?萝儿还是不解,忍不住问道。
在她看来,能够帮上县令老爷,积攒下这么大一份人情,这秦越就该偷着乐了,又哪敢在出什么幺蛾子呢?你呀,到底是个丫鬟,目光不够长远。
刘老夫人耐心解释道,老爷已经年过四十,还在县令之位上,可那秦越如今才多大?他尚未及冠,又有这般本事,今日能救英娘,也许明日就能救了其他贵人。
不得不说,老夫人活了这些年岁,看的就是比萝儿长远些。
她看秦越,绝不单单将他看做是桃溪镇上一破落败家子。
虽说他答应不会将英娘的事说出去,可咱们不能当此事没有发生过。
你也知道老爷的名号,在桃溪镇好用,难道外人不知道吗?咱们暗中谢了,与正大光明地谢,那是两码事。
真正的谢礼,压根就不是王氏准备的那些银两礼物,而是她儿子给出去的这份人情。
在桃溪镇地界上,她儿子是父母官,是有几分体面,如今秦越没有功名,先前又有赌坊那些麻烦,难保之后会不会有别的麻烦。
他而今最需要的便是有人庇护。
偷摸摸地谢了,就好比锦衣夜行,外人不知秦越与县令的关系,又有何用?要遮掩英娘生病的事,又想将秦越的恩情凿实了,那就只能送他一个更大更重的由头。
县令老娘的救命恩人,这个名头,才够重。
县令大张旗鼓地道谢,摆明了将他家受了秦越恩情的事放到台面上来说,放眼整个桃溪镇,谁想招惹秦越,不得先考虑考虑?如今,咱家能够与他结一份善缘,不亏。
刘老夫人眯起眼,声音渐渐弱了下去。
萝儿似懂非懂,但是她却明白,这位秦公子,是连老夫人都想要交好的存在,她一个小小婢女,更该敬重对待才是。
作者有话说:捉虫即将上夹子,请大家支持一下订阅,谢谢!◉ 28、贼上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