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美云语不停歇, 指责愤怒的言语如断线落珠般袭来,阚云开难插一言,她开着公放, 愕然盯着手机屏幕,转而无助地看向顾煜。
语言泄愤须臾, 刘美云叹息沉静说:下周五, 带着你那便宜丈夫给我滚回家, 再找借口推辞,你就给我彻底别回来了。
不等阚云开分说一二,刘美云啪的一声挂断电话, 听筒中只剩忙音回响播报。
并无几人知晓她与顾煜恋爱之事, 夏知遇和封维守口如瓶, 绝不会出卖她, 左思右想, 也分辨不出刘美云到底从何处得知。
顾煜表现淡定自持, 冷静说:应该是协查函发去你们学校了。
阚明升有风湿性关节炎, 申城冬天阴冷难熬, 犯病难过的时候甚至不能下床自由走动。
每年时节及此, 夫妻二人都会寻个温度适宜的地方度假放松。
去年因着阚云开腿伤不便, 阚明升强忍疾病折磨,硬是选择在家陪女儿养伤, 为此去了小十回医院。
升云集团今年新上任的CEO能力显著, 业务精湛, 阚明升能放心将大部分决策要义交由她处理, 又恰逢刘美云送走上一波博士生, 天时, 地利, 人和,偏阚云开这里出了岔子。
同事在处理协查函时,特意致电刘美云,恭贺她荣升岳母,听闻噩耗,刘美云当即便要订机票返回申城问责,被阚明升劝慰阻拦,为阚云开争取了些许缓冲时间。
阚明升向来知道自己女儿主意深,既然到此地步,也唯有顺她心意。
早一天回去就多一分灾难,不如让刘美云趁这时间沉淀消化怒气。
收拾完餐桌碗筷,顾煜脱下围裙从厨房走出,就见着阚云开满面愁容坐在沙发上发呆。
她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这段关系,但是主动交代和被动接受到底有区别。
身侧沙发凹陷,阚云开方才回首相视,顾煜长臂轻揽,抱人坐在自己腿上,拇指慢捻着她的唇珠,想什么?在想怎么给我妈交代,这回真的惹到她了,上次她发这么大火,还是我偷跑到美国的时候。
阚云开臊眉耷眼,倚靠在顾煜怀中,细嗅他领间与己相同的香氛气味,不过我妈应该挺喜欢你的。
嗯?去年在医院的时候,她侧面和我打听你的事,年初从部队做完讲座回来,彻底觉得我配不上你了。
阚云开除去手中橘肉的茎丝,掰下一瓣喂给顾煜,她还觉得我不学无术欠管教。
果肉生涩泛酸,顾煜无论如何不再张口,还哄着阚云开吃下一瓣。
好酸啊。
阚云开不喜食酸,面目狰狞,不快说,和你一个味道。
顾煜说:你妈说的对,你确实欠管教。
阚云开陡然一惊,思及不久前的十八禁场景,她动作灵敏地从顾煜怀中逃离,生怕触了霉头,再遭不测。
剩下的半个橘子被顾煜搁在桌上,他说:这事我做的欠考虑,当时你和我闹脾气,我一时心急,昨天我妈妈还在医院教育我,说至少应该先登门提亲,再有后续事宜,换位思考,如果我女儿以后被那个混小子偷偷拐回家,我肯定得气死。
阚云开抿唇颔首,抱着靠枕淡淡嗯了声,顾煜恍然认识到言语有失,他解释说:我不是那个……阚云开眉眼幽幽,瞳仁被憔悴伤感所笼罩,透着一层不明雾霭之色,她黯然神伤:顾煜,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?和我在一起,你的生活很大概率会有缺失,我怕你后悔,将来如果你离开我,我可能会接受不了。
顾煜反问她:现在你就能接受了?至少沉没成本还没有那么大,相对而言,应该比以后好接受一点。
阚云开扶触着胳膊,理智分析。
人总是言不由衷的,其实无论早晚,她都不想也不会接受。
拥抱过温暖安全,又怎会舍得放手?沉默片刻,顾煜虎口钳住阚云开的下巴,牵转面对他,动作好不温柔,一字一句说:老子和你谈爱情,你给我讲经济?我看着就这么像畜生?阚云开怔愣望向他,鼻翼不安翕动。
你没日没夜照顾我康复,然后我转眼就去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?顾煜坚定且不容置疑说,在苏国那晚和你说的话什么时候都做数,你永远可以相信我,也请阚小姐相信自己的眼光。
下周五,我陪你回去见叔叔阿姨,要杀要剐我都挡你前面。
阚云开雾眼含笑,阴霾不再,她指着桌上的橘子,全剩捉弄,那你能不能把它吃了?顾煜:……吃。
阚云开收拾好厨余垃圾,将袋子丢去楼梯间的分类回收箱,回来看见顾煜眼睛半阖,轻揉着太阳穴,表情不大痛快。
听见关门响动,顾煜放下手臂,佯装无事发生。
阚云开忧心不已,三步并作两步跑来,半跪在顾煜身旁的沙发边,手搭在他肩上,怎么了?我们要不回医院吧。
顾煜揽过她的腰,不用,没事。
要不我给楚牧……及时折返,阚云开改口说,我给楚医生打个电话问问?顾煜凝着她滑稽无措的表情,心里蓦然被冬日寒风中的一丝暖阳填满。
算了算了,你躺我腿上,我帮你按按。
阚云开指挥顾煜躺下,知遇教我的,但是我是第一次尝试,你不舒服就让我停下。
夏母生前是著名的中医,经营着一家小有名气的中医馆。
夏知遇从小浸沐在中医的洗礼中,不仅身体被夏母调养得阴阳气血平和,皮肤白里透红,还偷师学到不少手艺。
阚云开谨记夏知遇教与她的要领,小心抬起指甲,怕刮伤顾煜,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着,她问:舒服吗?顾煜能看出阚云开作为新手的忐忑,鼓励享受地嗯了声,可以重一点。
阚云开手法得当,加之出院体力消耗,顾煜安然躺在她腿上沉浸入眠。
气息渐稳,阚云开猜测他已睡熟,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下,她俯身拿过沙发上的毯子,盖在顾煜身上。
毛毯落下带起阵阵挟着淡香的和风,似乎吵醒了顾煜,他微睁双眼,意识清醒几分,认清眼前人才卸下些许防备。
他握着阚云开的手,拉至唇侧,轻吻了吻,继续枕着她的腿酣睡。
待他醒来已是黄昏时分,天将黑不黑的阴郁,是人心里最脆弱的时候。
从前放假,生理再困乏难耐,顾煜也从不在下午睡觉,他怕醒来独自面对无力的孤独。
灰蒙晦暗时刻,总会让他忆起不堪之事,从而产生巨大的心理黑洞,描述着不可提及的空虚。
而今天,他在自己姑娘的怀里醒来,拥抱菩提般,顿悟与幸福相连,不过霎那之间。
顾煜手肘使力,撑起身子,把阚云开的腿放来膝上,按抚着,腿麻了?还好。
阚云开抻了抻腿,笑着环上顾煜的肩,印吻在他梨涡浅动之处,人|肉垫子舒服吗?顾煜笑笑表示肯定,心理的满足远甚于生理的体验,他喉结微滚起伏。
阚云开抚摸着那物,顾煜烟瘾犯时,总会不自觉做吞咽动作,她问:想抽烟了?顾煜诚实回答:有一点。
阚云开从茶几抽屉中拿出一盒薄荷糖,剥开一颗,放进顾煜嘴里,想抽烟就吃糖吧,你现在不适合抽烟。
顾煜说:谨听夫人教诲。
阚云开呆滞一瞬,娇嗔满面笑道:谁是你夫人?顾煜含笑不言,接着帮她揉按压红的膝盖,你等下要回家吗?明天正好周末。
回啊。
阚云开斩钉截铁地回答,眼尾狭着调戏暧昧的神色,我大晚上不和野男人鬼混的。
真的不留下来?顾煜反复确定,梨涡中载着吸人魂魄的甘酿,不饮即醉般销魂。
阚云开心一横,咬牙说:真的!顾煜瞧她这般坚定,也没再坚持,从抽屉中找出车钥匙正要送她回家,当即被阚云开以他将才出院,应该仔细休养为借口给一票否决。
她怕自己没出息的性子不合时宜地泛滥。
顾煜顺着阚云开的意,等电梯的功夫,二人依依不舍地缠吻片刻。
电梯铃响,顾煜放手,看她走进电梯,不锈钢门从两侧缓缓推动,逐渐合实,仿佛经典电影中的浪漫情节,彼此眼神一刻不离对方的面孔,时间因此卡顿停歇。
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秒,阚云开按下开门键,从里跑出,扑了顾煜一个满怀,她抱怨说:队长,你就是个男妖,我不走了。
然后,一切顺理成章,尽在顾煜掌控之中。
他才是真正的幕后玩家。
第二天晨起,阚云开枕在顾煜臂弯间痛定思痛,深刻反省自我。
最后得出结论,没出息就没出息吧,凡人逃不过男妖的掌控,被色|诱理所应当。
二人递交结婚报告之事已然被父母知晓,万没有拖着不去拜访的道理,所幸刘美云之前对顾煜印象极佳,想来也不会过分刁难。
头一回拜见未来岳丈,顾煜紧张难安,几日都处在局促焦虑的忧思之中。
面对敌人尚能泰然处之,如今倒是畏手畏脚起来,他特意与王韫沟通相关礼节事宜。
按照王韫的要求,顾煜拉着阚云开去商场买了多份礼品,不知哪种为好,则以价高者胜为原则挑选,阚云开几番劝阻无效,唯有默默跟在他身后,全当这是他缓解焦虑的自我调节方法。
阚云开无奈说:他们什么都不缺,你买这么多真的很浪费,而且很贵的,意思一下就行了。
顾煜何尝不知阚家家境殷实,虽然阚云开从来不以物喜,但礼数总要周全才好。
因为,这同样代表自己的一颗真心。
顾煜说:我怕……用心不诚,你爸妈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嫁给我。
阚云开莞尔,挽上顾煜的手臂,原来你也会紧张啊。
真的不要和你爸妈坦白吗?问题一出,双方沉默。
逃避多时的问题终要面对,无解的死循环中,没有人会是最后的赢家,而阚云开处在风暴中心,为难的只她一人。
她低眉沉眸:不用,又不是你的错。
让心爱的女人在自己与父母的立场中做出抉择,而他却无法干涉,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。
顾煜低叹,轻抚她的额发,对不起,委屈你了。
阚云开说:好啦,不委屈,快走吧,要迟了。
黑色Jeep车停在和之路的洋房前,天色已晚,二人待在密闭空间没有即刻下车。
阚云开明白顾煜心中的纠结,她也矛盾十分。
面对这段感情,她选择勇敢,也选择无畏。
她赌他不会让她输,赌注是一生的欢愉。
顾煜低头检视装束,两手拿着不菲的礼品,询问说:这样行吗?情人眼里出西施,遑论阚云开眼中的顾煜,她笑言:走吧,很帅。
房门从内打开,封维身影渐现,阚云开讶异而立,可转念去想,两家关系亲厚,一起见面似也合情合理,故没有多思原由。
阚云开拿出拖鞋,问:哥,你怎么来了?先进来吧,我爸妈也来了。
封维表情无他,可阚云开能瞧出不对。
顾煜放下手中物品,恭敬有礼地问候四位长辈,他们没有刁难,可顾煜总觉气氛不对,隐隐预感升起,忽而心底一沉。
刘美云语气平和:先坐吧。
其余三位长辈的神色加之封维适才隐晦的提醒,也给予阚云开强烈的负面心理暗示。
一切预感都随着封晟阳的开口得以验证。
封晟阳冷眼看向顾煜,张口说:十年前,西南边境发生过什么,是你自己说,还是我来说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