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乾在姚建舟脸上看到了懵圈眼的不理解, 显然,他也不知道两个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呛上了,而牛果的脾气显然更郁躁, 跟刺猬似的浑身炸毛。
康桃被呛的倒退一步,惶然往康乾身边靠。
这一举动更激怒了牛果,她瞪着眼睛冲康桃吼, 你躲什么?我打你了么?整天这么小可怜样,好像我背着人在欺负你,不是跟着姚奶奶就是跟着建舟哥,有一点事就找外公, 防备我跟随时要害你一样, 你怎么这么心机啊!小姑娘拌嘴本来康乾不应该站边, 但是牛果后面这话说的实在有点刺耳, 他本能的皱了下眉头, 脸色沉了下来,康招弟现在特怕康乾冷脸,一见他面色不虞, 巴掌快过脑子的就朝牛果抽去,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, 一掌打的牛果踉跄倒地。
康招弟, 才吃了几天饱饭?居然敢这么跟外公面前吵架?你是姐姐,就不能让着点妹妹,桃子才上山里几天?做事勤快为人老实的, 你干嘛要跟她过不去?真没有个当姐姐的样子,小石头可看着呢, 你这样还怎么给小石头当榜样?一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, 起来, 跟你妹妹道个歉。
人有时候真是个稀奇的物种,自己犯蠢的时候是看不见自己蠢的,可一但逮了别人的小错,那道德感就蹭蹭往上涨,训斥的话张口就来且说的还头头是道,指指点点的样子特别公平正义,十足的理中客姿态。
康乾一下子就火了。
本来不大点的口角矛盾,叫康招弟这一巴掌扇下来,性质就变了,一条小裂缝,直接被她浇成了大鸿沟,这叫两姐妹以后怎么相处?又得用多少时间才能抹去今天的心结?怎么这么蠢!再说,哪条法律规定,当姐姐的就一定要给弟弟、妹妹让道?有事说事,孩子的事情孩子可以自行解决,家长一插手,本来能弥补的姐妹关系,也变得难如登天了。
这不是他希望的相处之道,搞团体分裂是会消亡感情因子的,对长久的家庭、徒弟关系没有任何帮助,也违背了他把这几个孩子聚拢在一起,想让他们以后互相扶持的心。
矛盾不能升级,必须及时解决。
建舟,拦住她。
康乾一把捞空了弹地而起的牛果,叫她从胳膊底下滑了过去,赶忙叫了姚建舟。
牛果涨红着脸,埋头从地上爬起来,不看方向不看人的就要往山上冲,姚建舟在康乾出声叫他之前就动了,长腿大迈两步,一把薅住了牛果的后衣领,硬生生将人给拎了回来,然后双臂从后头箍住她,把人往康乾面前推,边推边劝,你冷静点,到底为什么生气啊?爷爷真的没有说要撵你下山,他只是让大姑和大姑父两人暂时住在山下,没有让你们一家都下去的意思。
他不解释还好,他一解释,牛果就更绷不住,哇一声哭的张口就往他箍在她身前的手臂上咬,边咬边呜呜抽咽,外公讨厌我爹,现在又要赶我妈离开,迟早有一天,他也会赶走我和小石头的,你们有了桃子,就不稀罕我了,我不就是在她来的那天戏弄过她一次么?她嘴上不说,心里就是在恨我,当着你和外公的面好表现,当着我的面半个字没有,她就是故意针对我,呜呜……她想把我挤走。
康桃茫然的张大眼睛望着牛果,单薄的身体直发抖,左右看看身边人都在牛果身边,黯然又无助的要往山下退,结果叫姚奶奶给拉住了。
姚奶奶也是从少女时期过来的,看康乾和姚建舟两个男人对女孩的心思分毫不解,牛果哭着把担忧说完,两人个个一头雾水的样子,没指望能等他们解开迷底,干脆截住康桃将人拉到牛果面前,问牛果,你的意思,是山上有你就不能有桃子?康桃被这话惊的更抖了,脸色煞白。
牛果也被这直白的一针见血问的哽了声,强辩着摇头,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姚奶奶眯着眼睛盯着她叹气,声音温和了点,那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康桃在,自己就会被赶下山呢?你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康桃,还是觉得你外公偏心?你见康桃得了夸奖,心里就不高兴,明明是你不愿意主动跟桃子说话,却反回头怪桃子不理你,果子,你受过的忽视不是桃子造成的,她到山上来也没有抢了你的关注,为什么要心理不平衡呢?你外公还没老糊涂到欺一个灭一个的地步,他都是一视同仁的教导你们,谁做的好就夸谁,不是很正常的么?你闹什么呢!果然就是日子好过了,然后,女孩子的作劲就上头了,嫉妒心啊!康乾终于反应过来了,再看康桃,小姑娘吓的不轻,无措又慌张,低着头被姚奶奶拉站在身边,强忍着眼泪没有哭。
牛果被揭了心思,僵着脸不再挣扎,羞愤一点点爬上了脸和脖子。
姚建舟松开了她,脸上挂着不可思义,挠着脑袋喃喃道,我不懂!这有什么好攀比的呢?爷爷时不时嫌弃他笨,骂他粗胚,他也没心理不平衡啊!康招弟脚下一动,有点气急败坏,也觉得牛果太矫情,纯属吃多了没事找事,害她现在还耽误在这里,去县医院的车天黑可不好找。
康乾十成十的没有处理这种矛盾的经验,凭着直觉,他只能保证道,外公对你,对桃子还有建舟,都是一样的,你们在我眼里既是孙辈,也是徒弟,我没有偏一个袒一个的歪心,做的好会夸,犯了错会罚,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,都会给你们改正的机会,果子,你爹犯的就是原则性错误,但不会连坐,外公还没老糊涂到是非不分的时候,所以,你大可不必提前设想自己会被赶下山,真要有那一天,外公会对业内宣布断了这份师徒情,爷孙也只是爷孙了,你懂么?这就是收自家孩子当学徒的弊端,永远都有斩不断的亲缘牵扯。
牛果被说的低了头直掉眼泪,有种无颜面对任何人的羞愧,偏康招弟又张嘴训她,你个死孩子,快点和……康乾忍无可忍,声高八度的点着鼻子骂她,不会教育孩子你就闭嘴,没人当你是哑巴,大丫,你太让我失望了,滚去看你男人吧!这里不需要你。
一次两次的犯蠢,怪不得之前的日子怎会过的那样糟糕,对上恭敬对下刻薄,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对老头孝顺,可这在康乾眼里也成了负担,她就算对不起任何人,得罪了所有人,到头来光孝顺这一条,就能让他撇不开她,凡事都得替她兜着,不然,呵呵!康乾发怒,整个窑场都陷入寂静,连虫鸣都隐了声。
康乾,果子,你要觉得现在做的不开心,总在心里存着跟桃子的敌对心理,预想着外公的处事不公,你就暂时跟你妈一起下山冷静冷静,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你还要不要留在山上学手艺,果子,你总要学会和同龄人竞争,建舟让着你,可行业内的其他学徒不会,你以后要想在这一行发展,总会有去考证的一天,你心理不强大,手艺再好也发挥不出临场效果,被人比下去也是迟早的事,我也不愿我教的学徒出去丢人,你没有那个心理准备,就去好好读书,学个别的专业吧!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,康乾晃然觉得,牛果的心性不够宽敞,有点斤斤计教了。
姚奶奶为了打圆场,强行拉了康桃和牛果到一起握手,笑着打趣,好了好了,话说开了就行,都十几岁的大姑娘了,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争宠?且真要争,你们谁能争得过咱们小石头?小石头才是我们家里最该宠的孩子,你们说是不是?哈哈哈,好了好了,都收拾收拾休息吧!康乾点了下头,率先回了草棚休息区,他摆明了态度,剩下的就看果子自己想了。
姚建舟一直跟他睡一个隔间,到躺在床铺上还在嘀咕,不明白牛果的牛角尖是怎么钻进去的,也难以理解小姑娘的小心思,翘着脚问康乾懂没懂。
康乾没理他,闭眼假寐。
呸!老子要懂,早把火苗掐灭在萌芽期了,就是不懂才会让她们把矛盾闹到明面上来的啊!当然,长辈的威严让他保持沉默,就当是他懂了吧!反正现在是懂了。
转天一大早,天刚刚亮,他就在窑场看到牛果坐在胚车边敲泥,扁尺已经将胚泥敲薄成1mm左右的长方块,堆了十来张,而旁边一个胚车边上,坐着的是康桃,她正满头大汗的扶着瘫软的泥胚,显然模没建成,搞一半塌了,沾着满手满裤腿泥点子,神情郁闷。
表姐,这个泥太软了,我拉不成型。
她小声的询问牛果,带着懊恼的讨好。
牛果先没吱声,但见她确实搞不定的样子,先左右望了望,确定周围没人后,才一脸不耐烦的开口,你沾的水太多了,别看胚泥表面光滑触手温软,但内里也是含了大量水份的,你手心掬了太多水,胚车离心力又太强,泥胚中的水分和你手里的水沟连,会加速胚泥软化、分离水分子,会塌模真一点都不意外,重新弄吧!她拉素胚的手艺是得到过康乾夸赞的,自然也懂了康乾教她的理论,此时说来,倒也像模像样的。
姚建舟垫着脚,脖子伸的跟个鹅头似的,哎哎,爷爷,爷爷,她们好像在说话?看样子不像吵架,我要不要去看看?给当中人调解调解。
康乾在铺整平坦的空地上做俯卧撑,已经出了满头汗,喘着气道,不许去,让她们自己处,你一个大男孩子挤人小姑娘中间算什么事?来锻炼。
等吃过早饭,两人才慢悠悠晃进了窑场,当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开始各忙各的,今天开始做壶,那么多杯皿茶器,壶一个没有的话不好交待,虽然费时,却不能偷懒不做,康乾给规划了六把壶。
取六六大顺、吉祥如意的意思,某些方面,康乾还是很迷信的。
牛果从胚车边站起来,揪着衣角不敢看康乾,捶泥的扁尺搁在一边,泥皮的张数够做三把的样子,康乾点头,指点道,去拿尺子和圆规,把壶底和壶盖先裁下来,边角料搓成蚯蚓条,不计数量,搓好了用盘子装起来放阴凉处,用湿了水的沙布盖上,别风干了。
他如往常的语气,仿佛昨晚上的风波不存在似的,连眼波都没动一下的样子,叫牛果羞愧的小声应道,好的外公……接着顿了一下,才又道,对不起,外公,我错了。
牛果低着头,眼泪滴在地上。
……去干活吧!作者有话说: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