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乾对胡卫金没意见, 只是对于他的殷勤特别防备,总感觉他挖了坑在前面等着自己跳,故而给人的感觉, 就是他身心都在拒绝胡卫金的靠近,警铃大作的瞅他就跟瞅诈骗犯似的,直接拐了个弯, 把人带到了卫生院吸烟区,连康招弟都叫他赶回了病房陪小石头,不让他再有接近自己身边人的机会。
知道自己缺钱用,并且还精准的打击到了他的软肋, 康乾防他更警惕了。
郑金干的就是细致入微的经侦工作, 瞬时就察觉了康乾的不信任, 哪怕是他已经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, 对康乾来讲, 他都是伙同胡卫金一块来坑人的帮手。
胡卫金都快哭了,指天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,没有半点拿人开涮的意思, 真就只是热心肠的想给两方牵个线, 攒个善缘积个人脉, 生意人嘛, 讲的是广交友,没有广结仇的,叫康乾大可不必怀疑他安了什么坏心, 再说,他坑谁也不能坑自己小舅啊, 都是一家人……巴拉巴拉的。
康乾被他绕的脑仁疼, 抬手打住了他故作的叫屈样子, 问道,那么多待鉴品,你们应该去省里,不行往京里请人都行,怎么会想起来跑乡下来找我了?我可没代表作,连参展会都没去过,你们请我服不了众的。
这么多东西,不可能只凭他的鉴判就能定案,肯定会请三到五人组团讨论着定的。
爷爷康大成当年有参与过一起走私鉴品定价,因为关系着刑判年限,检方加上被诉方请的专家组成团的辩了一个星期,康乾人都陪麻了,耗时耗力更耗口水,那钱当真不好挣,后来爷爷感慨,不到山穷水尽时,他再不会出山给人当鉴师裁判了。
太折磨人了。
所以,康乾虽然为钱心动,还没到必要接下这份工作的地步。
三百件青瓷器,一个鉴定周期下来至少一个半月,再有其他人的不同意见辩一辩,完了,没有三个月或更长时间结束不了,康乾没有那个时间耗。
抱歉,鉴瓷权威推荐你们去瓷都镇上找,那里藏龙卧虎,肯定有你们需要的人才,我就算了,家学捡起来也刚没多久,正经出窑的瓷器还没一件能上的了展台的,你们找错人了。
康乾推诿,客气话说完扭头就走。
有跟你们耗的时候,我躲山上能用三个月烧两窑,多少钱挣不来?也就康招弟眼皮子浅的没见过钱,才瞎激动,我缺钱,但我不缺心眼,这么简单的算术题,爷会做。
郑金体会到了胡卫金说的老爷子难缠是什么意思了,那是真不会被高帽子砸晕的人,没有热心群众为公办事的光荣兴奋感,荣誉感更别提了,老爷子躲避不及的离去背影告诉他,一切虚名他都不care。
这样的人,是他所有打过交道的人里最难搞定的,有本事、最固执,且不易改变自己的决定,不为金钱折腰,因为人家有能力挣,不为名誉虚荣,一把年纪的早看透了,周身几无能攻克的点,跟金钢铁桶一样的没有弱点。
胡卫金跟后头尔康手,不是,别介,小舅舅……钱,您外孙做手术需要钱……然而康乾走的步履不停,眨眼就没了人影,留下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。
郑金瞪着胡卫金,早知道你会坏菜,指了人我就自己搭话了,不是,我说你怎么人家了?搞得人家这么防备你呢?胡卫金抹汗,我哪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呢!头一回见面老和气了,结果领我妈去认完亲后,他就这样了,跟我要害他似的,不给人表现的机会。
郑金插腰咬着烟屁股,怎么弄呢?瓷都镇那边现在不是卧虎藏龙,早就蛇鼠一窝了,早年京里请过的康大师去世后,两边流派在白玉兰陶瓷艺术节上各举一旗,根本坐不到一个桌上去,可偏偏为了显示公平公正,这次两边都要来人做鉴判,没有个在野的大师压阵,我们工作根本展不开,唉!厉害大师都姓康,郑金闪了一下念头就撂过去了,开始烦怎么能把人请动。
胡卫金商人本性,一切从利益出发,晃着脚步来回踱,嘴里念念有词,老爷子明明缺钱,却不赚,说明他现在不急用,那什么才是急呢?郑金歪着脑袋往窗外看,正看见楼下小石头被姚建舟背着在院里玩,而康乾正歪头跟一个小姑娘说话,似是在交待什么事情,他道,那孩子怎么那么瘦啊?胡卫金伸长了脖子看,哦,我打听了,说是先天心脏病,要做心脏搭桥,目前还没钱往省市里去。
郑金皱眉隐隐觉得有什么灵光闪动,张嘴让胡卫金再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,……做心脏搭桥,……要往省市医院找医生才能做……Bingo~他知道什么是老爷子最需要的了。
胡卫金只觉一道旋风从面前穿过,留下一道略带嫌弃的叮嘱,你别跟来啊!我想到办法了,得单独跟老爷子唠唠,你躲远点,别叫老爷子看见了再警惕上。
由于牛蕨根的晕倒,去派出所调停的时间又往后移了点,康乾找着牛果,问了问小石头的情况,医生来查房时怎么说,又见姚建舟正带着孩子玩,康招弟心情巨好的在削香瓜,一问,竟是胡卫金叫了水果店老板送的,不止香瓜,还有许多不当季的贵价水果,绝对超了一百块钱。
真舍得啊!康乾摇头,喊了姚建舟说话,牛果接替了姚建舟的位置继续陪小石头,削好的香瓜也递了一盘到他面前,全叫他推给了姚建舟。
昨天喝到几点?醉了没?康乾领着人走到树下问。
姚建舟捧着香瓜吃了几块,塞了一满嘴道,我没醉,隔壁大爷醉了,说了不少话,爷爷你叫我打听的事情也打听到了,我……康乾摆摆手,回山上再说,你一会儿吃过午饭往***五金店去一趟,我昨天搁那儿订了50斤铁粉,你拿着我的单据去取,路过你二叔家门口的时候,假装拎不动,暂时存在他家里一会儿,然后上山推个小车来运,不管袋子有什么变化,你都装没注意,懂我的意思么?姚建舟想说不懂,求解释,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,显然,康乾不想现在解释,只需要他照着交待去做事就行。
于是,他又带着一头雾水去给康乾办事去了。
郑金晃过来时,逗着小石头说了两句话,然后到了康乾面前,对上怀疑的眼神由衷的喊冤,老爷子,我正经的警察,不会跟一个商人合伙骗您的,我这边真的需要您的帮助,真的!康乾个高跟他差不多,除了消瘦苍老了些,往前年轻个二十岁,身板绝对胜他一筹,郑金这身压迫感对犯了事的人管用,对康乾,算关公面前舞大刀了,人早年跟着自个爷爷连京里的刑侦口公安都见过,他经侦口的煞气,没人刑侦口的重,康乾一点不怵。
我知道,我也没说你是骗子,郑队长,瓷都镇那边我认得两个老师傅,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指个路。
康乾到底怀柔了一些,知道这些警察不容易,尤其便衣,都是四踢脚的大忙人,不可能太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。
郑金做过瓷器行业背调,知道有名的大师都有串联,康乾有同行老友不稀奇,稀奇的是他竟然在瓷都镇里有人,当即就提起了精神头,您在那边认识谁?老爷子,我们这个案子与瓷都镇大小有点关联,不是可靠人真惊动不得,会打草惊蛇的,更多的我也不方便透露,只能说,您报的名字如果有牵扯,我们是不能请的,不然,我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,实在是南北两边搜不到可靠人了。
康乾听他这样说,就把要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,那算了,我就是报给你,你估计也不会去请,瓷都镇不大,有名有姓的大师家门口天天有人蹲点,你们人一去,不出半天就能被人摸个底掉,那边的盘子已经固定了,风吹草动的瞒不过人。
郑金叹气,这老爷子是个明白人,特懂行,他只透一点点,就知道干系重大了。
康乾不是知道干系重大,而是知道万龙瓷业已经独霸了那边的市场,许多大师的定价权都不在自己手上,瓷业协会那边,听说会长都被万国朝买成了兄弟,生面孔想要进去联络大师级匠人订制瓷器,是要被私底下摸查的。
欺行霸市已经引起了众怒,然而,庙小妖风大,目前还没把恶劣影响扩大出瓷都镇,除了同行私下抱怨,并没形成除恶规模,小范围浪花掀不起查处罪名成立,康乾也没证据证明万龙瓷业有问题,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壮大了。
郑金见话聊进巷,卡在心里的想法就跟着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,老爷子,我知道您看不上那点出场费,也是,您有手艺傍身,随便烧个珍品出来,钱啊名望啊都会有,但那也得至少半年吧?白玉兰陶瓷艺术会展在年底,您现在开窑,就算烧出东西也卖不上价,孩子的病却等不得,老爷子,我这里可以先给您垫上,然后,还能给孩子在省人民医院安排床位,找专家,专门做心脏搭桥手术的专家可不好约,不说提前半年,提前两三个月预约都是正常的,您看,行么?康乾顺着他的话望向小石头,嘴唇一直乌青发紫,搭在姐姐牛果肩上的手指头,在阳光下也发着青乌,人虽然笑的快乐,生命力确实脆弱,好像一掐就要断了似的,比不上正常健康的孩子瓷实。
好,你要真能帮我联系上靠谱的心脏科专家,我答应你。
孩子,总是大人心里最软的软肋。
作者有话说:感谢订阅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