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乾开心不是假的, 发自肺腑,直接把康老二夫妻俩给搞懵了,不知道老头犯什么病, 居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。
等到坐在饭桌上端起酒杯,康进财终于相信,今天可能走大运, 而他老婆赵桂芬更提了个大胆的要求,竟趁康乾酒酣之时,问他能不能将归产的五万块钱免了,并且开始哭诉养两个儿子的不容易, 五万块钱真的拿不出来等等等等。
她以为公爹是个正常男人, 哦, 女人一哭就没折, 心一软就能答应了她的要求, 结果呢?来了个最烦女人哭的康乾,心硬如铁,什么女人在他这里都是红粉骷髅, 抵不上他窑里的泥坯来的半分可爱, 哭只会让他的厌烦加剧, 酒杯一撂就要赶人。
这哪行?康进财忙扯了老婆到身后, 挡着她泪眼婆娑的叽歪作态,陪着笑的跟康乾道歉,爹, 你别理她,女人就这样, 很容易蹬鼻子上脸, 骂两声就好了。
说完转头就开骂, 但他又不是真的能完全钳制住老婆的人,这一骂就让赵桂芬跳了脚,撸起袖子就要干到一起去,差点掀了吃饭的桌子。
两夫妻自从被康乾扯了恩爱的虎皮,倒显出几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真诚来,从前的夫唱妇随都如云烟般,吹的踪影全无。
嗯,就很真实的现出了同林鸟的夫妻本质,孩子不是两人的牵绊,钱才是。
康乾双手撑着桌子,气沉丹田,再闹就滚。
然后指着康进财怒喝,少把责任都往女人头上栽,说她蹬鼻子上脸,不如说你就在借着她的口表达想法,你不吱声给老子充好人,可不只能她跳出来当讨人嫌的东西了么?骂她?你有资格么?给人当丈夫,当儿子,康进财,你哪样都没做好,你个专挑浮食吃的孬种,在这里跟老子充什么好汉?呸,把我们男人的脸都丢光了,滚滚滚……说到后头舌头都大了,显出一副醉相。
康桃跟旁边紧张兮兮的扶着他,那一包零食水果被塞进她怀里的时候,她简直惊呆了,这根本是想都没想过的独份待遇,从小到大,没有人专门给她买过东西,康乾下山一趟,竟没忘了她,那一瞬间的感动、委屈、高兴,五味杂陈的混到了一起,促使她跟紧康乾的脚步,半分不愿见他受父母的夹板气。
但显然,她想多了,在她面前如狼似虎的父母,到了康乾面前,鹌鹑般听话,指哪打哪。
康乾,哦,对,东西还没得,你们滚不了,呵呵,来来,要什么样儿的碗蝶模坯?爹现给你们做。
这话一出,瞬间止戈了一场夫妻掐架,康进财眼神热切的盯着康乾,假作关心道,爹醉了,要不休息一下?明天做也行。
赵桂芬则怕夜长梦多,伸了两根手指到康乾眼跟前晃动,爹,这是几?你能数的清不?康乾呵呵笑着,显出在清醒与半醉之间,特别好哄的一副模样,废话,爹能不识数?说,要几个,趁爹现在手热,一气头做了好睡觉,不然,明天我可没时间,小石头还在镇卫生院里住着呢!有理有据,虽醉但清醒,康老二夫妻一下子放了心,高兴的跟着康乾往窑上走。
走前,康乾对守在锅台边欲言又止的姚老太道,大妹子,你带着桃子吃完就去休息,不用管我们,我没事,我清醒的很,知道在干什么,然后、哎哟,我忘了买鸡,明天小石头没汤喝了,嗯,我得先下山买只鸡来。
天都黑了,市场上连根鸡毛都没有,他怎么可能买到?康进财一咬牙,拉住康乾转了向的身体,扭头对康桃道,家里有鸡,你去捉只来,就当,就当我这个舅舅给小石头补身体的,快去,愣着干什么?康桃哎了一声没反应,赵桂芬上手就要抽她,呆着干什么?叫你去捉鸡,笨的跟个木头似的,听不懂人话怎地?这才一下子惊回了康桃的魂,缩着肩膀要躲不敢躲,实在是,家里的鸡没这么便宜送出去过的,她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才站着不动的。
好在姚老太离她不远,一把拉了她护着,拉长了脸的怼赵桂芬,她是你捡的么?这么欺负人呢?动不动又打又抽的,后妈都没你能耐,亲妈?呸,落你胎里倒了八辈子霉,你就活该生十个八个小子,然后一天挨一个媳妇捶……赵桂芬脸都绿了,插着腰就要与她对骂,结果身后一股大力踹的她往前踉跄了几步,差点摔个狗吃屎,逼逼歪歪干什么?还要不要东西了?她顺着丈夫的眼神方向,看见康乾黑着脸,一副张嘴又要轰人下山的模样,顿时歇了声,缩肩塌膀的站到了康进财身边,连踹她的仇都没敢算,老老实实挨了康进财一脚。
康乾这才把眼神凌迟刀光收回来,对着姚老太道,那麻烦大妹子跟桃子一起去,捉两只,一只炖一只烧,小石头需要营养。
不由分说的涨了一只,这回落在赵桂芬身上的凌迟眼神就是康进财了,怪她瞎找事,又多赔了一只鸡。
但康乾很满意,脸上又笑呵呵成了个和善人,领头就往窑上走,康进财敢紧跟上,赵桂芬随后,她想警告桃子只准捉一只小鸡,但有姚老太守在旁边,只能憋回了要说的话,用眼神威胁康桃,以示意自己的意思。
康桃表示不懂,眼神迷惑又无辜。
康乾打头,脚步飞快,康进财揣着擂鼓的心跳一步不落,赵桂芬再没功夫理康桃,夫妻俩前后脚的跟着康乾进到了窑场的空地上。
只见泥料桶、釉料桶、松柴堆,以及做好的零星几个素胚都露天摆放着,旁边堆着油布,防止下雨能及时遮盖上东西,井而有序,又显得穷嗖嗖的艰苦。
酒气飘着康乾周身,显得他惆怅孤独,到了他常坐的石头凳上,直接一屁股坐着不动了,康进财不敢打扰他,想问又不敢开口,两夫妻站着等了一会儿,发现康乾仰着脑袋瞅天上,喃喃自语道,这天好像要下雨了,怎地雾蒙蒙的?赵桂芬瞪眼嘟囔,哪有,星子亮的很,再说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雨,爹,你什么时候做东西?康乾不理她,坚持自己的看法,可能要下暴雨,我这里的东西还不齐全,这样,你们就随便拿两个果子做的素坯充数,我去准备另外的材料,不能让包我窑的林老板等太久,我得先紧着他的东西做。
康进财与赵桂芬对视了一眼,挤着笑对康乾道,爹,人家指名要你做的东西,果子做的拿给人家不好交待,且成色也不一样啊!两人前头挑的那个素胚蝶盘,一眼看去就比另外几个好看,皮粉色雕花,不懂也知道优劣,且一看就知道师傅和学徒出手的作品区别,呆子也糊弄不过去。
康乾哼一声笑,指着两人道,你们倒是有眼色,一挑就挑走最好的,但你们看,那颜色的浆水泥坯,我这里是一点也没有了,不好做啊!康进财急了,一跺脚一咬牙,爹,你别绕圈子了,你想要我们做啥?只要不难,我们帮你打下手。
康乾一拍手掌,摆出一副就等他这话出来的样子,好儿子,你这就懂事了,爹不是怕你不愿意么?行,肯帮忙就都好说,调个那种颜色的釉水简单,就是前头工序繁杂了点,你们两个人,手脚快,力气足,应该用不了大半夜的功夫就干完了,来,爹给你们派活。
后来每每想起,康老二夫妻都不知道,这一夜,自己到底吃了康乾几个圈套,反正夫妻二人被当牛使了一夜。
康乾先将康进财领到高岭土矿上,指着已经挖出的浅坑道,你用这个簸箕将挖出来的土筛一遍再装到桶里,那边有个三轮小车,装满一车就往窑上运,窑那边有专门存放土的池子,你把池子填满就行。
接着,又将赵桂芬领到了窑尾康桃呆过的地方,指着一地的紫金土疙瘩,这些都要磨成粉,前面有磨盘,你用框子装了拿去磨,磨完了再用簸箕筛一遍,最后效果要达到粉状流沙感,不能有任何细小疙瘩在里面,磨一缸差不多就够了。
两人一看,这活简单,纷纷松下紧绷的心,暗弃自己小心眼,把老头想坏了,人家根本没想要搓磨儿子儿媳,就单纯需要帮忙而已,也是,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老子呢!康进财埋头干,也不管灯光亮不亮,夜里晚不晚,只知道,干完这一票,他不仅能获得老父亲的好感,还能从小舅子手里将许诺的尾款拿到手,一千块钱哎~抵他在外面扛沙包扛一个半月的了。
这钱来的太轻松了,他心头火热,恨不能多搞点土给康乾做,做它个十个八个,万尔八千立马到手,睡觉都能笑醒。
康乾呵呵在一旁加油,手里拿着一玻璃量杯,眯着眼对光照,似看不清上面的刻度一样,抬头喊康进财,老二,来给爹瞅瞅,这上面是几来着?康进财举着满手泥从池子旁跑过来,对着量杯上的刻线看,五毫升,爹,这里面装的什么?康乾眯着眼晃晃脑袋,显示出神秘的笑来,秘方哎~不然你以为老子的坯模怎地那样值钱?加了这个,是人就能烧出好东西来,呵呵呵,来,爹给你说……一副醉到嘴上没把门的样子,……都以为铁粉不溶于泥,可偏偏爹就知道比例,只要比例下对了,铁粉就是烧瓷器的上好宝贝,有了它,烧出来的东西又美又贵,千金难求,哈哈哈……你不知道吧?那县上的星级酒店铱誮林经理,已经跟老子订了几万块的瓷器,订金都给了,我今天下山刚从五金店订了50斤铁粉,过两天去提,等材料到齐,我就开窑烧了,嗯,一窑少说能烧个几百来件吧!康进财已经被侃晕了,回到土矿坑里筛土时,脑子里都在回响着一窑几百件的瓷器能换多少钱的算盘音,他发现,自己算不明白了。
那得是多少钱啊?所以,他爹那个秘方肯定更值钱。
康乾做完了戏,肯定要当着两人的面出一件成品,是照着早晨的步骤又来了一遍,素胚用的还是果子做的底模,当着康老二夫妻两个人的面,调了皮粉水泥浆滚蝶烘烤,然后开了两盏灯照的自己纤毫毕现,举动皆在人眼前,一刻刀下去,莲蓬舒展,婴童稚子垂钓闲趣,眉眼里都展示着老子浑身本事大的意思。
超然的自信,显在稍微有点瘦梢的肩背上,再有灯光照耀,直接让人起了不敢忽视的大师风华。
康进财迷迷糊糊觉得,他似乎成了捡芝麻丢西瓜的猴子,但显然,他根本不可能把到手的钱再往外推,于是更加卖力的挖土筛泥,想用这种方式讨一讨老父亲的欢心,好之后有个靠前亲近的由头。
虽然卖了秘方,可儿子还是儿子,老子手艺只要在一天,他就有能跟着喝一杯羹的可能,他乐观的对未来有了展望。
康乾给他点赞,觉得这儿子思想前卫,坑老子还想得财产,人不美想的挺美,脸不大心倒是够黑。
老头家这几个品种,自由发展歪的还挺有特色,个个都是给自己坑爹找理由的天才。
等模样如一的婴戏蝶从康乾手里再现身时,围拢在身边的康老二夫妻都惊叹了,两人可谓是近距离的观看了坯模变化的全过程,不说马上就学会了,但眼睛是真的亲见了奇迹的出现,再没有迟疑的相信康乾真有本事变废为宝的能力,两人眼神都热的发了烫,盯着晾在一边的素坯连声发问,这就好了?可以给我们了么?钱啊钱啊钱来啦!康乾摇头,等晾干啊,不干就上手拿,你们是想毁了它么?我可不会再做了。
两夫妻没法,只得各回各岗位继续干活,康乾则拉了藤椅来躺着等,好在周围有一圈艾草,没让蚊子把他吃了,但康老二两夫妻则被咬的不行,偏又不敢撂挑子不干,只得顶着一脸包的继续筛泥洗土,到天光擦亮时,人已经困的坐土坑里睡着了。
康乾一夜舒畅,懒腰伸展完背着手去巡视领土,对多出来的两堆颜色分明的矿土笑眯眯,简直完美,因为牛丁一耽误的前期准备工作,现在被这两个冤大头搞定了,这就离他开窑的日子更近了。
哦耶!棒呆。
所以,等康桃来喊人吃早饭时,看见的就是泥猴子一样的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的父母,和精神饱满乐呵呵笑的爷爷,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危险雷达告诉她,父母身边是不能靠的。
康乾可不管康老二夫妻反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坑的事情,他目的达到了,就又恢复成了对儿子们横眉冷对的老父亲形象,一张口就撵人,行了,东西已经好了,你们走吧!以后再不准到上面来了,知道没?再来打断腿。
康进财以为父子关系缓和了,灿笑着一张脸跟康乾讨情面,爹,你再给我多做几个吧!要是可以的话,能不能把答应我的,那种可以换个好工作的茶宠给我?爹,我真的需要份能养儿子的工作,不然,不然你那两个孙子多可怜啊?爹是背沙包的,他们很没面子的。
这是还惦记着康乾胡诌的戏言呢!康乾哈一声笑,之后秒变脸斥了他一脸口水,先给老子把五万块钱拿来,不然什么都免谈,哦,昨个老三已经给了我三万,你们看着办吧!康进财一下子噎住了,瞪着眼睛一脸不信,赵桂芬见又扯到了钱上,抱着婴戏蝶就走,路过康桃时连训斥都没顾上,闷头就往家的方向跑,康进财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被这娘们撂下了。
你……你给我站住,东西给我拿着。
一气叫着拔脚就跟后头追,逃债的样子非常明显。
开玩笑,要钱不跟要他们夫妻的命一样么?能拖自然是要拖的。
康桃埋着头站旁边,对于被父母忽视这件事已经习惯成自然,不会再有什么期待了,康乾拍了下她脑袋,神清气爽,走,吃完早饭下山。
早饭吃的鸡汤面,姚老太人老成精,知道两只鸡腿不够分,干脆把要烧的那只鸡上的腿给一起下了汤,这样就有了四只鸡腿,她笑道,家里刚好四个孩子,一人一个,谁也不欺谁也不灭,公平,哈哈哈!康桃红着脸接下了鸡腿,小声给爷爷和姚奶奶道谢,不是在山上,家里杀鸡,她是轮不到鸡腿肉的,从小到大,吃的最多的是鸡胸脯,柴的没有滋味,不像大鸡腿,一口下去,满嘴鲜嫩油滑。
康乾和姚老太对视了一眼,谁也没出声,这孩子,生错了家庭。
等康乾提着一灌鸡汤到了镇卫生院后,热闹的镇中心大街上,已经有人疯传着最新出炉的消息。
牛老太早晨天没亮就从县里回来了,拍着腿的坐在镇卫生院大门口哭她闺女,不知情的以为她闺女一夜过去一尸两命了呢!后来还是守在里面的民警来把人拉了进去,可能两母女在里面发生了争吵,噼里啪啦一顿砸,牛翠兰喊肚子疼,一早给推进了手术室,找了妇产科医生说要照B超。
康招弟说的口沫横飞,最后眉一挑,肯定道,就是看男女去了,我太了解那两个女人了,要是男孩,这胎肯定留,要是女孩,看吧,不到晚上就没了。
康乾顶烦她这种瞎幸灾乐祸样,一眼瞪过去,关你什么事?她生不生都不与你相干,你最好离她们母女远一点,免得被讹上,我可警告你,小石头的病等着用钱,你要被讹了,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,我的钱,都是存着给小石头做手术的。
牛果在旁边拉了拉康招弟,妈,你别说了,外公不喜欢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,你多陪陪小石头吧!别往外看热闹了。
康招弟委屈,她也不是什么热闹都看的,那两母女难得这么丢人,她就是太高兴了才没控制住自己,一时焉焉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。
康乾不理她,问牛果,你建舟哥没来?牛果摇头,也有点疑惑,早上一直没见他来,怎么了?外公找他么?我去他家找找。
不用,一会儿他来,你把剩下的鸡汤给他喝了就成,我跟你妈上派出所一趟,你看好小石头,有事叫门口的民警阿姨或医生护士都行。
康乾交待完,递了眼康招弟,打着今天就把事解决的想法,直接先往派出所走。
结果在医院门口就撞见了于敏,他的身后,跟着位黑脸棕皮汉子,矮蹲蹲的五短身材,粗布衣裳罩在身上,很有武大朗的及视感,康乾一看就乐了。
哟呵,这不是牛蕨根么?怎地?身边人指派完了,舍得亲自出场了?牛蕨根黑着个脸,对上康乾含笑带讥的眼神,牙齿咬的嘎嘣响,腮帮子都绷成了一条线,质问他,你也是有女儿的人,怎么好做出逼伤人命的事?康老头,我家翠兰可也是从小喊你大爷的。
康乾诧异的挑眉,回击他,我女儿喊你公爹,也没见你维护过她半分,老蕨根,别踏马给老子乱扣帽子,你女儿的命可不是我逼的,她死不死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,你该问问你自己,是怎么教的老婆孩子,才能教出打伤亲孙亲侄的恶霸行径,我那外孙,可实实在在的病人,不像那谁……没病也要装的往医院里躺,呵,好意思?谁给你的脸作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态在我面前蹦跶?真正的受害人可一个在县医院一个在镇医院,都是拜你们牛家所赐。
牛蕨根脸再黑,脖子却遮不住红,一脸恼羞成怒样,老牛一般的喘气,你……你……康乾一个呸出口,我是你大爷!作者有话说:感谢订阅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