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乾往镇卫生院里走的时候, 还在为冲动去毁人菜地的事反省，就明明知道这么偏激的处理事情不对，但控制不住发泄的情绪想要报复回来, 在这具身体亲身上阵会被反打回来的现实下，他似乎只能选择这么迂回的方式来消除内心的怒火。
农民菜地珍贵，都是汗水浇出来的成果, 他犹豫着开始后悔，又产生了被爷爷指着鼻子骂不够豁达的难受，道德感在上下蹦跶。
但凡他这副身体能抗一拳揍的，他都不会去找康老三过二次手, 年轻的心配副一碰就倒的壳, 哪怕回头能看见回击的结果, 那口气出的也不多舒爽, 没有硬碰硬来的解气, 康乾还是相信拳拳到肉的力量搏击，那才显得男人。
背后搞小动作，嗯, 不够正直。
康乾有点唾弃自己的阴险, 但当他站在急诊病床前, 看着口鼻绑着呼吸罩, 手上挂着点滴，清醒却没力气开口的小石头后，他的那点内心谴责就立即没了, 更甚至想回头让康老三趁着牛家人被带到警察局问话的空档，闯空门扒房顶倒窝灶, 直接让他们倾家荡产。
牛家的那幢三层小楼, 可也有牛丁一的功劳, 盖房子的时候他可是被哄了全部身家，出人出力出钱，结果最后答应了给他一间结婚的承诺根本没实现，娶了媳妇一个月，就被分家扫出了门，这大概就是牛丁一肯相信他妈还他一间房的原因。
康乾气他蠢，可事实上，房子确实该当有他一份的，只不过牛丁一不想上法庭与亲妈对质，就只好损害他这个最容易会原谅他错误的老岳父，好像在所有人心里，康老头就应该是个大事不计小事不较的软和性子，即使受伤害，也能唾面自干一样。
就专管老实人往死里欺负呗！康乾呸了一声，摸了把小石头汗津后的头发，乖，咱们在医院里观察两天，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医生伯伯说，有想吃的告诉外公，外公给你买。
小石头眨眨眼，声音闷在呼吸罩里，嗯。
姚建舟被拉了出来，急诊室里用不了这么多人，康乾带着他去了处没人的拐角，问他，你奶奶往山上去了没有？姚建舟点头，我帮她把东西归整好了，回头我们回去的时候带上，她自己先一个人往山里去了，您放心，她会看好家的。
康乾唔了一声，数了数说话这空档往这边来的人，发现这拐角几乎没人多看，暗巷小窄门，透着阴森气，完了旁边被半角门框挡住的字，居然是一个箭头带着三个字，停尸房。
……害，怪不得没人来。
姚建舟没发现那三个字，浑然不知的等着康乾说话，康乾就把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，想了想，对着姚建舟道，你三叔沙石矿上的工人里，有你认识的人没有？姚建舟不明白康乾的用意，摸着脑袋道，有啊，我家那房子的隔壁大伯就在那矿上做工，天天早出晚归，爱喝散装白酒，呼噜打的隔着墙都能听到，被我奶骂过好几回。
康乾点头，说：这样，你今晚回家守着他，打两斤酒，再买蝶花生米什么的，把矿上每天往砖窑厂运的车数、用土量都问清楚，什么时间开始出车，走的哪条线，什么人跟车送，送过去签字的人里都什么脾气，你都打听打听，嗯，他要是不清楚，就哄他多喊两个人来一起喝酒，总有人知道的，打听明白了你再回来，爷爷有用。
姚建舟听的一愣一愣的，把康乾交待的问题又复述了一遍，想问不敢问的样子，不明白康乾要他做这个事情的意思，且说完话就转头走掉的背影，透着避之不及的意味，就想可能爷爷并不希望他知道什么秘密，蒙着一脑袋雾水的跟着回了急诊大厅。
康乾搓搓竖起的汗毛，他其实并不忌讳那个地方，但是吧，密谋阴人家砖窑厂的事，总让他背后有人盯着的心虚感，可铁粉已经订了，不把它用掉，怎么想都亏，两亏取其轻，自然是叫别人亏的好。
小石头的检查结果出来了，还是老毛病，医生建议早做搭桥手术，康乾顺着话头问了下价钱，最便宜的国产材料连做带疗养也得小十万，要想效果更好，当然是进口的材料能让孩子更耐受，但那个价格，就不是小十万能打住的了，而且县医院这边都没有资格做，得往市医院省医院那边去。
康招弟一听，又哭唧唧抽上了，康乾现在最怕听人哭，黑着脸瞪她，声还没出，人就被牛果拉外面冷静去了，外公，小石头现在做保守治疗也能坚持住，您不要凶我妈了，她也是着急，自己又没办法，只能哭了，外公，你不叫她哭一哭，她更情绪不定了。
这么多年了，她已经听惯了妈妈的哭声，父亲无能的叹气，早免疫了。
康乾没再作声，接了她捏在手里的医药单子去了缴费处，又回头找医生开了份中药食补单，到了这会儿其实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了，但康乾还是让医生多开了两天住院单，一是想让小石头在医院多观察两天，二也是做给镇上人看的，孩子只要多住一天院，牛家人的迫害就更能被坐的实实的。
钱不是问题，他现在有钱，在康招弟忧虑的目光下，抽了一千块钱给她，倒不是防她，而是怕她守不住钱财，于是将多余的几万块钱转头存进了邮储银行。
也是在存钱的时候，他摸到了衣服兜里的手机，还是林小冈留给他暂时保管的，回了山事情多，一时竟叫他忘了，这下子摸了出来，就想到了替小石头筹钱作手术的办法。
砖窑厂是有在镇上刷小广告招揽生意的，留的有坐机电话，康乾找了个没人的地方，瞅着上面的电话拨了过去，响没两声，那边有个粗犷的男声接了起来，喂，找哪个？康乾清了清嗓子，用比平时高一个度的声音道，你们砖怎么卖的？嗯，对，我要买十万块砖，价钱能便宜么？一毛二？贵了，人家开价才是八分，行，你请示请示，价钱公道的话后续我还要追十万块，嗯，你记下我电话******……等那边电话传来忙音后，他才面无表情的将眼神从小广告上移开，接着，一个电话打给了林小冈，小林啊，对，我找你帮个忙，嗯，嗯，就替我往大康镇砖窑厂去签份合同，逾期交不了砖的后果，按总价值三倍赔，对，麻烦你了，等我开窑了叫你，让你听青瓷开片音，好，谢谢你了。
林小冈那范，拎个皮包谁都知道他有钱，不怕他会溜人玩，康乾找他，就是叫他取信于人的，这样的合同拿到手，才能百分百有效力。
一切安排好后，康乾这才背着手悠悠回了镇医院，路上，警笛飘过，他伸头看了看，派出所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，指指点点的热闹非常，他没去看，送上门的多不香？他得等警察带着人来请，按流程，凶手也是要指认现场的，这里没有现场，但小石头躺在医院，警察肯定要带人来看的。
来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，身边如果不是跟着两个警察的话，她应该不会受到多少人关注，除了年轻，脸上没有青春小姑娘的朝气，也可能是康乾猜到了她的身份，自动在眼里丑化了她，反正，这个被警察带来看小石头的姑娘，看着就不是个未婚样。
什么叫未婚样呢？就是你一眼看去，这女孩子的身段上没有被男人采补过的痕迹，走路姿势，腰臀比例，眼毒的农村老妇女一看就知道破没破身，康乾当然看不出来，但他能看出这个女孩子不羞涩的肚腹，宽衫遮不住肉，胖也胖不到脐下三寸，故而，这姑娘未婚先孕了。
康招弟看见她，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，连牛果都害怕的后退了一步，康乾坐着没动，冷淡的见人进来，皱眉往小石头身上看了一眼，不带任何情绪道，这不没死呢？我还当死了呢！大惊小怪的，行了，放我回去吧！我衣服在篮子里还没晒呢！领她来的两个女民警见着瘦弱的小石头躺在病床上，脸上均都露出疼惜，又见带来看孩子的嫌犯居然这种调调，都气的喝问她，昨晚是不是对这孩子动手了？问题不交待清楚回什么家？我们是请你来溜街的么？态度放端正点。
那姑娘，哦，叫牛翠兰的，被训了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，嗤笑出声，我打他了么？谁见了？他先天有病，本来就活不长，不打也死的早，我用对他动手？你当我是傻子么？再说，我是他长辈，教训一下他又能怎么样？至少闹到警察局么？切，大惊小怪。
油的跟太妹一个样。
牛翠兰一下子脸就白了，瞪鬼一样的瞪着康乾，尖叫，你瞎说什么？我才没得肝腹水。
可惜早有人跟康乾一样的想法了，这里又是医院，什么情况找个医生一看就知，有两女警压着，牛翠兰费心捂着的未婚先孕的事一下被揭穿了。
康乾半点不同情她，只发出了深切的疑惑，你也是要当妈的人了，怎么就能对自己侄子下重手？叫你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了，还会不会要你这样的妈呢？牛翠兰被问的哑了口，再也没有对小石头的那副不屑，尖叫的护着肚子，才没有，我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，他爹有钱，他生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，才不会像那个短命……康招弟在得知牛翠兰竟然未婚先孕后就挺直了腰板，瞬间感觉自己高了她一头，早攒足了力气守在一旁，等又听见小姑咒骂自己的孩子后，甩开牛果就冲了上去，当着所有人的面啪一声打偏了她的脸，呸，破烂货，你有什么脸配嫌弃我和我儿子？白给人睡的破鞋，人家有钱人肯要你？别白日作梦了，早肯要你，还会让你肚子大了在外面晃？呸！不知廉耻的东西。
牛翠兰嗷一嗓子要扑过去和她扭打，康招弟一副等着接招的样子，叫康乾给拉了回来，蠢，她那肚子撞你身上，你有几个钱够她讹的，还不躲开。
该上不上，不该上瞎惹，康乾简直没法说她。
好在来的两名女警懂事，一边一个夹着人，连拉带拽的带出了医院，临走时叫康乾和康招弟一起往派出所去一趟，笔录还是需要双方共同做的。
康招弟神清气爽，一脸儿子大仇得报的样子，牛果护在小石头身边，问康乾，外公，我们是不是要回山里躲躲，听说我小姑那男人很凶，我怕……康乾摇头，安心住，她那男人真要在乎她，就不会干看着她被警察带走，你那小姑姑就是个纸老虎，哼，等一晚，明天你奶奶会从县医院里跑回来的。
就这一个用来攀高枝的女儿，名声没了，只有肚子能用，他就不信，牛老太还能躺在医院里讹牛丁一。
只要人回了镇上，那昨天牛家人逼迫康招弟和牛丁一签的东西就会作废，谁也别想赖掉牛丁一的医药费，连同小石头的，统统都得给补偿回来。
不是伤重起不来床么？他就要让所有人看看，牛老太是怎么个伤重法的。
这一次，他要一劳永逸的把事都解决了，省得三天两头的找由头烦他，还有康招弟，不离婚就让她和牛丁一租住在姚家的房子里，山上是容不下这两个了。
真厌烦，他想他的老龙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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