◉ 第六十一章

2025-04-03 04:37:35

小孩子的矛盾往往有着大人的影响, 在天生站队这一截,小孩子学的非常快,即便父母不说, 他们也能从大人的脸色上判断,哪家的孩子是不能接近并成为朋友的。

牛果作为康家这头的大表姐,并没能与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建立社交, 尤其老大家的康枟,基本就是两不对付的仇人,至于老二家的三个,也根本没玩到一起去, 有着长辈们的互不理睬当榜样, 底下的小辈们就根本没体会出血缘亲情的可贵, 是连面子情都没有的那种不来往。

所以牛果说要打康桃, 不是吓唬, 是真会动手。

康桃骇的抖了一下。

康小柄见姐姐被凶,自然上前维护,也瞪着牛眼顶了回去, 口气非常冲的呛道, 你敢。

稚嫩的声音带着小霸王的气势, 再有胖敦敦的身体横陈, 看着就是个皮实到有点浑的受宠孩子。

康桃在家里不见得多受他尊重,但出了家门,他好像就知道欺她就等于欺他的家, 相当有一损俱损的觉悟。

小男孩的心气非常高。

康乾头疼,摆着手的招姚建舟上去调停, 给他们送下山。

可千万不能打, 万一搁他这磕一下碰一头, 现成的爷爷虐孙丑闻就出了,还不比父训子,在隔代亲成为主流意识里,出个隔代仇的,那完了,再牛的大爷也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。

康乾可不想背这个锅。

姚建舟看到康乾一脸烦闷样,立刻上前拦在了两波人中间,背对着牛果将她掩在身后,朝着康桃姐弟道,这里没有你们能干的活,回去吧!说着要上前拉两人,却被康小柄把手打开了。

叫我们回去也行,我妈说了,家里房顶叫爷爷打出个洞,现在住不了人,爷爷必须得给我们出修房顶的钱,不然,就赔几个烧好的瓷碗瓷蝶。

他其实不太明白这个钱怎么算的,碗蝶能值几个钱?可他妈就是这么教他的。

康桃也紧张的瞪着姚建舟,被他高大的阴影所摄,小声嗫嚅,建舟哥,我这么回家了,我妈会打我的。

都一个镇上的,又有康老头这层关系在,姚建舟当然是知道康桃情况的。

无非就是重男轻女的家庭里,女孩子成为弟弟们顽劣犯错的锅,没少因为带不好弟弟或者做不好家务挨打,因此,康桃虽然能吃饱穿暖,但活的其实没比牛果多幸福。

牛果是穷,常常因为没钱跟着父母难过,但她没受过区别对待,更没有挨过父母打,从这一点上,她至少过的比康桃幸福。

姚建舟也是对这两个女孩各有同情,相比而言,牛果这边只要有钱就能解决家庭困难,而康桃那头,不是钱能解决的事,因此,他是拿不出强硬手段将她扭下山的。

一时犯了难,不由自主的回头寻求康乾的帮助。

康乾是坐着的,视线刚好能与康桃站着的身影齐平,就见这小姑娘眼巴巴的擒着泪花往自己身上瞅,然后脑袋里晃出一个小片断。

同样是擒着眼泪花的小姑娘,颤危危的举着个大海碗要给他喂水,乱糟糟的头发帘盖在脑门上,细细的声音透着无能为力的难过,爷爷,喝水,发烧要多喝水。

这约摸是老头记忆里唯一的孙辈亲情,记在脑海里竟然清晰无比,黑瘦的老头生病无人问,撞见来镇上买针线的小孙女,被同情,难得的享受了一回天伦之乐,虽然病着,心里头却是开心的。

唉~都是债!康乾叹息一声,指着康桃道,你可以留下,送小柄回家。

康小柄不服,插着腰不干,我不走,万一等我走了你们一起打我姐怎么办?我也要留下。

康乾头更抽抽的疼,这种受着父母骄纵的皮实孩子,说是说不通的,姚建舟倒是能将他夹下山,但他长了腿啊,回头再往山上跑,他还是拿这种孩子没招。

因此,他眼睛转了转,招手叫姚建舟到跟前来,带他去山上砍柴。

既然打着捡柴禾的理由来,那就去吧!一窑柴的用量成百上千斤,可不是家里的灶膛随便捡了就能用的,要从树上砍下来,再截断成尺寸相等的柴禾断,是一个成年人都嫌累的活计,小孩子真是太天真了。

姚建舟立即懂了康乾的打算,笑着挤挤眼睛道好,回头又一脸不高兴的对着康小柄道,那你跟我走,我们上山砍柴去。

康小柄昂着脑袋,一副胜利小公鸡的样子对牛果做鬼脸,然后颠颠的跟着姚建舟屁股后头跑了。

康桃也想跟着去,但叫康乾留住了,砍柴费劲,你干别的活吧!说着,招手叫牛果带她去碎紫金土,跟头一次教小石头那样,将大块的紫金土敲碎研磨成粉状。

牛果不大乐意,臭着脸站一边不动,康乾只得哄她,下一窑需要做很多东西,紫金土是必须要用的,且用量很大,你爹住院了,咱们很缺人的,你带着你妹妹好好干,早点把外公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上,咱们也能早点开窑烧。

康桃羡慕的看着牛果,来回在康乾跟牛果身上转,眼睛里的渴望都淌出来了,显然,她没见过有女孩子敢跟长辈臭脸的,别说臭个脸,小声回句嘴都能招来一巴掌,所以,康乾的态度就显得那样的慈祥了。

当然,这种慈祥她以前也有过,只是随着父母勒令她们姐弟不许接近爷爷开始,她就没在爷爷脸上见过笑了。

说不伤心是假的,但她也知道,造成今天的结果不是她爷爷的错,错的是她不敢反抗,不敢把学到的道理讲给父母听,说白了也是怕挨打,就是明哲保身了。

康桃十二岁,带着弟弟早当娘,早熟的已经能分辨是非对错了。

走不走?愣着干什么?你耳朵聋了?康桃回神,吓一跳的看着牛果不好看的脸色,原来是叫她几声没答应,牛果不耐烦了。

康乾抚额,不得不再次提醒牛果,咱家钱都给你爹交医药费了,你要揍你妹妹弄出个伤来,想想你二舅妈那性子,咱得被她扒掉皮。

这一下牛果更讨厌康桃了,瞅着康桃哪哪都不顺眼,直接将人带到堆紫金土的老龙窑尾部的坑洞里,给她丢个盆,然后指着一坑洞的土疙瘩道,这些,全都要磨成粉,细粉面粉那样的,不是来干活么?那就干吧,把这些全磨了。

也不管窑洞里黑暗,四面挡严不透风,交待完了事扭头就走。

她平时和她妈妈来磨粉,都是装在框子里拉到窑口或者柴剁子边磨的,那边架了个石磨,打成碎块后往石磨上怼,一个推一个转的一盆不费半天工,然而今天,她却半点没提有石磨的事,坏心的想用苦活累活赶走她,而为了不让康乾看出她故意磋磨人,她是绕了一圈回了草棚的住宿地烧起了锅,她妈下山前有交待她烧水把水瓶装满,然后还要做晚饭。

所以,忘了有个活人在窑尾的坑洞里磨土疙瘩也很正常,对不对?牛果一声哼,自己给自己答了句,对。

而康乾这边,终于恢复了清静,眼神发呆的往天边的积云看了会儿,觉得自己这么活的比之前面对三叔康守松一家子都累,颓丧的觉得果然便宜不都是好占的,用了人的命,就得承着人家一家子的烂摊子。

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。

制壶工序被打断,再捡起来却没了刚才的心静,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山道上望,皱眉想着康招弟带着小石头下山看牛丁一的结果,心里头就挺没劲的,感觉自己可能真管的太宽,有点忘了自己的身份。

对,他还是未婚小伙子,无儿无女的单身狗,所以,去他的责任,去他的要给老头讨公道,去他的挣钱要给所有人改善生活,去他的……仇恨?康乾一瞬间警醒,仇恨不能去,他自己的仇,他爷爷的仇,康守松和万国朝,都得给他们送去吃牢饭。

呼~眼光放远,目标放在仇人身上,重心扯回自己头上,所以,身边的这些人算啥?算个屁!关他鸟事!康乾一激动,挺着身子就站了起来,拐仗从手上滑落,没来得及捡,就听固定腿的石膏啪嗒一声裂了,康乾低头,动了动腿,碎裂的石膏就顺着腿周滑了下去,一层层的露出了里面光滑的皮肉。

才一个多月,他的腿竟然长好了,且因为一直被石膏包裹着,腿上肤色竟比另一条腿白了一个度,且触感更紧实,不像个老人的腿,倒有点返老还童的感觉,腿龄更年轻态了点。

康乾:……这可怎么弄?两条腿长的不一样了啊!他没发现,一个月的好吃好喝生活规律,不仅腿上,手上更显出肌肉感,脸上因为困苦长出的老年斑都在慢慢褪去,头发新生的发根也都是黑茬,他年轻灵魂的生命力,在慢慢滋养着这具老齡身体,一步步的改变着这具身体上的衰老状态。

他在一点点的年轻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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