◉ 第五十八章

2025-04-03 04:37:35

行业标准里, 碎瓷其实也是一门心理考验。

老龙窑的特性,所出瓷品不可能全都是完美品,那有瑕疵的, 又不影响使用的瓷器怎么办呢?一个字,碎。

可惜么?可惜的,落渣飞灰造成的外观微瑕这种, 留在家里给自己人使用最便宜划算,气泡不均,底托沾粘也用着无碍,家常盛菜装饭没有用不了的, 只要不是强迫症, 可以对瑕品视若无睹, 就无所谓完不完美。

百姓人家不讲究桌台艺术, 缺了口的瓷缸茶碗一用好多年。

然而, 当一个匠人开始从制工往更高深的制艺方向研究后,强迫症会随之而来并日趋严重,无法接收的瑕疵品会成为眼中钉, 哪怕知道会加重窑损, 也依然不肯薄利出微瑕, 碎瓷一举就成了考验道德与利益的心理战争。

是穷还是要富贵, 会时刻在你的内心和别人的微词里折磨提醒着你。

理解的人会认可你的坚持,不理解的人则会气恨你的顽固,在骨气和金钱堆里, 制的是行业准则,讲的是瓷艺良知, 绝的是瑕疵倒卖者的狡言财路。

不出、不卖长久拉锯着瓷业市场的品质门槛, 也成了投机者证明其门路宽广的暗标。

真正的制瓷大师都会有一个心理攀升过程, 蹚过来心境提升,艺德圆满,蹚不过就落俗,终身为蝇头小利患得患失。

康乾的碎瓷心理战是在爷爷康大成一窑窑的匣钵里完成的,比他烧的更好看的瓷器微瑕品,出钵后颠在手里用铲刀敲,瓷音清脆如乐悠扬,一铲下去,必要让你从手心最敏嫩的地方,感受到好容易经过高温淬炼出窑后的瓷器在你心中炸裂,那是比直接炸在窑里看不见成品时更折磨的一种经历,片片碎瓷玉般陨落,带着你从拉坯到进窑烧制过程中的期待,都归拢成你脚边的一堆碎片残渣,一晚上敲个千八百的瑕品,直到麻木的眼睛再流不出心疼的眼泪,从心里开始认可瑕品不出钵的规则,此后再有瑕疵品出窑时,便再不会犹豫留不留的问题了。

大师瑕品,留一件都是扰乱市场的罪首。

康乾没有来得及上这课,一是条件不允许,二是场合不对味。

十来个瑕疵品在一百多个成品率中显得贵重难得,别说姚建舟舍不得,就大丫母女眼巴巴的瞧着,康乾也押不下他们动手,想着家里人自己留用,兼有个学习参照也不错,规则之外他站了人情,在林小冈提出要买的时候,便安耐着冲动,没有下他面子的当场砸瓷,那是他头一回动摇在人情世故与德行之间,安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,他再没有人给他兜底,自己却是别人的底。

不是牛丁一的事情打岔,恐怕他得徘徊好几个晚上不能睡,内心本就郁郁难安,在林小冈的识趣退让里,找到让自己好过的理由。

可惜自欺欺人人欺人,林小冈是放弃了对这几只瓷的想望,却又引了胡卫金来强买强卖。

什么因喜爱的半刻等不得,就擅自去山上连人带东西的一起接来等他决定?不过是欺他穷困等钱救命,嘴上叫着小舅舅,行为上却仍带着大老板的高傲施舍,好像他一说,面子就得绝对给他一样,端着康乾拒绝不了金钱攻势,不讲规矩的蛮横出价。

康乾是穷,但是他的心不穷,只要窑在手能动,他就能用一窑窑的瓷器支撑起以后的日子,不是非要看着眼前利益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。

所以,他一反对林小冈的让步,半点情面没留的当着胡家母子的面,逼姚建舟碎瓷,一碎他为钱迷眼的心,二定他瓷艺制造者的德,三打不告强取者的脸,无所谓人情世故,今天他就是要教他舍得二字的轻重。

还在犹豫什么?如果下不去手,你就再不必回山,我教不了你。

响鼓用重锤,康乾盯着姚建舟下了最后通牒。

姚建舟撑着双臂埋头跪在地上,额汗滴滴从脸上滚落,在冷寂的走廊上顶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视线,终于捧起了自己小心翼翼从山上带出来的瓷。

呯~属于瓷器碎裂的脆音响在地板砖上,砸出的悠扬裂感鼓荡着众人耳膜,飞溅出片片玉般瓷胎,在医院廊上的灯下闪着质如薄翼般的胎胚原色,除了表面的不完美,内里胎体已经与釉色同源,找不出半分属于泥的特性,工艺达至制瓷巅峰。

普通的碗蝶制造在康乾这里,确实已经无虚探索,他的真正战斗是在更高一层的古瓷复原,手工壶器与各类古朴花器才是他要研究琢磨的道。

小小碗蝶没了再烧,也只是信手捻来的事。

故而,他能冷眼听瓷响,外加出一分闲心去看场中各人的反应,姚建舟一直埋着头不吭声,但从滴落在地砖上水渍推测,他是眼泪混着汗水在咬牙硬撑,这个过程康乾很懂,初学者碎自己第一窑心血时都这样。

之后的第二声响来的比第一声干脆,第三声开始渐渐带上了狠,接二连三的碎瓷砸在人心耳鼓,震的人人面色变幻来去,无一不透着看疯子的眼神,不理解康乾为什么要这么做?是彻底的把来帮他过难关的老板给得罪死了。

完完全全的不懂变通无法交流,跟对着个榆木脑袋似的,比划不出双方对于瓷器价值的理解,一个视若敝屣,一方却珍若得不到的贵器,场面紧绷如冰湖,冻的谁也张不开嘴解围。

价值取向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,又到了懂者欣慰,不懂者怒目之时,康乾一声也没出,垂下眼帘看向将所有瓷砸完后,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姚建舟,顿了一下问他,懂了么?姚建舟喘着粗气抬头,眼泪汗水糊了一脸,对于砸到最后的发泄行为声声嘶哑,我不懂,爷爷,我不懂。

咱们都穷成这样了,姑姑和果子在山上哭的都晕了,为什么你还要把钱往外推?瓷又不是你一个人的。

康乾点头,叹息道,还是砸的少了,下窑继续。

姚建舟一下子没绷住,哇的一声伏地痛哭,为碎掉的瓷,为流逝掉的心血,感觉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劲,除了得到轻飘飘的鼓励,并得不到幻想里的财富,又觉得康乾狠心,一点不认可他们所有人的眼光,只固守着自己的审美,不肯与时俱进听人意见。

总之这一刻,姚建舟觉得他康爷爷太不可理喻,一点不懂他为了这个家操碎的心,他太难过了,难过的连场合都忘了,哭的形象全无,把进少管所都没流的泪给一齐流在了这里,委屈的抽噎难止。

康乾默默的守在一边等他哭完,眼睛在定住脚步脸色难看的胡卫金身上转了一圈,胡老板,做生意讲究规矩,而我的规矩就是这样,你看到了,下次就别这么干了,真爱老头烧的东西,咱们大可订契约,跟林经理那样,大大方方的上我窑场里挑,所有成品里的好货随时恭候。

胡卫金脸色铁青,被下了面子的那种恼怒,但前有他妈扯后腿不让他炸,后有姚建舟哭的惨兮兮比他还难过,两方消抵之下,他的那点难堪也就淡了,接着又听了康乾的承诺,连着最后一点气性也没了,出口居然认了错,对不住,是我想的浅薄了,以后不会了。

难缠的老手艺人他只在别人的嘴里听过,没料头一回舔着脸认的便宜小舅居然就是这种人,固板成规到能一气把人送走的地步,真艺高不怕钱砸,古板不讲情面,人气他不气的老大师。

底气足足。

这反倒让他有种奇货可居的心态,做风险投资的想法开始冒头,当然,那得是在康乾认可了他们两家的关系后才可以,生意人讲究的利益最大化,双保险一定是最稳妥的盈利方式,胡卫金摁下了即将爆炸的脾气,摆出最和颜悦色的笑脸来反劝了还啼哭不止的姚建舟,别哭了小伙子,是叔不对,做了让你爷爷生气的事,不怪你,东西砸也就砸了,叔不生气,你也别哭了,起来吧!然而姚建舟并没有被他安慰道,抹着眼睛哑着嗓门道,东西没了,钱也没了,我哭的是家里穷的要背债了。

康乾与林小冈的包窑约定是在下山的车里订的,姚建舟只知道卖瓷进了五千块的账,并不知道后头还有两万的包窑钱,故而,他在替牛丁一的医疗费急,觉得那一笔数字是他怎么也挣不到的金额,焦虑的整个人都焉头耷脑提不上劲。

他拎着东西下山时,可是跟牛果保证一定会说服爷爷为了姑父让点步的,起码要先把这个难关过了再来讲原则,然而他还是没有抗过康乾的强硬,是亲手毁了果子的期待。

姚建舟觉得自己没脸再回山上,一种少男的自尊心羞的他脸红耳赤,也有自己在康乾心里的分量不重要的伤心,觉得之前的好都跟假的一样,是骗他免费劳动的虚伪,这叫他很心凉,很沮丧。

但在康乾往他怀里揣了两捆钞票后,这种心情又坐过山车似的迅速飞离,一种由地飞天的恍惚感在心头升起,张着嘴呆呆的望着康乾,结结巴巴问,这么多钱都是爷爷的?康乾拿拐仗点了点他膝盖,不答反问,还觉得家里穷么?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要背债了?姚建舟在康乾的提示下从地上爬起来,抹了一把眼泪望着怀里的钱,跟作梦似的喃喃道,姑姑醒了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钱,然而我们数了很多遍,家里能用的钱就只有不到一万块,这里面还有卖碗蝶的钱,果子和姑姑抱一起哭的不行,虽然嘴上骂姑父没用,但心里还是不希望他出事的,果子还说不行她就去卖血……说到后来低了头,一副羞愧的不行的样子。

康乾无语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我叫你看着你姑姑别让她乱跑,你就给我看出个她们母女凄风苦雨来了?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一道苦?我什么时候让家里没钱花了?起码从进了山之后花销都是我出的吧?所以你们搁家里愁啥?姚建舟抽了下鼻涕,不好意思抬头,嗫嚅着解释,是我们觉得这次的事太大了,怕爷爷负担不了,就跟着一起着急,偏偏又想不出办法,然后恰好有个自称胡老板助理的人上到山里来说要收剩下的瓷碗蝶,就……我们就把希望都指望在这个上面了。

结果一来就叫你逼我给砸了。

早知道有这么多钱,我还哭啥?姚建舟幽怨的瞅了眼康乾,抱着钱站到了他身后。

康乾被这怨怪的眼神瞅的额头直跳,扭脸不看他这辣眼的贪财德性,想着回去还是得好好训训他这眼光短浅的毛病,别动不动就降低原则的门槛,还美其名曰迫不得已的变通。

大丈夫何惧没钱过鬼门关?艺高自有财来懂不懂?立住了根本,自有捧着大把钞票来求你的人,瓷艺与大师人品挂钩,口碑往往决定着市场定价,没有普货能在高端局里存在的惯例,风骨无存的大师也烧不出瓷艺精湛的作品,这就是正统瓷艺世家从小就往后辈脑子里灌的格局二字。

姚建舟的眼界太窄了,天天围着山上那一块地方转,眼前只有那一亩三分地的价值,稍微来个肯花钱的老板就被冲昏了头,康乾说不失望是假的。

疲惫如潮水般爬上了他的背,让他连动的力气都没了,摆摆手跟胡卫金母子客套,叫你们看笑话了,家里孩子见识少,过于急躁了。

黄玉萍拿着被康乾塞回去的皮包,挽着儿子胡卫金的胳膊笑道,孩子孝顺,知道你不容易,想替你分忧来的,老弟弟还是不要过于苛责,免得寒了孩子的孝心。

康乾笑着点头,这孩子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孝顺了,乡下孩子,没见过钱,以为几万就是天文数字,一时着急失控闹了误会,把不能卖的东西拿来,叫胡老板失望,改天等我再烧一窑,到时候通知你来挑。

不管生意成不成,漂亮话该说还是要说,除原则性问题不能退让,在为人处事方面,康乾并非完全不懂。

果然,黄玉萍被说的面上笑容再起,东西没送出去,儿子面子被驳,也浇不灭她认亲的心,是一口一个老弟弟叫的亲热,不是康乾有事被绊住了脚,她能立刻拉了人回家摆席作客,直到走时,都愉快的眼角纹舒展。

至于被于敏带来的同事压制住的牛家人,则见了鬼般望着碎了一地的瓷片,交杂着不敢信的表情往姚建舟怀里的钱看,种地人的钱都是一块块攒的,没有像康乾这样能一把头拿出成捆的毛爷爷,这在他们来看,只有生意人能做到钱成捆赚,但康乾做到了,穿的一副穷鬼样,偏偏出手就是巨款,震的跟来闹事的牛家人一时忐忑不敢动,闹不清这老头还有什么底牌。

钱能通鬼,再看着完全站在康乾一边的警察们,牛家人开始慌了。

等听见半掩的病房门里传来牛丁一控诉的嘶喊,最先绷不住的就是牛树根,直接竹筒倒豆子般,将他哥牛蕨根跟前大嫂娘家的表兄弟们,合谋搞垮康乾窑场的计划给抖了个干净,他叫丁一他娘拿女儿婚事做饵,又用落藉和分宅引诱他,丁一他娘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子,自然是顺着我哥的话来办,没给丁一留任何把柄,哪知道丁一会这么听话,真就一个晚上就捅了康老哥的窑,本来以为康老哥你会打他个半死,然后丁一他娘再来反告发难你虐待她儿子,彻底把你从镇上赶走,叫你再在这块地方住不下去,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能让大康山的窑再烧起来,他们忌惮老哥哥你的家学,如果不是现在成分检举没了用处,我哥是不可能走这步险棋的,他说,他就是看不惯你清高的假面样,明明穷的丁当响,却总不甘把腰弯下来求人,他就是想看你跪地上求人的样子。

康乾:……你哥跟我有仇?我怎么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他?牛树根偷偷抬眼看了康乾一眼,摇头道,他跟你没仇,他就是觉得穷人就该有穷人的觉悟,你当年高贵的引着我们挑地方,施舍的说大康山就是我们以后共同的家园时,他就觉得你虚伪,说读过私塾的人就是心眼多,拿我们搏美名,坐稳供销社捧铁饭碗的位子,不然一个成分不好的资本家,哪能有领退休金的好事!后面看你儿子们都不孝顺,我哥说是你的报应,是对你假惺惺当老好人的惩罚。

康乾:……你哥是不是有病?红眼病。

连录完了牛丁一口供出来的于敏都听的一脸无语,眼角抽搐的与康乾对视,有一种无法理解红眼病思维的无力感。

一个人好不好,假做的好如果能藏一辈子也是本事,康老头要是真有这种本事,不至于会过到穷困潦倒遭人嫌弃的地步,早该靠着这种本事过上富贵流油的生活了。

所以,牛蕨根到底是在嫉妒康老头什么?竟然能这样颠倒黑白的带着族人一起敌视康老头。

康乾觉得很搞笑,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农夫与蛇么?姚建舟更是气的把数到一半钱都忘了,提着拳头就要冲牛树根脸上揍,我就知道牛姑父肯定是叫人给哄骗了,原来你们一早就想着坏我爷爷的好事,专等着我们瓷快出的时候下手,我……我呸~!有警察拦着,姚建舟没法动,只能不甘心的朝牛树根脸上吐口水,一副怒到炸毛的小狮子样。

有了钱打底,他又重拾了干仗的底气。

康乾扶着拐仗起身,对着于敏点头,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,老头就拜托于警官能秉公处理,帮我女婿一家讨回个公道,等回头我把窑上的损失计算出来,希望能一起从牛家人身上讨回来,这笔账,老头是不会算了的,于警官最好在传唤牛蕨根的时候说清楚。

等见着于敏点头,康乾才抬脚往病房里走,自牛丁一醒后,他有意晾着他,冷淡的态度也是想浇一浇他发昏的脑子,现在经过一场供述,想来牛丁一也该清醒了。

病房安静,牛丁一躺在床上被绑的不能动,看见康乾过来,又羞又愧的不敢正眼看他,只眼泪汹汹的流,呜咽的嘴里嘟囔道对不起三个字,整个一副被抛弃的狗种姿态,骨气被打消的一干二净。

这样的牛丁一,让康乾看不到他能为长女母子三人带来什么希望,突然他就懂了烂泥扶不上墙的悲哀。

牛丁一,等你伤养好了,去跟大丫离婚吧!康乾点漆如墨,深深的望进牛丁一的眼里,疲惫失望一齐涌向他。

牛丁一被他盯的心凉如水,兜头浇的动也不能动,张着嘴跟缺了水的鱼一样,几次发不出一个音,等眼见康乾转头就要往外走时,才突然惊醒的弹跳身体撞击床板,咚咚的呼喊着,不,不要,爹,爹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不会了,我再也不会了,大丫,大丫怎么没来?爹,爹,我要见大丫,我要见果子,我要见小石头……爹啊~你不能这样对我,你不能,呜……!康乾背对着他,望着门外探头探脑的人,半晌叹道,你支撑不起门庭,负担不了她们母女三人的生活,甚至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,牛丁一,大丫是我女儿,不是你在失去母亲欢心后的避风港,更不是你可以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要选项,当你站在你娘身边对我们的窑动手时,你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,你们没有可能了,而我能帮你做到的,就是替你治好伤,讨回属于你的东西,然后问心无愧的送你下山,牛丁一,我们没有对不起你,够了,都放过彼此吧!他想劝和的,可是这样的牛丁一连他都看不起,就更没法睁眼说瞎话的劝康招弟接受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,一滩烂泥,人人都避之不及,墙又何辜?非要让他贴?康乾决定替康招弟做一回主。

你好好养伤,医院这头不用担心,钱我有,不会让你落下病根的……是咽下了让姚建舟陪床的尾音,不打算让身边人再跟他多接触,免得回头再受不住他哀求的来替他求情。

康乾非常讨厌这样的拉扯,扶着门框说了最后一句话,别让果子和小石头耻于有你这样的父亲,牛丁一,为他们想,也别再拖着大丫不得好过了,大家好聚好散,我会允许你和孩子们常见面的。

门关上的最后一道缝隙里,牛丁一崩溃的嚎啕大哭。

作者有话说: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