◉ 第五十六章

2025-04-03 04:37:35

康乾心气不顺, 就看谁都不顺眼,见郑合平两口子还杵在门边上没走,就皱眉望过去不大高兴的质问, 怎么还在这?来的那么不情愿,让你们走又不走,戳这里干什么?难不成还想反悔?他这纯粹找事的态度让吴玉荷心生不忿, 前头她可是亲眼见他对着胡家母子好言好语的。

郑合平还梗着心结没解,对康乾的态度置若罔闻,就着刚刚所见所闻,向康乾再次求证, 大哥, 你怎么又玩起瓷来了?不是说一辈子再不碰的么?康乾已经捋清了康老头的家世背景以及自身的知识储备, 因此, 是毫不心虚的一眼瞪过去喷道, 怎么我看个瓷还要跟你报备?是不是我烧窑还得找你打申请?郑合平,你眼瞎还是耳聋?又或者是书读傻了不知道人间疾苦,你没看到我现在过的糟心又困难, 日子都苦的有上顿没下顿的, 我还死抱着从前的誓言不想办法自救, 你是想等我死了再来唏嘘一声大哥有知识不会用, 是个固执不懂变通的傻缺?然后再用以成全你自己懂变通后的超然地位?郑合平,你是真傻还是在这给我装傻?又或者,你是觉得你大哥我傻?郑合平没料自己一个问题能引来康乾枪子似的反问, 一时被呛的脸色涨红,嘴巴动的好几下, 却愣没秃噜出一句反驳话。

他只是震惊康乾被人叫大师时的样子, 那么理所当然的承认了别人的恭维, 脸上都没有谦虚承让的意思,这在他想来,竟完全不符合他脑子里陈年的人物剪影,是种对不上的人设模板,就好像他还津津有味的享受着自己的成功,却转头就看见一直不如自己的人忽然地位就跃升过了自己,成了让人追着求赐教的高人。

这让被恭维尊敬了几十年的人有些受不了,觉得自己辛苦经营的地位身份受到了挑衅,让他有种被赶超的憋屈。

康乾的指责正正点到了他的心理,让他一时竟没有话接,傻愣在当场好似受了委屈的小辈,讷讷无言的等着下一轮言语暴击。

康乾如了他意,当面扒了他的脸皮,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老实,也别把几十年不来往的原因归咎到你媳妇身上,你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来我面前续前情,但我眛不了心的愿意陪你演戏,郑合平,敢做就要敢当,你不认我,就别做出一副受了蒙蔽的样来讨我原谅,我还是那句话,你把债给我还了,咱们就还和从前一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,从此互不干涉,我用我前几十年的人品保证,债情两清,绝不反悔。

都说再造之恩堪比父母生养之情,就为了防止一个意外发生,这两口子就切断了与老家亲人的所有联系,当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,过着被人尊敬的人上人日子。

但凡长点良心,都不会一点不去探究老头的生活是否安泰,人生是否圆满,纵算这些都不关心,但人死为大,连亲如母的大嫂去世都不祭拜的人,还能跟他有什么交情可讨?就算账吧!把账算清了,也就是真正的两不相欠了。

康乾很明白自己对这种人的底线,因此,是一点没起续旧交的想法,再有地位又怎么样?人家不愿叫你占便宜,他也范不着贬低自己上杆子去巴结,再者,以后谁巴结谁还不一定呢!康乾划了道场,把界限摆的明明白白,一点没给他们夫妻留情面,是真正的看一眼都嫌弃的样子,把胡家母子给惊讶的不行。

黄玉萍作为场内能开口的唯一同龄人,看着被呛的面皮紫红的副局两口子,虽迷糊于两家的关系,却只能硬着头皮为缓解尴尬,出声打圆场,害,原来两家是亲戚啊?这县城也是真小,哪哪撞个面都能遇着熟人,熟人好啊,办个事帮个忙的,都不是事,把话说开,有结就解,完了大家还是好亲好邻,不比从零开始套交情的陌生人强啊?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?是不是?没人搭腔,康乾借题发挥撒完了火,直接一眼不看的就略过了所有人,他听见了病房里有动静传出来,呜呜咽咽的跟鬼嚎似的。

康乾没来由的又想发火,暴躁的恨不能来个六亲不认,就当个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狠心人,然而事实是,他甩不开缠在原主身上的责任和外债。

康老头的清高和万事不求人的心态固然有导致他落魄的原因,但根本上除却不了他看人不准,好心烂发,然后又软柿子一样的不晓得替自己争取,就是人们俗常说的冤大头。

黄玉萍讨了个没趣,也失去了应酬副局两口子的心,被儿子扶着到了康乾身边,趁着郑家两口子被骂的无暇偷听的当口,问出了一直搁在心里的话,青灯照壁的康家,与大师是什么关系?康乾一拐仗差点没杵空,震惊的回头望向黄玉萍,脱口而出,你怎知道家祖名号?不对,不是康老头家祖,是他康乾自己的家祖,一时激动,竟差点穿了帮,因此,康乾又急忙补救道,一家门里的祖宗,我这头是个分支。

哪知黄玉萍并不在意后头的解释,只点头笑道,我猜也是康叔的传人,只没料竟然与我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。

康乾有些摸不着头脑,眯着眼睛细瞅她脸上的表情,发现真只是感慨了一下,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皮包。

黄玉萍道,物归原主,康大师,嗯,按咱们两家的交情,你应该管我叫声姐,这是康叔留在我父亲手里的东西,几十年了,一直没人来,我以为要给我带进土里了,没料居然能遇见你,拿着,这是你家的东西。

康乾木愣愣的手里被塞了个包,看着天降出来的姐,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,疑惑着张嘴问,康姓之人那么多,你怎么就确定是我了?不怕认错人?黄玉萍笑眯眯道,当然有事先打听过的,我儿子可是派人去了你那里摸过情况了,放心,我总不能自己白出东西讹你个穷光蛋,你打开看看,看了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定没认错人了。

康乾叫她说的老脸微红,穷光蛋这个词确实有点刺激人,他骨子里的年轻气盛还不太能接受,是低声咕哝了一句,很快就不穷了。

只是话一出口,又陡然意识到一件事,他刚收的包窑钱和碗蝶钱回头都得贴在牛丁一的医药费上,真可能落不下两个钱来。

苍天在上,他这左手进右手出留不住余财的毛病,难道换具身体还依然在持续生效?真好没天理,晴天霹雳啊!康乾一时颓然的肩膀都塌了下来,捻着包也没兴致看,脑子里倒反复推敲着黄玉萍的话真假可信度,然后又猛然惊醒了辈份上的乱套,按年纪来算,黄玉萍该跟他爷爷一个辈,现在又与他姐弟相称,而更惊悚的是,胡卫金还笑呵呵的拉关系,嚷着是不是可以唤他一声小舅舅。

康乾一时没敢厚脸皮的答应,吱唔着低矮的声量连称不敢,很有点不愿与黄玉萍套老辈交情的意思。

这万一要套出个疏漏来,他根本解释不清现在的情况,于是这么一犹豫,就让黄玉萍误会了他的想法,以为他在担心祖辈成分问题,毕竟受整治过,心有余悸是常理,因此倒也不生气的体谅了他,你别担心,现在已经不兴追究祖辈成分问题了,都过去了,不然,你当你在山上烧窑,怎一直没人来查你?她今天只是来送还东西,外加探一个底,康乾的表现挺叫她满意,故而展现出了比平时更大的耐心。

康乾揣测不出她的目的,却能听出她背地里已经出手帮他摆平过山里烧窑的麻烦,怪道相关部门怎一直没人来,原来是她在背后压住了。

谢谢!康乾面露感激,却依然一个亲近词不肯用,戒心摆的十足,表明了被那个时代伤过的忌惮,不轻信人就是他最后的底线。

黄玉萍拿这样的他没办法,知道他可能一下子没法与自己亲近,就退而求其次问,需要我跟院长打招呼,把你女婿挪到特护区么?牛丁一在里面嚎了好一会儿,惨兮兮的挣不开束缚带,晃的整个病床都在动,铁床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,闹的没一个护士敢进去,特护区那边有男护士,对待这种病人十足有用。

康乾想换,奈何钱包不允许,再有也不愿欠她人情,是感谢着婉拒了她的提议,冲着还在嚎的牛丁一怒骂,嚎什么丧?等你妈来了再嚎,现在嚎有屁用,老子真是一点也不想听,给我闭嘴,真一点男人样没有,要不是为着两个孩子和大丫,我管你去死?牛丁一,你就窝囊吧你,窝囊的妻离子散就称了那些人的心,也正好叫老子解脱,不用再为你奔波。

牛丁一听清了康乾的话,嚎声顿了一下,转而又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。

康乾烦的恨不能扑进门抽他,结果转头就见于敏领着一堆人来了,打头就是个穿着灰汗衫的老汉,后面男男女女跟了一排,人多气势凶。

单一个守在病房前的康乾就显得孤单可怜了。

胡卫金立刻眼色极好的上前扶住康乾,瞪眼摆出一副凶相,小舅舅,人来了,您坐着看我收拾他们。

于敏:……这怎么眨巴眼的功夫就成舅舅了?郑合平夫妻也傻了,好好的聚在一起说没两句话,怎么舅舅都喊上了?康乾:我没有,我没认,是他自己瞎叫的。

作者有话说: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