◉ 第五十三章

2025-04-03 04:37:35

康乾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, 拎着拐仗往康明辉脸上指,眼睛看着康进裕,话却对着林小冈, 打电台电话,我要让人民群众一起给老头评评理,看是躺在里面人事不知的受害人家属该不该被警察嫌弃事多, 讨公平还要遭牢狱,反倒是打人的没事受袒护,不抓不训,嚯, 我要看看这是哪门子的道理, 让老百姓们都听听, 派出所里的土皇帝是怎么断案为人民当家作主的。

康乾说一句, 康进裕脑门上的汗就冒一层, 生怕他再抖出刚刚说要花钱买平安的意图,连忙上前又再次打断了康乾的话音,拖着他到了角落里, 压着嗓音求道, 大伯, 都一家子亲戚, 您老饶了那小兔崽子一回,侄儿……是一咬牙用气音挤出几个字,侄儿这里有东西, 有东西能证明建舟那小子的身世……说着拿眼神抖了两下你懂我懂的意味神采。

康乾顿了一下,眼睛紧紧盯住了康进裕的脸上, 嘴里却还要发出不信似的疑问, 你小子莫不是想忽悠我?你能有什么东西……康进裕现在只想息事宁人保住儿子, 他好不容易通过手段将儿子塞进警队,走的也是自己从前的老路,想着等几年帮他立点小功,再托关系出去转一圈,回来就能进正式编,这样也算子承父业,一辈子也是吃喝不愁,后期连婚事都会好讲很多。

当真也是一个老父亲为了孩子的前途尽心竭力了,所以,是绝对不能让康乾把陈年旧事给翻出来追究的。

我有,大伯,当年那家伙事后没回自己住处,是直接到了我那里,换了我的衣服走的,他……他搞事的那身工服沾着血,包括换下来的内衣裤,叫我拿去烧了,我没有,我给拿油布裹了埋家里后院墙根下了,这么多年都保存的很好,连上面沾的一点草屑我都没弄掉……当年农场工服上都绣有名字,谁的东西一眼能辩。

康进裕一咬牙,合盘托出了手里存的东西,并低声给康乾科普现在的技术,省市那边刑侦部里有法医,您可以拿着东西去请法医鉴定,上面的残留物能证明他当年对姚芹干的事,大伯,我拿那些东西跟您换录音照片,明辉当年不懂事,被人怂恿着干了错事,我已经教训过他了,他今年也才刚满二十,您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,不要毁了他,那小子除了嘴坏脾气大,心是不坏的,已经知道错了,您再给他一次机会,也让建舟不要找他麻烦,算我拜托您了,我就只得这一个儿子。

康乾才不信那小子悔改了,斜着眼睛冷笑连连,建舟的身份不用你那些东西也有办法证明,你忘了还有验血这道关?东西你还是留着吧!我不需要。

康进裕急了,一把拉着康乾的胳膊压低声音,姚大娘当年报过农场警卫队的,只是没有证据指认不了,大伯,她可是年年惦记着要帮姚芹伸冤,每年祭日里都要哭一场的,您作为她的老相好,难道不心疼她?还有建舟,您这么爱屋及屋,难道不想帮他找亲生父亲要债?我可是告诉你,他那亲爹有钱,极其富贵,家里孩子穿金戴银,过的神仙日子,建舟是他唯一男丁,去了就能得到大富贵,你难道……万国朝有钱老子比你清楚,但我不会让姚建舟去碰一点他那些来路不正的黑钱,母债师门仇,我会让他儿子亲手送他进牢子。

心念电转,康乾直接一把掀开他的手,拎着拐仗兜头就抽了过去,一副气到脸红脖子粗样,放你娘的狗臭屁,tui~!谁跟你说我跟建舟他奶奶是老相好了?还爱屋及屋?这么有文化怎么不往高尚思想方面想?我就不能是可怜她们婆孙日子苦,是起了怜悯之心才照顾一二的,叫你们这些思想龌龊的人乱传,好事都变得目的不纯了,呸,亏你还当个警察所长,怎么也是非不分好赖不明?你当年跟进喜两个给人家当跟屁虫,完了我跟进喜后头擦屁股,对着人家孤儿寡母多帮助两回,长良心的都不会往歪了想,你心呢?叫狗啃了?她们婆孙过成那样,都是拜你们所赐,如今倒还好意思拿来威胁我,你、你真该遭天打雷劈,生儿子也活该生出个坑爹的货,tui~!康进裕被抽的抱头就躲,他今天为免招摇,也为了方便躲在远处观察,是特意换了便装,这下子被抽,完全处于劣势,且本来他也不占理,再被康乾这么一顿喷,更不敢动告人袭警的念头,就怕把事情搞大不好收拾,谁让他没证据乱说,听谣信谣,谣到正主面前了呢!这打挨的,连找人评理的嘴都张不开,康进裕脸色青青红红,硬忍着没还手。

康乾抽的一头汗,累的直打颤,扶着墙对康进裕招手,你过来,给我说说当年他去你那里还说过什么话没有?康进裕想气也不敢气,扭头看向四周错愕着打量他们这边的人,凶着眼一个个瞪了回去,看屁,家里长辈教训两下,有什么好看的?滚,干好你们的活去。

林小冈已经糊涂了,弄不清康乾跟康进裕这个所长的真实关系,只觉又好又不好,但不可否认的是,康乾在这个所长面前不弱势不卑屈。

康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,康进裕是一骨脑的抖落出了万国朝当年害了姚芹的所有经过。

康进裕,他是真喜欢姚芹,但是姚芹一根筋的只喜欢你家进喜,他就让我诱进喜进了隔壁村朱寡妇家,进喜什么都没干,可是朱寡妇硬诬赖他干了,然后姓万的就来当了和事佬,愿意替进喜担保,之后又用这个把柄要挟进喜把姚芹给他,进喜怂啊,怕被朱寡妇纠缠,又想拿姓万的好处,就……就约了姚芹去两人常约会的牛棚……这就是他后期远离康进喜的原因,明明能解释清楚的误会,康进喜偏小人多心怕东怕西,姚芹那么喜欢他,他说送人玩就送人玩了,康进裕自觉自己也不是个好人,但对自己女人的保护心不会怂,所以,康进喜在他眼里实比地痞流氓还不如,是个没种的孬货。

倒是康老头从始至终的人品一直不错,尤其最近雄起后教训儿子们的手段,有点严父的意思,可惜太迟了,那几个东西已经歪进了沟里教不好了。

康乾一声叹,抬手制止了他的回忆,恨的直跺拐仗,你们……你们可真有本事,一个好好的姑娘,叫你们,叫你们生生给害没了,你睡觉会发噩梦么?你就不怕她来找你算账?康进裕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以为然,声音低沉道,又不是我害的,我可什么都没干,我连草棚的边都没挨着。

且要不是我机智藏下东西,她都没有可能伸冤的一天。

全忘了他留着把柄,只是为了以防万一。

当然,最后这话叫他咽下了,知道说出来肯定会招康乾骂,干脆识相的交出了老房子的钥匙,东西一直埋在老院子里的墙根底下,槐树桩子旁边,你挖出来后可以检查检查,大伯,希望您说话算话,东西拿到后,就把明辉的照片和录音都删了。

康乾意外得了这桩陈年旧事的证物,在捶死万国朝的进度条上又扩大了一截,自然是不客气的收了钥匙,板着脸作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,这东西也不定能派上用场,但算了,谁让咱们是一家子姓呢!回头你可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儿子吧,别把好好的人生过毁了,看看我那几个,糟不糟心?你也一把年纪了,也不想还没退休就被连累的脱了这身皮,过回从前的街痞样吧?人生机运啊,不到死的那天,都别放心太早,你说是不是?他一派长辈的细碎操心样,吊着诚恳劝解的过来人语调,听着就叫人信服窝心,有种物伤其类感,生生抹平了康进裕一直压着的不满,神色竟显出了些许惭愧,弯着腰来扶康乾,态度谦和道,大伯放心,回头我一定好好教教他,家里就他一个,给纵的没规没矩,说说也是能听进耳里改过的,他跟建舟也是开裆裤的朋友,回头我叫他拎了东西去给建舟赔罪,您也帮着说合说合,小孩子家的,还是该有个知己朋友,以后遇上事了也有人帮,您老觉得我说的对不对?康乾面上赞同的直点头,嘴里附和着道,你说的对,俩孩子从小玩到大,该比旁人亲密些,回头我跟建舟说说,也不是什么大事,多个朋友多条路,以后好好相处,互帮互助当个知交好友,也能叫我们放点心。

我呸~!这种朋友还是歇了吧!坑爹就逮着爹坑,我家建舟可交不起这种朋友。

等两人再次到了病房门前,气氛显然已经到了警民一家亲的地步,康乾扶着门框往里看,握着康进裕的手直哆嗦,进裕啊!你也是管大丫叫过姐的人,她苦啊,丈夫叫婆家打成这样,人已经晕家里不能动了,你看,咱是不是把人请来,商量一下医院开销,赔偿点营养费啥的?不能人伤了,那边还一点动静没有吧?康进裕现在对康乾起了一种长辈的怜悯,觉得他活这么大年纪,弄的一群小辈不省心,可怜的老了还要跟着操心奔波,看着着实可怜又心酸,一时百依百顺道,大伯放心,没有伤了人的还能安心呆家里过日子的,我这就派人去把牛家人带来,那边已经问过左右邻居了,打了姐夫的就是他那几个继兄弟,就是有一点比较难办,姐夫他亲妈确实是被刀划了,虽说口子不大吧,但那老太太不讲理啊,咱们去的小警察差点没叫她把制服扒了,太难缠了。

康乾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牛老太太影子,人脸是记不清的,但不妨碍他给康进裕下定心丸,是拍着他的手道,没事,她要敢不讲理,老头这把年纪也能跟她不讲理,就牛家庄那十几户人家,当年可是下游迁过来安置的,我们不排外,给他们安生了几十年,没道理敢反客为主,把我堂堂康家在这边经营的百年基业和名声踩脚底下碾的,我难道还怕他个外来的迁入户?敢跟我胡搅蛮缠,我就敢联了几大庄的长辈把他们再给挤出去,那块地,可是我康家祖宗的。

康进裕脑门上又开始冒汗,忙安抚康乾,大伯先别动怒,回头等我去给牛家人说道说道,您老出面请人,真小题大作了,我肯定让牛家那边把医院这边的帐给结了,至于其他赔偿,咱们再商量,再商量。

乡下的宗族势力虽然早被拆分成了各生产大队,但老百姓根深地固的同姓同宗的凝聚力,从沿用祖辈姓氏排行,每年祭祖的重大活动中依然能感受到,康老头的辈份早可以进祭祀长老队,但他因着这片地权的曾经归属,没有往里掺和的心,就一直游离在祭祀节管理层外,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了话语权,康进裕就曾不止一次的听他老子唠叨,说只要康老头愿意,祭祀节的第一柱香都是他的。

虽然现在土地归国有,宗族近乎无,但康进裕一点也不敢小看了同姓同源被挑起的排外心理,几大庄联合,围绕着牛家庄断个蓄水坝,挖个田梗头,上游不往下游放水,或是截了四通八达的水泥路,那乡下那片的治安,怕是能整夜整夜搅的他们再没有安生日子过了。

康乾这招,是真不怕把事往大了闹,一点也没有息事宁人的心,牛家要是不妥协,光他们自己人就得先内讧,康进裕忽然对那三个还被压在局子里的兄弟起了怜悯之心,这老头狠起来,手段是真的强。

等给康乾安排好了临时休息点,康进裕直接领了儿子离开,依然留了去接人的小警察,拽着人到的拐角处安排,于敏,你脾气好,陪着康大爷说说话,别叫他回镇上找人,六月就是一年一度的祭祖活动,他这个时候发起难来,咱们整个所都得吃排头,你机灵些,安抚安抚,一定得等我去把牛家人带来谈判,可千万别叫他回镇上。

于敏在康进裕手下干了三年,也正卡在提干上,这时候也怕有重大事故发生,忙点头保证,康所放心,我一定给他安抚好,康大爷是个讲理的人,答应了您的事不会中途反悔的。

就山上的所见所闻,于敏在心里给了康乾极高的评价,觉得他与平常老头有些不一样,心里藏着善,只是周边人干的事太糟心,牵连的他也跟着不安生,算起来,也是人生不幸。

康进裕讶异的望了一眼于敏,跟着也点头赞同,是我多虑了,我大伯这人,知识分子,骨子里就跟那些无知老头不一样,不是时运不济,他过的指不定有多好,害,都是命。

说完就拎着儿子康明辉走了,边走边给了他一脑壳,训的康明辉低头不敢吭声,耸着背不甘心的扭头往康乾躺着的陪护椅上看,眼里冒着不甘。

林小冈陪在一旁,对康乾竖了个大拇指,笑呵呵道,老领导这气势,当年我就觉得您不一般,果然,一出手就占了先机。

只有老一辈才懂得的宗族力量,小辈人不知其中厉害,他可是见过被整姓排除出一个大宗属地的荣耀之战的。

凡事扯到宗族荣耀上,哪怕左邻今天还和右邻互不搭理,但在排外这件事上,可以用同仇敌忾来化解,那是传承了千年的同姓本源力,康乾懂得用,就证明他根本不是软柿子。

林小冈对他更尊敬了,当即将手机往他手里塞,边塞边道,我买了两个,一个打算给我媳妇的,您有用就先给拿着,回头用不上再给我,不是我小气,这东西用着老花钱了,我怕您不舍得,摆着也是浪费,再说山上那边好像没信号,我就不瞎大方了。

他说的实诚,康乾也不想贪他东西,就点头道,我懂,你不用解释,咱们用不着瞎客气,行,手机我先留着,等用完了还你,你要有事就先回,不用一直陪着我,这里有小于,有什么事我叫他。

林小冈确实还有工作,就站起身来道,那行,我先回酒店看看,过会儿我让人给您送点吃的来,老领导也别跟我客气,酒店别的不多,吃的管够。

康乾点点头,但在目送他离开前拜托了他一件事,你那酒店和县关公委好像在一条线上,回去的时候拐个弯,去那边帮我找个人,叫郑合平,原供销社书记,后来调任了县教育局当副局长,你给他带个话,告诉他我在这边等他来,他要没时间来,我去找他也行。

上次住院他就让康招弟去找过人,后来因为几个不孝子闹的没力气关心,就忘了询问人来没来的问题,康乾在心里谋划了一遍要办的事,给了林小冈一个地址和要带的话。

没办法,牛果和姚建舟要重新回学校,这人就必须找一找,可巧这叫郑合平的,就欠着原康老头一个大人情,康乾决定用一用。

孩子们的学业不能耽误,能尽早谈妥了送回学校里才算安稳。

之后他在小于警官的陪护下睡了一觉,溜达着去上厕所的间隙,居然在隔壁加护病房里看见了王堤。

被打的比他还多断了一条胳膊的王堤,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,眼神直直的望着窗户外面。

康乾:……这是遭了什么报应啊?居然断了一手一腿,太惨了。

换药小护士从旁路过,悄眯眯自言自语:真活久见,这年头还有跟老太太抢老头的老头,我这是在看电视剧么哎哟~!康乾扶着栏杆:走路看着点哎,撞着人了。

小护士忙道歉,对不起对不起,是一溜烟的跑了。

康乾:……作者有话说: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