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学时读史, 正史野史都会有一些关于豪强帝王夺宝的记录片断,那时候有幻想过,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会让人起了掠夺之心, 不顾道义,枉顾人命的都要将之据为己有。
今朝物种丰厚,年轻人置身于琳琅满目的选择里, 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值得自己执着的心头好,那句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的名言,开阔了许多执拗者的心,非死生无大事又涮掉一批死心眼, 强取豪夺似乎只存于杜撰体小说里, 别说场中众人没见过, 就是有听也没有信的。
太扯了, 得稀罕成什么样的物件, 才能在copy大国找不见代餐?那义务小商品市场,可是只要你敢想,他们就敢做的一流A货祖宗。
没有人会为了不当用不当吃的东西挺而走险, 不值当不划算, 艺术品是有钱人的消遣, 平常人更注重实惠, 真猎奇放不下的心头好,伸手前都要想一想后果,之后再用冲动是魔鬼压一压, 就什么歪念都打消干净了。
理智的成年人在利弊的判断上,永远清醒。
可当康乾将掌中的铁胎青瓷置于众人眼里时, 场中在经过了一瞬的安静后, 骚动腾挪的脚步开始往康乾身边聚集, 大家伸长了脖子,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场中心那只闪着润泽酥油光的风水缸,眸子里的占有欲在灯光下蠢蠢欲动,垂涎的表情一帧不漏的全被摄进了录制屏。
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最原始的掠夺欲,恨不能当场来一把决斗,谁赢谁带走。
众目之下,眼神交锋,都在等第一个叫价的勇士。
理智的成年人在爱美之心上也有不理智的时候,哪怕掏空积蓄,也有为之一搏的冲动。
铁胎青瓷,它值得。
接下来的开钵速度就显得快了一点,康乾全程亲自把控,几乎掀盖就能定去留,能留的他会小心捧着置于展示架,不能留的他都懒得去鉴,是直接敲碎扔了的那种果决,这个时候的他就又变成了众人眼里心狠手辣的刽子手,是一语定生死的执行人,真瓦刀在手,碎瓷声常有。
五个窑的铁胎,在他心硬如铁的鉴瓷结论下,最后能上展示架的,不足千,满满当当的陈列于众人眼里,看着是个丰收季,然而,跟他碎在框篓里的残片来比,这不足千的铁胎就显得尤为珍贵,跟漏网之鱼似的,孤勇的从五千匣钵里杀将出来,成就了动人眼球的名瓷声誉。
每一件都是珍品,每一件都有着叫人掠夺的冲动,更每一件上都黏着几只含着贪念的眼神,骚动的人群嗡嗡声渐大,交头接耳的在估算着这些瓷的单价,尤以一只窑变了的硬柄提梁壶为最,那是所有人都为之向往,看一眼心都为之停跳的惊艳之作。
福禄提梁壶,藤蔓做柄,葫芦嵌身,满盖的葡萄仔垒叠于口沿四周,壶嘴与柄同为葡萄藤老枝为骨,做出骨节分明的三点一线,不同于内嵌黄花的盖碗茶器,壶体整周带着浓墨如黑的铁制胎体,素釉素胎,分明的压手感让其显得厚沉婉约,兼备了风沙与柔情,用大漠里飞出的异域美人来形容更贴切,有着旱北不惧风沙的坚定,它沉沉的坐在展台C位,用己身压轴着浮动的人心,贵气、庄重,凛然不可犯的风姿直直撞入人眼,让理智跑了大半的人渐渐回拢思绪,重器的价值不菲提醒着囊中羞涩的人,它不是你想就能得的东西。
呼一声急喘,汗津津的围观者从迷离中惊醒,带着心悸敬畏的保持住了只可远观的基本素质,而摄像机忠实的记录下了一切,并在之后以同样的姿态收录下观赏之人的万千震撼。
大家都是凡夫俗子,免不了的贪念,动摇下的掠夺心,以及堪堪拽住一丝理智的复杂眼眸,证康龙窑要以一飞冲天的姿势震惊全国已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。
康乾在二叔激动的眼神下沉着点头,每一只被他留下的铁胎青瓷都是自然开片,那些没能开出片来的一个都没留,他要用铁胎坐实这类青瓷的鉴赏标准,就不能再让万国朝、康霭那等人钻空子,虽然碎掉了未开片的,细究起来仍有升值空间的部分铁胎,但留存下来的才会有更高的攀升地位。
如果不是有镜头对着,他应该会像他爷爷那样,将未开片的成品收进储藏室,当作私藏留下,可偏偏这一窑要被公放播出,镜头里的每一帧画面都会有人仔细研究,这就迫使康乾自己也不得不忍着心痛,做一副严格把关的鉴瓷师模样,而随着他每一瓦刀敲碎瓷的抽气声,传达给观看者的评判标准就会更显说服力。
袁成武显然是做过功课的,他几乎是哑着嗓子问的康乾,为什么要敲掉那些品相完美的瓷器?它们虽然没开片,可你之前在瓷都市场那边说了,哥窑并不仅能从开片和不开片中来辨别,你这样不是前后矛盾么?康乾被他询问毫不意外,定定的对着镜头似对着所有人的眼睛一样道,是的,我说过,只有肤浅不懂行的人才会以开片定价值,铁胎的特性,不开片者占了八成比率,要按严格来说,前面有三分之一的瓷都是能留的……人群一下子骚动了起来,为碎篓里的瓷器尸体不值,睁着眼睛往前挤想要更清楚的听康乾狡辩,而康乾也不负众望,垂了眼眸狡诘一笑,我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某些人,你所谓的宝物在我手里也只配躺进碎瓷篓,在有选择的前提下,我断定的珍品标准以自然开片为最,我说不开片能留,只是本着对古藉记载者的认同,但我以自然开片为准,是为了告诉众人,在我手里自然开片为尊,我有选择以开了片的铁胎面世,那不开片的也只能蹲在角落落灰,我有决定不开片的去留,而你,或者你们,只有按照我的标准给铁胎定价。
说白了就是,自然开片和非自然开片的瓷器我都能做,选择权在我,定价权自然也得归我,哪怕你非要以不开片的瓷来定我开了片的,我也能控制着市场让不开片的没有生存空间,想用不开片的拿捏或者降低我那些好不容易开了片的,哼,那不能够。
这是属于复烧古瓷的定价博弈,有鉴赏标准,当然也有金钱标准,康乾从起出第一只盖碗时起,就考虑到了后头会有的纠纷,他既然在康家瓷坊里说了哥窑鉴定的标准,那就不能打脸推翻自己的言论,而为了杜绝万国朝能动手脚的地方,他就只能当着所有摄制组的工作人员,狠心的将那些未开片的一起碎掉,让后来所有通过电视了解这一行的人知道,开片与不开片的价值等同,但流于市场内的仅有且只会有开了片的,个中意思一想即明。
袁成武张着嘴与康乾对视,忽然就懂了他为之打算的一切,那真是走一步看十步的老谋深算,很是把瓷器协会的那一套给玩明白了,半点没给人留讨价还价的余地。
真真的狠心人一个,对自己、对瓷器,都够狠。
镜头转场,开始一个个的俯拍展示架上的珍贵瓷器,康乾也从镜头前脱离出来,留了姚建舟和郑合平维持窑场秩序,其余帮工则分批休息,回头龙窑的修复工程还要继续,他们的工作必须赶在康乾下一窑的胚模做出来之前完工,中间是没有太多休假时间的,当然,对他们来说,有活干肯定是要比没活干好的,康乾越是烧窑频繁,他们就忙碌的越是开心,个个喜笑颜开的领了开窑红包回家。
胡卫金眼巴巴的守在自己的瓷器旁,见康乾终于有了个人时间,忙追上来讨好的问,舅,您那个铁胎青瓷卖么?我、我想买一个给我老头子贺寿。
离不多远的众人眼神刷一下全移了过来,耳朵竖的老高,都想从康乾嘴里听第一手报价,康乾也没吊着人,看了胡卫金一眼,道,那得等你把手上的瓷器脱手后才能来了,铁胎可不便宜。
胡卫金似早有心理准备,搓着手道,那我能先赊一只么?我老头下个星期过生日,我怕我来不及,或、或者您等我两天,我找人借借周转一下。
康乾见他忐忑的样子,拍拍他的肩膀,骗你的,我这批铁胎青瓷还没经过协会认证,等送去参奖后才能定价,如果侥幸被某地方博物馆收录,价格会随着名声往上炒,但在那之前,东西还是我能自己处置的,你去挑一个,除了那壶要送去评奖,其他的都随你挑,当我送你老子的生日礼物了。
说完就推着二叔下了窑场,一夜的开瓷紧张感过后,他们都需要补充体力,年纪毕竟摆在这,他要想多活两年,就不能像小年轻那样熬夜,补觉势在必行。
而胡卫金整个人都傻了,愣在原地,被林小冈疯狂摇肩,耳边远远近近的飘着喊叫嚷嚷,胡老板,胡大哥,胡兄弟,哎呀,你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去挑瓷?铁胎、铁胎青瓷,你舅说要送你个铁胎青瓷……啊,太阳好晃眼,原来已经升这么高了么?我是在哪啊?这个梦怎么那么香呢?胡卫金一脚迈出去,噗通一声人就坐到了地上,手搭着身边林小冈,虚晃的眼神渐渐聚拢,最后定格在所有人羡慕的表情下,呐呐找人证实,真的?我刚刚不是作梦呢?嗷~舅舅,我爱你!已经躺在床上,身心都舒畅的不行的康乾挖了挖耳朵,真是,怎么当的老板,半点不稳重。
旁边与他隔了一床的康守林笑出了满脸褶子,眼里莹润闪光,骄傲又自豪的望着康乾,乾子,二叔很高兴,真的很高兴,你……你很好,非常好,你爷爷在天上会为你骄傲的,乾子,二叔就是现在死了也是高兴的,了无遗憾的那种……二叔,这才刚刚开始,咱不兴说这种不吉利话,你会活的很好,我也会活的很好,我们都会活的很好,我们所有人都会好……作者有话说:感谢订阅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