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春梅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摞钱, 忍了又忍,还是没忍住,趴在天朗肩头呜呜地哭。
天晴见她好几次哭岔了气, 压根没有力气说话, 只好领着安六合跟周中擎出来了。
他也有点情绪:嫂,你其实可以自己来的, 你带着他……这不是故意刺激我妈吗?抚恤金他们也没想要, 毕竟小杰和蕾蕾还是他们大哥的孩子,他们总不能指望孩子喝西北风长大。
可现在……天晴别过头去,难得一见地跟安六合闹了点不愉快。
安六合有她的道理, 她跟周中擎一起来,就是要摆明了态度, 从今往后, 赡养老人的责任就是天晴和天朗的了, 她安六合已ᴶˢᴳᴮᴮ经离开了雷家的门, 不会再插手.雷家的事了。
当然, 真到了天晴天朗需要帮忙的时候, 她也不会坐视不理,毕竟叶春梅也帮过她不少忙。
所以安六合还是回了一句:自己来和跟我男人一起来, 那是不一样的。
你也是聪明人,我就不多说了, 保重。
事已至此,说什么都是苍白的,天晴默默地把眼中的酸涩逼退,转身进屋去了。
掩上门的时候, 他带了点脾气, 嘭的一声, 摔得重重的。
安六合却不后悔。
该斩断的,就该彻底斩断。
她已经选择了周中擎,她不能再拿着雷凯的抚恤金了。
周中擎说得对,他们夫妻两个,有手有脚,自然养得活几个孩子。
这些钱,还是给叶春梅和雷国强养老吧。
离开的时候,她走在了前头,牵着周中擎的手,前所未有地轻松。
今天农历十五,七星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地操办着,她这个做姐姐的帮不上什么忙,因为她要跟周中擎去出席表彰大会了。
表彰大会在岛东开的,特别的隆重,全岛三千多号将士,除了当班巡岛的都来了。
开荒的百姓们也选了些代表过来,几百号人看着不多,却也足够挤上一挤了。
站在这不大的舞台上,安六合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,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官方对她的表彰没提台风的事,也不好提,所以提的都是她育种和救荒的功劳,以及之前抢救伤员和救回海警等等,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事。
总之,功劳累着功劳,荣誉堆着荣誉,安六合脖子上挂满了奖章,手里捧着好几张奖状。
鲜花,掌声,喝彩。
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,她很享受,有种天大地大,大有作为的豪迈感。
而站在她身边的周中擎,也在之后接受了正式的授衔晋升。
他把属于上校级军官的制服双手托举着交还邵政委,再由叶添荣亲自把属于大校级军官的制服交给他。
掌声雷动,台下不少人吆喝着:周旅长,亲一个!安嫂子,亲一个!众人起哄的喧闹声中,安六合笑着转身,跟周中擎拥吻在一处。
无数羡慕和敬重的目光里,属于张临渊的那一道最为复杂,也最为揪心。
真恩爱啊,真好啊,他发自内心地想着,总有一天,他也可以的,一定可以。
而这些目光里,属于葛长征的那一道目光最是不忿和拧巴,他不屑地撇撇嘴,总觉得周中擎再厉害也没用,上赶着给人当后爸,蠢死了。
要换了是他,什么后爸,做梦都别想。
他不给他孩子找上十个八个后妈就不错了。
他那不服气的嘴脸,落在邵政委眼里,他只是淡淡地扫了眼,没说什么,心道,这小子迟早栽在作风问题上,他都不稀罕动手。
表彰大会后半段,叶添荣还做了个特别的准备。
他拿着喇叭,道:大家也知道,我和邵政委马上就要走了,可你们周旅长和安同志的喜酒他还没喝呢?怎么办?大家说说,怎么办!现在就办!将士们慷慨激昂!好!叶添荣豪气冲云的一嗓子,彻底点燃了现场的气氛。
浪潮一般的欢呼中,诸葛鸣和别轲端了两把椅子过来,邵政委和叶添荣就坐在那里,充当周中擎的高堂。
随后酒水满上,拜天地,拜高堂,拜彼此。
算是圆了邵政委的一点点遗憾。
邵政委红着眼眶喝了他们的喜酒,总算是放心了。
表彰大会后面还有一些舞蹈和唱歌的节目,一直到午饭前才散场,众人心情激荡,各有各的万千思绪,各自畅想着下一个也许是我的美好未来。
而安六合,抓紧时间叫住了邵政委,她有个不情之请。
邵政委一脸好奇:小安啊,还有你不好意思说的事?快说吧,都管我叫高堂了,还客气什么?邵政委,我知道你要去罗布泊,所以,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些种子过去给我三姐,她在建设兵团,离我千里万里,我好几年没见着她了,想为她做点什么。
我会拍电报给她,你约个地址,我告诉她,让她去找你。
成吗?安六合这些天可没闲着。
她不光忙着给罗布泊那边准备种子,还给三姐那边也准备了一些,尤其是防治蝗虫灾害的法子,她特地写了个小册子,该叮嘱的都叮嘱了,还提醒三姐要多多植树造林,防止土地荒漠化。
所以这里头,还有她备下的一些耐旱的变异植物的种子,她都一一描绘做了记录和备注。
邵政委恍然想起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姐姐,应道:行,那你快去把东西取来,我下午就走了。
安六合早就准备妥当了,她直接带邵政委去了附近的仓库,打开门,指着一包包收拾干净的种子:都在这里了,这些是耐旱的植物,我也给罗布泊那边备了一份,标签我都贴在袋子上了,就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。
我好像弄得有点多,能安排得过来吗?呦,这么多!邵政委一看,这可不止一吨盐角草种子那么简单了呀。
他琢磨了一下,大不了到了陆地上分两个车,安同志这也算为建设兵团出力了,好事啊,便应道:行,我叫他们换个大点的车来。
这事就这么说定了。
安六合终于了了一桩心事,离开之前,趁着周中擎被诸葛鸣叫走有事,邵政委叮嘱了安六合一声:小安啊。
嗯?安六合把备用钥匙交给他,好奇地回头。
邵政委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声:那个葛长征,能不跟他正面冲突就别正面冲突。
叫长征的人我见得多了,像他这么乱来的还是头一个。
你也三不五时地叮嘱叮嘱小周,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,要知道,秋后的蚂蚱,那都是跳不了多久的。
还有那个华念君,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,小丫头一个,还不知道生活的残酷呢,她父母没有教给她的,总会有别人来教,沉住气,别为不值得的人脏了你的手。
这番话要不是邵政委真的把他们夫妻俩当器重的晚辈,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。
安六合很是受宠若惊,这是她头一回在父母之外的长辈那里聆听教诲,而且是用充满关怀和怜爱的口吻说出来的,并不像那些亲戚们总是一副训人的架势。
安六合非常感动,郑重点头:放心吧邵政委,我有数。
邵政委走了,带着安六合对三姐的思念,也带着沉甸甸的一大卡车的崭新的未来。
*七星的婚礼办得挺隆重的,就像她说的那样,安家这边的亲戚不多,主要是别轲的兄弟太多。
岛东一下子几百号人要请假来喝喜酒,周中擎干脆给大家伙都放了半天假,除了巡岛的依旧兢兢业业守卫着海岛的安全,其他的全都自由撒欢去了。
他也跟着安六合过来喝喜酒。
不光是他,军营里几个处得好的军官都来了,诸葛鸣又做回他的政委了,正的!这一切还得从安六合昏迷后,邹宁失去了控制,天天跟吕国豪吵架说起。
这一吵一闹,吕国豪就彻底没了耐心,说什么也过不下去了,要离婚。
可军婚哪是那么好离的?你得跟组织上汇报情况,这一汇报情况,出问题了。
因为邹宁没有对不住他吕国豪的地方,反倒是提供了不少吕国豪跟其他女人暗中书信往来的证据。
这一闹,就没离成。
吕国豪的升迁也受了影响,所以岛上其他人都跟着周中擎沾光了,就他没有,他成了副的了。
不光成了副的,这婚还成了狗皮膏药,离不掉了。
可把他气死了,所以今天这喜酒,他是一点喝的心情也没有。
尤其是看到诸葛鸣那春风得意的样子,忽然就觉得自己真他奶奶的倒霉。
便在酒桌上说起了疯话:都说娶妻娶贤,你们看,周旅长娶的虽然是个寡妇,可人家本事大着呢,周旅长这不就平步青云了?再看那诸葛鸣,娶的老婆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妇,可人家把家里照顾得多好,也从来不跟男人吵架拌嘴,诸葛鸣也升了。
这别轲,娶的又是安六合的亲妹子,婚礼之前混了个团长,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吧,就我一个没捞到好处,就我一个倒霉催的。
说着说着,吕国豪视线一扫,看到了旁边的葛长征,忽然想起这货虽然没降,但也没升啊。
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响起别轲怼葛长征的那句话,他忽然嘿嘿傻笑着,要跟葛长征碰杯。
葛长征跟他一个军区来的,给了他一份薄面,谁知道,碰完杯,吕国豪就说:咱俩难兄难弟,都娶了个衰夫命的倒霉女人。
你娶了她,你当不成正的,我离不了婚,我也只能做副的。
咱俩是副副相惜了,对吧,兄弟。
葛长征没好气地把杯子里的酒倒了:谁跟你难兄难弟!说着他便招呼人手,把吕国ᴶˢᴳᴮᴮ豪架着,送回岛东去了。
至于他自己,这喜酒喝得也没什么滋味,看别人欢天喜地有什么乐趣,自家这里全是愁云惨雾的。
想想就来气。
他狠狠心,也放下筷子准备走人。
没想到这时,别轲挽着七星的手臂,敬酒敬到了他们这一桌。
葛长征只好强忍着不快,勉强把酒满上,一口干了。
别轲见他心情不好,还故意关心了一下:咦,葛副旅长,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喝闷酒啊?夫人呢?你小子,给我等着。
葛长征挑不到这句话的错处,可这句话哪儿哪儿都让他不痛快。
筷子一拍,直接走人。
到了外面,被十五的月亮一照,被热中带着潮气的海风一吹,顿时清醒不少。
不行,这也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他没有肚量了。
可要是就这么回去,又很没面子。
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,他忽然听到右前方的路口传来了华念君的声音。
哭哭啼啼的,像是在跟哪个男人诉苦。
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听了会,这一听,都傻了。
怪不得他一直没看到张临渊来喝喜酒,他还当张临渊跟别轲关系不好呢,结果这个混账居然在跟他老婆鬼混?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,结果,他看到的并不是张临渊纠缠华念君,而是华念君从背后抱着张临渊,死活不肯他走。
至于张临渊呢?手里提着个篮子,篮子里摆着一把稗草和一把秧苗,旁边还有一捆秧绳,一把铁铲。
再看他的裤腿,高高卷起,小腿肚子上还趴着两只蚂蟥,显然,他刚从地里回来。
所以,并不是张临渊勾引他的女人,而是……一想到这里,他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。
扯着华念君的手腕,愣是把她拽到了自己怀里,捏着她的下巴,咬牙切齿:你这个无耻的女人,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?放开我!华念君后悔死了,早知道这个男人会打她,她才不嫁给他呢。
这一对比,她就看出来张临渊的好处来了,他再生气,也没有对她动过手,顶多就是冷着她,不说话。
可他长得好看啊,冷着她的时候,她看看他的脸蛋也是可以打发时间的。
都怪她被猪油蒙了心,被副旅长的头衔夺走了理智。
她现在就是后悔,非常后悔,她好想离婚啊,她好想回到过去。
可她回不到过去,一切都晚了。
她听着远处锣鼓喧天的喜乐,两只脚不听使唤,自己就走过来了。
没想到一来,就看到了从附近路过的张临渊,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样。
她这个即将溺水的可怜虫,赶紧抓住了她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。
她希望张临渊帮帮她,哪怕只是可怜可怜她,帮她挣脱这个泥沼都行。
可张临渊说什么?他说:对不起,我对你从来没有动过心,以后也绝对不会动心。
你找错人了,请你自重,副旅长夫人。
说完他就要走,她只能扑上去,抱着他缠着他。
我不信,我不信你这么无情。
她这么自欺欺人地挣扎着,没想到就被葛长征撞了个正着。
现在,她看着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,看着他高高扬起的一只手,心里陡然冒出一股狠劲儿,咬牙切齿地喊道:又想打我是不是?好啊,你打啊,你打!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个男人!你要不打死我,以后你的每个女人都给你戴绿帽子,让你做乌龟王八蛋!这下可是真的触怒了葛长征的逆鳞,他这个人最看中女人的贞洁,这个贱女人居然敢这么咒他,不想活了!他那扬起的手啪地一声落了下来。
把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的张临渊给惊得回了头。
他没想到葛长征居然真的对华念君动粗,而且还是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。
这样很难说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,可无论如何,他也不能看着华念君再被这个男人打下去了。
曾几何时那么意气风发的娇小姐,如今在这个男人的巴掌之下,活得像个屈辱的耗子,何其可悲。
张临渊动了,拦住了葛长征再次落下的手。
他想不通:你看不上安六合,嫌弃她是寡妇,可华念君不是寡妇,是你自己选的,是你自己要的,怎么,这才结婚几天,就开始动辄打骂了?你不是在人前装得特别爱她吗?怎么,我不是人?不值得你再装一装?不能等我走了看不见了再打?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打,你拦了,就说明你们有奸情!我不要这种不检点的女人!葛长征的目的达到,他猛地收手,脸上的杀气也不见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深情款款的温柔,那故意柔和下来的语调,那看似怜惜的抚摸和触碰,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。
他居然对华念君说道:哎,难得我千挑万选,才给我孩子找了个小妈,看来,是我这小庙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了。
华念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张临渊自然更看不懂。
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,华念君完了。
不是被葛长征抛弃,就是被他搞臭名声,总归是没有好日子过了。
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那惺惺作态的样子,掉头走了。
半路不由得反思自己,是不是多管闲事了?算了,那葛长征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,他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,完全猜不透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总之,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。
他回到军营,把秧苗和稗草摆在面前,忽然两眼一摸黑,完了,哪个才是稗草来着?正头疼呢,葛强来了,也不敲门,一来就问:你看到我爸了吗?没看到。
张临渊不喜欢这种没有教养的小孩,口吻不太友善。
葛强也不喜欢他,来了岛上几天,他们兄妹俩已经摸清楚了不少门道,面前这个姓张的,就是跟他们小妈有过婚约的那个军官。
现在张临渊态度不善,葛强自然也不会好好说话。
他冷哼一声,骂道:整天就知道弄那些花花草草,没出息,怪不得我爸叫你小白脸!你爸叫我什么?张临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。
这是在践踏他的尊严!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,要收拾这个小畜生。
结果葛强滑不留手的,一溜烟就跑没影了。
气得张临渊连晚饭都没胃口吃了。
他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封信,思来想去,还是拆开了。
里面滑出来一张调令的手抄版,以及一封口吻亲切的信。
是秦司令,秦司令可真是个大好人,知道海岛部队扩编之后,他的身份和资历短时间内难以提升,所以问他愿不愿意考虑进特种兵部队。
毕竟是他自己之前问的。
还把调令抄了一份给他看看,对于接收部队的安排满不满意。
满意,很满意。
可现在,他不想去了。
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走错路子了。
当军官没什么好的,他能力就这么大,他做不到周中擎那么闪耀,那么光芒万丈。
但也许,他可以在别的领域发光发热。
可这个领域是什么,他不知道。
他还在探索,目前对于花花草草,他虽然很感兴趣,很想走她走过的路,看她看过的风景,可他连稗草和秧苗都分不清,他没有天赋。
他努力想变成她那个样子,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东施效颦。
不过他还年轻,可以慢慢摸索。
他不急。
就像信件最后说的那样:年轻人,你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,不要怕走弯路,怕的是什么路都不敢走,什么事都畏首畏尾,裹足不前。
你大胆去尝试,去试错,我会为你兜底。
是吗?可你是谁?你不过是跟我隔了好几个军衔的,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。
有必要对这么一个记过大过,做过错事,短时间内升了又降的名不见经传的低级军官这么上心吗?这里头有古怪。
于是张临渊捉笔拒绝了他的调动,并在末尾问道:我一直好奇,你说你跟我有着不解之缘,这到底是什么不解之缘?如果解了呢?是不是缘分就尽了?他没指望秦司令会回答他,信寄出去,他的心情非常平静。
就像再次看到安六合跟周中擎并肩走过时,他也一样平静。
不抱希望,和没有希望,同样都不会再激起心中的波澜。
至少他是这么想的。
只是没想到,数日后,一封回函,彻底打破了他二十几年的平静岁月。
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信件的正文,手一抖,没注意掉下来一张照片。
等他跌坐在椅子上,才看到了那张有着他妈妈笔迹的旧照。
张临渊一下子就病倒了。
他不信,他不信他叫了二十五年的老子不是他亲老子,他不信!他不信他妈居然,居然……可这由不得他不信,他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跑去岛西,找到了他妈妈,当面对质。
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。
天空电闪雷鸣,风雨交加,这次并没有台风,只是一个短暂的强对流爆发。
就像他的ᴶˢᴳᴮᴮ生命,在这一刻激烈撕扯。
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张临渊还是秦临渊。
他一病不起,休了病假。
离岛之前,他找到了安六合,神色里满是饱经风霜的隔世感。
安六合听说了他生病的事,不过她没打算插手,她很忙。
她没想到,他居然会来找自己,还挺意外的:什么事,你说。
你的喜酒我就不来喝了。
但有一件事,我发自肺腑地建议你,等小杰和蕾蕾五岁之后,告诉他们他们的身世,不要让他们长大之后再面对这一切,他们会受不了的。
张临渊以己度人,觉得小杰和蕾蕾应该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。
不然,就会像他一样,浑浑噩噩的,到头来才知道自己当做亲爸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后爸。
而自己的亲爸,则早已叱咤风云,成了堂堂的一个司令。
怪不得他妈妈那么积极主动地撺掇他去参军,怪不得海岛开荒她会第一个得到消息。
种种迹象,蛛丝马迹,直到此时此刻才全都浮现了出来。
他郑重地看着安六合:我不是在挑拨孩子和周中擎的关系,我是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,不想他们走我的老路,不管怎么说,我依然是他们的表叔,我没道理害他们。
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找我说这番话,我会慎重考虑的。
安六合看出来了,张临渊是真的受到了剧烈的打击。
不过她还是要澄清一点:其实亲爸后爸,还是要论迹不论心的,得看他为孩子做了什么,而不是看他是不是提供了所谓的生命。
毕竟,喝西北风孩子是长不大的。
你说呢?张临渊似乎领悟到了什么,可他遭到了欺骗。
所以他得强调:既然论迹不论心,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告诉孩子,亲爸是亲爸,后爸是后爸呢?如果我知道我爸不是我亲爸,也许我做事就会多考虑一些,也许……要不要告诉孩子,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,如果你亲爸没养过你一天,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?小杰不用我说,他会永远记得他还有一个爸爸已经长眠地下。
至于雷蕾,我不知道,我再想想吧,这孩子一出来就跟她爸爸天人相隔,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?安六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。
可她现在还不想面对。
偏偏张临渊非要让她提前做好准备。
她不知道,她怕那样对周中擎不公平。
就在她为难的时候,身后响起了周中擎的声音:当然要告诉她!她有一个英雄的爸爸,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,只是不幸不能陪她长大。
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爸爸,为她遮风挡雨,陪她寒来暑往,她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份爱,不好吗?可这对你也不公平。
张临渊没想到周中擎这么看得开,可他就不怕孩子知道了跟他不亲吗?周中擎还真不怕:对我不公平?这事你说了不算。
不管怎么说,我养她一场,难道她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?只要她心里有我,那就不算我白疼她。
你倒是看得挺开,我没有你那么高风亮节。
张临渊叹了口气。
周中擎笑了:你这人倒是奇怪,又让我媳妇告诉孩子,又质问我怕不怕告诉孩子,你到底想让我们告诉还是隐瞒呢?我不知道,我现在很乱。
我没经历过,我只能根据我的经验提出假设,你们参考着来就行。
张临渊虽然决定放下了,可他还是不想看他们夫妻俩当面秀恩爱。
于是他转身走入了夜色中。
周中擎低头看着怀里神色恍惚的女人:想什么呢?这么入迷?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?哪怕孩子跟你不亲,你也要告诉她?安六合眼中带泪,她没给人当过后妈,可换位思考一下,要是她给人养个孩子,孩子还总嫌弃她不是亲妈,她得多闹心呢。
养到最后,孝顺还好,逢年过节看看她就行,就不算白养一场,可要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,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养呢。
所以,是的,她也做不到周中擎这样高风亮节,她还是一个自私的人。
周中擎并不需要她无私到那个地步,他笑着吻去她的泪水:觉得我无私?不不不,我自私得很。
我对孩子越好,你就越是加倍对我好,对不对老婆?唔……嗯……安六合被吻得意乱情迷,什么亲爸后爸都抛到了脑后,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,她今天要让她的周旅长好看!她的周旅长累趴下的时候,贴在她耳朵边上笑着说道:你可真行啊我的旅长夫人,再过几天就办婚礼了,也不悠着点。
反正又不用我们自己办。
安六合今晚报复成功,周中擎的脖子上果然又多了好几排牙印!一晃,好日子近了,可五哥五嫂,还是没有音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