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临渊没有理他, 沉默地蹲在地上,拔起了一株野草,随即翻看手里的书籍, 试图找到对应的名字。
翻了半天, 可算是看到了,这是一株甜苣, 叶片比苦苣多了些丝丝缕缕的红色, 吃法也简单,去掉老根和枯黄的叶子,洗净, 焯水,切碎, 凉拌。
张临渊没吃过这东西, 面前的地上一共就长了三株, 估计凑不够两口的, 但他还是从背上的篓子里拿出一把小铲子ᴶˢᴳᴮᴮ, 全给挖走了。
方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, 好奇道:张营长,你这是要改行当除草工了?张临渊还是不理他, 径直背上箩筐,继续探寻更多的野菜去了。
方海跟了一路, 就看他挖了一路的野草野花,后来跟着他去了食堂,看他虚心地跟大厨探讨具体的做法。
再后来,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六七个盘子, 每个里面都是青翠欲滴的野菜。
张临渊也不招呼他, 自己坐下就吃了起来, 一边吃,一边在工作簿上写下食用感受。
正吃着,来了个咋咋呼呼的男人。
张临渊抬头一看,嫌弃得不行,立马把这几盘子野菜全都并到了一个大盆子里,直接走人。
周聪赶紧追了出去:哎,张营长,你别走啊,说好了给我留两口的!张临渊压根不想跟他废话,自顾自回了营帐,发现张银凤正红着眼睛在里头吸鼻子呢。
哭什么?张临渊平静地坐下,继续吃他的。
虽然混到了一起味道有点混杂,但整体吃着还可以。
加上当时合并盘子的时候,他没有混乱无序地乱倒,所以边上的那些味道还是独立的。
这么一来,就不影响他记录他的鉴定记录。
张银凤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,她都哭了半天了,她哥居然只知道吃!一把夺了他的筷子,连盆也端走了,气鼓鼓地说了说安六合的事儿。
她太过分了,居然看不上你,我还看不上她了呢!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哥,要不是我看你一天天瘦下去不忍心,我早就不想跟她说话了!什么人,拜高踩低,真以为那个周中擎可以一直平步青云吗?都快三十的老男人了,有什么好的!张银凤越说越生气,毕竟她可是真心实意去说媒的,结果呢?她拧了拧鼻涕,继续说道:你就别再想着她了,她都跟姓周的领证了!你何苦呢?这岛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了。
实在不行,你娶七星都好,没事就往她安六合面前蹦哒,膈应不死她!张临渊面无表情地听着,听到安六合已经领证的时候,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。
他把脸埋在手心,缓了好一会,才淡淡开口:我累了,要休息了,你出去吧。
哥!张银凤气死了,她哥这个样子,那就是还没有放下嘛!何必呢?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,咬牙切齿地骂道:你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?要不是春梅姑姑一直说她多好多好,我才懒得搭理她呢!她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条件!一个寡妇,还带着两个孩子,真当自己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黄花大姑娘呢?银凤,你过分了!张临渊站起来,直接攥着她的手臂,把她撵出去了。
张银凤还想进来说点什么,一扭头,看到了最近总黏着她的男人,臭脸一拉,赶紧敬而远之。
这人是他哥手底下的一个连长,姓曹,单名一个豹字,原本两人是没多少交集的,可前她见不得她哥这样苦着自己,又劝不动他,几天前的晚上,一气之下喝了点酒。
然后就走错了地方,睡人家曹豹床上去了。
虽然好像两人什么也没做,可第二天一早军营的人都看到曹豹营帐里出来个女人,这桃色新闻瞬间就传开了。
人曹豹闹着要她负责呢。
她才不要负什么屁责,她清清白白的好吗!可这个曹豹实在是太黏人了,她越是澄清,他就越是哭丧着脸,一副被迫害的良家夫男的小可怜样,害她想发火也找不到由头,最终只好溜之大吉。
现在曹豹又来了,不用想也知道,手里那铝制饭盒里肯定是特地给她准备的午饭,她可消受不起这样的福气!她这一躲,曹豹只好进来跟张临渊哭惨。
张临渊正好找不到由头去见安六合,便索性给曹豹指了个明路:安局长最爱打抱不平,现在你被我妹子始乱终弃了,可以试着去找她主持公道。
可我跟她没什么交情啊。
曹豹委屈巴巴的。
张临渊目的达到,应道:我带你过去吧。
*安六合正在收拾海肠,这东西是挺好吃的,但也讲究得很,要是处理不好,吃点泥沙什么的,那可不就大煞风景了吗。
正忙着,便听门口有人喊她。
回头看了眼,来的居然是张临渊,确实消瘦了不少,身边跟着一个面生的男人,肤色比他黑了些,不过同样穿着白色的海军军官制服。
安六合起身问了问:有事?曹豹看看张临渊,再看看安六合,随即苦哈哈地跑到井边:安同志,救救我啊!什么事,这么严重?安六合没理由对一个陌生人甩脸子,便去旁边说话。
不过这么一来,井边的海肠就没人负责了。
她这一大家子,正在堂屋里围着周中擎道贺呢,还不忘敲打敲打他,让他不要辜负了她。
周中擎自然是连连应答,怀里抱着蕾蕾,是个贤惠好男人的样子。
他注意到了门口出现的两个人,不过他没有出去掺和的打算。
一是容易顾此失彼,冷落了老丈人、二舅哥和四舅哥;一是他在意安六合,不想在表现出不信任她的样子来。
所以虽然他看到张临渊走进了院子里,但也没有说什么,而是继续跟安家父子们聊着。
张临渊看了看井边的海肠,喊了安六合一声:要帮忙吗?不用了张营长,我自己能行。
安六合并不想跟他牵扯不清,所以并没有留他在这里吃饭。
张临渊也不生气,蹲到一株月季丛前,掏出工作簿临摹了起来。
说完事,曹豹期待地看着安六合:安局长,拜托了,我真的不想被人说不负责任的人渣,银凤那里——这我可能帮不上忙。
安六合拒绝了当这个媒人,不过要是你跟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做,你可以挺直腰杆,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,正经谈个对象,结婚生子。
我都这样了,哪个姑娘肯嫁我?曹豹泫然欲泣,看起来最近确实受尽了风言风语的折磨。
安六合也不想坑他,给他指了条明路:三天后有一批来自微山湖的开荒百姓,到时候你可以申请负责这群人的开荒工作,领着他们往北边扎营暂住下来,到时候跟这边离得远些,风言风语就不太好传播了,你好好工作,争取树立一个勤劳朴实的军官形象,说不定就有哪个姑娘看上你了呢?曹豹一想,这个法子不错,随即激动地想跟安六合握手道谢,不想安六合后退一步,微笑着拒绝了他:不用谢,我手脏,就不跟你握手了。
原来是这样,曹豹差点以为自己被嫌弃了,他更加感动了,红着眼说道:安局长你真是个大好人。
听说你跟周团长已经领证了,恭喜恭喜,祝你们百年好合、百子千孙、长命百岁!哈哈,多谢啦。
安六合可不想百子千孙,不过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,人家这样祝福她也是好意。
所以她收下了这样的祝福,曹豹见状,又对堂屋那边的周中擎道了声祝福,这才笑着出去了。
到了院子外头,才发现张临渊的脸色有点难看。
不过这不重要,大家虽然都知道他对安六合有想法,可人家都领证了,他应该也要往前看了吧。
这么想着,曹豹打趣道:营长,你也该找个媳妇了,到时候跟安局长比比看,看谁生得多,哈哈哈!张临渊不说话,只是冷冷地白了他一眼。
曹豹脖子一缩,哈不出来了。
两人沉默地往回走,曹豹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在即将到来的新群众面前表现自己,张临渊想的,则是安六合脖子上鲜红的吻痕。
那些吻痕又多又密,红艳艳的,即便竖着衬衫领子,即便她把头发披散了下来,也还是藏不住挡不住。
他毫不怀疑,那都是周中擎的杰作。
一想到这里,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。
酸涩翻涌,几乎吞没他的理智,他忍了又忍,忍无可忍。
回到营帐,提上一瓶米酒,找路峰喝酒去了。
路峰正在布置新的卫生站,这是一座四合院,全是刚建好的砖瓦房,比一开始的木板房正式多了,有门诊室,药房,输液室,急救室,休息室等好几间屋。
他把医疗器械都搬了过来,八荒过来帮了会忙,这会儿见张临渊过来,便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,随即沉默地离开。
他习惯了,每次张临渊一来,路峰就会找理由支开他,所以这次他自己走。
到了院子外头,隐约听见张临渊说什么她回来了,本来不想多事,更没有听墙角的习惯,可他走出去十来米,想起了自己把劳保手套落下了,便又折返回来。
刚到院门附近,就听路峰说道:我表姐跟他不会长久的。
这话怎么说?张临渊已经喝起来了,反正今天他休息,醉生梦死好过满脑子胡ᴶˢᴳᴮᴮ思乱想。
路峰平静地看着这个一杯就醉却还要逞强继续喝的男人。
道:因为我不想让他们长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