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中擎这一个眼刀子把葛长征吓得不轻, 麻溜地躲进诸葛鸣家里,不敢出来了。
诸葛鸣其实不待见这人,但架不住他死乞白赖地总过来套近乎, 再说, 他到底是秦瀚的外甥,大过年的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, 便勉为其难招呼了两声。
葛长征几口糙米酒下肚, 便飘了起来,道:嫂子这胎肯定是个闺女吧,怎么样, 名字取好了吗?诸葛鸣吃着花生米,呷了口小酒, 眯着眼睛打量着里屋的刘冬妮, 说真的, 照着前头三胎酸儿辣女的经验, 他估摸着自己命里是没女儿了, 毕竟他媳妇这胎害喜又是想吃酸的。
可他看着得意洋洋的葛长征, 肚子里坏水噗噗直冒,便附和道:是啊, 肯定是个闺女,名字嘛倒是想了几个, 都挺一般的,要不你帮我想个?好啊,这多简单呢,既然是闺女, 自然是希望她漂漂亮亮的, 又美丽又大方, 就叫倩倩好了。
葛长征不愧是葛丽的亲爸,给别人家孩子取名字,还是沿用了自家那一套方式。
诸葛鸣听着并不是很喜欢,但面场上还是要恭维一下的,便一个劲地夸这名字真不错,听着跟葛丽的名字是一对姐妹花呢。
葛长征更得意了,凑近点说道:ᴶˢᴳᴮᴮ不瞒你说,我原本想着,要是我家这胎是个闺女就叫葛倩,现在人人都说是儿子,我就把这名字送你闺女了,你不用跟我客气,拿去用吧。
诸葛鸣在心里骂娘,果然,这老混账就没安好心,自己女儿不要的名字拿来塞给他。
他才不稀罕呢,于是他故意逗葛长征:那行,这名字我先收着了,要是生出来我家的不是闺女我再还你,等你以后有女儿了再用。
还什么呀,咱兄弟客气啥。
葛长征有些醉了,说话都口齿不清了。
压根没注意到里屋的刘冬妮一个劲地使眼色,要诸葛鸣把他弄出去。
诸葛鸣瞧着外面天都黑透了,便扶着葛长征,哄道:哎,我怎么闻到你家那边香喷喷的,哎呀,葛丽这孩子肯定又做好吃的了,你快去看看。
葛长征打了个嗝儿,掀开门口厚实的风挡,出去后打了个哆嗦,再一看,对面的自家屋里果然忙忙碌碌的,一双儿女正在厨房烧菜呢。
便折回屋里,提上他没喝完的糙米酒,又回去了。
再次经过周中擎家门口,他又停下了脚步,北风一吹,不禁打了个酒嗝儿,他盯着坐在窗口的小媳妇,屁股后头那根无形的尾巴又翘起来了:他女人本事是没安六合大,可他女人会生儿子,就这一点,安六合怎么也比不上。
这么一看,他其实也没吃亏,加上这阵子华念君乖得很,他越发觉得自己是苦尽甘来了。
便收回视线,踉踉跄跄往自家走去。
掀开风挡,进屋后被食物的香味扑了一脸,结果他刚在火炕上坐下想吃点现成的,就看到葛丽把刚盛好的一盘子酸辣小炒肉端出去了。
那红红绿绿的辣椒看着特别开胃,豆芽菜水嫩嫩的,酸味儿混着肉香,叫人忍不住流口水。
葛长征有点馋,眼看到手的肉飞了,便起身追了上去:丽丽,你干什么去?葛丽站在走廊下,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:我给我干妈送吃的去啊,怎么,你要跟孕妇抢吃的?这可是酸辣口的啊,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我干妈又想吃酸的又想吃辣的不如吃猪食吗?你确定你吃得下去?一句话怼得葛长征一肚子的窝囊气,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,只好摆摆手,叫她赶紧回来给他做点别的。
不想葛丽却硬气得很,道:你自己没长手?你要是不想做你可以找你老婆做,我又不是你养的丫鬟。
这下可算是点着炮仗了,葛长征本来就有几分醉意,被他闺女这么一怼,便直接炸了。
脸红脖子粗地在那骂葛丽白眼狼,吃里扒外,胳膊肘往外拐。
结果他还没怎么样呢,一扭头就看到范文欣从对面安六合家里出来了,只得赶紧打住,憋憋屈屈地回屋里去了。
范文欣也不惯着他,叫葛丽把那盘子肉放下,便领着孩子回了这边。
立马火力全开,从葛长征抛下孩子千里追妻开始算账,直骂得葛长征哭爹喊娘:姑奶奶你饶了我吧,我就是喝了几滴猫尿,我头重脚轻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。
我哪敢使唤丽丽啊,我不过是发发酒疯。
呵,十个发酒疯的九个半是装的,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欺软怕硬!你给老娘听好了,有老娘在一天,你就别想对我闺女大呼小叫的,不然老娘拆了你两条胳膊,打得你满地找牙!范文欣是一点颜面没给葛长征留,直骂得他脸上无光,灰溜溜的跟耗子似的。
第二天岛东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,葛长征都没脸出来见人,还是葛强看不下去了,端着一盆子糊糊出来把对联贴上了。
范文欣早起过来一看,安六合还睡着呢,便叫葛强捎带手的把这边的也给贴了。
英招站在旁边,给葛强打下手,葛强瞅着英招这么乖巧懂事,还挺喜欢他的,便掏出兜里的一块糖,偷偷塞给了他:给,别告诉小杰哦,我就剩这一个了。
结果英招嘴上说着谢谢哥哥,一扭头就把糖给了小杰:小杰,过来,跟强子哥说谢谢。
小杰可开心了,过年真好,动不动就有人给他塞糖。
他站在葛强面前,歪着脑袋,眯着眼睛,笑嘻嘻地说了声:谢谢强强哥。
葛强见小杰什么都不知道,却满心欢喜地把自己当成了大好人,立马闹了个大红脸,磕磕巴巴地说道:不……不客气。
原以为小杰会独吞,结果小杰又撒丫子跑出去了,到隔壁刘冬妮那边找到蕾蕾,直接把糖纸剥了,把糖塞到了妹妹嘴里。
葛强看了更加无地自容,只得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:我以为……我以为你和小杰会自己吃的。
我妈说了,不能吃独食,再说了,哥哥照顾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嘛,你要是只剩一块糖了,你给不给丽丽姐?英招的问题让葛强陷入了沉默。
他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:我有时候太馋了就忍不住自己吃了。
不过你说得对,以后我都给丽丽留着。
给——英招笑着掏出另外一个兜里的糖,还给了葛强,没想到吧,我也有,嘻嘻。
葛强把糖接过来,似乎明白了英招的用意,放下手里的对联,跑回去找到了正在埋头学习的葛丽:丽丽,给。
葛丽却没要:你吃吧,我不想蛀牙。
就一块,没事的。
葛强家里的年货很少,还是因为他爸被罚了三个月津贴的事。
所以兄妹俩不像别的孩子那样,可以在年关的时候好好吃点糖。
葛丽却还是摇头:我不吃,九州舅舅说我牙齿不好,要格外注意的,不然以后换牙了也会出现龋齿,我不想好好的一口牙全被虫子蛀掉,你自己吃吧哥。
葛强哦了一声,讪讪地把糖塞回了兜里。
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,他这个妹妹好像格外的早熟,格外的有自制力。
而这一切,都是源于干妈那天下午的一片善心,从她主动烧水给丽丽洗澡的那一刻起,似乎,丽丽的心里就把干妈当成了榜样,以至于连干妈家的九州舅舅说的话都能奉为圭臬。
葛强不由得有些羞愧,自己比起妹妹,自制力那是差多了。
做饭烧菜的悟性也不行,只能烧烧火打个下手。
他正自惭形秽呢,葛丽好像意识到了什么,抬头看着他,道:你怎么啦,我不吃你不高兴了?哎呀,咱们亲兄妹,计较那么多干什么?我不吃你吃啊,你快别在这里发呆了,干妈那边的对联贴好了吗?葛强回过神来,摇摇头:没呢。
那你快去啊,干妈对咱们那么好,帮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,我就是个子太矮了够不着,不然我都去贴了。
葛丽又开始嫌弃自己哥哥了,做事怎么那么墨迹。
葛强笑笑:行,那我去了,你好好学习。
转身的时候,他叹了口气,总觉得自己可能是随了他老子,空有一身傻力气,脑子却不如妹妹转得快。
以至于他贴对联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。
正难过呢,看到周中擎推着一辆木板车回来了,车上堆着好几只麻袋,袋子里鼓鼓的不知道是什么。
葛强忽然来了精神,搬东西他在行,他把手里最后一副对联贴好,便赶紧过来帮忙。
周中擎见他这么勤快,笑着问英招有没有抓点糖和果干给哥哥。
英招笑嘻嘻地跑过来:糖给了一块,其他的还没呢,我帮忙贴对联来着,没顾上。
周中擎心说这小子都能帮着贴对联了?一看,还真是,不过可惜的是,大门上的那副,贴反了。
周中擎哭笑不得,趁着这会儿还没黏结实,赶紧过去把对联起开重新贴上。
葛强一头雾水地跟过来:干爹,我贴错了?对联都是从右往左看知道吗?周中擎猜测他是第一次贴,不太懂这里头的规矩。
葛强确实有点马大哈,没注意过,但他记得出来的时候妹妹提醒过他,他惭愧地挠了挠后脑勺,不,不是他不知道要从右往左,而是他脑子慢了一拍,真觉得这对联就该是他读的那个顺序。
他越发嫌弃自己了,忽然有些沮丧,问道:干爹,我是不是一无是处?我不像妹妹机灵,做饭也不如她好吃,贴个对联都能贴反了,我这样的人,将来能有出息吗?周中擎转身,搓了搓他的脑袋瓜子:你想要什么出息?你觉得怎么才是有出息?像你这样,别像我爸那样。
葛强这倒霉孩子,话一出口,才发现他爸正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呢。
他也顾不得了,只当没看见,继续认真地向周中擎求教。
周中擎带着他去搬酸苹果,指派了一只小的袋子给他,搬完才给了他答案:起码你比你爸心思正,也知道反省自己,我瞅着你将来肯定比他有出息。
至于我嘛,我只想守着老婆孩子,这就是我最大ᴶˢᴳᴮᴮ的出息,你要学?学啊,为什么不学,我可羡慕你家小杰和蕾蕾了。
干爹,我说了你别生气,我觉得,一万个后爸里头都找不到一个你这样真心实意对孩子好的。
你再看看我那个后妈,啧,人比人气死人咯。
葛强到底是大了,两家又是紧挨着的邻居,半年的相处早已让他看清楚谁是真心谁是假意。
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,要是他妈妈也找个靠谱的后爸给他们就好了,他们愿意跟着妈妈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