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中擎怎么也没想到, 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,居然没能在媳妇生日当天送出去。
那时候的夫妻俩分隔在祖国的东西两地,无尽的思念只能借着每天短暂的联络而传达。
而满心欢喜等着给媳妇庆生的周中擎, 收到的却是她一再延期的消息, 不得已,他只能把礼物收好, 每天早上一睁眼, 就去撕开墙上的挂历,数数他媳妇到底离开他身边多少天了。
日子一天一天向前,媳妇何时归来依旧没有定数, 这让周中擎在忙碌之余,越发的不修边幅起来。
是的,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, 周旅长没了老婆在身边, 简直就跟丢了魂儿似的。
整天不是跟岛西的奸细较劲, 就是严抓岛东将士们的训练。
时间久了, 岛上的人便送了他一个绰号:周阎王。
而这次安六合回来, 为了防着奸细,干脆秘而不宣, 快到连城的时候才通知了海岛她回来了。
这让忙着做部队扩编工作的周中擎,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直到过来传信的通讯兵再三确认, 他才丢下一整个校场的人,直接跑了。
诸葛鸣不得不临时授命,替他看着一校场目瞪口呆的将士们,而周中擎压根顾不得被人议论, 风驰电掣般赶到学校接走了小杰, 又去大院抱来了蕾蕾, 父子三个就这么风一样的扑向码头,二话不说上了快艇,直奔连城码头二来。
这会儿,他终于见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媳妇,他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勤务兵,不等他媳妇上船,直接跳到水里,跟她抱在了一处,任由海水在大腿根附近来回拍打着。
两人浑身湿哒哒的,却久久不肯松开彼此。
以至于英招都上了船了,这两人还是跟个雕塑似的不为所动。
码头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有些出海打渔的渔民也看了过来,只觉得海水中的军官和他媳妇一定非常恩爱,不然的话,这深秋的海水多冷啊,也不怕冻得慌。
是的,时间已是深秋,公历十一月对着农历的九月底,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,地里的稻子也到了收获的季节。
渔民们赶完这最后一波的鱼,就要下地收割水稻去了,所以今天码头上的人特别多。
眼看着码头附近已经人山人海,船上的勤务兵只好喊了一声:旅长,安副,先上船吧,上船再说,等会天快黑了。
安六合这才回过神来,抚摸着周中擎胡子拉碴的脸颊,眼中的热泪随风而逝。
她深吸一口气,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:走吧,回去吧。
等这夫妻俩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了码头,渔民们还在那议论呢。
听说那个就是老安家的小六!是吗?老安真是有福气,有这么一个闺女,又有那么一个女婿,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咯。
羡慕吧?光羡慕有什么用?你家不是有闺女吗?想想法子送海岛去,老安家不是还有三个儿子没娶媳妇呢嘛,到时候跟小六做了妯娌,怎么着不能沾点光吃香喝辣啊。
是啊,听说小六这次是去支援新疆了,功劳大着呢!你听谁说的,消息挺灵通的嘛。
刘嫂子说的呗,她不是嫁给一个连长了嘛,都是一手消息,比我那不中用的男人还真。
哎呀,那还愣着干什么,赶紧回去做你闺女的工作吧,她不是嫌弃海岛清贫辛苦吗,现在再看,这都不是事儿!一群人各怀心思,盯着远去的船队,收拾收拾今天的渔获,上交各自的生产队去了。
一时间,海边再次忙碌起来,过来验收渔获的,记工分的,原地分拣鱼类的,包装上车送往内陆各个供销社的,忙得晕头转向。
黄昏时分,众人赫然发现,老安家两口子领着儿子,抱着襁褓里的孙女往码头来了。
有几个婶子立马丢下手头的活,热情地围了上去。
老安啊,这次小六又要得到上头的嘉奖了吧?老安啊,你那大儿子有对象了吗?小八和小九呢?也都成年了,什么时候娶媳妇啊?要我介绍一个好ᴶˢᴳᴮᴮ姻缘吗?那姑娘可俊了呢。
对了,你家两岸不是离了吗?我娘家侄女儿也离了,没有孩子,正好可以跟两岸凑一对。
……安宇宙招架不住这些兴奋的乡亲们,赶紧看向了他媳妇。
宁华夏便直接婉拒了所有人的好意:不了不了,孩子们都长大了,自己的事自己会做主的,我们做父母的不掺和,谢谢大家的好意了。
宁华夏客气地笑笑,头也不回的带着家里人上了船,离开了这个被人当肥肉盯着的是非地。
她的态度叫热情的婶子们立马冷却了下来。
有人不屑地撇撇嘴:看见了没?翘尾巴了,拿鼻孔看人了。
这也没办法嘛,想把自己女儿塞进安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,人家可不得好好挑一挑嘛,哪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。
我呸,当自家是皇帝选妃呢,得意什么!哎,范敏呢?范敏怎么不见了?人们说着,这才发现过来帮忙记工分的那个女人不见了踪影。
打听了一圈,才知道范敏趁着船工帮忙搀扶腿脚不好的安宇宙时,偷摸上了船,跟去海岛了。
众人面面相觑,心说这范敏怎么跟做贼的似的,招呼都不打就不管这里的活了,也不怕给她男人拖后腿!范敏还真不怕,她豁出去了,趁着安家要给三女婿和六闺女接风洗尘,她得替她家路峰要个说法。
她就不信了,她儿子牺牲了大好的前程,安家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。
她等船快靠岸的时候,才从藏身的水缸后面钻了出来,走到宁华夏面前,笑得跟那温良无害的小绵羊似的。
宁华夏却蹙眉,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:敏敏啊,你是想你家路峰了吧?也好,原本我还想招呼你一起吃顿便饭的,既然这样,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团聚了吧,回头我叫小九给你们送几道菜过去,你就别自己张罗着做晚饭了。
一句话堵得范敏连张嘴的机会都没了。
她本想说不打扰,不碍事的,可她看着安两岸那吃人的目光,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巴。
总之,先上岛再说吧。
一行人在码头上岸,范敏见安家人直接往岛东去了,赶紧追上了问道:哎呀我的好姐姐,你怎么连四海住哪都不记得了?来来来,我给你们带路。
宁华夏不动声色掰开了她的手,笑着回道:谁说我要去四海那里了?我三个女婿都是军官,今天老三女婿难得过来,自然要到部队大院去聚,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?再说了,四海是做弟弟的,理当是他带着老婆孩子去见自己的三姐夫,哪有三姐夫去见他的道理,岛东又不是住不下了,你瞎操的什么心。
范敏被堵得彻底无话可说,只好站在路口,气呼呼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。
不行,她不能就这么算了!她去找她儿子,让路峰带她去岛东。
不想,路峰却充耳不闻,埋头细细观察着一只笼子里的小白鼠。
他是真的被九州拿捏住了,这小白鼠块头太大了,比常见的小白鼠胖了一圈都不止。
原因很简单,这只小白鼠是被九州用仙女莲的果实喂大的。
除此之外,九州还特地让这小白鼠患上了感冒,随后只用仙女莲的块茎进行治疗,两天就活蹦乱跳的彻底好了。
换言之,九州的那些歪理邪说,都在小白鼠身上得到了验证。
九州甚至得意洋洋地问他:你不是瞧不起中医吗?你那只吃西药的小白鼠怎么还没有康复啊?路峰烦死了,正绞尽脑汁寻找反驳九州的论点,结果他妈妈跟个专门来捣乱的泼妇一样,一来就对着他指责安家人的种种不是。
路峰烦了,直接摔了手里的搪瓷茶缸:够了!我要来海岛是我自己的事,跟我六姐无关!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?海岛已经在筹建工农兵大学了,等到明年这时候,我就是第一批大学讲师!你整天嚷嚷去首都好去首都好,可首都竞争那么激烈,哪家大医院哪家名校肯一上来就给我这个待遇?你能不能滚回去别再烦我了?范敏被路峰吼得愣在了原地。
过了好一会,她才激动地握住了路峰的手:儿啊,你没骗妈吧?岛上居然连大学都要筹建了?哎呀,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,要是她儿子能做个大学讲师,那可真是比首都更容易出头了。
她终于不再闹了,眼里闪着星星,雀跃地看着路峰:那……那到时候妈再给你找媳妇吧,咱可以挑个更好的,更配得上你的。
路峰没搭理她,继续盯着自己的小白鼠去了。
范敏自己待在这里怪无趣的,想想还是走了,到了门口,遇到帮着分装中药的周聪,她还特地问了问:周聪啊,你那两个妹妹,没说婆家呢吧?她倒不是非周聪的妹妹不可,只是觉得周聪的妹妹毕竟是周中擎的堂妹,也是个不错的备胎,虽然到最后不一定选,但提前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嘛。
没想到,周聪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,直接冷哼一声,道:我妹子你就别惦记了,她们的婚事归我家老三管。
范敏又被堵了个哑口无言,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把话挡了回去,便阴阳怪气道:呦,这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才是你的哥哥呢,也不对,哪有做兄弟伸手伸这么长的,要我说,他怕是把自己当你们的老子了吧。
你爸妈就一点意见都没有?范敏惯会挑拨离间的功夫,结果周聪压根不买账,道:嘿,我要是有他这样的老子倒好了。
行了,你让让吧,你挡着我光了,我装完这批中药还要去岛东吃饭呢,你别耽误我正事行不行?范敏心塞死了,儿子儿子不理他,儿子的助手也轻慢她。
气得她冷哼一声直接走了,却在半路遇到了同样满腹牢骚的何香芹。
这何香芹因为安六合之前昏迷,寄居心草早就失效了,她清醒过来立马把安平拎了回去,严加看管。
结果今天,安平一听爷爷奶奶爸爸妹妹来了,死活闹着要去岛东,她还在生安家人的气呢,哪里肯让孩子去见他们?便干脆把孩子关在了屋里,自己做饭去了。
结果这小子居然趁她不注意翻窗从后面跑了。
她做完饭回屋一看,只有敞开的窗户在嘲笑她的徒劳,气得她一边抹泪一边马不停蹄地出来追赶。
范敏一听乐了,正好有理由去岛东,于是两人狼狈为奸,一起往哨卡赶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