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六合见着张临渊的时候还挺意外的。
她正在实验室里捣鼓她的花花草草, 这次她的主要目标集中在了抗寒能力较强的水生植物身上。
比如芦荟,水仙,野生茭白, 千屈菜等等。
英招还是哈欠连天的, 在里面的房间里打盹儿,她则继续尝试着杂交, 尝试着不一样的组合。
正忙着, 张临渊敲了敲门:我能进来吗?安六合抬头一看,居然是他,不免有些好奇:你不是休假了吗?嗯, 遇到葛长征了,他让我送他孩子的伙食费过来。
张临渊的神色看起来比较平静, 抬腿进来的时候, 插在裤兜里的手从握拳的状态放松了下来。
因为安六合并不抵触他的出现。
他可以松口气了。
他走近一些, 把那二十张大团结拿出来, 递给了安六合:他去首都追他媳妇去了, 不知道哪天能回来, 给。
嗯,好。
安六合没想到这葛长征还挺心大, 一双儿女说扔下就扔下了,实在是叫人咋舌。
她把钱接过来, 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:坐。
张临渊应了一声,坐下后却找不到话说,只管打量着那些花花草草,遇到不认识的, 会问上两句。
每到这时候, 安六合就会告诉他, 这是什么什么,哪个部位可以吃,吃了对身体有什么好处。
张临渊听得挺仔细的,就是可惜,今天没带记录的工作簿,也没带笔。
只能记在脑子里。
过了一会,沈芒种过来找安六合,没想到张临渊居然在这里,她打了声招呼,进来后跟安六合说道:姐,今天不是建军节嘛,互助会那边有个活动,你看你晚上有空过来给大家伙表演一下吗?都说你弹的古筝可好听了,有几个姐妹想学呢。
嗯,行,几点?安六合是乐意为互助会出力的,只要安排得过来就行,因为早上周中擎离开的时候跟她预约过了,说是晚上可能会有篝火晚会,邀请她给将士们表演几首。
她想着要是能岔开,就先把岛西这边的给安排上。
沈芒种也猜到了岛东那边会邀请安六合,便问道:旅长那边是几点?我提前一个半小时能行不?没定呢,他说定下来会让唐红军来通知我,要不你在这等会?安六合正好要沈芒种帮个忙,再者,张临渊在这里,她也实在找不到话跟他说了。
赶他走也不合适,毕竟他后来做的几件事还算仗义。
只好由着他在这里坐着。
沈芒种没意见,坐下后掏出自己的纸和笔,搁旁边刷刷记录起来。
今天又见着几个稀罕的植物,她好学得很,一边问一边记,搞得张临渊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。
他也不急,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。
半个小时后唐红军果然来了,说那边安排了晚上八点,问她能不能腾出时间来。
安六合没意见,于是互助会这边的表演就敲定在了六点半。
刚好六点吃个饭。
约好时间,沈芒种就走了,起身的时候起太猛了,忽然一阵天旋地转,张临渊离得近,本来不想管的,犹豫了一个瞬间,想想还是扶了一把。
沈芒种歪歪扭扭地倒在他身上,等这阵眩晕过去了,才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。
张临渊松开手,客气地点点头,没说什么。
安六合却把沈芒种叫了过去:你来,我给你把个脉,你这气色看着不太好啊。
刚刚她在忙着搞杂交,没太留意沈芒种的脸色,现在看来,这姑娘的嘴唇确实没什么血色,眼睛一圈也有些发黑。
把了把脉,才发现沈芒种身体虚脱得厉害,安六合不免有些担心:最近没睡好?沈芒种羞愧地点点头:嗯。
还想着不该想的人呢?安六合有些唏嘘,要不你休息两天吧,可别把身体拖垮了。
我不想休息,要不你随便给我介绍个好的,兴许我结婚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。
沈芒种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,她受不了了,每天都想着那个不该想的人。
世事无常,总是喜欢捉弄人,她要是早知他有了老婆孩子,怎么也不会允许自己妄自ᴶˢᴳᴮᴮ心动的。
而现在,越是提醒自己不可能,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做那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,她就越是忍不住去想。
她会想,要是她先遇上的他多好,那个男人,她一眼就看上了,她毫不怀疑,要是自己先遇上了他,一定会成为特别幸福特别恩爱的一对。
因为她相信一见钟情,也相信自己的眼光。
可是,这世上最叫人遗憾的事情就是,没有如果。
她只能让自己不断地东奔西跑,忙得脚不沾地,可到了晚上,躺在床上,听着四下里此起彼伏的蝉鸣蛙叫,还是忍不住去想,想那个根本不可能跟她有交集的男人。
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,道理都懂,可自己却控制不了当下的情绪,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。
她不想成为笑话,思来想去,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结婚。
安六合看着她那病急乱投医的样子,不免有些担心:结婚?你以为结了婚就可以不想了?这反而是给自己添麻烦,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,对你选上的那个男人不负责。
你还是听我的,好好休息几天吧。
等今晚的活动结束之后,你就给自己放个假。
你要实在不知道去哪散心,那就去七星那边看看吧,看看学校那些孩子,有些没妈了,有些没爸了,看完你要是不怕将来自己的孩子也那样遭罪,你就随便吧。
安六合尽力了,毕竟她跟沈芒种也不是什么亲戚关系,只能算是工作上比较投缘的伙伴。
她能做的有限。
沈芒种沉默了片刻,还是选择了听从她的建议:好,那我今晚把互助会的事跟刘嫂子交接一下。
去吧。
安六合叹了口气,痴男怨女,世上最无解的谜题,哎。
沈芒种走后,张临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:你知道张铁律这个人吗?啊?安六合听着一愣,她正搬花盆呢,闻言松了手,直起腰来擦了把汗,微山湖那边遇到过,怎么,你亲戚?毕竟张是个大姓,当时安六合并没有多想。
张临渊点点头,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安六合:你帮我参考参考,这信我该怎么回。
安六合好奇,接过来看了看,这一看,傻眼了。
这都什么事儿。
原来张临渊的老子是个不安于室的男人,娶了他妈妈之后可能心理不平衡,在他妈妈坐月子的时候,跟别的女人有过一段风流韵事。
那段孽缘很快就结束了,但是两人的故事并没结束,因为他们有了个孩子。
而这个孩子,就是张铁律。
张铁律在信中说道,前段时间他被安排去调查一批失踪的军火,那批军火是从沈阳军区装备部运出来送往南市的,到了徐市地界被截。
而张铁律是南市这边负责接应的人员之一,所以这事自然需要他们负责。
但是三个月的期限之内,事情并没有任何进展,导致他们这群人全都受到了牵连,他也从南市装备部的一个小干部降级成了一个哨兵。
后来他的上司不服气,便破釜沉舟,领着他们这群人主动请缨,去徐市当卧底了。
现在问题是,他回来了,他那几个战友和他的上司还不知道在哪。
所以他依旧是个哨兵,没法论功行赏。
久而久之,他心里不服气,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憋屈。
尤其是想到那个葛长征,因为有个司令舅舅就可以平步青云。
所以他就恨上了葛长征,更是恨上了张临渊这个传说中同父异母的哥哥。
安六合看罢,很是震惊: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,葛长征的作风问题确实不太好,可他是靠自己的军功爬上来的,并不是一个酒囊饭袋啊。
他这……他思想有问题。
他这个人怎么样?你还有印象吗?张临渊也是一头雾水,并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。
尤其是他那个妈,要是知道他爸在外头有私生子,恐怕这个家也完蛋了。
他只能来找安六合参谋参谋,先看看这个张铁律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再说。
安六合神色严肃地把信还给了张临渊,仔细回忆了一下,道:他这个人应该挺有眼力见的,卧底的时候知道什么时候反水,什么时候跳出来站在正义的这边。
其他的话,我说不好,我跟他也就见了两面,一是在山洞里解救人质的时候,一是后来庆功宴的时候。
不过从这封信可以看出来,他这个人的想法挺偏激的,把自己的不得志归咎在自己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老子身上,而不是去思考自己的问题,我觉得,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。
嗯,我再琢磨一下。
张临渊心里大概有点数了,但也不是特别有谱。
他把信收好,又掏出两张大团结:本来想让银凤帮我随礼的,不过她闹脾气没肯来,给,祝你新婚大吉,美满幸福。
安六合与他对视了一眼,会心一笑,把钱接过来:行,等你结婚可别忘了我的那杯酒。
一定。
张临渊说完就出去了。
他看着头顶的晚霞,很是松了口气。
他给出去的哪里是礼金啊,他给出去的,是自己终于决定放弃的一段感情。
他该向前看了,不然他就是下一个他爸他妈。